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31節
凌芝顏:“亦可。” 林隨安豎起兩根手指:“二十匹絹。” 明庶大?怒:“你這是趁火打劫!” 凌芝顏:“不得無?禮。” 明庶憤憤噤聲,凌芝顏點頭,“亦可。” 林隨安樂了:“行,那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花一棠臭著臉,鼻子里哼了一聲。 林隨安才懶得理他,花家又?是士族又?是富豪,自然看不上這點賠償金,但對她來說意義可大?不一樣。一匹絹半貫錢,二十匹絹就是十貫錢,重?煙坊小院一月租金五百文,這些錢夠她二十個月的房租了,再?加上從南浦縣帶來的六貫錢,以后兩年?的生活費都有了著落。這段時間里再?找個賺錢的工作?,妥妥奔小康。 “既然二位既往不咎,那凌某可否繼續說了?”凌芝顏問。 花一棠正想拒絕,林隨安搶先道:“凌司直請講。” “凌某抵達揚州府衙之時,周太守聲稱已審過?此案,給了我這份口供,暗示我此案背后定與揚都世?家勢力密不可分。”凌芝顏說這句的時候表情苦大?仇深,再?配上頭綁繃帶的造型,簡直苦得跟小白?菜一樣。 “哦,”花一棠冷笑,“就差沒把我花氏的名號貼你臉上了唄?” 凌芝顏:“凌某在東都之時,對花氏素有耳聞,謂之:澄玉卓不群,萬里鳥空飛,繁花錦繡麗,澤水一枝春。” 花一棠:“阿諛奉承的話就不必了,從小到大?我早就聽膩了。” “花四郎可曾聽過?這二十字的另一種說法?” 花一棠啪一聲甩開扇子,得意道,“一族是怪胎,個個愛嘚瑟,滿身銅臭味,窮得只剩錢。” 林隨安:“……” 凌芝顏顯然沒料到花一棠就這般大?咧咧說了出來,一時被噎得無?言以對,明庶瞪著花一棠,臉上寫滿四個大?字:名不虛傳! “咳,凌某原本對周太守所?言尚存疑慮,”凌芝顏艱澀道,“直到看到了這個。”說著,他又?掏出了一疊寫滿字的白?紙,竟然是之前?花一棠在芙蓉樓散出去的關?于馮氏“歪詩”的辟謠傳單。 花一棠臉皮抽了一下。 林隨安:“……” 花一棠你作?妖果然把自己作?進去了! “揚都花氏與馮氏不合,死者又?與馮氏聯系甚深,再?加上二位機緣巧合出現在藏尸地,二位的確嫌疑最大?。”凌芝顏嘆了口氣,“凌某此來揚都,身懷上命,必須速戰速決,所?以才想用非常之法試探花家四郎,看你是否與傳聞中一般——咳,只是未曾想……” 凌芝顏摸了摸額頭的傷,看著林隨安的眼神有些幽怨,明庶的臉色更難看了。 林隨安:“……” 這可不賴她,當時那種情況,無?論是誰都要奮起抵抗吧。 花一棠冷笑一聲,“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大?理寺卿與馮氏乃為姻親。” 凌芝顏:“凌某此來揚都,的確是受大?理寺卿陳公之命。” 花一棠:“你倒是坦誠。” 林隨安這才聽出道道:原來凌芝顏本是大?理寺派來幫馮氏的,那為何現在又?將這些和盤托出?看這意思,好像是打算撇開馮氏,和花氏合作?? “你想和花氏合作??”花一棠問。 林隨安額角一跳,她現在懷疑花一棠買通了她肚子里的蛔蟲。 “我是想和花一棠合作?。”凌芝顏道,“花家四郎聰慧過?人,年?幼時曾助新桐縣不良帥穆忠偵破數起懸案,實乃不可多得的探案奇才。此案幾名死者死狀怪異,身份特殊,人際關?系復雜,案情撲朔,凌某初來乍到,的確需人相助。” 花一棠:“凌家六郎十七歲進士科及第,任校書?郎,二十歲入大?理寺,僅用兩年?時間就擢升大?理寺司直,專司地方疑難案件,乃是凌氏這一輩中最有前?途的人中龍鳳,我一個渾身銅臭味兒的紈绔,恐怕幫不上你。” 凌芝顏嘆了口氣,“既然如此,凌某也不強求。”說著,又?