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兄長與啞巴繼妹(39)
也不怪這位同學大驚小怪,林氏集團是當地的龍頭企業,而且又要成為上市公司,offer含金量這兩年水漲船高,門檻也是十分嚇人,非拔尖的那幾家學府基本到不了面試環節,簡歷關直接被刷。 所以直通面試的條件十分吸引人,群里一轉眼排起了“臥槽”的消息長龍。 比賽的氛圍突然變得激烈起來。 有了這個噱頭,原本躺平蹭學分的人也開始賣力吆喝,在群里拉人組隊。季汐是編劇,還算比較搶手,順利進了一個《梁祝》的小組。 其實她也有自己的考慮——《梁山伯與祝英臺》,古代的劇本改編成英文舞臺劇,挑戰不小。但是若是改編得好,弘揚傳統文化是一個很大的加分點,他們也更容易從一群西方舞臺劇里脫穎而出。 于是她又被拉到了小隊的小群,在群里一一和大家認識后,便著手開始準備劇本。 大約花了一星期左右,劇本的初稿打磨完成。她將劇本發給了沉瑛,讓他幫忙提一些意見。 發過去不到一個小時,便收到了男人的回信。 “汐汐: 劇本我看了,寫的很不錯,我認為修改的空間不是很大。 只是有一些細節的問題。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下課后可以來我辦公室,我們一起溝通一下。” 季汐心頭一喜,連忙回復。 “沉老師: 感謝你的大力支持,那我們明天見。” …… 沉瑛的辦公室在教學樓三樓拐角,靠近樓道的大落地窗,陽光灑下來將地板照得锃亮。 少女手里拿著打印好的劇本,禮貌地敲了三下。 “請進。” 季汐得到了應答,緩緩推開朱紅色的大門。 這所學校已經有百年歷史,很多教學樓和辦公室已經年歲久遠,裝修風格仿佛還在上個世紀。入目是干凈整潔的黑色辦公桌,桌子上的臺式電腦和咖啡機是唯一現代的東西。地板是比較深的棕紅色,簡樸的白墻搭配著厚重的淡黃色窗簾,看上去年代感十足。 沉瑛坐在窗邊,陽光在他的頭頂跳躍,仿佛給他染上了一層金發。他抬起頭,推了推眼睛,眸中流露出喜悅的神采。 “你來了。” 季汐在他面前坐下,把手中的初稿遞給他。沉瑛沒有著急看,而是先給她做了一杯咖啡,遞到少女面前。 “你先喝點東西,我先看一下。” 午后的陽光靜靜地打進來,將室內照得明亮溫暖,空氣中浮動著跳躍的塵埃。一身白裙的少女像小動物一般窩在辦公椅上,靜靜地喝著咖啡,在她對面,面色溫柔的男人正在仔細地閱讀劇本,長長的睫毛如鴉羽般濃密,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兩個人雖沒有說話,卻不覺得尷尬,似乎在沉默中如魚得水。過了半晌,沉瑛把稿件放下,拿出紅色的批注筆開始畫圈。 季汐好奇地談過小腦袋,看著他一目十行地看著英文,手中的批注筆“唰唰”作響。 他大概畫出了四個圈,大部分集中在結局的部分。沉瑛抬起頭,笑瞇瞇道:“林汐同學,那我們就一起看一下吧。” 前三處地方基本上都是些語法錯誤,沉瑛幫忙改成了更加地道的表達,臺詞頓時精簡了不少。最后一處是英臺坐在前往馬家成婚的轎子上,路過梁山伯的墳墓前憤而殉情的環節。這里是整個劇本的高潮,按理來說是最不可撼動、最為經典的部分。 但是季汐把結局做了極大的改動,將祝英臺的殉情全部刪去,改為跳下婚車,丟下鳳冠霞帔,然后搶了婚車的馬匹逃之夭夭。 一個魁梧勇猛的祝英臺形象躍然紙上。 如此修改簡直可以稱得上離經叛道,然而后面更是令人瞠目結石。在季汐的筆下,祝英臺狂野地穿著中衣駕馬離去,以男兒身繼續在書院讀書,后來錦衣返鄉,先是砸了馬府的大門,又燒了祝家的祠堂和族譜,最后把梁山伯的墳墓修繕一新后就此一別,留下一個令人無限遐想的開放式結局。 沉瑛看著劇本里心狠手辣而的祝英臺,又看了眼面容恬靜的少女,怎么都無法將二者聯系在一起。 “汐汐為何要將結局作如此改動?我想先聽一下你的原因。” 季汐想了想,掏出手機翻譯器,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 “學校鼓勵我們改編舞臺劇,擴寫經典,原因是有些思想必須要與時俱靜,哪怕是留下來的名著,也須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而原著里的梁山伯和祝英臺,為了愛情紛紛殉情,雖令人感動卻依舊是以自殺的方式懲戒上位者的慣用手段。” 像是那吒自刎,削骨還父削rou還母,將血和rou還給父親母親,將性命還給養育的家人,是這扭曲壓迫的親子關系、綿延千年的孝道牢籠里,最為慘烈苦情的反抗。 “如何才能真正地擺脫壓迫呢?我覺得是野蠻,女人要野蠻,不要高尚,不要道德感,把吃人的祠堂砸碎了,父權的族譜燒盡了,曾欺辱自己的人都打了、毀了、恐嚇了,她才會擺脫幾千年來的規訓,變成個有血有rou、不利他,活生生的人。” 機械的女聲說完,沉瑛已經愣在當場。他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用力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 他喃喃道:“改得好!是我目光淺薄,就是這樣改,就該這樣改!” 男人提筆,作勢要將紅圈劃掉,季汐立刻攔住他。 「其他人也這么覺得嗎?」 沉瑛不確定地搖搖頭。 “汐汐,如果你為了拿獎,我建議你選擇原著的結局,”頓了頓,他扶了扶眼鏡框,又輕聲道:“但如果是為舞臺劇和文學作品本身的意義出發,我相信你改編后的結局,將會是不二之選。” 少女聞言,漂亮的眸子亮了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突然間一陣清風吹來,她竟然樂極生悲,手中的劇本一個沒拿穩,被清風吹得紛飛四散。 辦公室的窗戶沒關,白色的如羽毛般的劇本從窗戶里飄入外面,宛如幾只白鴿。季汐連忙起身到窗邊,伸手去夠飛舞的紙頁,卻只聽得一聲“小心!”,身子被人從后面穩穩當當地攬住。 眼前的視線晃了晃,秋意正濃的樹葉撕扯出橙黃色的錯影。那張紛飛的白紙就這樣從她指尖溜走,乘著輕快的秋風飄落向下。 然后,輕輕落在男人的肩頭。 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在人行步道上,身后是包括校長在內的三四個陪同的人員,宛若眾心捧月。他微微蹙眉,食指夾住落在肩頭的紙張,抬頭看去。 少女的身影從窗邊探出,面上還是仍未消散的驚訝神色,腰際環著一只明顯屬于男人的手。 林望殊的眸光沉了沉,笑得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