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起上海灘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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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知道什么是‘三光碼子’嗎?” 武蘭舟年初招的小丁老師,到現(xiàn)在都還留在懷恩。雖然薪資微薄,但她不挑不撿,盡職盡責(zé),一直堅持著。 想想也是,現(xiàn)在滬上這番光景,普通人家想要賺點錢,簡直難比登天。一個女孩子在難童院做老師,多少可以補(bǔ)貼些家用,說出去,也算是有份正經(jīng)的工作。 這樣一來,不少之前需要梁琇兼任的課程,小丁都可以接過去,梁琇就不用像往常那樣全天上課,一周里有幾次上半天課就行了。偶爾她會幫伍院長忙一忙賬務(wù)和其他的零零碎碎,所以較之以往,眼下反倒有富余時間去兼顧自己的生活了。 之前在秦家上課,因為秦家給的報酬豐厚,梁琇手里竟然有了不錯的盈余。隨著生活壓力的緩解,她翻譯稿子、寫文章就不像一開始沒進(jìn)項時,那么頻繁急迫了。 但這可讓陳編輯有了些擔(dān)心。 陳編輯名叫陳畔,是一家文藝雜志的編輯。據(jù)說懂好幾門語言,業(yè)務(wù)能力強(qiáng),在社里是個風(fēng)光的人物。 梁琇是他所接手的最優(yōu)秀的外文譯者和散文作者之一。去年每個月都可以收到她的數(shù)份稿件。梁琇的稿子特別好編,而且讀者反響頗為不錯。雖然她沒用真名,連筆名也常換,但架不住內(nèi)容精彩,總是能收獲好評。若按陳畔的心意,梁琇的每篇都值得刊登。 當(dāng)然這是不合適的,因為很多老作者、名作者,也要給足版面。可即便這樣,他仍是每月都在期待著梁琇的稿件,哪怕不能每篇都用,他也可以優(yōu)中選優(yōu)來刊登。 結(jié)果,一進(jìn)民國三十年公歷1941年。,梁琇不光稿子逐漸少了,二月甚至還斷了。陳畔不知道梁琇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別不是不想再給他投了。思慮一番,決定約梁琇出來,聊一聊。 陳畔把梁琇約到了法租界外灘附近的茶樓,芳茗閣。 自來上海后,梁琇還從未進(jìn)過茶樓。 他們在二樓見的面。周圍窮形盡相各種人,目之所及皆是男子。 她這樣的一個女子過來,時不時就有人看向她。全是那種明目張膽的打量,眼神里意味不明,讓她非常不自在。她不明白陳畔為什么會約到這么個地方。 但除去在男人堆里的無所適從,當(dāng)梁琇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確實能覺出是開了眼界。這也算上海租界的另一種真實吧,不是她之前了解的世界,但也在時刻興盛繁榮著。 鄰桌的人在熱鬧地談?wù)撝锨槐闭{(diào),一桌一個話題,說什么的都有,有高談闊論的,有喁喁私語的。 “你多久沒見過吳胖子和鄭六了?” “快一年了吧……那兩個死鬼還欠著我的錢呢。” “不是聽說廢了么?” “廢了也不能不還錢啊,我這錢也是血汗錢吶。” “美國和日本在吳淞江吳淞江是黃浦江支流。蘇州河就是吳淞江上海段的俗稱。南岸又擦槍走火了。” “這都是今年的第幾糟了?” “聽說日本人押著中國人去老美陣地前面槍斃,兩邊才又打起來了。” “你說那些日本鬼子不就是欠兒登嗎?” 梁琇品著茶,有一耳沒一耳地聽著不同桌的各種話題。 “梁小姐,我選的地方怎么樣?” 陳畔好像對茶館的環(huán)境非常興奮,他給梁琇續(xù)上茶,“梁小姐給我的關(guān)于北平的散文隨筆,能看出你對那里非常熟悉。我想,梁小姐來上海不久,對上海的風(fēng)土人情可能不太了解。以梁小姐的穎悟,如果能多多采風(fēng),定會積累更豐富的素材,以后梁小姐筆下的上海,也會別具一格,受到讀者熱烈追捧的。所以……”他放下茶壺,“我這才把梁小姐約到了芳茗閣。” “陳編輯有心了。”梁琇略一頷首。 “梁小姐是我遇到的最優(yōu)秀的作者之一,希望梁小姐以后如果有稿子的話……能優(yōu)先投給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梁小姐的文章,安排到好版面。”陳畔也算開門見山。 “但是梁小姐年初的投稿有斷過,讓我有點擔(dān)心,不知是我這邊的編輯工作沒讓梁小姐滿意,還是說,有其他什么我可以幫得上的地方?” 到底是玩文字的,說話滴水不漏。 “我年初確實在忙,”梁琇明白了陳畔的來意,解釋道,“不是把稿子投給了別家,而是根本沒時間寫。