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184節
“干他娘的!誰怕誰!” “我們這么多人難道還怕幾個雜碎!” “滾!滾出誠縣!” 困在陣中的林隨安露出了笑臉,“兄弟們,隨我一起往外沖!” 事實證明,無論是多么牛逼的陣法?,在壓倒性的人數面前皆是不堪一擊,近千人的外圍沖擊,加上林隨安等人的內應,區區百人之陣不消片刻便潰不成軍。 隨風狂舞的花神?旗幡之下,殺聲震天,罵聲撼地,碧藍的龍神?湖染上了一層血色。 * 靳若催促著胯|下的駿馬,心?急如焚,按計劃,他們本該今日辰時?抵達誠縣,可偏偏上游暴雨,沖塌了必經之路的橋梁,不得不繞行山路,足足浪費了三個時?辰。 他身后是廣都城車太守派出的三百守城援軍,領頭的正是廣都司法?參軍任兵,帶的都是廣都城的精兵,騎術過硬,狂奔數個時?辰,一句抱怨都沒?有。 茂密的樹林和野花幾乎將山路吞噬,馬蹄碾過泥濘,龍神?湖的水光在林葉間若隱若現,快了,就快了,穿過這片山林就到了! 師父,姓花的,方大夫,木夏,伊塔,你?們千萬要平安無事啊! 突然,前方豁然開朗,寬闊無垠的龍神?湖仿若一面鏡子展開,靳若看到了龍神?湖畔高大的祭臺,迎風飛揚的花神?旗幡,整個湖畔靜得嚇人,竟是一點人聲都沒?有。 靳若腦中“嗡”一聲,馬鞭狂催,身后馬嘶長鳴,眾人以極限速度沖進了祭臺范圍之內,靳若猛地一拉韁繩,馬蹄高高揚起,又狠狠踏下。 靳若呆了,任參軍和三百騎兵也傻了。 祭臺下橫七豎八坐著許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穿著打扮,都誠縣的百姓,皆是氣喘吁吁,滿身泥濘,發髻凌亂,鼻青臉腫,甚是狼狽,可他們的臉上卻喜氣洋洋,雙眼發亮,仿佛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人群中有朱達常、裘老八、李尼里、小魚、不良人、朱母、裘伯……看到靳若還熱情打了個招呼。 靳若翻身下馬,再往前走,發現在這些百姓中央,還趴著一大堆黑衣人,枯木制成的面具被踩成了稀巴爛,刀卷了刃,衣衫破爛,幾乎衣不遮體?,這個頭頂冒血,那個屁|股噴紅,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離奈何橋只有一指頭的距離。 角落里還有幾十個道士,皆是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狀似受到了什么驚嚇,已經精神?恍惚了。 任參軍瞪大眼睛,“這些是——” “啊呀,小靳若,你?來遲了啊。” 祭臺上傳來悠哉悠哉的嗓音,花一棠伸長雙腿坐在祭臺上,雙臂軟軟掛在肩膀上,似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一張俊臉沾滿了血污,漂亮華貴的衣衫也破成了抹布,唯有一雙眼睛清澈透亮,令整座龍神?湖黯然失色。 靳若看到了林隨安,她坐在花一棠身后,額頭的發梢還在滴血,后背倚著花一棠的背,姿態慵懶舒適,仰頭望著天際的流云。 靳若大喜:“師父!” 林隨安轉過頭,亮出大大的笑臉,“好徒兒,我們贏了!” 百姓中響起了斷斷續續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大,響遏行云。 “哈哈哈哈,我們贏了!” “贏了,哈哈哈哈哈,贏了!” “我們贏啦!!” * 小劇場 任參軍:我的戲份呢?這么快又沒?了?!!! 第158章 身為一個半社恐, 林隨安不擅長聊天?,更不擅長審訊,但她喜歡聽別人審, 尤其喜歡聽花一棠審犯人。 每當看到那些窮兇極惡的犯人被花一棠氣得七竅生煙,崩潰發狂, 都有種莫名的爽感。 所以, 一聽說花一棠要提審龍神案的一干人等,林隨安想都沒想,屁顛屁顛就跟著去了。 俗話說的好,看熱鬧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尤其是?花一棠對此次審訊異常重視,花了整整三日做前期準備,林隨安有預感, 定是?場跌宕起伏的高端局,若是?不能摻一腳,躺在棺材里都睡不安穩。 按唐律,重大刑案, 當由本縣第一責任人縣令擔任主審,隨堂記錄官為主簿,縣尉作為副手, 一般只?能在旁策應。 但誠縣的情況實?在太過特殊,一則, 誠縣龍神一案驚動了廣都府、大理寺,暗御史,甚至圣人, 級別太高;二則,縣令裘良因為被長期囚禁, 身體虛弱,重病臥床,無力主持|工作,主簿朱達常本就是?個關系戶,文化水平不高,膽子?小,怕惹事,自是?不敢挑大梁,于是?