大秦嬴魚 第85節
秦魚帶著秦王去了右工室,讓圖在外頭守門,只有他和秦王進去倉庫里看已經打造好的重甲和輕甲。 如今這個不小的倉庫,與其叫做倉庫,其實是一間陳列室。 秦魚特地讓人打造了許多底盤特別穩的木架子,木架子上掛滿了由一塊塊鋼片和牛皮串成的重甲,由鋼環相扣而成的輕鎖子甲,還有在前胸后背牛皮甲上鑲嵌護心鋼片的牛皮甲,頭盔是帶面罩和護頸的全包型頭盔,就連戰靴,都是往膝蓋往上護的,除此以外,還有掛在馬上的氣死風燈,保護馬蹄的馬蹄鐵,覆蓋馬身的馬盔甲,以及,全部由精鋼鑄造的長刀短劍戈矛。 秦王還是秦王,即便心中激動的臉上都要放光了,但他還是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和表情,至少沒有像蒙驁一樣,見了鎖子甲就往自己身上套,還套上就不脫下來,一直穿到咸陽去了。 秦王只是一一撫摸過所有的兵甲,緩解了自己激情澎湃的情緒之后,才隨手拿起一柄制式長劍,試著劈砍了幾下,道:“輕了。” 秦魚無奈了,怎么一個個的都覺著劍太輕了?劍輕點,不是更能節省力氣嗎? 秦魚解釋道:“這種劍,主要在與鋒利,便于掌握,若是跟青銅劍一樣重,就太耗費鋼鐵了?!?/br> 秦王點點頭,表示理解,直接問:“這種刀劍,最多能打造多少出來?” 秦魚有些不解的回道:“只要有煤炭和鐵礦,自然是想要多少就能打造出多少了?” 秦王倏地看向秦魚:“你說真的?” 秦魚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自,自然是,是真...真的?等等,我把雁行叫過來,您親自問問他?” 秦王頷首,秦魚把侯在外頭的雁行叫進來,讓秦王當面問他。 雁行一進來就跪下了,秦王雖然常來櫟陽,他也為秦王打造過許多器具,但面見秦王,還是第一次,因此,他有些許的緊張。 秦王:“你叫雁行?” 雁行俯首回稟:“稟大王,小人名叫雁行,無姓?!毖阈惺歉F苦黔首出身,他能被瑯胥子收做嫡傳徒弟,純粹靠天賦和努力砸上來的。 秦王:“抬起頭來?!?/br> 雁行依言抬頭,但眼睛只是看了秦 王一眼,就害怕的垂下眼皮,額頭也開始冒出細汗。 秦王朝秦魚眨眨眼,秦魚簡直要無語了。 眼前的這個嚴肅深沉不怒自威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秦王,跟在秦魚面前的那個嬉笑怒罵隨心脾氣陰晴不定愛占小孩便宜的老小孩完全不一樣。 秦魚心想,或許,眼前的這個,才是真正的秦王吧。 秦王繼續語氣深沉肅穆的問雁行:“寡人問你,此間兵甲刀械,可制造多少?” 雁行努力忍住緊張,字句清晰道:“稟大王,若煤炭和鐵石數量足夠,冶煉工匠足夠,無盡也?!?/br> 秦王:“......無盡也......” 秦王看著這間倉室,覺著不是在看屋子,是在看秦國的千秋偉業。 秦王語氣終于昂揚帶上了贊賞:“賞爵三級!雁行,你以后就專門負責秦國的軍兵制造,你可能勝任?” 雁行忍住去看秦魚的本能,他再次叩首道:“謝大王賞賜!下臣可以勝任國之重器制造!” 語氣鏗鏘,聽的秦王非常滿意,他上前,親自扶起雁行,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秦國又要讓諸國震顫了,哈哈,雁行,你當居首功!” 秦魚眼看著雁行害怕的要顫抖了,但這是雁行的主場,秦魚不能幫他。 雁行咧咧嘴,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道:“謝大王。” 秦王也不再難為他,他從雁行這里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就讓他退下了。 秦魚看著雁行同手同腳的緩緩退下,才搖頭嘆道:“大王,您的威嚴嚇著他了?!?/br> 秦王瞥了秦魚一眼,哼道:“寡人一向如此,是你這小子太沒大沒小了,才不將寡人的威嚴放在心上?!?/br> 秦魚呵呵笑了兩下,不想再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他道:“雁行也說了,只要煤鐵工匠供應的上,就能制造出您想要的兵甲數量,可是,櫟陽北山上的煤,尚且夠用的,但鐵礦石,卻都是要從外頭運來的?!?