謝謝陳編輯對我的信任,我以后有時間的話,還是會寫的。對翻譯和寫散文,我都還挺喜歡,應(yīng)該會繼續(xù)寫下去。” 梁琇說的都是實話。而親耳聽到這話,陳畔也算得了一顆定心丸。 正說話間,樓梯“嗵嗵嗵”地響了起來,從樓下陸陸續(xù)續(xù)上來了好些人。梁琇正背對著樓梯口和陳畔說著話,一開始并沒注意,直到身后動靜越來越大,便不由地扭頭看去。 這些人,有的膀大腰圓,怒目圓睜;有的身形清癯,面色肅穆。盡管各有不同,卻無一似善類。他們簇?fù)碇暮孟袷俏焕险撸婚W過一點花白的頭發(fā),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里邊幾張空著的大茶桌走去,顯然那里是預(yù)留的最好的位置。 梁琇轉(zhuǎn)回頭,有點疑惑。 “是在吃講茶呢。”陳畔解釋道。 “吃講茶?”梁琇從未聽過。 見梁琇不解,陳畔來了精神,“有的幫派之間鬧矛盾解決不了,就請更為德高望重的人過來做調(diào)解人。經(jīng)過調(diào)解之后,雙方的糾紛就得算作塵埃落定,不能再起事端了。” 梁琇從不知竟還有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看來陳畔對茶樓里的門道是了如指掌。 她不在江湖中,聽到江湖事卻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不禁又朝那幫人望了過去。 那些人落座了之后,不久就有人開始大聲說話,單聽口氣,真是火氣沖天,訴說著天大的委屈,樁樁件件歷數(shù)對方的無理取鬧,欺人太甚。而待到另一方說話時,相同的情緒又再次上演。 兩方人看對方的眼里都在噴火,言語上的激憤隔著這么遠(yuǎn)都能感受到。雙方一邊說話一邊朝主座望去,仿佛是希望調(diào)解人一定要站在公義的一方——自己這一方。 但是從梁琇的角度,無法看到調(diào)解人到底是誰。她有點好奇,是什么樣德高望重的老者,才夠壓得住煞氣這樣重的兩幫人。 陳畔看出梁琇對“吃講茶”好像興趣濃厚,“滬上還有很多風(fēng)俗和北平不一樣,如果梁小姐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多帶你去看一看逛一逛。” “謝謝你,但我總是沒時間,以后有空再說吧。”梁琇禮貌回復(fù)。 陳畔用手指沾去茶水上漂著的浮渣,“梁小姐,是在忙著……陪男朋友吧。” 梁琇眉心微皺了一下,抬眼看他。 陳畔好像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言越界,趕忙道,“抱歉,我觸碰到梁小姐的私隱了。” “我沒有男朋友。忙,顧不上這些。”梁琇沒有拐彎抹角,語氣有點冷。 陳畔抬頭又看了梁琇一眼,恭維道,“梁小姐是個有追求的女孩子,和那些急著嫁人的女人,不一樣。” 梁琇聽了更不自在,沒搭這話,低頭看了眼茶杯。 那些在吃講茶的人,還有鄰桌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都抽起了煙,仿佛這煙霧繚繞,是這種場面一味必不可少的佐料。可是煙味散到梁琇這邊,她卻一陣惡心,止不住咳嗽了起來。 陳畔一看,這環(huán)境確實是愈發(fā)“烏煙瘴氣”了,于是道,“我們走吧。” 梁琇可算等來了這句話。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出了芳茗閣的門口,梁琇剛要作別,陳畔突然問,“梁小姐,你知道震旦博物院嗎?” 梁琇知道震旦大學(xué),而且離她租住的修齊坊不遠(yuǎn),震旦博物院倒是沒聽說過。 “我有熟人在震旦大學(xué)。那個博物院里還是有很多新奇玩意兒的,挺多動植物的標(biāo)本,不知道梁小姐感不感興趣。” 陳畔看著梁琇,等著她回答。 這可真是撞上梁琇的愛好了。她小時候就經(jīng)常滿世界找花、找葉子,分門別類夾到她的那些小冊子里。 長大后的生活,與幼時比起來,簡直恍如隔世。而“動植物標(biāo)本”這幾個字,卻像神奇的咒語,載著她瞬間返回兒時,重拾起童年的熱情。 梁琇想了想,“倒是想去看看。” 陳畔立即殷勤道,“擇日不如撞日,梁小姐總是忙碌,正巧我手里有兩張博物院的票。今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剛才陳畔直接問私人問題,梁琇心里是有一絲不悅的,但怎奈這個有很多動植物標(biāo)本的博物院著實吸引她,也就答應(yīng)了。 震旦博物院是上海出現(xiàn)最早的博物館之一。歷史悠久,藏品有很多從華北、長江流域各省采集的珍奇標(biāo)本,異常豐富。