乎,這主審官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誠縣縣尉花一棠的身上,朱達常僅混了個旁聽。 花一棠秉著“物盡其用,不用白不用”的宗旨,又?拉了凌芝顏做記錄官,至于林隨安——林隨安覺得自己?大約是?個鎮獄吉祥物。 提審地?點設在縣衙衙獄而非縣衙大堂,三五個獄卒,七八個不良人,一方桌案,幾條木凳,條件十分簡陋。 花一棠今天?第一次換上了縣尉的官袍,從九品下的官服是?淺青色,幞頭自備,黑腰帶黑靴子?,還別說,穿上這么一身往凳子?上端端一坐,還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提審的第一名犯人,前龍神觀觀主,玄明。 距離花神和龍神大戰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三天?玄明大約過的不太好,好似面條一般被兩個不良人拖到了花一棠面前,瘦得肩胛骨高高凸起,身形佝僂,跪在地?上像個蒼白的問號。 花一棠拍下桌上的扇子?,權當驚堂木,“玄明,你?將符水和繡品賣到了何處?下線買家是?誰?” 玄明緩緩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球瘋狂轉動,呵呵笑道,“我死都不會告訴你?,別做夢了!” “哦。”花一棠砸吧了一下嘴巴,“可?惜了。” 玄明被花一棠的反應怔住了,“什?么可?惜了?” “可?惜玄明觀主錯過了最后一個坦白從寬,將功折罪的機會。”花一棠攤開手掌,朱達常打開案上的木箱,分別取出兩卷軸書放在了花一棠的手里。 軸書封皮很普通,一卷名“甲”,一卷名為“乙”。 花一棠慢條斯理解開甲軸書的綁帶,唰一聲甩開,魚鱗頁面嘩嘩翻動,密密麻麻的字跡和花花綠綠的輿圖倒映在玄明驚恐的眼瞳里。 “這是?什?么?!”玄明尖叫。 花一棠翻轉軸書,展示給玄明觀賞,“這是?你?們設在廣都城、益都城、東都城、安都城和楊都城所有的店鋪名稱地?址和掌柜名單,還有你?們轉運符水和繡品的路線圖,以及兩年來運送符水的成員名單,啊呀,還有這個,最是?有趣,”花一棠展開乙軸書,豎起,“這是?龍神觀兩年四個月的流水賬簿,雖然不太全,但也?夠用了。” “我從未寫過這種東西!”玄明張牙舞爪彈起身,又?被不良人狠狠壓了回去,“這是?假的!是?你?胡編的!” 花一棠雙眼彎彎瞇起,將軸書遞給朱達常,朱達常將軸書放在玄明面前,一頁一頁翻給他?看,才翻了三四頁,玄明全身劇烈發起抖來,瘋狂搖頭,“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這些?!你?怎么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啊呀,那人可?就多了。”花一棠扳著指頭數了起來,“五大都城的店鋪掌柜九成都是?裘氏的族人,我翻了翻裘氏的賬簿,又?問了問裘氏的長老,裘伯表現最好,提供了不少線索,還有那些掌柜的家人,自從我承諾從輕發落后,也?很配合,誠縣果?然是?民風淳樸啊。” 玄明雙眼暴突,因為太用力,眼淚控制不住涌了出來。 “至于這轉運路線就更簡單了,”花一棠笑出了聲,“玄明觀主自是?視死如歸,錚錚鐵骨,可?惜受雇于裘氏的那些江湖人完全沒有這等膽魄,稍微嚇唬一下,就全招了,這個說一點,那個說一點,拼拼湊湊,自然就連起來了。啊呀,還有龍神觀的一眾子?弟,對花某那叫一個掏心掏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教出這般懂事的弟子?,玄明觀主功不可?沒啊!” “花一棠!!”玄明拼命掙扎,脖頸青筋幾乎爆裂。 林隨安恍然大悟:原來這三天?時?間?花一棠都在忙這些,難怪日日見?不到人。 花一棠展開扇子?搖了兩下,衙獄內燭光搖曳,笑臉愈發明艷動人,“當然,這其中功勞最大的,當屬玄明觀主的師弟玄清道長,許多隱秘的路線和店鋪,都是?玄清道長提供的呢。” 玄明身體劇烈一顫,臉色倏然變得慘白,“玄清師弟,他?還活著?我師弟在哪?!” 花一棠打了個響指,李尼里壓著一個年輕道士踉踉蹌蹌走進來,撲通跪在了花一棠面前,全身劇烈發抖。 玄明側著身子?,一點一點觀察著道士的臉,眼中泛起了淚花,“師弟?” 年輕道士抬起頭,長臉,寬額頭,瘦得幾乎脫相,淚流滿面,“師兄,沒想到師弟還有活著見?到你?的一天?啊!師兄,是?我對不起你?!可?是?師弟我怕死啊,我是?真的怕死啊!” “是?師兄拖累了你?,都是?師兄沒有照顧好你?!”玄明痛哭流涕,雙手緊張摩挲著玄清的胳膊,“你?怎么瘦成這樣了?