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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86節

    花一棠瞇眼瞅著四人的表情:“我有個問題很好奇,為何坊內有人傳聞說是我殺了單遠明??還將花某的容貌衣著描繪得?活靈活現?傳的偏偏還是花某入城時穿得?那?身衣衫?”

    四人的哭聲猝然消失了。

    “莫不是某些人因為白日辨理之事,對花某懷恨在心,苦于報仇無門之際,恰好與花某結過仇的單遠明?死了,正好趁此?良機給花某按個殺人的罪名解解恨?!?/br>
    說這句話的時候,花一棠嘴角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但瞳光如冰,音色沉凝,雪白的衣袂的仿佛被夜色浸透,散發出一股子妖冶之色。

    四人嚇得?撲通撲通跪地?,全身抖若篩糠。

    “是是是是我們一時糊涂!”

    “我們只是過過嘴癮!”

    “我們不是真的想害花家四郎!”

    “花四郎寬宏大量,繞了我們吧!”

    萬林大怒拍桌:“簡直是荒唐!枉你等?還是讀書人,簡直是是非不分,輕重不明?!”

    花一棠眼角拉得?高挑纖長,嗤笑一聲。

    林隨安第一次見到花一棠這般表情神態,覺得?頗為神奇,這般的花一棠……嗯……頗有些黑化的質感,漂亮得?更?有層次了。

    靳若和方刻顯然跟不上林隨安的審美水平,面有忌憚,連凌芝顏的臉色都有些變了,撞了花一棠一下?;ㄒ惶纳裆粍?,那?種妖冶之色倏然消散了,眾人齊齊松了口氣,唯有林隨安頗為遺憾。

    “無故散發謠言,干擾案件偵破,按律笞十杖!”凌芝顏冷聲道,“明?日自行去?京兆府領罰!”

    四人連連磕頭?:“是是是!”

    凌芝顏吸了口氣,繼續問案:“單遠明?常去?什么?地?方?喜歡做什么??”

    齊溪:“他都與我們在一起,去?……去?大理寺……”

    靳若:“去?大理寺找麻煩唄?”

    四人羞愧難當,頭?垂得?更?低了。

    花一棠:“單遠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如何?”

    四人現在一聽花一棠的聲音就抖個不停,尤其是這個問題還如此?怪異,四人目光交流數次,才回道:

    “回花四郎的話,白蘋家境不好,平日里甚是節儉?!?/br>
    “節儉?”花一棠冷笑一聲,“他一身裝扮都是花氏成衣鋪的貨品,看?起來平平無奇,但皆為上品,長衫一千文一件,靴子兩千文,幞頭?五百文,腰帶四百文,也就是你們這幫眼瞎的看?不出來罷了?!?/br>
    此?言一出,四人皆驚了。

    “怎么?會?!”

    “他平日里連飯都舍不得?吃——”

    說到這,馬秦怔了一下,神色微變,“這么?說來,白蘋與我們一起時,說是為了省錢,一日只食一餐,我們還甚是擔憂他餓壞了身體,常想著接濟他一二,但每每都被推辭。此?時想來,他不但沒瘦,似乎還胖了些。”

    靳若:“他定是瞞著你們吃獨食!”

    凌芝顏:“你等?且仔細想想,單遠明?這些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

    四人皺眉思索片刻,得?出結論。

    “大約是十月初,有一日他換了新衣,說是有貴人買了他幾卷書畫,他要穿的體面些去?大理寺,方能為天下學子討個公道?!?/br>
    “對對對,也就是從那?日開始,他日日游說被迫離開馮氏的寒門學子為馮氏鳴冤靜坐。”

    十月初……

    林隨安心中?暗暗計算了一下,也就是馮氏舞弊案剛審定之時。

    凌芝顏:“他可曾說過那?位貴人是誰?”

    四人齊齊搖頭?。

    花一棠:“除了你們四人之外,他平日里還與誰走得?親近?”

    四人繼續搖頭?。

    “白日里我們都在一處?!?/br>
    “坊門開后便去?大理寺門前?靜坐,直到坊門關?閉前?才歸來,入夜后皆是各自回屋歇息,并未見過他與旁人親近?!?/br>
    *

    萬林唉聲嘆氣,“什么?都沒問出來啊。”

    “這倒未必?!绷柚ヮ伒?,“起碼知曉了四條線索,其一,有人在暗中?資助單遠明?,與他見面甚是秘密,見面時間多半是在入夜后。其二,資助的內容大約與馮氏一案有關?。其三,背后之人與單遠明?第一次聯系應該在十月初。其四,今日單遠明?曾出過一次門……”

