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261節
幾個家仆急匆匆跑了出去,不多時,又滿頭大汗跑了回?來?。 “稟、稟稟稟家主,七爺不見了,滿啟也不見了!” 蘇意蘊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不對!定?是你們沒仔細找!再去找!” “唉——不必找了,人早跑了?!?/br> 高處幽幽飄下?一道嗓音,清澈如晨露,眾人循聲望去,但見正堂屋頂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盤膝坐在屋脊上,黑衣黑靴,黑發銀帶,臉上戴著銀光閃閃的面?具,眼鼻口處留了細細的透氣縫,左眼下?有道淡淡的劃痕。 是云中?月。 “七爺給你留了封信?!痹浦?月手腕一抖,一個信封飛進了蘇意蘊的懷里,輕飄飄的信封竟將蘇意蘊撞了個趔趄。蘇意蘊捧著信封,臉上的皮rou瘋狂抖動,根本不敢拆。 花一棠搖著扇子吧嗒吧嗒走過去,抽出蘇意蘊手里的信封,撕開,抖出一張紙,朗聲讀道,“蘇氏腐朽,作惡多端,連根拔除,世間清明。落款——七爺敬上。” 蘇意蘊眼珠子一幀一幀挪到?紙上,瞳孔劇烈一縮,哇噴出一口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他這一暈,就仿佛一個信號,蘇氏大大小小的長老們好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噼里啪啦躺了一串。蘇氏子弟、仆從、護院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池太守火冒三丈,指著云中?月怒吼,“簡直是無法無天,來?人啊,將此人給我擒——”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勁風擦著池太守的腦皮飛了出去——池太守慌忙捂住腦殼,險些被削成了禿瓢——碧綠色的閃電耀亮半面?天空,千凈出鞘了。 林隨安身披旋風,刀光舞得密不透風,形成一層又一層的刀網,凌空罩向云中?月;云中?月足踏蓮花,時而幻化三人身,時而變作六重影,妥妥的在刀尖上跳舞,當真是:殺意與鬼魅齊飛,蓮花與碧刀一色。 眾人全看傻了,夏長史跳腳,“你們還愣著作甚,還不速速去幫林娘子擒兇?!” 伍達和隨行的幾個不良人側目:您逗我們呢?這種級別的戰斗,他們上去不是送死嗎? 凌芝顏和花一棠雙臂環胸,并肩觀戰,一邊看一邊發表實時評論。 花一棠:“我怎么覺著云中?月這廝的速度變快了?” 凌芝顏:“云中?月的確變快了,但更快的是林娘子。” “我家林隨安當然是最厲害的,若不是林隨安手下?留情,云中?月還有命在這兒蹦跶?” “貌似云中?月也未用?全力……” 二人對視一眼:“莫非——” 莫非云中?月這家伙是來?找她的?林隨安心道。 她和云中?月對戰十五招,棋逢敵手,不相上下?,誰拿誰都沒轍,而且云中?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攻招少,防守多,林隨安心頭一動,故意賣了個破綻,果?然,云中?月當即腳下?抹油,一溜煙跑了,林隨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 二人皆是高來?高去的高手,都不走尋常路,云中?月在前?面?跑,凌空踩樹風馳電掣,林隨安在后面?追,踏碎屋瓦稀里嘩啦,街上的百姓仰著脖子看著二人踏風而去,下?巴驚掉了一地。 林隨安追出萬里橋門,掠過新南市,穿過玄中?觀,翻過義莊,前?方?出現了一片亂葬崗。 枯樹昏鴉,紙幡黃錢,一個人站在饅頭柳下?,戴著黑色的大冪籬,黑紗沉沉及踝,紋絲不動,仿佛一尊守墳的石像。 云中?月飄到?了饅頭柳樹里,不見了。 林隨安有些恍惚,眼前?之景,和楊都城虞美?人山時是何?其相似,心中?一動,輕聲喚道:“祁元笙。” 纖細如柴的手臂探出黑紗,摘掉了冪籬,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林隨安有些吃驚,“你怎么瘦成了這樣,沒好好吃飯嗎?” 