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弟子與高嶺之花(83)
最后季汐也沒能說什么。 氣氛不太對,很多話也不能當著花春曉等外人的面說,她和齊光君簡單交代了幾句,大概就是她打算去云游四方漲漲見識,心里放下了再回來。 齊光君怎會看不出她的想法?說是要云游四方,更像是落荒而逃。可他僅是細細叮囑了幾句,表情淡然得像是在聊家常,讓少女有種一拳打到棉花的感覺。 果然還是猜不透他的想法,季汐微微感到挫敗。 說走就走,少女本來行李也不多,這次來千秋山莊也順便帶上了,蕭璟把她送到了宗門,一路上也是默默無言。 兩個人曾經插科打諢,張揚肆意,虛度了那么多金子一般無憂無慮的時光。如今再想回頭,已經是一片荒草叢生的曠野。他們站在瀑布一般的紫藤花海前停下腳步,季汐指著山下的小路道:“我自己下山就好,莊主就不要再送了。” 熹微的晨光穿不透濃稠的山霧,那段狹窄的、崎嶇的山路淹沒在乳白色的水霧之中,走進去宛如落入另一個世界,有種再也見不到一面的錯覺。蕭璟抬起眸子慢慢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么?” “你想讓我說什么?恭喜你和花春曉喜結連理?千秋山莊不再孤立無援?” 季汐看著他越擰越緊的眉頭,笑著搖搖頭:“你是一莊之主,山莊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指望你在前頂著,做這些都是理所應當。如果你是曾經的蕭璟,我可能會為你惋惜。但如今你已經是蕭莊主,有些事情你心里比我更明白,只是想讓我認可你,這樣你心里好受些。” 蕭璟道:“可你說出來以后,我好像更難受了。” “那也沒辦法呀。” 她說罷這句殘忍的話,竟然眉眼彎彎地笑了笑,轉身便朝山下走去。蕭璟直直站在灼灼的紫藤花前,眼前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那朱紅色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邁進那如同海浪一般的晨霧時,扎著高馬尾、神情雀躍的蕭璟咬緊牙關,終于沖了過去。 少年衣袍卷起俠風獵獵,佩劍叮當響,不顧一切地追尋自己的心上人,腳下踏過的荒原長出一簇簇蓬勃旺盛的新草。而他站在山莊門前,腳下扎著枯萎的虬根,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失去是什么感覺? 原來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死去活來,少年在長大的一瞬間,便已經徹底失去她了。 …… 與此同時,西月谷。 剪秋瞳的臉色十分不好。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對策,若是冷玉山真的是魔君,那他回去和送死有什么區別?但若是不回去,谷內的諸多弟子可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先假裝不知曉此事,將谷內的弟子轉移后,再用結界將冷玉山困住,自己想辦法逃出生天。 月升山崎嶇難爬,又無法使用法術,是以花了許久才到入口處。剪秋瞳有些氣喘吁吁,四處張望了一眼,卻硬是沒看到一個守門的弟子。 怎么回事?他只是一日不在竟懈怠至此么? 剪秋瞳面色不虞地邁著步子,心里的邪火正好沒處發泄,打算揪住一個小弟子問個清楚。結果一路走來別說小弟子,谷內就連只鳥也沒有。四處都是一片死寂,廖無人煙,也毫無生氣。 他的腳步聲成為了唯一的聲響。 不太對勁。 剪秋瞳停下步子,伸手悄悄召喚出本命劍,握住劍柄的一剎那猛地身子一轉,劍鋒呼嘯著朝身后刺去。只聽得“噗呲”一聲悶哼,那人的動作卻比他更快,干脆利索地切斷了他的雙腿。 漂亮得雌雄莫辨的面容突然猙獰不已,慘叫著倒在地上,渾身顫抖地捧著鮮血淋漓的斷截面尖叫。一雙金絲滾邊的黑靴停在了他身側,抬腳朝他臉上踩了踩,鼻梁“卡擦”一聲又斷成三四節。 “好痛!好痛!啊!!!” 非人般的慘叫似乎取悅了他,那人松開腳,滿意地打量著剪秋瞳扭曲的面容:“谷主徹夜不歸,深秋露重,怎好讓吾久等呢?” 冷玉山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優雅的笑,眼神輕蔑得宛如在看一只螻蟻。剪秋瞳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鮮血從喉嚨里噴得滿臉都是。 “你這個孽徒!孽徒!該死的混賬!我這次回來便是要誅殺你,天下容不得你這般魔種!” 冷玉山聞言,倒也沒有生氣,反而興致盎然地問:“那你要如何誅殺吾?” “我要將你碎尸萬段,丟去喂狗,永世不得超生!” “嗯,法子倒是不錯,可惜晚了一步。真是抱歉,這個法子我先用了。” 剪秋瞳恍然看了眼四周,厲聲道:“西月谷的弟子呢?你的師弟師妹呢?他們都在哪兒?你把他們都弄到哪兒了!” 可面前的男人只是笑,笑得愈發詭異,唇角的弧度掛滿了濃郁的血腥氣。剪秋瞳愣了一愣,爾后反應過來,開始嚎啕大哭。 他從娘胎里出來起就很少哭,因為模樣長得像小姑娘,一哭起來就更像了,小時候沒少被欺負。 但此時此刻他哭得悲愴不已,哭得撕心裂肺,哽咽道:“他們都是你的師兄妹……你們在一起相處了幾十年……你怎么下得去手啊……你是不是人,你還是不是人啊!” 面前突然落在一抹陰影,冷玉山俯下身,伸手擦去他的淚珠,搖搖頭。 “吾不是人,吾是魔君。” “他們也不是吾殺的,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谷主莫要激動,畢竟你現在可只有我一個弟子了。” 說罷,剪秋瞳似乎更加絕望,一把將他推開,竟扭頭干嘔起來。就在這時,幾個顫顫巍巍的身影從不遠處出現。 那些身影帶著一股濃郁的惡臭味,每走一步便發出一聲“咯吱”聲,似乎關節咬合不緊,骨頭磨得咯咯響。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個奇怪的人突然出現,將冷玉山和地上的剪秋瞳圍成了一個圈。他們渾身惡臭,指甲尖黑,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血痕,皮膚泛著詭異至極的青白色,污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剪秋瞳看。 剪秋瞳臉色蒼白,聲音發抖:“這是……什么?” “哦,吾用六葉琉璃燈復活了一些舊友,”冷玉山溫和地笑了起來:“不過因為少了些魂魄,他們有些性格大變,喜歡吃活人rou。” 說罷,他直起身,欲要離開。剪秋瞳伸手去扯他的褲腳,嘶吼道:“不要!不要!不要!” 可很快,那些“人”低吼著撲了上來,將無力反抗的剪秋瞳團團圍住。不一會兒凄厲的尖叫聲響起,求饒聲、衣帛撕裂聲緊隨其后,最終被一下又一下的咀嚼聲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