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95節
待粉塵散去?,黑衣人?和不良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靳若大怒,連身上的?面粉都顧不得拍,正?要?去?追,被花一棠和林隨安同聲叫住:“別追了。” 靳若扭頭:“你倆是不是傻了,東西被人?搶了還不追!” “你才傻了,”花一棠邊走邊用扇子掃著身上的?面粉,“一個破箱子,搶走就搶走了唄。” 靳若:“誒?” 花一棠揚眉一笑,從懷里掏出軸書晃了晃,“市署的?不良人?最是懶惰怠工、膽小怕事,斷不會這么快就出現?,更何況我雖然玉樹臨風卓爾不群,但畢竟是第一次來東都,他?們怎么可能?一眼就認出我,顯然是人?假扮的?。” 原來他?竟是在不良人?出現?的?時候就發覺不對?了,林隨安心道,她?是在花一棠要?送出木箱時才覺得蹊蹺,畢竟以這紈绔的?秉性,是斷不會將到嘴的?鴨子吐出去?的?。 靳若:“所以箱子是空的??” 花一棠一臉恨鐵不成鋼:“他?們又?不傻,我自然裝了些東西進去?。” “你裝了什么?” 花一棠嘿嘿一笑,“我買了西風當?行幾年廢棄的?流水賬簿,定叫他?們查個頭暈腦脹海枯石爛。” 靳若:“……” 林隨安:“……” 太?損了。 果然就如花一棠所說,直到三人?悠哉悠哉走出西市北曲,才看到幾個腰肥肚大的?不良人?氣喘吁吁跑了過來,擦身而過的?時候,濃郁的?酒氣熏得靳若打了個噴嚏。 靳若揉了揉鼻頭:“所以你們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林隨安:“三日后與東都凈門談判,正?好加個尋人?的?條件。” 花一棠:“只要?能?尋到他?們在東都活動的?蹤跡,便有可能?順騰摸瓜尋到背后之人?,我倒真想瞧瞧,是誰要?搶這卷軸書。” 靳若:“八成是太?原姜氏的?仇人?。” 花一棠沉默片刻,“恐怕不止。” “話又?說回來,就算是東都凈門,若想在這偌大的?東都城里找幾個不知名姓的?人?,亦如大海撈針,”靳若喃喃道,“若是能?有他?們的?畫影圖形定能?事半功倍——” 花一棠和林隨安同時腳步一頓,豁然瞪向靳若。 靳若莫名:“干嘛?” 花一棠瞇眼:“你莫不是忘了我會——” 話未說完,就被林隨安揪住塞到了身后,林隨安攥緊千凈,目光死死盯著靳若的?眼睛:“你好像完全不好奇這軸書里寫的?是什么?” 靳若眨巴兩下眼皮,倏然笑了,手?腕一轉,掌心好像變魔術般出現?了原本應該在花一棠懷中的?那卷軸書,足尖前后左右一點,整個人?瞬間幻化出五道虛影,嗖一下疾退數丈之外。 花一棠驚得嗷嗷大叫:“啖狗屎!大白天見鬼了啊啊啊啊!” 不是鬼,是蓮花步! 林隨安大怒,拔刀就追,可此時已至西市坊門,人?流巨大,貨物繁多,長長的?駱駝隊從坊內延伸至坊外,那個“靳若”就仿佛一抹虛幻的?影子隱入人?群,瞬間縹緲無蹤。林隨安飛身躍上一匹駱駝,無視下面胡商的?饒舌叫罵,眸光急急掃射一圈,瞳孔劇烈一縮,騰身連踩十余個駝峰沖出坊門,豁然下落,一招擒拿手?攥住了胡餅攤前人?的?肩膀,那人?慘叫一聲,轉頭怒喝,“誰啊,找死嗎——林隨安?!” 那人?頂著“靳若”的?五官,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衣著打扮和剛剛的?“靳若”一模一樣。 林隨安:“方刻最喜歡的?茶叫什么?!” 靳若:“哈?” “快說!” “疼疼疼!我哪知道伊塔每天都在鍋里熬什么玩意?兒啊?!” 林隨安咬牙,松開?了手?,轉目再望,可哪里還能?尋到那人?的?蹤跡,氣得她?邪火直沖腦門,太?陽xue突突亂跳。 “啖狗屎!你這個、這個——”花一棠提著袍子狂奔過來,指著靳若正?要?破口大罵,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這、這這個是——” 林隨安:“這個是真的?。” 花一棠瞠目結舌,“那、那剛剛那個——” 靳若嚼著胡餅:“什么真的?假的??” 林隨安深吸一口氣:“剛剛云中月扮成你,偷走了單遠明留下的?