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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294節

    從半夜等到了天亮,又從天亮等到了黃昏,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的生命也在一點?一點?消逝,終于,在入夜前,等到了捕頭谷梁來訪。

    “鄭參軍,劉長史遇刺一案如今需要您去做個旁證,請吧。”

    谷梁的態度很強硬,與平日里判若兩?人?,鄭永言的心拔涼拔涼的,知道?此去定是兇多吉少,交待了管家幾句,踉踉蹌蹌跟著去了。

    谷梁甚至沒準備馬車,好?在鄭宅距府衙也不遠,路上見到行?人?百姓皆是面帶喜色,熱絡聊著什么,鄭永言腦子亂哄哄的,自然沒在意。一路到了衙獄審訊室,進門?就看到趴在臥榻上的劉長史,鄭永言腿一軟,跪地咚咚磕頭,“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哦?花某還以為鄭參軍已經招過一次了,莫非還有?沒招的?”

    朗朗嗓音響起?,鄭永言一個激靈,抬頭定眼一瞧,坐在審訊主位上的不是劉長史,也不是嘉刺史,竟是新任司法參軍花一棠。

    而身邊跪著的,是浮生門?副門?主榮千山,隔壁躺著的,竟然是浮生門?門?主公飛陽!

    這、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公飛陽不是暗御史嗎?!

    誰敢動他?!天底下還有?誰能打得過他?!

    花一棠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接下來一句就是,“公飛陽不是暗御史,是假冒的。”

    鄭永言如遭雷擊,全身僵住了。

    假冒的?!

    不可能!他分明看到了暗御史令,那塊蘊藏了千萬星辰之光的黑色玄鐵令牌,和之前聽說的明明一模一樣……

    “暗御史是假冒的,但你這份供詞應該是真的。”花一棠捻起?寫滿口供的棉布道?。

    鄭永言腦袋嗡嗡亂響,全身抖若篩糠,幾乎抱不住懷里的木匣,“我我我我什什什么都都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哐當”一聲,木匣掉到了地上,蓋子摔掉了,八本?軸書滾了出來。

    鄭永言如夢初醒,尖叫一聲要去撿,突覺眼前勁風一閃,所有?軸書連木匣眨眼間都到了花一棠的案上,鄭永言看到了花一棠身側的林隨安,腦中叮一聲,記起?來了。

    林隨安是以一敵百的千凈之主,天下唯有?她能擒住公飛陽。

    花一棠眉眼彎彎,隨手展開?一卷軸書,“看來這就是鄭參軍今日要招供的證詞了,且待花某好?好?品評一番,啊呀呀,是賬簿啊,巧了不是,花某最擅長讀賬簿——”

    花一棠的聲音戛然而止,雙目繃圓,飛快拉完軸書掃了一遍,往旁邊一撂,又拉開?一卷,唰唰唰掃閱完畢,又開?一卷……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八卷賬簿全看完了,面色蒼白,額角青筋若隱若現。

    鄭永言全身虛脫,腦袋一歪暈在了地上。

    林隨安和方刻甚是納悶,也抓起?賬簿看了看,可實在看不出端倪。

    劉長史好?奇,“花參軍,這賬簿有?何?問題?”

    花一棠眉眼一展,笑著抱拳道?:“此案有?些復雜,花某還要回去再琢磨琢磨,時間也不早了,劉長史還有?傷在身,不若先回去歇息,案情若有?進展,花某定然第一時間上報。”

    劉長史累了半日,屁股疼得厲害,一聽這話自然求之不得,交待了兩?句場面話,八名轎夫進來,抬著“轎榻”嘿呦嘿呦走了。

    花一棠令谷梁將鄭永言帶到府衙偏院嚴密看管,收拾起?賬簿,出府衙,上馬車,路上一句話不說,垂著眼皮,眉頭深鎖,入了花宅直接回房,門?一關,連木夏都不見。

    眾人?早對花一棠時不時抽風反常的怪異行?為見怪不怪,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懶得理他。

    靳若和四圣忙著處理浮生門?的爛攤子,顧不上回家,伊塔提著六個大食盒去送飯,林隨安難得吃了頓安靜的晚膳,回院睡了一小?覺,醒來的時候,已過亥正,木夏憂心忡忡來報,說花一棠有?些反常,請林隨安去瞧瞧。

    花一棠這次住的園子名為“不夜園”,特色之一就是園中各處設了花氏特制的“琉璃燈”,燭光一耀,光影錯落,五彩繽紛,夢境一般。

    花一棠披著狐裘斗篷,坐在燈影之中,俊容勝雪,眼瞳倒映華光幻色,仿若隨時隨地都將乘風歸去的九重天仙君。

    他面前的小?案上攤著那八卷賬簿,看樣子已經翻看了數遍。

    木夏替林隨安搬了把椅子,飛快退下。

    林隨安隨手拿起?一卷賬簿翻了翻,“說吧,遇到什么難事了?”

