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19節
“無妨無妨,”花一棠笑得人畜無害,“冤家宜解不宜結,總這么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請白家郎君,嚴二郎在這兒歇歇腳,吃口茶,我們好好聊聊。” 嚴鶴頗為得意,還真坐下喝起茶來,白順目光躲閃,似乎是被打怕了。 林隨安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還不忘邊吃邊打包點心,“這二人和花一棠有過節嗎?” 瓦爾嘆氣:“揚都富庶,盛產紈绔,平日里正事不干,最愛抱團扎堆惹事兒,基本分為兩派,一派以花一棠為首,多為商賈家的少爺。白順和嚴鶴屬于另一派,領頭的叫馮愉義,祖父曾任御史臺高官,如今叔父是禮部尚書,追隨者多為士族子弟。” 林隨安有些詫異,“花家不是五姓七宗中的一族嗎?” 為何一個高門士族竟然成了商人的代表? 瓦爾壓低聲音,“所以才說花家是五姓七宗中最特立獨行的,花氏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怪人,從不按常理出牌。”說到這,瓦爾瞅了瞅四周,“林娘子,這兩撥紈绔斗了好幾年了,不分伯仲,都是難纏的主兒,咱們還是先撤吧。” 林隨安嚼著點心,兩眼放光:“來都來了,再瞅瞅。” 按照瓦爾的說法,她覺得后面還有大熱鬧看。 再看那花一棠,正和白順、嚴鶴聊得開心,頗有一笑泯恩仇的節奏,花一棠一派的紈绔們很是不忿,坐在一旁干著急。 林隨安注意到,剛剛那個大眼睛的公子不見了。 “那人叫裴詩均,裴家七郎,揚都生意最好的酒肆、茶肆幾乎都在裴氏掌控之下,這家芙蓉樓也是。”瓦爾道。 果然此處是花一棠的地盤。林隨安繼續安心看熱鬧。 兩巡茶過,白順放松了不少,嚴鶴衣服也干了,倆人端著架子準備告辭,一直東拉西扯花一棠突然冒出一句,“這幾日花某在坊間聽到兩句詩,覺得頗有意味,不知二位可曾聽過?”他站起身,搖著扇子踱步道,“書香藏臭色令昏,一腔污穢出文門。” 嚴鶴和白順臉色一變。 花一棠眉眼彎彎,“看二位的臉色,莫不是因為這兩句詩才來砍我的?” 白順:“花、花一棠,你別裝、裝傻,就、就就就是你干的!” 嚴鶴:“污蔑馮氏的罪名豈是你能當的起的?” “啊呀,我何時說過這詩和馮氏有關系了?”花一棠啪啪啪敲著扇子,頗有節奏?“啊呀呀,你們的意思是說這詩講的是馮氏?啊呀呀呀,難道你們早知道馮氏藏污納垢?” 白順:“我、我我我沒說過!” 嚴鶴:“你休要胡言!” 花一棠派的紈绔們也紛紛起哄,那邊說“什么書香門第,竟是豬狗之物,”這邊說,“真是長見識了,居然還有自己來領罵的”,還有人總結“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等等。 林隨安捅了捅瓦爾,“這是什么詩?” 瓦爾:“馮氏是唐國最負盛名的書香世家,馮氏私塾更被譽為唐國的文門,有個說法,天下讀書人十中有四皆出自‘文門’。但這詩之前我從未聽過,想必是這半個月才流行起來的。作詩的人也太損了,就差沒指著馮家的鼻子罵人了。” 有趣了,不知道這里有沒有轉發過五百就算散播謠言的規定。林隨安心道。 嚴鶴急的跳腳,“一派胡言,血口噴人,這詩說的不是馮氏!” 白順:“不、不不不不是!” “哦~大家都聽到了嗎?”花一棠提聲道,“他們說這詩說的不是馮氏。” 眾紈绔:“聽——到——啦!” 裴詩均從內室走出,身后跟著幾名白衣青年,手里皆捧著一疊紙,上面寫滿了字跡,花一棠隨手拿起一張,讀道,“今白家郎君與嚴家二郎有曰:近日坊間流行之歪詩‘書香藏臭色令昏,一腔污穢出文門’與揚都馮氏絕無半點干系,特此告知揚都眾百姓。”讀到這,他眉峰微挑,“裴七郎,寫了幾頁?” 裴詩均:“五百頁。” 白順和嚴鶴的臉都白了,“花一棠,你要作甚?!” 花一棠嘆了口氣,“我與馮兄相識多年,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誣陷,自然要為他正名,裴七郎,把這些都散出去。” “花一棠!” “住、住住手!” 白順和嚴鶴大叫著沖了過去,可根本來不及,裴詩均和一眾紈绔大笑著將聲明從窗口散了出去,如飛花逐月,漫天飄灑,引得行人紛紛撿來觀看,哄笑聲響徹九初河。 “花一棠,你欺人太甚!”一名青衫男子踹門而入,身后跟著另一群白嫩嫩的少爺,顯然就是傳說中的馮愉義一眾。 花一棠倚著窗欞,笑容明艷得晃眼,“馮兄來的正好,花某剛剛替你辟謠了呢。” 馮愉義氣得頭眉發倒豎,“給我打——” 花一棠不甘示弱,舉扇高呼:“一起上——” 兩撥人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扭打在了一起,扇嘴巴、揪頭發、撩|陰腿、咬耳朵、吐口水,無所不用其極,霎時間,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瓦爾瞠目結舌:“林、林娘子,現在怎么辦?” 林隨安打包好最后一塊點心,提著千凈站起身。 花一棠左手揪著馮愉義的頭發,右膝蓋頂著馮愉義的肚子,右手拼命搖扇呼喚林隨安,“恩人、恩人!搭把手啊!” 瓦爾:“……不幫忙嗎?” 林隨安干凈利落在人群中拍開一條路,走了出去。 “喂喂喂,恩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啖狗屎,馮愉義你竟然敢咬我!我啃了你!哇呀呀呀!” 花一棠的叫聲被林隨安遠遠拋到身后。 關她屁事,她雖然喜歡看熱鬧,但絕不想卷進熱鬧。 * 一個時辰后,穆忠才姍姍來遲。