重要?軸書。” 靳若嘴里的?胡餅掉了:“什么?!!” 第78章 林隨安嘴里嚼著新鮮的鱸魚切膾, 弓著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大拇指頂著隱隱作痛的太陽xue, 水榭外的天空呈現?出憂郁的淡紫色,一團團火燒云團仿佛秤砣般沉甸甸地壓著心口。 此時再回想當時情境, 才后知后覺發現有許多細節破綻——他與人打斗時, 沒?用靳若最擅長的貼地賴皮戰術;靳若最喜吃酒啃零食,怎會?被酒氣熏得打噴嚏?還有與她說話時,雖然聲?音一模一樣,但語氣明顯有些生疏—— 林隨安的心情更惡劣了:真是日日打雁,今日卻被老?雁啄了?眼。 靳若比她更甚,先去西風當行外好似搜尋犬一般排查了兩個?時辰,回到別院點心也不吃了?, 晚膳也不用了?,扯著丈量腳印步痕的小細繩,不知道在紙上算著什么,一邊算一邊將頭發抓出了“怒發沖冠”的造型, 嘴里還罵罵咧咧: “竟敢用我的臉騙人,敢在凈門的地盤上騙人!云中月,若不能將你這身皮扒個?精光, 我誓不為人!” 伊塔攪拌著茶釜里的魔藥茶湯,時不時探頭瞅一眼靳若的計算流程, 方刻直接坐到了?靳若旁邊,謹慎觀察,表情好似在開學術研討會?: “皮相可修, 但骨相難變,易容術雖然在江湖上傳得神乎其神, 但大多數情況只?能無中生有變成陌生人,此人竟敢易容成你,還騙過了?花一棠和林隨安,難道他本來的骨相就與你十分相似?” “我見過,他的骨頭能變小,能變成驢人(女人)。”伊塔手舞足蹈比劃。 方刻眸光一亮:“天下竟有此等奇人,若能一驗此人的尸骨,不枉此生。” 靳若:“方大夫放心,不出七天,我就能抓住他,拆了?他的骨頭抽了?他的筋。” “若是可能,還是留個?全?尸。” “我盡量!” 這倆人的對?話又把林隨安逗樂了?,想象了?一下云中月躺在檢尸臺上被方刻嚇得驚叫的模樣,心情居然爽利了?些,她看向水榭外,有些納悶花一棠為何還沒?來吃晚膳。 從西市回來,花一棠一路黑著臉,腦袋隨著馬車顛簸搖來搖去,仿佛一個?臭臉車載公仔,一入別院,就火燒火燎回了?自己的園子,還拽走了?木夏。林隨安看了?眼天色,花一棠已經待在屋中差不多兩個?時辰,莫非是與靳若一般回去設計捕捉云中月的陷阱? 林隨安開始認真考慮若是他們?三人聯手,能活捉云中月的可能性有多大,畢竟只?有抓住云中月,才能找到軸書—— 突然,水榭外香風飄飄,人影縹緲,林隨安猛地抬頭,震驚地看到花一棠身披霞光裊裊而至,搖著扇子滴溜溜轉了?個?圈,擺了?個?風度翩翩的造型,問道,“如何?” 林隨安:“哈?” 木夏立即上前隆重介紹道,“四郎這一身乃為秋月娟娟衫,如此山川靴,夢吹舊曲簪,放歌自得的扇面,最難的是今日的熏香,名為‘十年孤劍萬里,直上風煙’,乃是花氏調香匠最新?的作品。” 林隨安眼皮微抖,好家伙,這貨頭發柔順發亮,皮膚白里透粉,連指甲蓋都散發出粉紅晶亮的光澤,不由黑線:“你不會?是泡了?兩個?時辰的澡吧?” “自然不是,還有一個?時辰梳頭選衣配扇挑熏香。”花一棠笑道,“今日又是被面粉糊,又是在地上滾,滿身塵灰,著實狼狽,自然要好好梳洗一番。” 林隨安扶額:她果然想多了?! 靳若受不了?了?:“姓花的,你能干點正經事嗎?!” 花一棠捋了?捋袖子,踱著方步落座,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我身為揚都第一紈绔,時刻保持容姿端雅,風采照人便是最正經的事兒了?!” 這次不僅靳若,連方刻都一同翻起了?白眼。 “如今正經事做完了?,閑來做點瑣碎小事也無妨。”花一棠敲了?敲扇子,木夏立即令人撤去他案上的膳食瓜果,換上文房四寶,擺上凝神靜氣的熏香。 見他這幅架勢,眾人皆是一怔,林隨安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大驚,“你不會?只?看了?一眼,就能將那?軸書中的內容全?默出來吧?” 靳若:“誒?!!” 方刻倒吸涼氣。 花一棠慢條斯理將狼毫筆鋒舔滿墨汁,“我又不是神仙,那?軸書共有兩百七十三頁,我僅是匆匆看了?不到十息時間,最多只?能記住幾頁罷了?。” 