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158節
花一棠眼眶泛紅,單膝跪在床邊,“嗯。我在這?兒。” 林隨安無意識咕噥了一句什?么, 松開了花一棠的手腕,眉頭居然也隨著松開了幾分。 方?刻大為驚詫, 但?此?時情?況緊急,容不得細想,只能暫時容忍花一棠留下來。 林隨安的脈象很亂,忽急忽緩,手背和脖頸上的血管隱隱跳動著,仿佛有?一群不安分的邪祟在血液中鉆來鉆去,方?刻立即聯想到廣都城那?個心臟暴血而亡的殺手,林隨安此?時的癥狀與那?個殺手很相似,心跳過快,血液壓力過大,若任其發展下去,十有?八九也會落個爆心而亡的下場。 “是龍神果的毒。”方?刻給?出了診斷,“當務之急,必須先?讓林隨安體內沸騰的血液平靜下來,將她的衣服先?脫了,我要施針!” 說著,方?刻飛快翻出銀針,以燭火烤了消毒,轉頭一看花一棠的造型,白眼差點沒翻到天上去,花一棠撕下一條衣袂綁在眼睛上,他的衣衫都是極貴極薄極飄逸的布料,穿七八層都遮不住皮膚上的一顆痣,此?時只在眼睛上蒙了一層,薄如蟬翼,有?個屁用,也不知?道在掩耳盜鈴個什?么勁兒。 花一棠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只是若不在眼睛上蒙點什?么東西,他著實、著實——啊啊啊——大約是蒙眼布勒得太緊了,血流不暢,耳根燒得厲害,隔著一層紗,眼前的少女看起來愈發脆弱柔美,花一棠哆里哆嗦解開林隨安的夜行衣、外衫、正要褪里衣的時候,方?刻喝住了他。 “你想作甚?!” 花一棠嚇得一個激靈:“不是你說要脫衣服的嗎?” 方?刻:“施針的xue位在頭、頸、臂、腿、足,褪去外衣只是為了幫助散熱。” 花一棠面?紅耳赤:“……你不早說!” “就你那?不正經?的腦子里能想什?么正經?的東西。”方?刻嗤之以鼻,飛快在林隨安風池、行間、曲池、太沖、百會、陰陵泉、三陰交、陽谷xue刺入銀針,又在雙耳耳尖放血,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林隨安已?是全身大汗,花一棠用布巾沾了溫水,小心擦拭林隨安的額頭脖頸,眼眶通紅,緊緊抿著雙唇,瞧著快哭了。 方?刻又探了探林隨安的脈搏,心跳速度降下來了些,飛快寫了副清熱解毒的方?子,喚木夏進來抓藥熬夜,幸虧他們此?行帶了些常用藥材,否則,林隨安還真是兇多吉少。 煮藥的期間,方?刻又替林隨安施了一次針,居然穩住了血壓心跳,方?刻自己也有?些暗暗吃驚,想不到他許久未醫治病人,醫術竟已?經?精盡至此?,可待看到急得團團亂轉、頭頂冒香氣的花一棠后,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花一棠,你今天的熏香是什?么配方??” 花一棠忙著給?林隨安擦汗,茫然回了一句,“不清楚,木夏配的。” 不多時,木夏熬好藥送進來,方?刻又問了一遍木夏,還是木夏靠譜,立刻將花一棠熏香的配方?寫了出來,果然不出所料,此?香名為“水浴銀蟾”,所用皆是極為昂貴稀有?的波斯香料,其中不乏有?醒神清腦,鎮靜凝氣之功效,換句話說,好死不死恰好能壓制林隨安身上的龍神果之毒。 林隨安喝了藥,睡相明顯安穩了不少,花一棠托著林隨安的手,看著她手背上的血管漸漸恢復成正常的青藍色,幾乎喜極而泣,盛贊方?刻是華佗在世。 方?刻不動聲色將熏香方?子收回袖口?,難得謙虛了一句“過獎”,心道這?倆人“瞎貓撞到死耗子”的運氣,當真是全天下獨一份。 “不好了!”伊塔急急忙忙沖進來,手舞足蹈比劃道,“大坨大坨的道士來了,外面?,亂了。” 方?