三層的大亂斗早已結束,說來也怪,這幫紈绔鬧成這般,二層和一層的客人竟然熟若無睹,該吃吃,該喝喝,待他們打完了攙扶著互噴口水離開之時,還頭頭是道點評。 “猜猜今日是哪邊贏了?” “我猜是花家四郎,你瞅他笑得多開心。” “馮家二郎的臉黑得跟鍋底似得,肯定輸了。” “你說這幫二世祖,真是吃飽了閑的,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打,他們沒打累,我都看累了。” “花家四郎也有些過分了,沒事寫什么打油詩啊,馮氏最重面子,這一鬧豈不是要跟他拼命。” “那詩真是花家四郎寫的?” “之前是不是他不知道,但今日這一鬧騰,馮氏肯定要賴上了。” 這幫富二代果然是作業太少閑的,林隨安心道。 “林娘子,你真遇到了花家四郎?”穆忠問。 林隨安有些疑惑看了穆忠一眼,他同一個問題已經問了三遍。 “穆公到底想說什么?” 穆忠搖頭笑道,“只是覺得人和人的緣分頗為神奇。” 林隨安:“啊?” 穆忠不再往下說了,笑得意味深長,硬生生把林隨安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暮餐過后,根據穆忠的推薦,林隨安在城東的疏星坊選了家名為“云來”的客棧落腳,本想小憩片刻,待入夜再去著名的揚都夜市逛逛,豈料一閉眼就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隱隱聽到咚咚咚的砸門聲,林隨安的眼皮重的厲害,嘗試幾次都沒睜開。 砸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 “里面的人開門!快開門!開門!開門!” “再不開門我們卸門了!” 林隨安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她還躺在羅宅內室,屋里充滿了刺鼻的血腥氣,轉頭就會看到羅石川的尸體。 林隨安一個激靈睜開眼,幾乎與此同時,屋門被撞開,七八個黑衣紅帶的不良人一窩蜂沖了進來,林隨安甚至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刀刃橫了脖子。 “已擒住殺人嫌犯,立即送入大牢!” 林隨安:喔嚯,又來?! 第17章 入揚都?的第一天, 林隨安不僅逛了羅城,還順道參觀了衙城,并對高城坊的府衙大牢進行了一次深度游。 瞧這超過四?米的層高, 瞧這堅固耐用的建筑材料,瞧這陰間的采光, 瞧這恐怖的人口密度, 瞧這牢房守衛的苦瓜臉,真是?——真是?…… 她特么也太倒霉了吧! 林隨安坐在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中間,牢房的腐臭和濃郁的熏香混在一起,味道十?分標新立異。左邊的小娘子穿著東都最流行的袒|胸裝,哭得一顫一顫的,晃得林隨安直眼暈。 “奴家真是?冤枉的,奴家怎么能?是?殺人嫌犯呢, 奴家嚶嚶嚶冤枉嚶嚶嚶——” 右邊小娘子面若□□,脖頸纖細,額頭貼著朱紅色的花鈿,眼淚在臉上沖刷出兩道水痕, “人家好好待著客人嗚嗚嗚,怎么突然就變成了嫌犯嗚嗚嗚,冤枉嗚嗚嗚——” 看這些女子的衣著打扮和言談舉止, 顯然是?紅妝坊里從事特殊行業的妓人,感情這牢房里二十?幾號人都?是?殺人嫌犯?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 心中那叫一個憋屈。 被不良人綁到這兒快一個時辰了,她甚至連死的到底是?誰都?不知道,更糟心的是?, 千凈也被搜走了。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絕地求生。 林隨安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問左邊的姑娘,“這位小娘子,你可知——” “嚶!!”紅衣姑娘啼哭聲高了八度,香噴噴的帕子甩到了林隨安的臉上,嗆得林隨安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里面的,全部出來,上堂!”獄吏喝道。 牢里的女子哭成一片,被吼了好幾嗓子才安靜,低低的哭聲隨著隊伍出了大牢。 二更剛過,冰涼的月色落在地上如霜雪一般,那些女子衣著單薄,被夜風一吹都?凍得發抖,眼淚也好似被凍在了臉上,林隨安跟隨隊伍向前,謹慎觀望。 這里比南浦縣衙大了數倍不止,屋脊連綿,高墻聳立,院中有衙衛不停巡邏,戒備十?分森嚴,押送她們的獄吏十?名?,不良人十?名?,個個膀大腰圓,身佩長刀,越獄逃走的危險系數太?高了。 林隨安放棄逃跑的設想,決定先去大堂看看情況,或許還有轉機。 穿過五重大門?,林隨安終于看到了官衙大堂,黑柱黑檐,森嚴肅穆,堂前有一處空曠廣場,起碼有三個籃球場那么大,廣場外圍站了一圈衙吏和不良人,表情嚴陣以待,像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帶嫌犯——犯——犯——犯——” 堂內的喊聲在空蕩蕩的夜空中激起一串回音,女子們的哭聲停了,有些不知所措,被不良人推搡著押進了大堂,偏偏將林隨安留在了廣場上,孤零零地被風一吹,透心涼。 很寬,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喊冤聲傳了出來,林隨安聽得喉頭發緊,有種十?分不詳的預感。 大堂里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又響起第二道傳喚令: “帶——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