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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59節

    林隨安:“……他堂堂一國王子?當侍從才會引起國際問題吧!”

    “放心,波斯屬國十七個,名義上的王子?上百人,其中七成都在?唐國游學,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只要鴻鵠寺不追究,應該沒事。”

    林隨安:這哪里是請了個侍從,分明是請了個大爺,不對,是請了個定時炸|彈,還是國際炸|彈。

    “唉,怪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花一棠搖著扇子?深深嘆息道。

    我信了你的邪!林隨安心道,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偷笑。

    這里面肯定還有大坑!

    靳若:“現在?怎么辦?”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林隨安遙遙看了眼?伊塔,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一個王子?誒,要付多少工資啊?

    *

    “此事因花氏而?起,伊塔所有開銷都算在?花氏賬上。”花一桓道,“林娘子?只需按照約定專心護送四郎即可。至于這位靳郎君的五百金,既然同是護送四郎,花氏也一并付了,無需林娘子?破費。”

    當花一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隨安在?面無表情的花氏家主頭頂看到了天使光環。

    不愧是花氏,格局夠大!

    “多謝花家主。”林隨安抱拳。

    花一桓又看向花一棠:“此去東都,途徑七縣三城,皆有花氏產業。”

    “明白。有任何問題就找他們幫忙。”花一棠舉起手里的白玉佩,上面雕著象形字“花”的紋路,顯然是花氏的信物,

    花一桓點頭,示意侍從搬了兩個大箱子?上車,“你順路去查個賬。”

    花一棠:“……大哥,時間不夠吧?”

    “距離旦日制舉兩月有余,你看賬本的速度一城最多半日,二十日內定能?抵達東都。”

    花一棠苦著臉,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花一夢和花一楓拉著他又是好一頓囑咐。

    林隨安看了眼?天色,已經過了辰初,再墨跡下去,午時連楊都城都出不去。

    “林娘子?,”花一桓正色抱拳,“一路辛苦你了。”

    林隨安:“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應該的。”

    花一桓頓了頓,又說了一句,“一路保重。”

    花一夢和花一楓眼?淚汪汪送花一棠上了車,花一桓和她們一同退立路旁目送馬車。花一棠腦袋鉆出車窗,依依不舍搖著扇子?,“大哥、二姐、三姐,放心吧,我一定能?當大官!”

    花一夢:“四郎一路平安。”

    花一楓:“注意身體!”

    花一桓背著手,不發一言。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覺,她似乎在?花一桓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笑意。

    那個笑容的頗有些眼?熟,讓林隨安有種不祥預感?,只是當時并沒有特別在?意,直到數月后,林隨安才回過味兒來。

    花一桓的表情她的確見過,每年開學第一天,每個送孩子?入學的家長臉上都是同樣?的潛臺詞——他丫的,熊孩子?終于走了,老子?可特么解脫了!

    *

    從揚都一路北上,依次經過河岳城、木蘭城、賀朝城,其中河岳城距離揚都最近,三日可達,也是花氏產業最多的一城,需要花一棠親自查賬的總鋪行有五家,其下分店號子?近百。

    大約是花一棠紈绔惡名在?外,河岳城的五家總鋪行掌柜聽到風聲,如臨大敵,率車隊出城遠迎十里,恨不得?用?八抬大轎把?花一棠抬進城去,住宿、飲食、玩樂安排得?妥妥帖帖,花一棠也不客氣,帶著眾人在?城里逛了整整一天,讓林隨安好好過了一把?萬惡舊社會奢靡浪費的癮,期間花一棠充分展示了揚都第一紈绔的職業素養,吃喝玩樂四大項玩得?飛起,決口不提查賬的事兒,反倒和五位掌柜稱兄道弟,聊得?火熱,還明示暗示此次出門就是為了游玩,順便逃脫花一桓監管的魔爪。

    林隨安眼?睜睜瞅著那五名掌柜從剛開始對花一棠的警惕,漸漸變成放松,最終變成了不屑,徹底被花一棠忽悠瘸了。

    所以,當翌日花一棠說要查賬的時候,林隨安早早占好了位置,備好了蜜餞,待在?一邊看熱鬧。

    主座上,木夏已經幫花一棠鋪好了攤子?,筆墨紙硯齊全?,加上花氏標配熏香爐,看起來很像那么回事。

    靳若很是不解:“不就是查個賬,能?有什?么熱鬧看?”

