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靡公主與敵國質子(38)
季汐來到御書房時,小皇帝正在下棋。 屋內點了熏香,裊裊的白煙升起,像是一縷飛散的魂魄。 他的桌子上擺了張棋盤,列著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廝殺正膠著。 “參見陛下。” 小皇帝淡淡應了聲,示意她坐下。 棋子“啪”地落下,一聲突兀脆響。季汐這才發覺宮女已悉數退下,大門關得密不透風。 諾大得御書房內,只有清脆的落子聲。 “自祭月節那次回來,你我姊弟二人終于有閑相見了。”小皇帝捏著棋子,緩緩開口:“皇姐近日恢復得如何?” “多些陛下掛念。自府中調養月余,身子已大好了。” 那次她不過是受了些驚嚇,傷口也多為外傷,調理了幾天便緩過來了。主要是謝容楚的傷勢嚴重,如果沒有他,她現在怕是已成為刀下亡魂。 想起謝容楚,季汐心頭的大石又壓下來,神色黯然。 “那便好,皇姐安康無恙,朕也放心了。” 他依舊沒有看過來,目光鎖在棋盤上,似乎在等著什么。季汐看向他,本想問他是否知曉謝容楚已回慶國一事,但又忍了下來。 這次被召喚至御書房,小皇帝也沒說是因為何事。若是他們姐弟閑聊,大可不必來這種隱秘的地方。 他看起來也心情欠佳,棋子走得殺氣騰騰,不知又是因為何事心煩。 “質子殿下在慶國可還好?” 冷不丁一句話冒出來,周遭的氣壓驟然下降。 季汐愣了愣:“陛下何出此言?” “在朕面前,皇姐就莫要明知故問了,”他終于肯轉過頭,唇邊帶著清淺的笑意,眸子里卻森然一片:“你以為公主府的密探,是如何安然進入慶國的?朕的眼線遠比皇姐你想象的多得多。” 他是天子,是一國之君,有為他鞠躬盡瘁的臣子,也有隱匿在黑暗里的暗棋。 這個皇權極度集中的朝代,所有的刀鋒忠誠地對準皇權以外的所有人。天子的眼,天子的手,天子的言語便是天羅地網,寄生在整個國家。 既然他已知曉,季汐也不再隱瞞,索性坦然道:“質子私自回國,本就是大事,本宮關切也正常。陛下今天召我來,難道就是為了公主府的密探嗎?” “自然不是,”小皇帝神色淡然:“今日朕是有事想向皇姐請教。” “陛下請問。” “祭月節刺殺一事,朕已查得是慶國人所為,昨日將那些安插在大紹的暗樁一一拔出,砍下的人腦袋拉了足足三架馬車,這件事就此算是揭過,”他散漫道:“不過,皇姐在出發前便已知曉刺殺一事了,對么?” 話音落地,女人的眼睛微微睜大,眸中閃過一絲訝然。 “陛下懷疑本宮?” “朕怎會懷疑皇姐,只是事實擺在眼前,朕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啪嗒”一下,手中的棋子被他隨手丟棄,滾落在地上。季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本宮一不曾與慶國暗樁勾結,二也被刺殺之事波及,差點命喪那刺客刀下。若是陛下不信,便讓大理寺將公主府搜個底朝天,看能否搜出個滿意的結果來,本宮決不有微詞。” 這是實話,她確實沒有和慶國的暗樁有任何糾葛,知曉刺殺一事也不過是因為系統的緣故。小皇帝聞言,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那質子還真是對皇姐情根深種,寧可毀了計劃也要救皇姐性命,呵。” 季汐別過頭,沒有回應。 “朕早該把他殺了的,”他低聲道:“在十年前,朕就該把他斬草除根,總比知曉你們二人心意相通來得痛快。不過如今你們也再無可能了。” 他笑了笑,似乎在談及什么輕松尋常的笑話:“皇姐,你可知為全族守喪是何感受?謝家三百余口,死了個干干凈凈,慶國的白蠟怕都要燒盡了……” 季汐只覺得后背發麻,一陣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下意識道:“三百余人?” “男女老少,親疏遠近,上至八十余歲老者,下至三日小兒,統共三百五十三位謝家的宗親,”小皇帝淡淡道:“都是朕殺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這些人命只是個數字,從嘴里說出來還帶著森然的血腥氣。 