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上海灘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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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這樣的場景幾乎天天上演,詹四知的耳朵都快出了繭子。他慌亂把茶杯放回茶桌上,心里暗暗慶幸又救下一件物什。 “小薰,我餓了,能不能做點東西給我吃?”詹四知一邊慢慢坐回沙發,一邊可憐地哀求。 “餓餓餓,就知道餓!”杜漪薰站著喘了好幾口氣,聽到自己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才不情不愿地進了廚房。一看,幾個蔫土豆一根白蘿卜,更是見不著什么葷腥,心情真是糟到了極點。她恨恨地嘟囔著,“再這樣坐吃山空,都得餓死。” 就在這時,門忽然響了,有人在敲門,而且是一直敲。 杜漪薰聽得心煩,大喊道,“詹大少爺,不會門也等我開吧!你抬抬屁股去開門啊!” 老婆的大嗓門不住地往詹四知的耳朵里灌,他站起身悶頭走向了房門,也忘了問是誰,拉開了閂便開了門。 杜漪薰好不容易又找到一根蔥,卻如何也找不著姜,連半塊都沒有。不放姜的燉蘿卜得多難吃,她憋屈極了,罵聲更大,“我跟你這過的叫什么日子?我們家下人當年過的也比現在強,跟你就差揭不開鍋了!” 客廳的詹四知卻一點回應都沒有,杜漪薰更是要被點著了,拎起蘿卜跟蔥便氣勢洶洶地走出廚房,卻見詹四知正舉著雙手站在門口。 都落魄成什么鬼樣子了,還這樣不正經!杜漪薰剛想把蔥甩到詹四知的身上,手都抬到了半空,卻一下子頓在了那里。 只見門外有一個人,正拿著槍頂在詹四知的額頭上,詹四知已經被嚇得大氣不敢出,開始連連后退。那人迅速跟著進了屋,單手在身后關上了門。 杜漪薰使勁眨了眨眼,確認不是幻覺,便開始止不住地發抖。只見這人面目兇狠,手里拿槍,身姿有些怪異,一身的日本軍裝。到了此時,她才終于反應過來,家里這是進了個日本鬼子啊!她張大嘴剛要尖叫,便聽那人森森地威脅,“想活命就給我閉嘴!” 藤原介按照詹四知在卷宗里留下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個住處。他本以為憑他單槍匹馬的,可能會遇到麻煩,沒想到院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輛看起來久未打理的汽車,小院子里的地磚縫隙里,全是長長的雜草。 他正要敲門,便趕上屋里的男女在吵架,他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全程都只有這對怨偶在發泄不滿,并沒聽到別人勸架說和,他可以初步判斷,屋里應該只有他倆。他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干脆敲開了門。 進了屋之后,藤原介迅速掃了眼夫妻二人的裝束。他朝杜漪薰抬了抬下巴,“你,把腰帶解開。” 杜漪薰已經驚呆了,不知道這又是要做什么,登時嚇得哭了出來。 “八嘎,快解腰帶!” 杜漪薰把蘿卜和蔥扔到了地上,抖抖簌簌地把白睡衣的帶子解開,一手握著腰帶,一手抓著睡衣前襟裹在身側,生怕露出里面只穿了內衣的身體。之后便站在那里瑟瑟觳觫,不知將會發生什么。 藤原介抬手示意杜漪薰過來,“把他的手綁上。” 杜漪薰呆了片刻,剛要猶豫,一見這日本兵兇神惡煞的表情,嚇得趕忙走到詹四知的身后。 藤原介抬著槍轉到他們二人的身側,監視著杜漪薰,“綁緊,再勒緊些!” 杜漪薰一邊哭,一邊把詹四知的兩只手死死綁住。 “把他的腰帶解下來,”杜漪薰不知這個日本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那黑洞洞的槍口仿佛隨時就要把她吸進去,她又聽話地把詹四知的腰帶給解了下來。期間詹四知還抗拒地往后退了退,但看了槍口,也嚇得不再動彈。詹四知的褲子沒了腰帶,一下便滑到了膝蓋以下,下身只剩了一條白色的大褲衩。 就在杜漪薰把腰帶拿在了手里,正不知所措間,藤原介迅速把槍別在腰間,三下五除二便用腰帶把杜漪薰的雙手也捆住。 夫妻二人就這樣,雙手都被綁在身后,讓一個持槍的日本兇徒挾持著,顧不上尷尬,更不知命運如何。 “過去。”藤原介的槍口狠狠懟到詹四知的背上,詹四知連嚇帶絆,一頭跪倒,杜漪薰也緊跟著癱軟在地上。 詹四知終于崩潰道:“太君,放過我們吧!