/br> 陜西地區,其實煤鐵存儲量都挺豐富的,只看勘探和開采水平了。如今的煤礦開采,主要是靠露天挖掘,因為之前對煤的使用率不高,露天開采的這些都用不了。但如果秦國要大量開始使用煤炭冶煉鋼鐵,露天的開采 ,可以暫時填充一下使用窟窿,但以后要持續使用,就必須開鑿礦井,從地下挖煤挖鐵。 秦王道:“這些寡人會安排給你送來,你只要做好櫟陽令,給寡人提供源源不斷的兵甲供應就行了?!?/br> 秦魚鄭重拱手彎腰應道:“謹遵命!” 統一六國,必須靠征戰,而戰爭,是要全方面死人的,不僅要死六國的人,秦國的人,更是會對半死亡,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死法,以至于,等秦王正統一六國的時候,全國上下人口還不足兩千萬。 現如今秦國的人口總共有多少,秦魚還沒看到具體的數據,但長平之戰秦國能出兵四十萬,反推總人口,現在秦國人口總數,應該至少有七百萬。 在兩千多年后,七百萬,還不如某些三線城市人口總數呢,哪里死的起呢? 但秦魚想,如果他將秦國的兵甲拔高一個大層次,將軍隊的戰斗力提升到讓人望而卻步的地步,那么,戰爭打起來的時候,會不會少死一些人? 都說兵饋如山倒,如果秦軍全方面的碾壓六國軍隊,或許六國軍卒,跑的會比死的多? 不管是戰勝還是逃跑吧,總之,人才是第一生產力,保住秦國的有生力量,保住六國最底層的平民百姓,其他的六國王公貴族,秦魚管他們是死還是活呢? 這些六國王公貴族,除了怯弱和剝削貧民,他們還有什么說的過去的優點嗎? 秦魚仔細想了想,哦,或許在享樂的多樣性方面,他們還是能夠做出一些后世喜聞樂見的貢獻的。 總之,秦魚的想法是,戰爭是要死人,但秦人盡量別死,統一戰爭都是要死人的,但只死掌權的貴族好了,貧民百姓們,能活的還是活下來吧。 少死人,盡量少死人的結束戰亂,實現大一統,就是秦魚給自己設下的目標了。 秦魚將這個隱秘的目標深藏心底,不對任何人說,但他希望自己盡量能為這個時代的底層百姓們做些什么,他們才是最無辜最有權利活下來的人。 看完兵甲之后,秦王非常高興,他又去左工室逛了一圈,看了一回瓷器開窯,帶走了一只非常漂亮的黑瓷碗,秦王笑道:“此后,寡人就用這只敦(dui)用膳食了?!?/br> 敦就是這個時候吃干飯 的碗,圓球形,上下兩半,上面半圓是蓋子,頂上有個小把手,用來提蓋,若是盛的干米飯冒尖,就可以用這個蓋子扣住,保持干飯的熱量。 下面半圓有三足,用來支撐,碗口處還有兩個小環,用來手提。 這個敦,看著就精美莊重的不得了,要是到了秦魚手中,肯定不會用來吃飯,他會擺在自己的架子上當裝飾品。但這只敦,燒制出來,確實就是用來日常吃飯的。 秦魚也挑了一個密封型的存錢罐。這種存錢罐,有個先秦名字,叫做撲滿,圓球形的,同樣是黑色瓷器,只在頂端開了一個小小的開口,可以往里面存秦半兩和金餅。 這種存錢罐,只能往里面存,不能取,等存滿之后,若是想取用出來,只能將之打碎,所謂的“撲”,就是用錘子、棍子擊打。比如說,撲殺敵人,就是用鈍器將敵人打死。 撲滿,就是滿后則撲的意思。 很形象的名字。 秦王看著秦魚選的這個‘撲滿’,笑話他道:“就你那大手大腳花錢的性子,你能存下錢幣來?不要寡人貼補你就行了?!?/br> 秦魚哼哼:“意味是好的,就算是個新年愿望吧?!?/br> 秦王見秦魚抱著這個撲滿不放,就從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幾個金餅,將之塞進這個罐子里。 秦魚晃晃罐子,聽著里面金幣與瓷器的清脆撞擊聲,開心的笑了。 看的秦王不由好笑搖頭,真是個孩子! 秦魚帶著秦王去了煤室。 現在的煤室,已經比剛建的時候,拓展了十倍不止。 因為這邊每日燒煤,火氣不斷,夏日熱的人受不了,冬日,就是人來了不想走了。 為了能在冬日里有效的利用這些熱量,秦魚特地請了墨家弟子和煤令瑯胥子會商,研究出了一個可行性的取暖方法。在實驗了幾次之后,在煤室附近,建起了一個面積有四五百平米的大廠房,里面已經實現了集體供暖。 要不是現在的暖氣供應還沒突破距離障礙,秦魚都想來年給全都邑的百姓們施行集體供暖了。 不過,這個想法,他也只是想想就算了,要真實現集體供暖,其中耗費,秦魚自己想都不敢想。 