此言一出,眾人簡直是驚喜過望,全?跑過來圍坐在花一棠案前,好似土鱉盯龜蛋一般瞅著,唯有木夏頗有大家風范,跪坐一旁不慌不忙替花一棠磨墨。 花一棠撩起眼皮,笑吟吟道:“啊呀,諸位這般盯著花某,花某有些羞澀呢。” 方刻:“少說屁話,快點!” 花一棠噎了?噎,看向了?林隨安,“軸書中的內容,對?女子來說可能有些勉強,你是否——” 林隨安:“廢話少說,快畫!” 老?娘活了?兩輩子,什么沒?見過?! 花一棠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闔目深深吸氣,再次睜眼之時,瞳光沉凝如墨,與鋒利的狼毫筆尖同時落在了?雪白的宣紙上。 熏香爐中閃動著微薄的亮光,煙絲如同被拉長的時間,纏繞在花一棠修長的手指和白皙的手腕上,在下筆的那?一瞬間,他周身的氣質就變了?,褪去了?囂張和浮華,變得寂寥又朦朧,運筆謹慎且鎮靜,無數纖細繁雜的線條從他的筆下傾瀉而出,不像是畫出的,而是它們?原本就應該在那?里。 林隨安在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其他人似乎也忘了?呼吸這件事,整座水榭靜得可怕,唯有水榭外的湖水波光響動著,從倒映著橘紅色的夕陽,變幻成夜幕降臨前的深藍,最后變作一片黑暗。 仆從們?安靜地走進來,燃起了?燭火,又安靜地退下,寂靜的光平鋪在水榭中的那?一刻,眾人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被映照得清晰無比,木夏和伊塔的震驚,靳若的憤怒,方刻的冷森,還有,花一棠瞳孔中一閃而逝的蒼涼水光。 林隨安聞到了?藏在熏香中的微苦澀凝之味,她突然明白了?,花一棠并不是為了?臭美才去泡澡更衣,而是因為知道他要默繪出的東西太過殘忍,凈身沐浴只?是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 當第一縷月光落在熏香爐上的時候,花一棠的筆停住了?,他輕輕嘆了?口氣,執筆昂首,脖頸修長,仿佛在祈禱著什么,附在他周身的那?種淡漠和疏離忽悠一下飛了?起來,他的手指開始劇烈發抖,臉色白得嚇人,他看向林隨安,灼烈的紅光涌入了?眼眶,輕聲?道,“我只?記得這些了?——” 林隨安點頭:“辛苦了?。” 花一棠嘴角牽了?牽,似乎想笑,但沒?笑出來,他疲憊地閉上眼睛,身體好像一個?不倒翁輕輕晃了?晃,林隨安和靳若幾乎同時起身,一左一右扶住了?他,花一棠身體一歪,腦袋靠在了?林隨安的肩膀上,長長、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林隨安胸中猶如油鍋沸騰,花一棠的頭發散發出淡淡的果木香,幫她的心慢慢靜了?下來,看著剛剛默繪出的內容,一共二?十頁,皆是圖畫,僅有少量字跡。 其實在西風當行第一眼看到軸書的時候,她就有所懷疑,但直到花一棠完成第一張默繪,她才敢確定。 那?整整一卷軸書,全?是||春|宮||圖。 不是市井流傳的那?種活|色|生|香,供人娛樂的圖樣,軸書的畫風頗為詭異黑暗,非但無法令人生出半點別樣心思,反倒令人后背發涼。 圖案異常精細,栩栩如生,尤其是圖上的人,五官清晰、身體特征明顯,甚至連發飾細節都有描繪,所有春宮圖中只?有一名固定主要角色,皆在主導地位,不同圖中的配角也不同,有男有女,男多女少,每副圖的最左側,都綴有一列字,形式頗為統一,諸如: 【歸云三年七月初七,涅槃小筑,與星蘭君臥榻長談,回味精絕,邃留其風華之貌】 【歸云三年十月二?十,涅槃小筑,與茅山君徹夜手談,體康心滿,邃留其傾世之姿】 【歸云四年元月初六,梧桐小筑,與葉西君談詩作賦,頗有所得,邃留其沉浸之容】 如此云云。 林隨安總結了?一下,大約就是時間、地點、人物、還有他娘的感?受,問題是這畫中人看起來實在是—— 方刻:“圖上的人物表情、體態太過逼真,就仿佛——” “這些圖不是憑空想象的,而是畫師根據真人實景繪制的。”花一棠突然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