    花一棠睫毛顫動幾下,幽幽吐出一口氣,“這是玄昌八年前后,硫縣八家蟬蛻鋪的流水賬,里面詳細記錄了蟬蛻鋪銀錢的走向。”

    林隨安放下賬簿,“然后?”

    花一棠看向林隨安的雙眼,“蟬蛻鋪的錢銀輾轉過廣都、益都、東都十?余家銀號、商行?和商鋪,最終匯入了四家商隊。四家商隊分別是高云商隊、東風商隊、南海商隊和北川商隊。”

    “所以?”

    “這四家商隊就是花氏穆氏商隊的前身。”

    *

    小?劇場

    靳若吃得滿嘴流油,四圣吃得紅光滿面,伊塔叉腰站著,一本?正經對著浮生門?門?徒訓話:

    “跟著豬人?,跟著斤哥,聽話,干活,有?rou吃噠!”

    浮生門?門?徒饞得口水直流:豬人?是啥?聽著好?好?吃的樣子啊!

    第253章

    林隨安眨了一下眼, 又眨了一下眼,半晌,“啊?”了一聲。

    花一棠似乎沒注意到她的表情, 自顧自繼續道:“花氏上任家主沒有經商的天賦,大哥接手花氏時, 唯有這四家商隊還算有些規模, 大哥對商隊進?行了重組、擴建,又開辟了數條商路,方成就了如今的穆氏商隊。說句不夸張的,這四家商隊堪稱花氏崛起的根基。”

    林隨安的腦細胞隨著花一棠的話轉了好幾個?圈,終于捋清楚了,“你是?說?,這些賬簿顯示穆氏商隊是?靠蟬蛻鋪騙來的錢起家的?”

    花一棠垂著眼皮, “青州白氏當年背靠青州商界,風頭一時無兩。但二十多年前的蟬蛻鋪連環詐騙案致使青州商界元氣大傷,青州白氏也被波及,實力大大削減, 之后,揚都花氏與青州白氏商戰,白氏一步一步敗下陣來, 最?終被逼回廣都城,放棄了東都和益都的市場。”

    林隨安:誒?

    花一棠的呼吸越來越沉, “先以蟬蛻鋪削弱青州白氏的勢力,將蟬蛻鋪騙來的錢財輸入四家商隊占為己用?,待壯大之后, 再步步為營蠶食青州白氏的商業版圖,最?終取而代之, 如此殘酷的連環計——”

    林隨安:誒?誒??誒???

    “你可還記得蘇飛章臨死前說?的一句話??”花一棠突然問?出一句。

    林隨安:“啊?”

    花一棠眼瞳深不見底,語速越來越快,“他說?,遲早有一日,花氏會落得和蘇氏一個?下場,他還問?我——若是?有一日,家族存亡和國之律法背道而馳,當如何抉擇?當時,凌六郎毫不猶豫選擇了律法,而我卻——莫非蘇飛章早就知道些什么,亦或是?——”

    “花一棠!”林隨安猛地拍下花一棠的肩膀,花一棠一個?激靈,抬頭,怔怔看著林隨安。

    林隨安嘆了口氣,“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優點和缺點是?什么?”

    這次輪到花一棠愣住了,“啊?”了一聲。

    “你最?大的優點是?聰明,能從最?小?的細枝末節推理出案件的真相?,但你最?大的缺點也是?聰明,”林隨安道,“想?的太遠,想?的太多。”

    花一棠無辜眨了眨眼。

    “其一,鄭永言送來的這些賬簿到底從何而來,是?誰寫的,記錄是?真是?假,皆未曾考證,也就是?說?,這項證據的真實性存疑,那么,根據這項證據推測出來的任何結論?自然也不可信。”

    “其二,我雖然對花氏知之甚少,但俗話?說?得好,窺一斑而見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我與你搭檔了兩年,見過?花家主、花二娘、花三娘、花二木,你們皆是?誠實守信,內心良善之人?,我相?信花氏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靠歪門?邪道賺錢。”

    花一棠眼眶紅了。

    林隨安:“你這般聰慧,我能想?到的,你又豈會想?不到?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花一棠定?定?看著林隨安的眼睛,“若是?萬一呢?”