    “閑著也是閑著,瞅瞅唄。”林隨安正要去抓蜜餞,手里卻被塞了個熱騰騰的茶碗,伊塔提醒,“豬人,吃茶。”

    林隨安:“……”

    說實話,和花一棠出門特別舒坦,吃得?好睡得?好,唯一不順心的就是這位波斯王子?出身的侍從。別的不說,光交流這一項就足夠讓林隨安鬧心了,伊塔漢語不通順,還帶外國口音,大多數情況都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林隨安一個穿越者,說話習慣和這里也不同,二人的對話完全?就是驢唇不對馬嘴。

    更鬧心的是,伊塔似乎想以木夏為榜樣?,試圖包攬林隨安的衣食住行,可惜食住行都被木夏承包了,沒有發揮的余地?,衣著服飾礙于男女有別,也只能?作罷,本以為伊塔就此放棄,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家伙另辟蹊徑,見林隨安每日只喝開水,就將煮茶當成了自己侍從生涯的首要任務。

    林隨安對這個世界的茶早有領教?,但卻沒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伊塔煮的茶已經不能?用?難喝來定義,如果非要用?個形容詞,那就是“放飛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波斯人的味蕾更復雜,普通的香料已經無法滿足他的腦洞,什?么奇葩東西都往茶里煮。

    截止目前為止,林隨安曾喝過的茶添料有:大蔥、蝦仁、栗子?殼、果皮、肥腸、豬皮、大蒜……每次喝茶都好像開恐怖盲盒,給林隨安帶來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林隨安瞥了眼?今天的茶,表面飄著的貌似是核桃渣和葡萄干,松了口氣,小心抿了一口,又酸又辣又甜,加了醋和花椒,估計是從酸辣湯得?到的靈感?。

    林隨安萬分艱難咽下,伊塔碧藍的眼?瞳直勾勾盯著她,好像兩汪海水。

    “有進步。”林隨安艱難道。

    伊塔眼?睛一亮,又給林隨安添了一勺茶。

    林隨安:“……還是換白開水吧。”

    伊塔的藍眼?睛黯淡了,默默收了茶碗,自己悶頭坐在?風爐邊,從懷里掏出紙包,抓了把?奇形怪狀的調料灑進茶釜,邊灑邊攪拌,嘴里還念叨著聽不懂的語言,如果再披個斗篷,買根魔杖,能?直接入學霍格沃茲了。

    靳若心有余悸:“我有預感?,你遲早會被他毒死。”

    林隨安哭笑不得?:“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精神可嘉。”

    時辰到了,五家總鋪的掌柜紛紛抵達,每個人都捧著一個木匣,匣子?里裝著軸書賬本,神情頗為輕松,互相閑聊著。聊了沒兩句,花一棠左手端著個蛐蛐罐,右手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出場,七層衣袂隨著身形晃動翻飛閃光——據木夏說,他今天穿的是南樓雪盡衫、燈期花信靴、幾重煙水扇,外加兩根暮云簪,擺足了紈绔的派頭,和五名掌柜樂呵呵打了招呼,才示意木夏將賬本取過來。

    五名掌柜神色愈發不屑,因為花一棠看賬本的態度太敷衍了,甩開一卷,手指唰唰唰翻過幾頁,隨手往旁邊一撂,看下一卷,與?其說是看,不若說是掃。

    林隨安好奇,湊過去瞄了兩眼?,賬簿分有四項,為“舊管”、“新收”、“破用?”、“見在?”,大約能?猜出分別對應“承前賬”、“新收入”、“支出”、“結余”四項,只是皆用?漢字記錄,還是豎排,看起來著實讓人眼?暈。(注:唐宋時期常用?的記賬四柱結算法。)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花一棠看完了所有賬本,啪一聲甩開扇子?,道:“木夏,記。”

    木夏:“是。”

    “氈帽行總鋪一所,下轄分鋪三十六所,破用?有多錄,皆為人力虛報。”

    林隨安:哎呦,吃空餉?

    氈帽行掌柜立馬跳了出來,“絕無此事!四郎定是看錯了!”

