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6節
煙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撇嘴道:“我從來不欺負人的,魚你可別冤枉我。哼,她不只怕我,咱們家的人,除了你,她誰都怕。” 秦魚納悶:“為什么?” 煙回道:“誰知道?管她呢。話說回來,那生豆芽的法子還是魚你教的呢,她不說拿來孝敬你,現在倒是敢用它來找你換咸菜,她怕不是心里理虧,不敢面對咱們家的大人,就只好來欺負你這個小孩了?” 秦魚笑道:“煙你這樣可就是小人之心了,或許蘿是有什么苦衷的?再者,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看,咱們家就是不發豆芽,你們也能隨時吃上新鮮的豆芽,這不就是散播的好處了?” 對于黃豆的一豆多吃,秦魚早就跟小麥一樣,都折騰出花樣來了。比如豆芽,比如豆漿,比如豆豉飯。 奈何,秦家 對豆子不感冒。豆子是賤物,是牛馬和奴隸們吃的飯食。秦大母階級觀念固化,她是絕對不會碰任何跟豆子有關的食物的。就是調了蜂蜜的豆漿也不行。 秦大母不吃,秦母也看都不看一眼,家里的飯桌上就絕對不會出現跟豆子有關的食物,順帶著的,秦川、秦巒和嬌嬌兄妹三個也都不去主動吃,就剩下個秦魚,自然是家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了。 所以,秦家雖然偶爾也發一些豆芽,但都是奴仆們自己煮來吃,有時候秦魚也跑去嘗嘗味道。 對此,秦魚扼腕,他目前為止還沒見過石膏,更不知道這個時候石膏叫什么名字,也無從打聽,或許,等他機緣足夠,點出豆花和豆腐的時候,或者曬出豆瓣醬和醬油來,秦大母才會給豆子一個青睞的眼色吧。 不過,他們家固然不喜歡豆子,秦大母還是把生豆芽和磨豆漿的法子教給了蒿里的鄰居們,相比于饅頭,或許豆芽才是他們亟需的飽腹菜蔬,畢竟,他們的田地里,菽絕對是占三分之一的大頭谷物。 至于豆漿,對不起,石磨對他們來說,是需要多花力氣的存在,是可有可無的笨重之物,是家里有牲畜有奴仆的人家才能用的貴重之物,他們這些里里外外只有自己的人家就不摻和了。 送走了蘿谷,秦魚繼續騎著黃牛,帶著小侍女煙去他的濕地去看小鴨子。 秦魚的濕地其實是一大片蘆葦蕩,因為地勢稍微低洼,從沮水河那邊滲過來的水就形成洼地,長成了大片的蘆葦和水草。 原先這塊地給誰誰都不要,是屬于鄉里的公地,說是公地,但鄉里管的也寬松,至少上面長的蘆葦和水草,這周圍的百姓們就誰都可以去采摘,不像有些山澤樹林一樣,百姓們上去撿根柴禾都是犯法的。 蘆葦蕩里野生野長了一些鴨子、鴛鴦、鸕鶿、白鷺等野生水禽水鳥,秦魚第一次看到這塊地的時候,就覺著這是塊發展生態循環的風水寶地,但他要是一開始就這樣那樣的瞎折騰,誰都不會理他的,好在這塊濕地離他們家的麥地近的很,他跟秦大母說他喜歡這里的水鳥,想把家里的鴨子們放在這里養。 秦大母雖然不明白他喜歡水鳥和在這里放鴨子有什么必然的聯系,但她對這個孫兒溺愛非常,不過養些鴨子,在家里養和在外頭水地里養 能有什么區別?還有奴仆看著,就都遂了他的意。 于是,秦魚的養鴨計劃就開始了。 野鴨和家鴨混養,族群一年年變大,光產生的糞便就是海量的。 去年夏天,他讓家里的奴仆取了混合有鴨糞的淤泥,與田里的黃土攪拌,再混合腐草爛葉腐熟發酵,制成有機肥,灑在兩塊耕地里。 一塊是剛收割完小麥等著恢復地氣明年再輪耕的,一塊是前年空著,去年已經恢復好力氣等著耕種冬小麥的。 還有一塊是沒有撒任何肥料,同樣是恢復好地氣耕種冬小麥的。 三塊地做對比,同時耕種,享受同樣的伺候,就看今年夏天的收成如何了。 