梁琇對這些東西的喜愛一直深刻在心底,一進(jìn)入博物館,就好像一頭扎進(jìn)自己幼時的幻想世界。僅自然標(biāo)本陳列室,就讓她逛了整整一下午,等到想起時間,天已經(jīng)擦黑了。 梁琇非常不好意思,“實在是太抱歉了,耽誤了陳編輯一下午。我一看這些,就忘了時間。” 而陳畔則一臉無所謂,“我和梁小姐一樣,對這些也非常感興趣呢。” 等出了博物院,梁琇和陳畔道了別,大概辨別了下方位,轉(zhuǎn)身便往修齊坊的方向走去。半路遇到了家小面館,順便吃了碗軟面條。面館人不多,屋子一角有個兔籠子,里面一只小兔子正在吃著剩菜葉子。毛絨絨的,雪白雪白,真是越看越喜歡。她看了心生憐愛,吃完面又在那逗了一會兒兔子。過了有一陣,她一看外面天已經(jīng)全黑了,才想起真該回去了。 離開面館繼續(xù)往回走。 沒走幾步,身后漸漸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梁琇猛一回頭,陳畔竟不知從哪又跟了過來。 “好巧啊梁小姐,我們這是又碰上了吧,正好順路。我要回雜志社拿點東西……”陳畔頗為自然地站到了梁琇身邊,“我可以陪梁小姐走一程。” 梁琇終于開始覺出反常了,這個陳畔今天屬實有些熱情過了頭。 而且,哪來的這么多“好巧”? 陳畔一路上問的話越發(fā)沒了分寸,本來應(yīng)該在往雜志社去的路口轉(zhuǎn)彎,也被他用話岔了過去,膏藥一般。眼見著馬上都要走到修齊坊的巷口了,還在跟著,絮絮地說著話,有的沒的,不著邊際,仿佛世上只有梁琇能聽他訴說。 梁琇對這個男人越來越起戒心,這是要跟她回住處么?他想做什么? 正心煩意亂地想著怎么甩掉這個人,一抬頭,竟然見著巷口停著一輛車,車燈亮著,車門邊倚著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秦定邦。 秦定邦一直看著兩人從遠(yuǎn)處走過來,又看到梁琇望見他后好像舒了口氣,身量纖纖地快步迎上前來,一臉驚喜地剛想說話。 “怎么才回來?”秦定邦慢慢朝梁琇走了兩步,語帶不悅。 梁琇微微一怔,“陳編輯今天約我出去喝茶……還逛了震旦博物院。” 秦定邦朝她伸出了手。 梁琇僵住。 秦定邦沒管她,徑直牽起她的手。 “陳編輯對吧?”秦定轉(zhuǎn)向陳畔,目光森冷道,“今天照看梁琇,辛苦了。” 陳畔沒料想會遇到這么個情景,被秦定邦眼里的寒氣打得脊背發(fā)顫,支吾道,“我……我今天就是找梁小姐聊了下約稿的事,梁小姐稿子質(zhì)量非常好,我們的讀者都很喜歡。” “多謝陳編輯對梁琇的關(guān)照,那……”秦定邦仍在看著他,“我們先走了?” 說著,便把那只纖手挽到了自己胳膊上,帶著梁琇,朝她租住的房子走去。 陳畔被晾在那里,愣了有好一會兒。剛才秦定邦的目光籠罩著他,讓他覺得自己是誤入了百獸之王的領(lǐng)地,一不留神行差踏錯,隨時就會被切斷喉嚨,撕成碎片。 更讓他恐懼的是,他突然間想起,這個領(lǐng)走梁琇的人,他曾在芳茗閣看過幾次。聽旁人說,此人正是秦家的三少爺!之后他便聽到了好些關(guān)于這人的江湖傳聞,讓他一回想起來,就牙關(guān)打顫。 真是瞎了眼昏了頭啊!他狠狠地朝自己扇了一巴掌,劫后余生般地疾步離開了。 估摸著走出了陳畔的視線,梁琇連忙把手從秦定邦的肘彎抽了出來,“謝謝秦先生幫我解圍。”總算是甩掉了剛才那貼膏藥,梁琇心里滿是感激。 秦定邦停了腳步,面朝著她,眼神凌厲不帶一絲溫度,“你知道茶樓是什么地方?” 梁琇一時語窒,不知該如何回答。不過一回想起今天茶樓里的那些男人,那些目光,還有那股渾濁的煙味,她就沒了底氣。雖然陳編輯提到了“采風(fēng)”,但她是再也不愿意去那樣的地方了解什么了。 她還在垂眸想著以后該怎么拒絕那個陳編輯,頭頂又響起了秦定邦冰冷的聲音—— “開在江邊的茶樓,是幫里人解決紛爭的地方,是好事之人削尖了腦袋打聽各路消息的地方,是‘三光碼子’們商量如何黑吃黑、如何拐帶婦女的地方。五方雜處,魚龍混雜……”秦定邦說的話里掉著冰渣子,片刻后他繼續(xù)道,“你知道什么是‘三光碼子’嗎?” 梁琇有點被嚇到,愣愣地?fù)u了搖頭。 “吃光,用光,當(dāng)光。他們是大流氓、巡捕的眼線和幫兇。吃喝嫖賭,坑蒙拐騙。茶樓里天天都是這樣的人。” 秦定邦又朝她走近了一步,他比她高出一頭,靠近后如居高臨下般俯視著她。她剛想后退,秦定邦便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壓著慍怒看進(jìn)她的眼睛—— “你一個姑娘家,往那樣的地方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