    花一棠慢悠悠搖著扇子,喃喃道,“他孤身一人去?了何處?是去?見什么?人,還是做了什么?事——”

    單遠明?最后去?的地?方定是重要線索,可惜無人知曉他去?了什么?地?方。若是東都凈門的眼線還在,查到這些易如反掌——林隨安不由看?了眼靳若,靳若顯然也想到了,皺緊了眉頭?。

    就在此?時,方刻突然將他的大木箱哐當一聲放在了桌案上,默不作聲摸出了一個白瓷壇,嚇得?花一棠、林隨安和靳若好似火燒一般跳起身,呼啦啦連退十步之外,心驚膽戰瞪著那?個白瓷壇。

    林隨安:好家伙,他又在壇子里裝了什么?玩意兒??!

    只有凌芝顏和萬林毫無所覺,萬林還頗為好奇湊上前?問道,“此?中?為何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覺,當萬林問出這句的話的時候,她似乎看?到方刻的嘴角微微向上牽了一毫米,就仿佛一個惡作劇的笑臉。

    他從木箱里掏出長柄的木勺、一個白瓷碗,起開白瓷壇的封口,用?長木勺從瓷壇里舀出一勺黏糊糊的液體,盛在瓷碗里。

    縱使隔了老遠,眾人還是被瓷壇里的味道熏得?兩眼畫圈,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仿佛是嘔吐物發酵了三天三夜再配上兩百個臭雞蛋熬制出來的東西,萬林急退數步,哇一聲吐了,靳若扭頭?干嘔,花一棠忙甩出兩張帕子遞給林隨安,自己用?袖口捂住口鼻,這才避免了二人重蹈吐出膽汁的覆撤。

    “這是單遠明?胃里剩下的東西?!狈娇潭⒅柚ヮ伒?。

    凌芝顏面色發白,后退兩步,但表現明?顯比林隨安等?人鎮定多了,喉結滾動兩下,問道,“方仵作有何發現?”

    方刻頓了頓,眉梢眼角微微下壓,似乎有些失望,“他死前?吃了頓好的?!?/br>
    眾人:“誒?”

    “有魚有蝦、有rou有酒。”方刻攪動著碗胃液殘留物,“根據消化的程度推斷,應該是死前?一個時辰到一個半時辰前?吃的,大約在申正前?后。”

    萬林捂著口鼻,聲音悶悶的:“也就是說,他最后一次出門是為了吃飯?”

    林隨安:“申初回來,申正前?后出門吃飯,酉正回房——這地?方不會太遠。”

    “秋苑客舍賞風樓入口處樓牌寫的晚膳供食,只有羊湯馎饦、蒸餅、胡餅、胡辣湯,并沒有魚蝦——他不是在客舍用?的晚膳,應該是在坊內或者隔壁坊,”花一棠狂搖扇子散去?空氣中?的怪味兒?,“這個季節,魚還好說,蝦的話,價格定然不菲,絕非客舍可提供,須得?是特等?食肆。靳若,永太坊內有幾所特等?市肆?位置都在何處?”

    “不必查那?些食肆了?!苯敉χ毖鼦U,清了清嗓子,“南市紅俏坊排名第一的樊八家今日辦了場紅袖添香宴,其中?有一道名菜,華蓋蒸水龍,承包了洛南城所有的蝦品供應,還有——”他挑起眉毛,“舉辦此?宴的人,就是隨州蘇氏的蘇意蘊。”

    此?言一出,眾人表情皆是一震。

    萬林吞了口口水:“紅、紅袖添香宴,傳聞中?那?個能吃一天一夜的流水宴?”

    凌芝顏:“蘇……單遠明?最后寫的筆畫倒是有些像草字頭?的起筆——”

    花一棠:“南市就在隔壁,啊呀,這不是巧了嘛!”

    方刻:“我就不必去?了吧。”

    林隨安拍案而起:“即刻出發!”

    第70章

    紅俏坊, 雖然?名為“坊”,但其實只偏居南市“東曲之地”的一部分坊區,所謂“東曲”, 可以?理解為“東區”,面積僅有南市的?六分之一, 以內曲門將其與南市市集分隔, 白日南市開市之時,內曲門開啟,可暢通無阻,入夜宵禁之后,南市閉市,內曲門關閉,紅俏坊便成了一處獨立的內坊, 滿街華燈亮如白晝,照得街道熠熠生光,但路上人?跡寥寥,因為凡是入夜來此處的?客人?, 目的?絕不是在街上閑逛,而是紅俏坊內鼎鼎大名的妓坊。