看向林隨安,“林娘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花一棠噌一下坐得筆直,林隨安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凌芝顏正色點頭,“我看過?南浦縣卷宗,對林娘子破案的思路很是欽佩,且林娘子刀法犀利,定對此案大?有助益。” 林隨安撓著腦門陷入沉思。 她來到這個世?界得到了兩個金手指,一個是身體自帶的邪門刀法,一個是能看到尸體執念回憶的眼睛,外加她總是接二連三遇見命案,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在暗示她,破案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宿命…… 感覺有點不爽啊! 這宿命也太不吉利了。 “你不會真信他吧?”花一棠湊過?來低聲道,“凌氏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否則怎么能躋身五姓七宗數百年?不倒,你別看他長得濃眉大?眼像個好人,我跟你講,這人啊,越是外表長得好看,肚子里的壞水就越多。” 林隨安默默看著花一棠俊麗的五官,頗為無?語。 您有啥資格說別人? “凌某愿再?付二十匹絹做訂金,”凌芝顏加碼,“無?論破案與否,林娘子皆無?需退回。待此案偵破,另有重?謝。” 林隨安:“成交!” 事已至此,躲也躲不過?,隨遇而安吧。 凌芝顏松了口氣,“請林娘子移步斂尸堂——” 話未說完,就聽門外一片嘈雜,一名黑衣官差氣喘吁吁跑了進來,人還沒站穩就大?叫道,“凌公,簡直太離譜了!” 林隨安定眼一看,哎呦,這位也是熟人,凌芝顏的另一個屬下,左半張臉上有道兩指寬的血痕,也是她打的。 “明風,說了多少次了,做事戒急戒躁。”凌芝顏的表情有些無?奈,“慢慢說,出了何事?” “周太守抓來的那個花氏木夏,我早上按您的吩咐放了,這還不到半個時辰,他他他——”明風緩了口氣,“他又?領著兩隊人回來了,一隊人圍了府衙,一隊人沖了進來,偌大?一個府衙居然無?人敢攔!” 哦豁!林隨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忙道,“此等?大?事,要速速稟報周太守啊!” 凌芝顏的臉色不太好看:“周太守昨日受驚過?度,臥床不起。” 林隨安:“……” 不會是被她嚇得吧? 花一棠笑了一聲,推門而出,金色的晨光揚起他的衣袂,如金箔飄揚,滿是富貴的味兒。 好幾十號人嗚嗚泱泱涌進了院子,外圍的精壯漢子穿著穆氏商隊的統一服裝,中間皆是衣著光鮮的侍女侍從,右邊一隊端著臉盆、布巾、清水、漱口杯、牙具、銅鏡、皂角、梳子、柚子葉等?洗漱用品,中間一隊端著各色點心、茶釜用火爐溫著,左邊一隊捧著衣衫十幾套、靴子十幾雙、腰帶十幾條,還有數不清的發簪,十幾種形色各異的香囊,銀的、金的、鑲玉的,銹珍珠的、綴象牙雕,端是個芬芳四溢。 最離譜的是,幾名仆從居然迅速在院子里打了個簡易帳篷,還鋪上了波斯地毯,顯然是為花一棠準備的臨時更衣室。 領隊的木夏神色愧疚:“時間倉猝,準備簡陋,還望四郎莫要見怪。請四郎先簡單洗漱更衣,衙外馬車已備好,回府后再?容我等?為四郎細細整理。”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此等?陣仗,林隨安還是被這高調的炫富方式震撼了,凌芝顏更不適應,眼皮一跳一跳的,像鉆了只蚱蜢。 花一棠大?步流星走入人群,臨入帳篷的時候,側目看了凌芝顏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 * 花一棠不愿幫忙,林隨安并不意外,聽他和凌芝顏的對話,顯然花氏和凌氏之間相處得并不和諧,搞不好還有什么世?