刻大驚,他猜到玄明散人發現蹊蹺后定會率人來縣城中搜查,但?沒想到來的這?么快。林隨安剛剛脫離危險,不可移動。若是此?時龍神觀的道士沖進來,只看一眼就會知?道林隨安是今夜大鬧龍神觀的賊人。 方?刻飛快看了眼花一棠,卻見花一棠好似根本沒聽到伊塔的話一般,捏著帕子,沿著林隨安的發際線一點一點擦拭著。 方?刻:“花一棠,怎么辦?!” 花一棠半垂著眼睫,搖曳的燭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棱角分明,明暗閃爍,道:“拖延時間。” 方?刻隨伊塔急匆匆趕到了醫館外堂,心里突突直打鼓。沒有?林隨安做后盾,他毫無安全感,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信那?個紈绔一次了,但?愿花一棠這?次真能用他那?坨還算靈光的腦花化險為夷。 醫館外堂門窗緊閉,隆隆的腳步聲震動著地面?, “所有?店鋪,全部開門!龍神觀搜查賊人!開門!” 靳若換了身干凈衣衫,和伊塔一邊一個守在門板背后,四只大眼珠子齊刷刷望著方?刻,充滿了信任。木夏卻是不見了。 方?刻覺得有?些牙疼,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仵作,怎的突然臨危受命成了領頭人? 門板被拍得發顫,火的氣味順著門縫鉆進來,像無數尖銳的芒刺。 “速速開門!開門!!開門!!” 方?刻暗暗吸了口?氣,向靳若和伊塔點了點頭。 靳若和伊塔對視一眼,拔閂、拉門,霎時間,刺目的火光攜著潮熱的夜風卷進了醫館,玄明散人手持拂塵站在街道中央,臉上黑一塊青一塊,像五成熟的熏rou,身后跟著一隊鼻青臉腫的道士,街上所有?店鋪都被撞開了,隔壁茶坊的老板嚇得面?色慘白,瑟瑟躲在門外,任憑道士們在茶坊內亂翻一通。 灼灼火光照得街上亮如白晝,道士們張牙舞爪的叫囂聲映在蒼白的地面?上,仿佛形態扭曲的野獸。 玄明散人看到了方?刻,瞇眼走了過來。 “我記得你,是個大夫。” 方?刻斂目抱拳,“敢問觀主,這?般大張旗鼓搜查,到底出了何?事?” “今夜有?賊人夜闖龍神觀!”玄明散人冷冷打量著方?刻,“不僅打傷了我一眾弟子,還燒了我三間偏殿!” “啊呀。什?么賊人竟然囂張至此?,真是可惡。” 方?刻極力模仿花一棠夸張造作的說話方?式,無奈表情?木訥,語氣硬邦邦,配合起來怎么看都像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玄明散人神色驟厲,一揮拂塵,“此?醫館最是可疑,給?我搜!” 十余名道士手持火把呼啦啦涌了過來,方?刻瞥見靳若抽出了袖口?的匕首,似要拼命的架勢,顧不得其他,驟然甩袖上前,昂首大喝道,“退下!” 不得不說,方?刻果然是過五關斬六將大理寺特頒的仵作,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這?一喊一站頗有?氣勢,竟真將一眾道士喝住了。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竟敢如此?造次,好大的膽子!”方?刻一個眼神,靳若和伊塔心領神會護在了兩側,一個橫眉冷目,一個藍眸如冰,神似兩尊兇神惡煞的門神。 玄明散人怔了一下,飛快將方?刻在白天的表現回憶了一遍,此?人桀驁,似對龍神觀頗有?不滿,更重要的是,縣尉朱達常對此?人頗為偏袒,莫非,有?朱氏的后臺? 正盤算著,忽聽街口?處傳來急促腳步聲,朱達常率領一隊不良人氣喘吁吁趕了過來,見到玄明散人堵在方?氏醫館門口?,臉都白了,“觀主且慢!擒拿盜賊,維護治安乃是縣尉之責,怎能勞煩觀主親力親為呢?!”