祁元笙怔了一下?,笑了,眉眼清清,美?得像一幅畫。 “林隨安,你總是語出驚人。” 林隨安:“……” 她不過是例行問候,哪里驚人了? 還有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是因為古裝劇本里跳崖注定?不會死,還是因為有反派boss的光環? 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最終,林隨安只問了一句,“扳倒蘇氏,是為了給你meimei秀兒報仇嗎?” 祁元笙眼睫輕輕顫動,“這世上除了我,估計也只有你還記得秀兒的名字了——” 風吹了起來?,四周飄蕩著墳土特有的腥臭味兒,那?是死亡的氣息,悲涼又孤獨——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味道是從祁元笙身上散出來?的。 “喂喂喂,你倆別在這兒眉來?眼去了,凈門的人快追過來?了!”云中?月從饅頭柳里冒出一嗓子。 林隨安嘆了口氣,“你在替三爺做事??” 祁元笙:“我是來?勸你們,莫要繼續追查三爺了。危險?!?/br> “好!” “……” “聽人勸吃飽飯,”林隨安眨了眨眼,“我耳根子軟,最聽人勸?!?/br> “哈哈哈哈哈哈,”云中?月笑得從樹上掉了下?來?,“林隨安又不是小娃兒,怎么可能中?你的激將法,完了吧,接不上話?了吧,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眼睛瞪得溜圓,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林隨安忍俊不禁,“我從來?不自找麻煩,都是麻煩找上我?!?/br> 祁元笙干咳兩聲,整理了一下?表情,“就像花四郎走哪哪死人的運氣嗎?” 林隨安:“人生在世,總是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祁元笙又笑了,眸光亮晶晶的,身上的死氣似乎也弱了些。 “真受不了你們這種人,好好說話?不行嗎,非要說一半留一半。”云中?月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那?個紈绔追過來?了?!币魂囷L似的沖到?祁元笙身前?,把祁元笙打橫往胳肢窩下?一夾,撒丫子跑了,速度之快,足令林隨安甘拜下?風。 身后馬蹄聲震地響,花一棠騎著高頭大馬一騎當先沖了過來?,凌芝顏緊隨其后,靳若騎著一匹長耳朵老驢,一路嚷嚷著“云中?月那?廝在哪?!” 花一棠第一個看到?了林隨安,飛身下?馬,提著袍子奔過來?,拽著林隨安上上下?下?瞅了兩圈,沒發現外傷,松了口氣,再觀察林隨安的表情,臉臭了,“你見到?七爺了?” 林隨安:“是祁元笙?!?/br> 花一棠:“他想干嘛?” “他說,別查三爺,有危險?!?/br> 花一棠頓時跳腳,“他不讓我查我就不查了嗎?他以為他是哪根蔥?。坎仡^露尾的鼠輩,有本事?面?對面?打一架啊,又是裝死又是故弄玄虛,還不是怕了我花家四郎的絕代風姿?!不讓我查,我偏要查!查他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查他個底朝天!” 林隨安哭笑不得望著花一棠:祁元笙剛剛的激將法其實是為這貨量身定?做的吧? 凌芝顏一看這架勢,當即拉著靳若躲到?旁邊看起了熱鬧,花一棠罵了半刻鐘,又覺不妥,“他費這么大功夫將你引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林隨安搖了搖頭:論心眼子的數量,祁元笙可能是唯一一個能和花一棠一較高下?的,這種人精的心思,她可猜不透。 花一棠抄著袖子想了想,氣呼呼鼓起了腮幫子,嘴里哼哼唧唧的,“……他……大約……只是想見你一面?……” 林隨安翻白?眼:我信了你的鬼! * 十日后,林隨安在府衙斂尸堂里見到?了蘇意蘊的尸體。 伍達頂著一雙黑眼圈匯報工作,“今日辰初二刻,本是蘇意蘊與諸位長老議事?