    林隨安眉眼一展,“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信你定?會做出真正正確的選擇!”

    水光在花一棠眼底閃動?,他歪著頭,勾起嘴角,“若真有一日,我背后沒有了花氏,那該如何?”

    “大不了我帶你私奔唄。”林隨安道。

    花一棠雙眼猝然繃得溜圓,“你你你你你你說?什么?!”

    林隨安笑道,“我的功夫還湊合,保護你應該足夠了,和你搭檔這些日子?,也存了些私房錢,只要?你別太臭美,少買些衣衫、簪子?、扇子?、靴子?、熏香,足夠我們花幾輩子?了,天下之大,海闊天空,何愁無處容身?”

    花一棠靜靜看著、看著,突然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目光又定?在了林隨安臉上,瞳似秋水,溫柔無盡。

    林隨安撓了撓額頭,心道今天真是?超常發揮,可算把花一棠亂七八糟的腦洞給塞上了,待她再說?兩句結束語為今日的演講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好。”花一棠突然冒出一個?字。

    林隨安一怔:“啥?”

    花一棠身體緩緩前傾,口中呢喃之音纏|繞著曖|昧的嘶啞,“和你私奔,好……”

    花一棠的臉越來越近,林隨安的眼珠子?幾乎掉出來,喂!喂喂?!喂喂喂???你想?干啥?!

    暖暖的熏香像兩只無形的手臂擁住了身體,林隨安手腳僵硬,感覺自己是?個?受驚過?度的木樁子?,動?也不能動?,花一棠長長彎彎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在眼前合起,鼻尖上的皮膚如凝脂一般,連個?毛孔都看不到,唇瓣好像櫻桃色的果凍。

    林隨安吞了口口水:嘗一口……好像也不是?不行……

    “花一棠你這個?蠢貨!”

    突然,空中劈下一道驚雷怒喝,林隨安倏然清醒,足尖踏地,連人?帶椅退到四尺之外,花一棠身體一歪,連人?帶椅摔到了地上,哎呦呦直叫喚。

    一個?人?沖破nongnong夜色疾行而至,濃眉大眼,火冒三丈,手里還舉著一根戒尺,破口就罵,“你個?不著調的東西,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說?著,掄起戒尺揮向了花一棠的屁股,說?時遲那時快,林隨安閃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戒尺,愕然,“花家主?”

    花一棠趁機爬起身,呲溜一下鉆到了林隨安身后,“大、大大大大哥,我剛剛什么都沒來得及做!您您您您您您別誤會!”

    花一桓青筋暴跳,“你錯就錯在什么都沒做!”

    花一棠:“誒?”

    林隨安:“哈?”

    “來了安都這么久,一件正事兒沒干!我揚都花氏怎么養出你這么一個?廢物?!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是?吧?!我若再不來,這還得了?!”

    花一桓不愧是?花氏家主,罵人?的詞匯雖然沒有花一棠豐富,但氣勢絕對碾壓,這大嗓門?一頓劈頭蓋臉,震得林隨安腦瓜子?嗡嗡的,忙后撤一步,為兄弟二人?讓開發揮空間。

    花一棠臉漲得通紅,“兄、兄長,這、這種事,不可cao之過?急,還需徐徐圖之——”

    花一桓:“都什么時候了,還徐徐個?屁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干柴烈火共處一室,再徐徐下去,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花一棠整個?人?炸成了煙花,林隨安震驚一瞬,回過?味兒來,臉燙得能烙餅,“花、花家主,剛、剛才……那個?……您可能是?誤會了——”

    花一棠:“我我我我沒沒沒沒沒——”

    花一桓怒發沖冠,“我讓你好好看著二娘,結果你什么都沒調查就把二娘扔在了三禾書院,那何思山又老又丑,還是?個?跛子?,哪里配得上我家妹子??!你可知那何思山出身軍戶,后來改名換姓換了戶籍,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戶籍更換,定?是?有問?題!”

    一瞬死寂。

    林隨安瞬間站得端正,皺眉道:“竟然是?這樣!”

    花一棠當即恢復端莊,正色道:“真是?出乎意料啊!”

    二人?角色轉換得無比順滑,若不是?兩張臉紅得像熟柿子?,還挺像模像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