你?是?怎么在云中月手里活下來的?” “我、我……”玄清的眼淚流到嘴邊,突然,嘴角勾起,整張臉瞬間?換了個狡黠的表情,噗一聲笑了,“因為我就是?云中月啊。” 玄明如遭雷擊,頓時?傻了。 花一棠爆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花一棠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玄明瘋狂掙扎,兩個不良人制不住他?,又?有兩個不良人跑過去,四人合力將玄明壓在了地?上,玄明的喝罵聲和花一棠的笑聲響徹整座衙獄。 朱達常下巴掉了,林隨安挑眉,和凌芝顏和對視一眼,心道這紈绔又?作什?么妖? 花一棠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緋紅的眼尾高高挑起,有種說不出的妖冶,“我不過是?開個小玩笑,怎就禽獸不如了?” 玄明:“我要?殺了你?!” 花一棠笑聲倏然一收,拍案而起,“你?以龍神之名欺騙誠縣百姓,逼他?們供奉龍神散盡家財之時?,是?不是?禽獸不如?你?毒害誠縣百姓,害他?們身染怪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時?,是?不是?禽獸不如?!你?將符水販賣至唐國各地?,坑害無辜百姓之時?,是?不是?禽獸不如?!如今罪行敗露,仍執迷不悟不知悔改,是?不是?禽獸不如?!” 玄明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全身筋rou痙攣發顫,“住口!住口!!” 花一棠喉結滾動幾下,揮了揮手,兩個不良人抬著一個擔架走進來,擔架上躺著一個人,一襲白衣,面色慘白,長臉寬額頭,瘦得脫了像,和云中月假扮的玄清一模一樣,呼吸微弱得幾不可?聞。 輪番打擊之下,玄明全身幾乎虛脫,不可?置信爬上前,手在玄清臉上摩挲片刻,又?抬頭瞪著云中月,“這個也?是?假的!是?不是??!” 云中月頂著玄清的臉,蹲在真玄清身邊,幽幽嘆了口氣,“你?難道就不奇怪嗎,龍神觀那么多弟子?,為何我偏偏假扮他??不僅僅因為他?是?你?最倚重的師弟,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最蠢,也?最相信你?。” 玄明:“什?……么?” “我跟蹤了他?三個月,他?對你?這位師兄的話深信不疑,你?說符水能延年益壽,他?就趁著每次取符水的時?候,偷偷喝一口,幻想著有一日能羽化成仙。”云中月搖了搖頭,“最后變成了一個只?能喘氣的活死人,當然對我來說,這樣反而方便,至少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了。” 玄明身形劇震,軟軟癱在了地?上,空洞的雙眼流下淚來,仿若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 衙獄內靜了下來,良久,花一棠幽幽的嗓音響起,“他?中的是?符水之毒,普天?之下,唯有百花露能救他?一命。” 玄明顫抖著抬起頭,已然崩潰,“花一棠,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還想干什?么?” 花一棠從木箱里取出第三卷軸書,藍封黑章,名字僅有一個字“凈”,問道:“我想知道,這卷軸書是?哪來的?” 看到軸書的一瞬間?,玄明瞳孔劇烈一縮,臉上掠過難以抑制的恐懼之色。 林隨安之前不曾見?過這卷軸書,但看到封皮上的“凈”字,心臟沒由來的抽了一下。 玄明雙手掐著手臂,越抖越厲害,一會兒看向躺在地?上的玄清,一會兒看向花一棠手里的軸書,半晌,狠狠閉眼,低聲道,“是?三爺給我的。” 花一棠:“三爺是?誰?” “我從未見?過他?的真容,每次三爺召見?我,都披著大氅,戴著面具,聲音也?是?特意變過的。” “你?們在何處見?面?” “每次都是?三爺派人告知我地?點,每次地?點都不一樣。” 花一棠冷哼一聲,“看來玄明觀主是?不把這位師弟的性命放在心上了啊。” “我真的不知道三爺是?誰!”玄明嘶聲大叫,“但是?韓泰平肯定知道,韓泰平就是?三爺派來督查龍神觀的!” 花一棠沒說話,靜靜盯著玄明。 玄明苦笑,“如今我和師弟的性命都捏在你?的手里,何必騙你??” 花一棠令人將玄明和玄清抬了出去。 林隨安湊過來瞧花一棠手里的軸書,軸書保存得很精細,但邊緣和綁繩皆有磨損,應該有些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