不過,不用等到夏天,就現在麥苗的漲勢和抽穗的情況來看,已經達到了秦魚的設想和目標了。 煙沒有去撿鴨蛋,而是來到不遠處的田埂邊,揪著一顆麥穗數麥粒,數完之后,就跑回秦魚那邊跟他說:“魚,你的法子果然管用,沒有休耕的田結的麥穗并不比休耕過的田里結的麥穗少,要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咱們家的田翻了一倍?” 秦魚好笑:“你這話已經說了好幾天了,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這個時代的耕種就是這樣的,沒有肥料,沒有耕牛,沒有曲轅犁,也還沒有保持地力的代田耕種法,都是將種子撒在平坦的翻耕過的土地上,一年種一次,第二年空著恢復地力,第三年再接著種...... 因此,或許一戶人家有足夠多的田地來種,但實際能耕種作物的,其實只有一半,收成也就那些。 若是所有的田地都能連年耕種,那么一年的收成,從數量上來說,增加一倍是必須的。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但實際上,現實永遠超出理想范圍之內。因此,秦魚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只在自家田地里實驗,誰都不說。他相信,只要他做出成果,大家肯定會看在眼中,進而嘗試推行的。 煙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奴奴高興嘛,今年咱們家就照著你的法子種麥,等明年,一定能獲得一倍還要多的糧食,這樣奴豈不是天天都可以吃軟餅了?” 秦魚笑道:“你現在難道不是每天都吃軟餅嗎?還要等明年?” 煙鼓鼓腮幫子, 嗔道:“這不一樣啊。” 麥原本就不是該她們這樣的奴仆吃的食物,更何況那樣香甜的軟餅,可能許多的貴族君子們都吃不上呢?她現在能每天都有軟餅吃,是因為主人家仁厚,家里存的麥子也多,若是主家收的麥子少了,那么她們這些奴仆,肯定是不能繼續吃麥了,都是要留給主人家吃的。 因此,在煙簡單樸素的認知里,麥子的收成越多越好,只要收成好了,她們這些奴仆就能跟著沾光了。 小侍女的想法是簡單而美好的,但秦魚的小腦袋里,則是醞釀好了另一個計劃。 他想在這塊濕地里挖個池塘種荷藕,養魚鱉蝦等水產,還想在靠近蒿里聚居地不遠的地方挖一個沼氣池。引沼氣燒火做飯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如果今年他的試驗田果真豐收,那么,供應鄉里農田的肥料的來源,就是一個亟需考慮的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了。 有了這么一個沼氣池子,至少短期之內供應有機肥料和肥水的來源就有了。 而這些都不是他一家能做成的,他得報告給鄉里,由鄉里各部門共同協調合作才能完成,而這一小塊試驗田,就是他的說明書了。! 第11章 歸家 又過了五日,秦大母和秦川才帶著仆從和比去時還要多的兩輛貨車回來。 此時,春耕已經結束了,秦大母說,她們是一直等到姚縣令啟程去咸陽匯報西鄉的春耕情況之后,又去都鄉里采買了一番,才回來的。 秦母先問最關心的:“君姑可見過姚家好女了?” 秦魚去看秦川,秦川的臉立馬漲紅了,眼神也躲閃了起來。 秦魚:這是已經見過了?你這表情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呢? 秦魚去看秦大母,秦大母笑道:“見過了。姚家好女容貌端莊,能讀詩,會雅言,很是有主母風范。” 秦母明顯的松了一口氣,笑著對秦川道:“我兒好福氣。” 