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弟子與高嶺之花(73)
大門“嘩啦”一聲推開,外面的冷風呼嘯而入,吹起紗簾紛飛。 冷玉山果然在門外。這個如狐貍一般的男人恰好披著一條白狐披風,肩膀上白茫茫一片,毛茸茸得看起來十分人畜無害。他出現的一剎那,季汐的身子立刻恢復了正常,倒在身后的墻壁上穩了穩重心。冷玉山笑道:“谷主的耳朵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使。” “有人偷聽墻角的事情都能干出來,我也開了眼界。” 剪秋瞳冷笑一聲,擺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為師同季姑娘敘敘舊而已,又不會欺負了她,你這就是關心則亂。算了,你們小輩兒的事情我懶得摻合,自己玩去吧。” 說罷,他抬腳便走,直接離開了。冷玉山恭敬地行了一禮,目送他遠去后,這才進到屋內,將大門合上。 “冷玉山,我這次——” “噓。” 男人比了個收聲的手勢,抬手在房內布下隔音結界,這才松了口氣,轉身笑瞇瞇道:“現在可以了,說罷。” “你為何要多此一舉?” “谷主這個人心性多疑,這個房間里至少被他安插了上百個監聽咒,不多此一舉的話,今日你我的談話可都要進他耳朵了。” 他語氣輕松地說著如此可怖的話,仿佛已經習以為常,季汐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看不出個所以然,索性開門見山:“今日我來,是為了蕭明燁的事情。” 冷玉山“嗯”了一聲,自己坐在了桌案前,朝對面的軟墊指了指示意她坐下。季汐落座后,面前被推來一杯香氣四溢的暖參茶。 “里面跑的是補氣養生的藥材,放心喝罷,沒有毒。” 青年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里映著繚繞的茶煙,看起來意味深長。季汐淡淡送去一瞥:“你為何要騙我?蕭明燁并沒有母蟲,他也被種了傀儡蠱!” “我明白了,季姑娘今日原來是找我質問的,”他不慌不忙,臉上笑意不減半分:“我還以為你是來退那只紅玉手鐲,看來你我的關系還沒糟到那個地步。” 少女耐心告罄,聞言欲要起身,誰知手臂需要被什么東西一敲,低頭看到一只玉扇從他袖中探出,壓住了她的衣袖。 “這么心急,月升山可要白爬了。” “撲通”一聲,少女的身子不聽使喚,直接一屁股又坐了回來。耳畔邊頓時響起咿咿呀呀的唱戲聲,眼前的男人和四周的景色如蠟燭般溶解消散,下一秒便置身于市井之中,煙火氣升騰而起。 “季姑娘,在質問我之前,你有沒有搞清楚一件事?” 身后突然傳來冷玉山的聲音,少女一驚,向后一看,男人坐在一群正在劃拳品酒的漢子中間,笑得溫柔而神秘:“我是誰?” 他是誰? “嗖——”地一聲,還未等少女開口,熱鬧的市井再次消失不見,她瞪大了眼睛,面前竟然又出現一片浩瀚無垠的沙漠,幾頭駱駝在嚼著仙人掌,不遠處的落日赤紅渾圓。 “或者說,我曾是誰?” 風沙嗚咽,烈日灼燒,冷玉山站在遠處的沙丘上,聲音卻清晰地傳來。季汐的面色慘白,她保持著跪坐在軟墊上的姿勢一動不動。男人看著她笑了笑,手臂一揮,眼前的場景再次變換。 這次頗為眼熟,季汐抬起頭,和一雙眼睛四目相對。 仙門寂靜無聲,遠處流水潺潺,紫藤花繁茂如瀑。萬胥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過了半晌突然流出一滴又一滴的血淚來。 是千秋山莊。 “現在,你有答案了么?” 踩在草地上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季汐把視線從萬胥上挪開,看到冷玉山緩緩走來,在她面前坐下。一瞬間,周圍突然香煙繚繞,水聲漸止,他們又回到了西月谷的廳堂。 身下傳來了軟墊的觸感,少女身子一個不穩,下意識抓住了面前的桌案。冷玉山笑容淡淡,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曖昧地揉捏著。 縮地術。因為太過久遠已經失傳,現在的修真界無人知曉,只有齊光君一人習得的法術。如此說來的話,他的歲數遠不止他看上去那么年輕,他應當是和齊光君身處同一年代。 縮地之術難度頗高,連仙君也只能給她三張用來自保,或許他的實力也深不可測,甚至和齊光君不相上下。 一個答案漸漸浮現在心頭,少女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驚慌,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可下一秒,面前的男人死死扣住她的手,用力得讓她痛呼一聲,下意識便抬起頭來。 他唇上笑意更深,將少女一把扯過,輕輕湊到她耳邊。 “你猜的沒錯。” 一條猩紅的魔紋逐漸浮現在他眉間,宛如一條guntang的火舌,顯得男人愈發詭魅近妖。季汐一時怔住,難以置信道:“……魔君。” 話音落地的剎那,冷玉山的表情頓時變得高傲而疏離,周身陡然涌出強大的氣場,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同樣的臉,同樣的表情,卻仿佛變成了另外的人。殺氣和濃烈的惡意迎面而來,充斥著他渾身上下,讓人不寒而栗。那個屠戮人命、血債累累、殺罪成山,死猶不可恕的魔君,就在她面前! 季汐驀地起身,迅速掏出縮地符便要逃,可還沒等她伸出手,她的左眼突然劇痛,蟲子一樣的東西在眼球中瘋狂游走。少女慘叫著“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冷玉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再懶懶一抬手,她便整個人浮到空中動彈不得。 “吾的傀儡蠱滋味如何,可還受用?” 男人抬起頭,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冰冷而又玩味。季汐瞪圓了眼睛,強烈的痛苦讓她幾乎失去了掙扎的力氣,連呻吟都發不出來。 好痛……好痛…… 眼球幾乎要爆掉,鉆心的疼,噬骨的疼,恨不得讓人立刻去死的疼。她劇烈喘息著,看著地上站著的男人,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 “是你殺了……蕭明燁……” “嗯哼。” 冷玉山心情極好,歡快地點點頭:“重吾也是吾殺的。他們都被吾下了子蟲,成了吾的試驗品。” 他只要念個咒,東朔宗的宗主也好,千秋山莊的莊主也好,都得拿起刀,如同螻蟻一般自戕。這些人性命如草芥,只需他輕輕一捻,便毫不費力地死掉了。 說罷,男人看到她冷汗直冒的模樣,語氣一轉:“不過你不是,你在吾的心里重要多了。吾不舍得你死。” 重吾死的慘,因為那天他心情不好,想看人凌遲;蕭明燁死得干脆些,因為他原本對自己還有用,只不過他自己非要他那個蠢兒子說親,自尋死路。 而眼前的小姑娘呢? 冷玉山的目光溫柔繾綣,仿佛是在看自己心愛的珍寶。 “你體內有吾殘存的一魄,你與吾本就是一體的,是時候回到吾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