朱達常賠笑道,“觀主有?什?么想問的,朱某皆可代勞!” 玄明散人冷笑:“我懷疑今夜火燒龍神觀的賊人就藏在此?間醫館之中!” 朱達常連連擺手:“絕無可能!” “朱主簿為何?如此?酌定?” “咳,”朱達常拉過玄明散人,放低聲音,“實不相瞞,方?大夫曾與我有?恩,后來在東都犯了點小事兒,混不下去了,特來投奔我的。他的為人我最是清楚,雖是木訥了些,但?絕對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絕不會與什?么賊人有?干系。” “朱主簿此?話當真?” “真的真的,絕對假不了!”朱達常從身后的少年手里接過一貫錢塞到玄明散人手里,“觀主放心,朱某就算將整個誠縣翻過來,也要將那?個闖入龍神觀的賊人找出來,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玄明散人收起錢,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朱達常松了口?氣,他身后的少年也松了口?氣,飛快退入人群,向方?刻打了個眼色。少年長得眉清目秀,只有?十三四歲年紀,正是木夏。 方?刻早已?汗流浹背,看到木夏帶著朱達常前來救場,心道花一棠總算靠譜了一次,豈料就在此?時,玄明散人眸光一閃,猛地揚起拂塵高呼,“所有?弟子,立即將這?間醫館掘地三尺!” 道士們轟一下沖進了醫館,人數之多,速度之快,方?刻等人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流沖到了一邊,靳若紅了眼,正欲上前廝殺,被伊塔一把拽住。 “四郎有?辦法。”伊塔說。 方?刻硬生生攥住了手里的毒藥瓶,伊塔再晚說一瞬,他這?毒藥就灑出去了。 玄明散人冷笑著瞥了眼朱達常,大搖大擺走進醫館。道士們猶如蝗蟲過境一般,將醫館里所有?家具、擺設都掀翻了,朱達常面?色青白,硬著頭皮跟在后面?,看著一眾道士闖入后宅,踢開每間廂房的大門,胡亂翻找一氣,到了最后一間房前,一踹,沒踹開。 “觀主,這?間屋子有?異常!” “砸開!” 門板“砰”一聲被破,眾人一擁而入,然后,全傻了眼。 房內芬芳香氣亂迷人眼,一個容貌瑰麗的少年裸|著半身坐在床上,長發如水洗過的黑色綢緞,披散在凝脂般的肌膚上,少年面?若桃花,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淚光流轉,甚是惑人,下半身掩在被子里,露出修長的小腿和赤腳,顯然被子里并沒有?穿任何?衣物。被子的另一側,則是另外一雙赤足,腳趾小巧,顯然是女子的腳。 少年嚇壞了,忙用被子將少女雙足蓋住,整個人發起抖來,長長的睫毛瘋狂眨動,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落下,“方?、方?大哥,我、我和你meimei是情?投意合,情?難自禁,才、才私定了終身——我們是真心的,你、你不能拆散我們啊啊啊啊!” 眾人被少年的絕色所震撼,半晌才反應過來,瞠目結舌看向方?刻。 方?刻額角蹦出粗壯的十字青筋,指著床上的少年破口?大罵,“你這?個不著調的東西!定是早就對我妹子不懷好意!蓄謀已?久!心懷鬼胎!色膽包天!卑鄙無恥!狗屁不通!我打死你!” 好巧不巧,門背后就立著一根掃帚,方?刻抓起來劈頭蓋臉扇了過去,那?掃帚也不知?道幾百年沒清理過了,揮舞起來塵灰鋪天蓋地,靳若和伊塔也沖了上去,又喊又叫又撕又撓,配上方?刻驚天動地叫罵聲,堪比??沙塵暴席卷過境。 “快護觀主出去!此?等污糟之事,怎可污了觀主的慧眼!”