秦川的臉更紅了,還忍不住咧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秦魚:哦,這應該是看上了? 嬌嬌則是膩到秦大母身邊,摟著她的胳膊問:“姚家好女品性如何?好相處嗎?” 姚家好女嫁過來可就是她的丘嫂了,她這個做阿妹的,只關心她們之間會不會相處和睦。 秦大母摩挲著她的手掌,安慰道:“品性如何哪是見個幾面就能看穿的?不過,姚家好女不曾聽聞對誰出口惡言,說話也細聲細氣溫柔有禮,應該是不難相處的。” 嬌嬌好似松了口氣一般微微點頭,至于心里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秦魚問:“大母,婚期可是定下了?” 秦大母點頭道:“已經定下了,就在六月。姚家好女已經十六了,到了成婚的年紀,且姚縣令從咸陽述職回來之后,就會正是卸下櫟陽縣令之職,收拾車馬,趕在秋收之前到太原郡上任。因此,便將婚期定在六月,這個時候夏收剛結束,正好辦婚禮。” 如今是三月末,到六月,也就兩個多月的時間。秦魚知道,給川娶親,秦大母定是要按照《周禮》復雜的婚嫁流程走一遍的,這么短的時間,他們家能體面的辦好一場婚禮嗎? 秦魚有些擔心:“是不是太趕了?姚縣令就那么有把握咱們家會被封賞?他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好女又折兵?” 要是咸陽那邊無動于衷呢?川一個白身,能娶到郡守之嫡女,可是賺大發了,相對的,姚 家可是要賠死了。 秦魚真怕這婚禮準備到半路上就給黃了,那樣的話,他們家的臉可就丟大了。 秦大母微笑:“你這說法倒是有意思,也很貼切。但是,他若不拿出誠意,老婦我又如何將進獻之事全權托付與他?若是奶烙無利可圖,他如何又在見到之后主動提出許嫁好女之事?這老匹夫定是有所把握才開口的。”又笑道:“即便最后打算落空了又如何?婚書已定,姚家好女只能嫁過來了,就當提前給川娶新婦了,左右咱們家不吃虧就是了。” 對秦大母這樣光棍的想法,秦魚有些不知道做何感想,秦母卻對秦魚道:“咱們家家庭和睦,日子也不難過,姚家好女嫁過來不虧,姚縣令既然讓她在本縣出嫁,而不是帶到任上許嫁君子,應該是有所打算的。你就不用多為別家cao心了。” 秦大母也道:“我曾當面問過姚縣令為何不將姚好女高嫁君子,他給我的說法是家中老母最喜這個孫女,她的年歲也不小了,到了任上,一時間未必能找到合適的人家許嫁,正好我碰過去了,又有奶烙珠玉在前,他才動了聯姻的心思的。” 秦魚咂舌,這位姚縣令,可真是一個殺伐果斷之人,竟能在見過奶烙之后就當機立斷許嫁,可見他能十幾年如一日的坐穩櫟陽縣的縣令之職,又能升遷一郡之首,是有其原因所在的。 只希望這姚家好女,真的是個好的,寧愿最后沒能娶過來,也不要成親之后又出幺蛾子才好。 秦魚又問起另一個問題:“那么,姚縣令這就要高遷了,大兄上學室的事怎么辦呢?” 你們難道都不關心這個最開始去都鄉的目標了嗎?上學啊,上學可是跟娶媳婦一樣重要的,大母你不會厚此薄彼了吧? 秦大母輕笑出聲,用手指頭戳了他的額頭一下,道:“就知道你惦記著這個,當心吧,姚縣令已經給川辦好了去學室學習的文書,也見過了令史,要是川愿意,明天他就可以正式去學室學習律令了。” 秦魚問秦川:“大兄,你明天要去都鄉嗎?” 秦川咧嘴笑道:“只要大母同意,我就去。” 秦巒和嬌嬌“噗”“噗”“噗”的笑了起來,嬌嬌窩在秦大母懷里,吃吃笑道:“大兄,你莫不是著急去見姚家好女吧?” 秦魚也一臉狡黠的看著川,秦大母和秦母也是滿臉的莞爾,秦川這才明白秦魚話里的意思,他胳膊一拐,把自家阿弟的小腦袋就夾在了臂彎里,另一只手去撓他的胳肢窩,問他:“大兄這兩天不在家,你又搗鼓什么新鮮東西了?從實招來~~” 秦大母笑看他們兄弟鬧騰,對秦母道:“我在都鄉西市買了好些個蜀錦綢緞,做婚禮之用,你看著點,若有不夠的,再去采買。