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給你。” 藤原介走到詹四知面前,槍抵到他額頭上,“秦定邦在哪?” “秦定邦?他能在哪里?”詹四知被嚇丟了魂,慌忙道,“他……他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公司呀!” “我不是問你這些地方,是別人不知道的地方,他還有什么秘密的藏身場所?” “我哪還知道其他地方啊?他也沒告訴過我啊!” 藤原介怒道:“他不是你三哥嗎?” 詹四知被這話堵得一愣,“他……他是他家老三,我當然叫他三哥了。” “混蛋,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戲。如果說不出來,現在就要了你們的命!”藤原介的槍又朝杜漪薰比劃了一下,杜漪薰只以為是要朝她開槍,嚇得一下子趴伏到地上。 “別別別,太君,我想,我好好想想。”詹四知手被反綁著,狠狠地晃了晃腦袋。可他絞盡腦汁了,也想不出其他的地方,“不是,太君,我真不知道呀,我和他的關系都趕不上他和馮龍淵。除了我去他們公司求他,他極少和我聯絡的。我現在總不能變出個住處來騙您啊……” “馮龍淵?”藤原介迅速抓住這個名字,“他是誰?” “馮龍淵,他……他是馮肅雍的兒子!和三哥非常要好。” “他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我和馮龍淵關系很一般,并無來往啊!” 眼見著這個兇神惡煞的催命鬼耐心快到了頭,詹四知卻一問三不知什么都答不出,肆意蔓延的恐懼就快要把他逼瘋了。 “等等太君!”一臉淚的杜漪薰突然插上了話,“我知道,我知道秦定邦還有一個住處!” “在哪里?”藤原介和詹四知齊齊看向衣衫不整的杜漪薰。 “在臺斯德朗路!那是西邊很偏僻的一處小路,路中間有一棟二層小樓,就是他的。” 當這兩個男人在“馮龍淵”三個字上僵持不下的時候,杜漪薰緊繃的神經突然就被帶回了當年。 在她和馮龍淵還在你儂我儂之時,馮龍淵曾拉著秦定邦去買了兩處房子,一處在江邊,另外一處就在臺斯德朗路。那是一幢幽靜的二層小樓,她還央求馮龍淵私下里帶她去樓外看過。 當時她站在路邊,簡直羨慕極了。心想著本來那都應該是她的,只不過她沒當成秦家的三少奶奶。原本指望著和馮龍淵修成正果后,讓馮龍淵也給她買這樣的洋樓,結果沒過多久,他們就掰了。 詹四知瞪大眼睛驚訝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別廢話!”藤原介拿槍捅了捅詹四知的肩膀,“你們院子里的車還能不能開?” “能,能。”詹四知連忙點頭,那是除了這套房子,詹貞臣給他留下的最貴重的遺產了,雖然老舊了一些,但總歸是輛汽車。 藤原介一把拎起癱倒著的杜漪薰,又抓著詹四知的衣領,逼他站了起來,“帶我去!” 夫妻二人對望了一眼,無言地一起走向了門。掉落的褲子直絆腳,詹四知只得踩著堆在地上的褲腿,給硬脫了下去。 藤原介厭惡地瞥了一眼詹四知的狼狽相,剛要摸上門把手,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你們家有沒有電話?” 第111章 不能讓他們跑了! “有,有,就在那。”杜漪薰抬了抬身后的手,往電話的方向指。 藤原介緊接著拿槍比著,讓他倆走到沙發不遠處的電話旁,然后他迅速撥了號碼,一邊盯著這兩個“人質”,一邊等著電話接通。 一聽那邊“喂”了一聲,藤原介立即快速說道,“你到西邊的臺斯德朗路,路中間的一棟二層小樓那里。我有要緊事找你,你現在就動身,去救我,否則我有危險。” 還沒等那頭回話,他就掛上電話,仿佛只是通知,絲毫沒得商量。 就這樣,詹四知夫妻二人被挾持著進了院子。詹四知坐上了駕駛座,被藤原介解開了束縛,負責開車;杜漪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手仍然綁著,但要負責說方向;藤原介坐在后排座位,拿槍脅迫著前排的兩個人。 車發動了之后,開得卻很慢,藤原介把槍抵到了詹四知的后腦勺,“你在耍什么花招!開快些!” 詹四知苦苦解釋:“太君,這輛車太老了,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這遲緩的車速,讓藤原介惱怒到了極點。他照著詹四知的后腦勺抬手就是兩巴掌,打得詹四知直向前縮脖子。 “別殺我,別殺我!”副駕駛上的杜漪薰嚇得直喊。藤原介煩得一把從后面薅住她的頭發,惡狠狠道,“再聒噪,我先槍斃了你。” 