秦王親眼去看了一回焦油分離,又 親手打了一勺煤油,給一盞新做出來的氣死風燈添加了煤油之后,才離開煤室。 冬日天短,出來煤室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秦王又自己吹燃了火折子,點燃了煤油燈,蓋上玻璃蓋子,回頭望了望煤室,用另一只空著的手緊了緊秦魚領口的狐裘帶子,再給他拉拉擋風的裘帽,這才牽著他的手去了離此只有一里遠的織室。 沒錯,這個集體供暖的五百平米的廠房,其實是一座紡織工室。 因為今年秋收過后,櫟陽幾乎所有的青壯婦女都被秦魚征召去栽種果樹了,原本秋收過后該績麻紡織的活計就都落了下來。 當秦魚看著收上來的帛稅和布稅都是由錢和糧代替之后,就有些麻爪了。 但百姓們種植的麻和養的蠶結出來的蠶繭,也不能浪費了。但要女子在冬日里冒著嚴寒去紡織,秦魚還沒有這么禽獸,正好他在考慮有效利用煤室這邊的熱能問題,就打算在這里蓋一個織室了。 織室不大,只有五百平,只能同時容納一百臺織機同時紡織,但在這里做活的女子,同時達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紡織需要足夠的空間,但漚麻績麻繅絲可不需要。 為了能夠盡量在冬日里紡織出足夠的布帛,秦魚讓人給這些來紡織做活的女子們分了五班,從早上六點,一直到晚上九點,每班人做活都不要超過三個小時,每個人一天最多做兩次班,管一頓飯,當天發放工錢。 這樣,雖然不是一天一十四小時都有人做活,但織機,從早上六點,到晚上九點,是一時一刻都沒有停下來過的。 這里熱水無限供應,溫度持續保持在一十五度以上,在這里做活的女子們只要穿著單薄利索的衣裳,就能舒展手臂和身體,盡情的揮灑她們的汗水。 每一個漚麻的池子邊上,都圍著十幾個女子,她們一邊捶打溫水里的麻桿,將麻纖維捶打散開,一邊跟身邊的姑嫂姊妹侄甥女說笑,笑聲洪亮悅耳,好似一點都感受不到做活的苦累。 秦魚和秦王站在織室門口看了好一會,沒好意思進去,就離開了。 秦王一邊一手執著煤油燈,一手牽著秦魚在煤油燈照出的方寸之地趕路,一邊呵呵呵的笑。 秦魚見他總是一直笑的 停不下來,就好奇問道:“大王,您在笑什么呢?” 秦王吟誦道:“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rou矣......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br> 這是孟子的理想社會。 秦王笑道:“寡人私以為,儒之大賢之仁,要求太低了些。他們應該來我秦國看看,就知道何為‘仁’何為‘王’何為‘治’了?!?/br> 秦魚牙酸,他沒忍住,委婉反駁道:“離您說的這種‘仁’,大約還需要兩千多年呢。” 這算什么仁哦?您不會只看到了幾個女子聚在一起冬日里績麻,就覺著自己治下很‘仁’,很了不起了吧?放眼全秦國,還有哪一處是這樣的嗎?都不用全秦國,只在櫟陽,攏共也只才這么一個織室。 秦王轉眼去看秦魚,即便是隔著黑夜,秦魚也被那如芒在背的犀利的眼神看的縮了縮脖子,閉嘴不說話了。 秦王得意冷哼:“你懂什么,寡人不跟你計較,呵呵呵呵......” 他們一路回了王宮,秦王就笑了一路,都不待停歇一下的。 秦魚半路想回自己家,結果秦王不松手,直接帶他來了王宮。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住進來了,索性秦魚就讓人回家給家人報信,說今日要與大王秉燭夜談共商國事,就不回家了。 秦王對秦魚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很是贊賞,他對奉秦魚命令回家報信的仆從道:“跟孟媼傳寡人的話,就說公子魚乃是寡人大才,寡人愛之重之敬之信之,定會招待好他,要孟媼等務必放心將他交給寡人......” 秦魚被秦王這話rou麻的一個哆嗦,秦王還握著他的手呢,以為他冷了,就揮揮手,讓人退下報信去了,他自己則是吩咐左右,燒姜湯熱水來,千萬不能讓公子魚給凍著了。 秦魚:謝謝,我很好,我一點都不冷,我就是總忍不住想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