    花一棠撩起眼?皮,“三十六分鋪每店三名伙計,每名伙計月錢加提成,人力破用?應為一千九百零八兩九百錢,但賬簿記載人力破用?有兩千五百四十五兩二百錢,多了六百三十六銀三十錢,恰好是每鋪多出了一名伙計。”

    氈帽行掌柜臉色白了一瞬,又很快恢復,笑道:“四郎果然看錯了,三十六分鋪每鋪皆有四名伙計。”

    其余四名掌柜也紛紛附和:

    “商行皆設有日勤錄,何人上工、何日上工、何日休息、幾點上工、幾點下工皆有記錄,斷不會有虛報。”

    “四郎若是不信,我們可將日勤錄盡數奉上,請四郎查閱。”

    “做賬都是在?花氏多年的老賬房先生,不會寫錯的。”

    “聽聞四郎平日里甚少看賬本,莫不是不熟悉賬本的格式,看岔了?”

    花一棠搖著扇子?也笑了,“昨日宵禁前,我去六河坊四七街的氈帽行買了兩頂氈帽,木夏和鋪子?里的伙計聊了幾句,順便翻了翻日勤錄。日勤錄記載的四名伙計,分別為李山、張二良、黃四郎和武三達。其中武、黃、張三人皆為輪班,也有休假記錄,唯有李山從年頭做工到年尾,一日都不曾休息,更無病假事假記錄,最有趣的是,所有流水賬的記錄中,李山從未賣出過一頂氈帽。”花一棠嘆氣,“此人如此勞苦功高,又如此蠢笨如豬,真是奇哉怪哉。我很想見見此人,不知掌柜可否引薦啊?”

    氈帽行掌柜臉白了,連連破口大罵,“都是下面這些不著調的東西亂來,四郎放心,我定會徹查,絕不姑息。”

    靳若咋舌:“難怪昨日天都快黑了還非要去逛街,木夏還和氈帽行的伙計聊天聊得?火熱,差點沒拜把?子?,原來是套話,太jian詐了。”

    林隨安深以為然。

    靳若:“等?一下,昨天我們好似還逛了珍寶行,雜貨行,絹行、果子?行——”

    珍寶行、雜貨行、絹行、果子?行四名掌柜臉也白了。

    花一棠笑得?的春光明媚,“距離午飯還有兩個時辰,諸位掌柜不若將賬簿取回再瞅瞅,待吃完飯再審?”

    “是是是,我們立刻回去再查!”

    “四郎稍后。”

    四名掌柜爭先恐后搶回賬簿,轉頭就跑,好似身后有洪水猛獸一般。

    “李掌柜請留步。”花一棠道。

    珍寶行的李掌柜差點跪了,“四、四郎有何吩咐?”

    花一棠慢悠悠敲著扇子?,“三河坊四六街的珍寶行——”

    “回四郎,此店是河岳城里生意最好的珍寶行,售賣的都是海外貴品,掌柜一人,伙計五名,都是真人,賬目絕對沒問題,我敢發誓!”李掌柜大叫。

    “那家店賬目的確沒問題。”花一棠笑道,“但有個瑪瑙葡萄纏金香囊球是贗品。”

    李掌柜的表情好像被驢踢了一腳,兩眼?一翻,暈倒了。

    林隨安:“喏,熱鬧來了。”

    靳若:“……”

    *

    小劇場

    三娘回到揚都的那日,伊塔也回來了。

    花一棠看著蹲在?門口的風塵仆仆的伊塔,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木夏破天荒皺起了眉頭:“上次四郎誆他隨三娘去安都待了半年,如今這小子?在?外面學精了,今天八成是忽悠不過去了。四郎,如何是好?”

    花一棠用?扇子?敲著腦門,原地?轉了兩圈,長長嘆了口氣,撩袍出門,蹲在?了伊塔身邊。

    “伊塔啊,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啊,你可是王子?啊,遲早有一天要回波斯繼承王位的。”

    伊塔抬起藍汪汪的大眼?睛,“我不當王子?,我只留在?花花家,他們以前不仁,我現在?不義氣!”

    “波斯國已經給鴻臚寺遞交了國書,你這個王子?身份已經做實了!”

    “不管!十年都不管我,我不認,我在?花花家十年,吃花花用?花花,我要做花花家的仆人!報恩!”

    “其實……報恩的方?式可以豐富一點,不必拘泥于一點……”

    “唐國智者有云:大恩無以為報,唯有做牛做馬,纈草銜環,所以,必須做仆人,才能?報恩!”

    花一棠抖著眼?皮看向木夏:“這話到底是誰教?他的?!怎么偏偏這句話記這么清楚?!”

    木夏:“十年前,你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