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靡公主與敵國質子(40)
慶國突襲的那天,長公主府的海棠開了一地,粉白色的花朵經風一吹,洋洋灑灑好不浪漫。 產閣前守了一大堆宮女,里面嘈雜不斷,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往外倒。麗妃的哀嚎聲透過房門響得很遠。 在這個時代,生產是女人的一道鬼門關。 季汐陪著小皇帝在椒房正殿侯著,擔憂地聽著遠處傳來的慘叫聲。 像野獸瀕死發出的嘶吼,聽著便讓人渾身發軟。 蘭嬪的孩子最終還是沒了。在麗妃的封后大典上她中暑昏倒,醒來后流了一個皇子。她把自己關在殿內不吃不喝了三日,哭得眼睛快要瞎掉。后來小皇帝給她升了妃位,她才不得不拖著殘軀來接旨。 聽宮女們說,蘭嬪短短三日內形容憔悴,面如枯槁。后來慢慢緩過來,便開始涂些厚厚的胭脂水粉,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俗不可耐。 第二年盛夏,皇后被診出有孕。林家甚喜,與小皇帝僵硬的關系有所緩和。 這諾大的后宮也變得熱鬧起來,皇后仿佛也放下芥蒂,經常來公主府找她聊天。季汐聽著她將龍嗣掛在嘴邊,時常有種錯亂的感覺——在這里待得太久,若不是時常和系統聊天,她幾乎要忘記自己的過去。 可是她不能忘,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不屬于這里。 皇后的每一聲慘叫聲都在提醒她,這個時代女人就是獻祭品,他們剖開女人的肚子要她傳宗接代,哪怕代價是失去母親的性命。女人可以尊為皇后、公主,可以享受男人給她的所有榮華富貴,但是唯獨不能做她自己。 若是今日皇后死在產閣 ,會有誰會為她感到惋惜呢? 季汐想到這個答案,便渾身打了個寒戰。 就在這時,傳令侍衛便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滿頭大汗地跪倒在地。 “北疆急報!北匈人兩日前突然閃襲北陲軍營,死傷慘重!” 小皇帝抬起眸,剛想開口,緊接著便闖進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頃刻間,殿前跪了數個氣喘吁吁的傳令侍衛,他們手中握著軍機密令,拼命地如溺水般喘著粗氣。 “報!玉石關不敵!北匈軍已繼續南下!” “報!慶國突襲南疆三鎮,守衛皆降!南方防線潰敗!” “急報!殿下……” 好一出南北夾擊,甕中捉鱉!北匈的鐵騎和慶國的投石兵似乎近在眼前,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幾乎要將這小小的正殿掀翻,季汐看到那一雙雙恐懼焦急的眼睛,渾身泛起陣陣涼意。 謝容楚登基第三年,慶國與北疆南北包抄攻打大紹,數十萬鐵騎和無堅不摧的投石兵強強聯合,在短短半年之內便大獲全勝。 她側過頭,下意識看向主位上的天子。 劇本已經到了尾聲,劇中人該做出如何決策? 然不管如何決策,結局似乎都已經無力改變。 小皇帝面色晦暗,眸中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抓住茶杯的指尖已然泛著用力的清白。他平息了一下聲線,冷靜道:“傳軍部所有將領,一刻鐘之內,來到朕身邊。” 話音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尖利地劃破暮色沉沉的天空。 皇后終于順利生產。 母女平安。 …… 豐昭二年春,少帝率兵攻大紹,慶國大軍士氣高漲,勢如破竹,短短三個月內接連攻破大紹南端防線,拿下南方、西南十城。 大紹北部,北匈一路燒殺搶掠,鐵騎之下無一完卵,所到之處屠城屠俘,迅速拿下北境七城。 兩端敵兵夾擊之中,大紹迅速反應過來調整軍備,在天子之令下頑力抵抗。所幸大紹軍力強勢,國庫尚有余力,以一敵二的情況下竟在兩個多月內迅速反擊,奪回南方兩城。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回光返照。 就在眾人以為大紹苦戰終能獲勝時,朝中世家傅家舉旗造反,打開城門,向慶國投降。天子知悉,久咳不止,下令屠傅家京城支系滿門,血流成河。 于是大紹剛剛收復的兩座城池頃刻化為無憂,慶國軍迅速破城而入,一路一鼓作氣北上直沖皇都,將都城環環包圍。 “殿下,方才宮中傳來消息,說是今年大旱,地方顆粒無收,怕是無力供給軍糧,”春苗拿起梳子,看著銅鏡里的女人,眉頭緊皺:“你說咱們大紹,能不能贏啊……” 昔日不問世事的小宮女,如今都開始打聽著局勢的消息,可見這場戰爭的影響力有多么可怖。季汐笑了笑,安撫道:“那是自然,本宮手中十萬精兵,他們若是敢打到都城來,定讓他們一個個鼻青臉腫地回去!” 小丫頭一聽,便噗嗤一笑:“殿下您心態真好。前些日子奴婢休沐,去西市看了看,發現那些商人們都不來了,大街上的人也少了好多。” 季汐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 京城的大戶消息靈通,已經知曉慶國的大軍到了都城外,再不奔走怕是要來不及了。外加上大紹史無前例的大旱之年,國庫存糧怕是已岌岌可危。 這場戰役,連老天爺都不站在大紹這邊。 小宮女手上的動作紛飛,沒過多久,一個漂亮的垂云髻便束好了。這發髻慵懶如云舒,散而不亂,極襯長公主明艷而嫵媚的長相。 春苗看直了眼:“殿下果真還是這么美,前些日子您在飛花大會上戴了這碧血玉紅梅簪,京城里的貴女們都爭相模仿,碧血玉的價格足足翻了百余倍!” 那殷紅的簪子別再云髻里,襯得烏發愈發柔潤,皮膚白皙。季汐滿意點點頭:“春苗的手藝進步很大,待會兒去領賞。” “多謝殿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侍衛的傳喚,說是皇后求見。 季汐連忙起身去迎接。 天色方破曉,皇后如此一早來拜訪,定是急事。 果然大門一打開,便看到皇后站在馬車前,慘白憔悴的臉上掛著一絲難看的笑意。 可笑著笑著,她便哭了,眼淚像豆子一樣砸下去。季汐連忙過去,安撫地拍了拍皇后的肩膀。 “娘娘,莫要著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與我講。” 誰知皇后抓住她的手,作勢要下跪。季汐連忙使了個顏色,讓小宮女將皇后攙扶起來。 “殿下,求求您……去勸勸陛下吧!” 她哽咽著,嗓子因為哭了太久,已經帶了一絲沙啞:“近日陛下日夜cao勞,咳疾加重,前天突然嘔血不止。臣妾找來太醫開了藥,他卻一口都不肯吃!” 季汐聞言,愣了愣:“不肯吃藥?” “正是!臣妾抱著玉英在書房門前跪了一夜,公主凍得嚎啕大哭,陛下竟然無動于衷……殿下,事到如今臣妾只能來求您了,”皇后死死抓住她的手,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臣妾實在是走投無路,求您去勸勸他吧,只有您……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