季汐大腦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陛下為何要對他們下手?” 小皇帝奇怪地看著她:“皇姐是在替他們喊冤?” 她無法理解,作為一個現代人實在是無法理解。皇權之下,人命如草芥般低賤,殺生掠奪,皆在天子一念。而這殘忍一念,竟然不必給出一個理由。 “那可是三百多條人命!” “那是慶國人,都是慶國的皇親宗室,是撲上來能從大紹嘴里撕扯一塊rou的人!朕為何要不能趕盡殺絕?” “嘩啦”一聲,棋盤被人掀翻,黑白棋子紛紛揚揚撒了一地,清脆的響聲落在心頭,砸出一個又一個血窟窿來。小皇帝來到她面前,擒住她的下巴,看著那雙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眼睛。 季汐察覺到自己在發抖。 她在害怕,在恐懼,直面這樣一個剛剛殺了幾百人的男人,她無法說服自己對這種不公的規則視而不見。 “你是不是害怕朕?還是難以接受?皇姐,那朕再告訴你,廟會那次的合歡散也是朕下的,朕原本打算讓他被妓子玷污,再也不碰你,可是你們竟然還能兩情相悅……”小皇帝說著,突然再也說不下去,目光淬著guntang的怒火。 “可是皇姐,難道你忘了嗎?你的手上又少沾了多少鮮血呢?難道你我還有回頭路嗎?” 年輕的天子松開她的下巴,牽起女人纖細白皙的手,放在他的胸前。那顆熾熱跳動的心臟,在此刻無比真實,似乎在告示著她,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也是喪盡天良的共犯。 慶國覆滅,是長公主帶著十萬大兵攻入皇宮,親手殺了謝容楚的父皇和皇兄;縱火燒城,是長公主手下的親信,將都城燒成一片廢墟,無辜百姓死傷無數;封鎖慶國,亦是長公主的親筆傳令,讓慶國十年來淪為活死人的國度…… 她這具身體上背負的罪孽,哪里比這三百條性命更輕?更淺?更不值一提? 小皇帝說的對。 長公主也好,現代人季汐也好,這是一個殘忍而血腥的死局。 她們原來早就沒有回頭路了。 …… 眼前的視線緩緩模糊,一片沉寂過后,少年君王垂下頭來,吻上了她的唇角。 熏香里放了合歡散。 她突然軟了身子,被他抱起來,放在方才架著棋盤的軟榻上。 男人的身軀guntang而有力,低頭又含住她的唇角密密地吻,仿佛是溺水之人尋到了浮萍,渴望得到生的救贖,又渴望品嘗死的香甜。 可他死了,她也不能獨活。他們本來就是血濃于水的姐弟,生不能共寢,死便要同xue。 她怎敢作壁上觀? 她怎敢置身事外? 她怎敢在自己深陷囹圄的時候獨善其身? “皇姐……皇姐……” 他用力地吻著她,幾乎要掠奪去所有地氧氣,讓她死死地釘在他身下窒息而亡。季汐想推開他,卻又被人抓住雙手,撬開了牙關。 舌尖被追逐著,索取著,明明是在接吻,卻讓人痛苦得想要嚎啕大哭。季汐嗚咽了一聲,這聲嗚咽亦被他吞噬殆盡。 “看著我……皇姐……求你莫要讓我一個人……” 軟榻上,兩人的身影糾纏不休,玄色的龍袍纏繞著女人桃粉色的外衫,早已分不清是誰的衣物。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急切的聲音。 “麗妃娘娘,陛下說了誰都不許進,哎呀娘娘!” “吱呀——”一聲,大門被人從外撞開。 外面凌厲的寒風吹過來,夾雜著細碎的風雪。 麗妃手持著一碗湯羹,呆楞地看著面前的場景,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你們……” 話音落地,那瓷碗便脫力摔在地上,碎成千萬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