杜漪薰被身后突如其來的兇狠動作嚇得徹底噤了聲,只剩渾身不住地哆嗦。 藤原介這才甩開了手里的頭發,“給我好好指路,不要走神。” “好,好。”杜漪薰輕聲答應著,不敢再多說一字。 這輛老車終于駛入了一條僻靜的小巷。本來就要下雨了,烏云沉重,周邊也沒有路燈,寂靜又漆黑。詹四知看不清路,打開了車燈。 藤原介越來越生疑,他一把又薅過杜漪薰的頭發,“你是不是在搗什么鬼?你在耍什么花招?這是什么地方?” 杜漪薰手被皮帶綁著硌在后背,頭被薅得臉向上仰著,說話已經有些氣息不穩,“太……太君,就是這地方,太君,我沒騙……沒騙你。” 正當杜漪薰頭皮都快要被扯下來的時候,詹四知激動地喊了起來,“唉!太君!你快看,秦三哥!秦定邦!”說著,就開始踩剎車。但車太老了,只能聽到刺耳的動靜,卻根本剎不住。 藤原介借著燈光向車外望去,遠處一幢二層小樓的院外,正站了幾個男人在聊著什么,旁邊還停了輛車。多年特高課磨練出的好眼力,讓他一眼就認出了秦定邦。而在車門邊站著的那個人,正是他在廟里見過的,那個疑似兵工廠廠長的人! 踏破鐵鞋啊,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當藤原介欣喜若狂之時,卻見那個斷指男人和另外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起上了車。 不對! 這是要跑! 不能讓他們跑了! 藤原介立即從車窗探出頭,朝門口停著的那輛車胎就是一槍。不料車磕了路上的石子顛了一下,子彈打偏在了車后蓋上,濺出一道火花。 門口的幾人瞬間反應過來,隨即也向詹四知的車開起了槍。 杜漪薰被接二連三的巨響驚得連連尖叫,尖利的嗓音直往車里人的耳朵里灌,藤原介抬手便朝她腦袋給了一槍,杜漪薰立馬沒了聲響。 詹四知被耳邊的槍聲嚇得大叫一聲,腥熱的液體瞬間濺了他一臉。他一扭頭,杜漪薰正瞪著眼睛盯著前方,靠他這邊的頭上開始有血汩汩地淌下來,迅速染到白睡衣上。他被這恐怖景象嚇丟了魂,張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全然忘了還在開車,愣了一瞬便驚恐地抱住頭。 正在此時,他們的車胎挨了一槍,整輛車驟然失控轉向,一頭撞到了小洋樓路對面的圍墻上。 “八嘎,趕緊追前面那輛車!”藤原介抬手又打了詹四知腦袋兩巴掌。 詹四知連倒了好幾口氣,終于驚恐萬狀道,“車……車動不了了,胎爆了!” 秦定邦本打算和馮通一起送武平和大良去碼頭上船的。結果大良和武平剛上車,秦定邦還沒來得及開車門,車后蓋就挨了一槍,火星飛濺。 秦定邦和張直迅速扭頭,一眼就看到了那輛車還在向前開,車燈大亮,顯然是奔著他們來的。 秦定邦隨即拉開車門,把馮通推上了車,“你趕緊把人送走!” 馮通連忙轉頭看向秦定邦,秦定邦一把摔上車門,“不要管我們!你們先走!” 大良和武平都不會開車,馮通沒再猶豫,迅速發動了汽車,載著兩人朝碼頭的方向疾馳而去。 秦定邦和張直拔槍回射,一人打車上的槍手,一人打輪胎,幾槍后終于爆掉一個前胎。車身頓時失控,撞到路對面的墻上。 “三哥!三哥是我!”秦定邦和張直正要繼續射擊,卻聽到從車里傳來兩聲呼叫。秦定邦連忙收手,和張直閃身躲進了院墻內側,聽著車內的動靜。 剛才張直朝車里射擊之時,藤原介躺倒在后排座椅上躲過了子彈。詹四知的這兩聲喊,倒是瞬間提醒了他,他用槍比著人質,“你,下車,坐到后座,我的位置。你要是跑,我立刻打死你!” 這場槍戰讓詹四知丟了魂,渾身緊繃僵在那里。藤原介拿起槍照著詹四知的太陽xue就狠懟了一下,詹四知這才緩過神。杜漪薰的鮮血混著白色的腦漿已經流到了座位上,他嚇得不敢轉頭看,哆哆嗦嗦地從駕駛座下了車。剛朝秦定邦那邊望了一眼,就聽后座的人喊道,“八嘎,快坐進來!我開槍了!” 詹四知只得聽話地坐進了后座。還沒坐穩,便被藤原介一把摟住脖子,連拖帶拽,從另一側車門下了車。藤原介拿槍比著詹四知的腦袋,車擋在他倆身前,他則躲在詹四知這張人體盾牌之后。 “都給我住手,你們看我手里的是誰!” 秦定邦和張直二人一直倚在墻邊,看到一個日本軍人扯著另一人的衣領從車里出來,正拿槍頂著那人的頭。借著車燈的光,二人終于發現,竟然是那老仇人藤原介,正用槍抵著詹四知的頭! 藤原介挾持著詹四知,躲在車和墻之間的小小空隙里,“剛才你們送走的那個人是不是兵工廠的廠長?”他朝秦定邦的方向大聲問道。 秦定邦微微探出頭,尋找著合適的射擊角度,“藤原介,你把人放了!” “三哥救我!”詹四知不忘呼救。 “閉嘴!”藤原介的胳膊把詹四知勒得更狠,“秦定邦,快說!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