朱達常大叫著將玄明散人扯了出去,道士們抱頭遮臉退出廂房,面?面?相覷,顯然還未從這?般的驚天的大八卦中回過神來,屋內方?刻的罵聲和那?少年的哭聲此?起彼伏,打得甚是熱鬧。 灰土土臉的玄明散人被灰塵嗆得劇咳不止,“咳咳咳!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破事兒?!咳咳!朱主簿,你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朱達常哭喪著臉,“朱某也是沒想到啊!” “觀主!發現那?個賊人了!在城南云夢坊!”一名道士沖進來匯報道。 玄明散人精神一震,“可看清楚了?!” “身形、衣著一模一樣,”道士大叫,“尤其是手里那?柄刀,綠色的刀光,絕對錯不了!” “集合所有?弟子,隨我全力追擊!” “是!” 朱達常回頭看了眼打得烏煙瘴氣的廂房,抹去頭頂的冷汗,“眾不良人聽令,助龍神觀擒賊!” “遵命!” 所有?人都離開了,方?氏醫館靜了下來,木夏鎖好大門,快步走進后宅,進入林隨安的廂房,反手掛上門閂。 屋內一片狼藉,灰塵積了寸厚,靳若和伊塔一邊扇一邊咳,方?刻扔了掃帚,累得滿頭大汗,坐在地上半個字都不想說。 花一棠坐在床邊慢條斯理穿好上衣,拉下褲腿,揉了揉鼻子,打了個噴嚏,“方?兄口?才不錯啊,罵了這?么久,居然一句重復的都沒有?,莫非方?兄早就對我心懷不滿,正好趁機將新仇舊恨一并發泄出來?” 方?刻橫了花一棠一眼,“肺腑之言罷了。” 花一棠“嘿嘿”了兩聲。 靳若臉上的汗和灰和成了泥,一擦直掉渣:“姓花的,這?么不著調的招兒你都能想出來,等師父醒了,你就等著挨揍吧!” 伊塔揮舞拳頭:“豬人,揍你!” 花一棠笑了一下,靜靜看著床上的林隨安,林隨安臉上、身上沒沾上半點灰,腳上的襪子也穿好了,暖暖和和裹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花一棠指尖掃去林隨安鬢角的汗,輕聲道:“你可要快點醒過來,好好揍我一頓才好啊……” * 云中月坐在老槐樹的樹杈上,看著龍神觀的道士們好像無頭蒼蠅般在城里亂轉,咧嘴笑了,對自己選的這?棵樹很是滿意,枝葉茂密,位置也好,正好位于視線死角處,從樹下望上來,除了一片黑茫茫的樹影,什?么都瞧不見。 懷里的荷包沉甸甸的,打開,里面?是滿滿當當的金葉子,取出一片咬一口?,唇齒間溢滿了紙醉金迷的味兒——花氏四郎果然出手闊綽,只要假扮林隨安在城里逛一逛,就有?三十金的報酬。太賺了! 只是另一件東西有?些棘手——云中月看著身側的千凈有?些發愁——的確是把好刀,可惜太沉了,才拎著跑了兩條街,差點沒累成狗。 林娘子居然能將這?么重的刀揮灑自如,果然不是人。 “還是早點把刀還回去吧,”云中月敲了敲刀鞘,喃喃自語道,“這?刀的顏色鬼森森的,總覺得不吉利。” * 小劇場 林隨安:呼嚕嚕,呼嚕嚕。 第137章 林隨安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里她在一片森林里漫步而行,碧綠柔軟的?草葉沒過□□的?腳踝,陽光從葉隙漏下, 仿佛金色的?雨,熟悉的果木香飄蕩著, 樹枝上、草葉上綴著彩虹色的?小果子, 透過晶瑩剔透的?表皮,能看到藏在果rou里絲線般植物脈絡,小果子沐浴著陽光,仿佛一顆顆泡沫飛上半空,搖搖晃晃、飄飄蕩蕩,慢慢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波光粼粼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