    東都?最有名的?三十六家妓坊皆坐落于此,放眼望去, 并無林隨安萬分期待“滿城紅袖招”之盛景,這些妓坊皆是幾進幾出的大宅院, 黑檐赤柱,低調堅實的?夯土外?墻,門上掛著諸如“郝六家”、“賈七家”、“張三家”、“水五家”的?門牌。

    樊八家乃是此行中翹楚, 當家名妓法樊八娘雖然年過二旬,但風姿傾城, 才華蓋世,頗得文人?墨客、世家子弟的吹捧。樊八家的“紅袖添香流水宴”更是東都?一絕,可從第?一日?黃昏吃到第?二日?日?落,足足十二個時辰,一百零八道主菜和七十二道配菜絕不重樣,每隔一個時辰還有樊八家妓人?率隊獻上風格多?樣的?表演,可謂是一場“色香味形意”俱全的盛宴。

    從內坊門入東曲,一路向東抵達街巷盡頭便是樊八家,萬林帶著京兆府人?馬前方開路,林隨安等人?繼續蹭坐凌芝顏的馬車壓陣,按照他們?的?行進速度,大約還需一刻鐘便能抵達目的?地。

    馬車搖得方刻昏昏欲睡,腦地撞得車壁咚咚作響,靳若捧著盤子吃著最后幾?塊點心,面色頗有些哀怨,大約是餓了。

    花一棠挑起窗簾,街景燈光掠過他俊麗的?眉眼,流光溢彩。

    凌芝顏:“四郎莫非想下車去逛一逛?”

    花一棠:“這紅俏坊與永太坊雖然?只隔了一條坊間路,但實際走?過來比想象的?要遠?!?/br>
    “東都?不比揚都?,自是沒有膽大妄為的?商鋪敢在坊墻上鑿門洞,從永太坊過來,要繞行兩道坊門和一道內曲門,自然?費些時間?!?/br>
    花一棠長長“哦”了一聲,放下車簾,閉目養神。

    此時已?接近子時三刻,林隨安也有些困倦,打了個哈欠,決定先尋個話題提提精神:“一場紅袖添香流水宴要花費多?少錢?”

    凌芝顏:“聽說是一百五十金。”

    林隨安立刻精神了,方刻啪睜開了眼睛。

    花一棠閉著眼哼哼了兩聲,頗為不屑。

    林隨安:“凌司直對價格這么清楚,莫非來過?”

    凌芝顏還未回話,花一棠先回答了,“就他?有這心沒這錢吧?!?/br>
    凌芝顏破天荒沒反駁,頗為誠懇道:“凌氏家底遠不比花氏,自是不敢奢靡浪費?!?/br>
    林隨安:“蘇氏比凌氏又如何?”

    凌芝顏立即明白了林隨安的?意思,正欲回答,又被花一棠搶了話頭:“凌氏再不濟,也比蘇氏強了百倍!”

    凌芝顏怔了一下,垂眼笑了。

    “隨州蘇氏混得都?快和乞丐差不多?了,居然?還敢打腫臉充胖子,”花一棠睜開眼,冷笑道,“若說這里面沒貓膩,我是斷斷不信的?。蘇意蘊請的?都?是什么人??”

    最后這句話問的?是靳若。

    靳若吃完了車里的?最后一塊點心,拍了拍嘴上的?點心渣,“聽說皆是才名遠播的?世家學子,還有幾?名頗為神秘的?貴人?。”

    突然?,車外?馬匹長嘶,車輪急剎,明風掀起車簾大叫,“凌公,不好了!萬公和樊八家的?護院打起來了!”

    凌芝顏大驚失色,縱身跳下馬車,率明庶、明風疾步而去。

    林隨安徹底不困了,神采奕奕跟了過去,花一棠搖著小扇子,大長腿輪起來速度竟也能與林隨安并駕齊驅,靳若拖著方刻拖油瓶一溜小跑,皆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林隨安:“一家妓館竟然?敢跟京兆府對著干?”

    花一棠:“樊八家自然?不敢,定是狗仗人?勢?!?/br>
    兩句話的?功夫,眾人?已?到了樊八家正門前,林隨安定眼看去,好家伙,這樊八家果?然?名不虛傳,這氣勢,趕得上花氏設在村里的?別院了,尤其是守門的?護院,個個膀大腰圓,身著褐色短靠,腰佩鐵棍,頭戴黑色抹額,長相更是仿佛特意挑選的?一般,皆是滿臉橫rou,一看就不是善茬,放眼看去竟有四五十人?。

    相比之下,萬林只是一個京兆府的?參軍,帶的?人?馬本就不多?,大部分還留在了永太坊和秋苑客舍,又想著只是來樊八家簡單查訪,所以?只帶了十名衙吏,從氣勢上來說,徹底處于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