仇。沒有了嫌疑人這個身份壓迫,他一個士族富豪完全?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可當花一棠當真沒跟過?來的時候,不知為何,心里居然有點小失落。 他們只認識了幾天,為何會有這般奇異的情緒? 難道真如花一棠所?說,因為他們一起過?過?堂、查過?案、坐過?牢、打過?架,所?以產生了一種類似革命情誼的東西?? 林隨安沒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唯今之計,還是先搞錢要緊。 斂尸堂位于府衙西?北向院中,獨門獨院,四周種著高大?茂密的植被,陽光難以照入,斂尸房內更是陰暗,只有東、北墻上有一排窄小的透氣窗,房中一連五座尸臺,三座下堆著冰塊,寒氣逼人,臺上蒙著白?布。空氣里彌散著潮濕黏爛的臭味,林隨安用袖口遮住口鼻,強壓住胃里的翻騰。 凌芝顏面不改色,徑直走到最內側的尸臺,揭開蒙尸布,尸臺上只有一顆人頭。 縱使做了一路心理建設,猝不及防看到這般景象,林隨安還是驚得一個激靈,頭發根都豎了起來。 那是一顆切得很干凈的頭顱,端端立在尸臺上,發髻略有凌亂,但整體還算整齊,雙眼、口齒緊閉,能看出表情祥和,甚至——林隨安眼皮微跳——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尸頭保存完整,林隨安一眼就認出來了。的確是嚴鶴。 凌芝顏將遞給林隨安檢尸格目:“林娘子請看。” 揚都的檢尸格目與南浦縣的格式一樣,想必是朝廷統一規格,格目上寫明死者為嚴鶴,性別男,年?紀二十四歲,檢尸仵作?叫王洲,尸檢報告簡明扼要,畢竟只有一顆頭,實在沒啥可檢的。林隨安注意到一句話“皮rou不卷凸,系死后斫落”。 “死者嚴鶴,死后被斬首,拋尸于揚都開明橋下,發現之時,頭顱長時浸水,仵作?難以確定具體死亡時間,”凌芝顏道,“按林娘子所?說,酉正時分他在流月樓出現,那么死亡時間便是酉正至亥初之間。” “死后被斬首,也就是說還不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林隨安問。 凌芝顏點頭。 林隨安繞著尸臺轉了一圈,對仵作?道,“可否讓我看看他的眼睛?” 仵作?:“尸首已驗畢,為何還要看眼睛?” 林隨安:“……” 這咋解釋,總不能說她有金手指吧? 凌芝顏:“讓她看。” 仵作?一臉不高興,但還是依言扒開了嚴鶴的眼皮,林隨安深吸一口氣,目光直直對上了尸首的眼球。 一道白?光閃過?,仿佛有人用刀刃劈開了眼前?的世?界,濃郁的白?霧夾雜著刺耳的尖叫和笑聲鋪面而來,亂七八糟的顏色狠狠撞上了眼球。 林隨安倒吸涼氣,腳下一個趔趄,后背撞到了一個人身上,被人輕輕攬住了腰,但只有輕輕一觸,立即松手。 雖然只有一瞬間,林隨安還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清甜溫軟,好像曬滿陽光的果子露。 “讓你來斂尸房不戴面巾,看,被熏暈了吧。”花一棠甩過?來一張蒙面巾,自己也嚴嚴實實蒙著一張,只露出一雙不高興的眼珠子。他換了身雪白?飄逸的新袍衫,臉上不知涂了什么美容圣品,明媚得耀眼。 林隨安怔怔接過?面巾,腦細胞信息過?載,有些發蒙。 凌芝顏愕然:“你……怎么……” “讓我幫忙也行,”花一棠慢條斯理整理著袖口,“我也要二十匹絹。” 明庶:“啥?!” 林隨安:“……” 凌芝顏:“只要……二十匹?” 花一棠挑眉:“就你們凌家那窮酸家底,我要兩百匹絹你付得起嗎?!” 凌芝顏摸了摸鼻子:“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