這次我住在都鄉的老宅中,發現有許多的院落常年沒人居住,都破敗了,也要看著安排人過去收拾出來,以后,或許咱們也要常去住呢。” 秦川在都鄉學室念書,不可能天天回家的,只能住在都鄉的老宅里,他新婚后,無論小夫妻住在西鄉還是都鄉,都不能沒有長輩看顧,都鄉那邊的老宅,都得加緊收拾出來了。 秦母都一一答應下來。 秦川見秦母去收拾貨物,就跟弟妹們道:“我給你們買了好多禮物,隨我一起去看看吧?” 巒和嬌嬌都感興趣的隨他去了,秦魚卻留了下來。 秦大母見秦魚留下來,就招手讓他坐過來,拉著他的小手,親昵的問他:“我的小魚兒可有話對大母說?” 秦魚回道:“大母,我想在咱們家的果圃跟鴨地之間挖一個大池子,用來漚肥。” 秦大母想了想,道:“你說的是你沒有休耕,連年耕種的那塊麥地?你想今年繼續多種?” 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秦魚只說了一個意向,她就把他的目的給挖出來了。 秦魚笑道:“大母,您明天隨我去看看那塊麥田吧,現在麥子已經抽穗了,前兒個孫兒去數了數,穗粒并不比休耕田里的少呢。” 對種田這方面,秦大母要比他謹慎的多,她道:“那也要等五月收完,稱量過后再下結論,如今麥子還青著,誰也說不準最后能收多少。秦律重農耕,乖兒,這方面萬萬馬虎不得,等夏收過后,若果真如你所說,大母親自去邀里典去找田嗇夫和鄉司空為你說項如何?” 在鄉里,管種田的有田嗇夫和田佐,管基建的有鄉司空。 秦魚想挖坑漚肥,肯定不是挖兩個小坑鬧著玩就完事的,既然挖坑的規模小不了,就得向上面報備,否則,你在田地里挖個大坑——即便是在自 家家的田地里——你是想做什么?做陷阱嗎?要陷誰?從實招來! 而漚的肥,最終是要撒在田地里的。在秦國種田可不是你想怎么種就怎么種,春秋兩季,你要在自家田里種什么,種多少,怎么種,都有專門管這塊的人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錯一點都不行。當然,像秦魚這樣在自家田地里小規模的種一點,田佐也不會雞蛋里挑骨頭的給你上綱上線,但你要是把自家田都照著新法子種一遍,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你往地里撒那什么,誰教你的?有沒有用?試過了嗎?增產如何?減產如何?對田地傷害如何?蟲害如何......這些都要事無巨細的跟管理種田的田佐和田嗇夫報告清楚。 因此,秦魚若是想做什么,必須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行。 即便他只是在自家宅基地里挖一個大坑呢。 但是:“大母,漚肥是需要時間的,眼看著天就熱起來了,現在漚起來,等到夏收完再準備,就趕不上秋耕了,這樣就浪費了一年的功夫,能少收好多糧食呢。” 其實等到夏收之后再開始也可以的,趕不上秋耕,可以用來種菜,給果圃追肥嘛,他能收集的糞肥也不過,總不會浪費的。 但是,秦魚對這些花樣繁多的秦律有些不耐煩,他覺著身上套著層層枷鎖,就想時不時的掙脫一下,放松一下,還有,也試探一下,秦律是不是真的向傳說中那樣酷戾不能變通。 秦魚一皺小眉毛,一露出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秦大母就對他沒有法子了,她沉吟道:“你可有章程嗎?” 總不能上來就跟人家官吏說我家想干啥啥啥,你給我允許一下唄?章程呢?怎么做?做了有什么好處?做出來大體是個什么樣子的?你總得給人家說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