的時間,但眾人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蘇意蘊出現,便派人去請。請人的小廝敲不開門,又去請長老,長老們帶著護院撞開了門,看到?蘇意蘊掛在了房梁上,尸體都硬了。屬下?仔細檢查了現場,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十有八九是自殺?!?/br> 方?刻摘掉驗尸手套,皂角凈手,耷拉著眼皮寫好檢尸格目,“兩眼合,唇口黑,勒痕喉下?,口開露齒,雙腳尖直垂下?,雙手握拇指,指甲干凈,無其它殘留物,無中?毒,無外傷,乃為自縊身死。死亡時間在子時至丑時之間?!弊詈筮€加了句評語,“真是一具無趣的尸體。” 凌芝顏翻動卷宗,“在蘇意蘊的桌上發現了來?自安都的信箋,里面?寫了蘇氏派去安都調查后的結果?,和四郎說的一樣,蘇氏的家業被騙空了九成以上?!?/br> 伍達補充,“蘇意蘊的死訊傳出后,蘇氏八支外宗要求本宗分族而治,鬧得烏煙瘴氣……唉,堂堂隨州蘇氏已?是分崩離析,名存實亡?!?/br> 花一棠攏著袖子,嘖嘖兩聲。 林隨安有些猶豫,蘇意蘊死了,按他的番位,起碼是個小boss,利用?金手指或許能得到?不少線索,可想到?蘇意蘊身前?的所作所為,萬一他的執念與蘇城先一般,是什?么十|八|禁的現場回?放,那?她豈不是要長針眼? 花一棠看出了林隨安的猶豫,“這種人的記憶,不看也罷。” “來?都來?了,隨遇而安吧?!绷蛛S安還是扒開了蘇意蘊的眼皮。 眼前?白?光一閃,視線里出現了遼闊的東都城,夜色廣袤,萬家燈火,皇城應天樓的宮燈在夜風中?搖曳如星。 只有一瞬間,景象消失了。 原來?蘇意蘊最后的執念,是他登上應天樓參加皇家夜宴的回?憶——那?是他一生唯一一次扭轉乾坤的機會,卻被自己的野心所葬送。 花一棠:“看到?了什?么?” 林隨安:“應天樓?!?/br> 花一棠沉默半晌,“或許,在他被拖下?應天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 出了斂尸堂,夏長史已?早早候在門外,臉上堆著異常諂媚的笑,請眾人同去花廳,“花參軍,圣旨到?了?!?/br> 圣旨的內容很簡單,總結一句話?:花一棠因為益都查案有功,再次華麗麗升職。這一次,直接成了安都府司法參軍,從六品,與凌芝顏平級。換句話?說,不到?半年時間,花一棠又連升三級,這升官的速度,堪稱火箭。 池太守和夏長史興高采烈,嚷嚷著要為花一棠好好辦一場送行宴,林隨安覺得他們不是因為花一棠升職而高興,而是因為終于要把這尊“行走的命案探測器”送走了。 除了圣旨,傳旨官還帶來?了圣人的口諭: 【凌家六郎,玩得開心嗎?玩完了就趕緊回?東都吧,你再不回?來?,陳煩煩就要變成陳禿禿了,實在有礙觀瞻,朝堂不雅?!?/br> 聽完口諭,花一棠不太高興,拉著臉繞著凌芝顏轉了好幾圈。 凌芝顏失笑,“四郎不必傷感,青山綠常在,山水有相逢,咱們日后定?有相聚之日——” “小靳若,”花一棠打斷凌芝顏,“現在凌六郎有多少斤?” 靳若“?。俊绷艘宦?,撓了撓腦袋,“差不多一百二十斤左右吧。” “來?益都之前?呢?” “好像是一百二十五斤上下?。” 花一棠大為不爽,“凌六郎你怎么沒胖還瘦了?是在我們花氏吃得不夠好嗎?!” 凌芝顏:“……” 花一棠:“不行!你若是這般模樣回?去,凌氏一族和陳煩煩定?會大做文章,說我們花氏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不是東西餓你肚子!” 凌芝顏哭笑不得:“四郎,你想多了——” “木夏!”花一棠不由分說抓住凌芝顏的胳膊就往外扯,“速速回?府,大辦流水席十日,就算塞也要將凌六郎塞成個胖子!” 池太守和夏長史跟著起哄,木夏鉆出來?開始口述列菜單,靳若聽得口水直流,“有我的份兒嗎?凈門弟子能來?蹭飯嗎?蹭飯要錢嗎?吃不了能兜著走嗎?” 林隨安溜溜達達跟著走出了花廳,碧空無垠,秋陽和煦,陽光掠過刀鞘,突然,千凈“錚”一聲。 一片枯葉從屋頂落了下?來?。 是海棠樹的葉子。四周只有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