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嬌枝 第47節
剛要上手,衛司淵喉間一緊,當即就想上前。 那污穢不堪的男人身上不知?帶有多少病源,只?讓人覺得隨便觸碰哪里,即使隔著再多東西也會被感?染。 “站那別?動。”方舒窈當即喝止住衛司淵,手已是探上了?男人的脈搏。 “唔……疼……好疼……”男人突然發出?微弱的囈語,原本死魚一般躺在床上的身體也開始輕微掙扎起?來。 方舒窈極力冷靜,但凡分?心一點,只?怕都聽不清那脈象的變化。 很快,她似乎在脈象中尋查到一絲線索,但隔著手套感?覺得不清晰,她加重?了?指尖的些許力道朝著脈搏往下按 ,想要分?辨得清晰些。 “啊!啊!殺了?我!殺了?我!” 被那力道刺激的男人突然就發起?狂來,就好像是中了?邪似的。 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疼痛令他的面容扭曲。 他躬起?腰身,好似下一瞬就要從床上彈跳起?來。 方舒窈一驚,幾乎來不及收回手,男人猙獰的面容已是赫然出?現在眼前。 她下意識驚呼一聲,眼眸一顫,剛被她喝住的衛司淵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一掌擊向發狂撲來的男人。 “唔!”病痛纏身的男人痛苦地悶哼了?一聲,整個?人再次倒回了?床榻上。 方舒窈心有余悸,但下一瞬,又迅速反應過來,驚慌地拉住衛司淵的手臂大喊道:“你怎未戴手套!” 衛司淵剛站在一旁緊張得手心冒汗,難耐之時才短暫地取下手套想要緩解一下。 可還未來得及再戴上,察覺那男人的舉動,身體就已是先一步沖了?過來。 衛司淵粗糲的大掌上沾染了?些許男人喉中咳出?的血沫子,不算太?多,但無論是怎樣?的病疾,這樣?的□□都是十分?危險的。 方舒窈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她迅速起?身,拉著衛司淵就要往外走。 “先回去,先回宮。” 病患的一些病癥她已是大概了?解到了?,還有更多的,宮中這兩日值守的御醫應該也能給她提供不少信息。 這樣?的病癥讓她覺得有些眼熟,她似乎當真在父親的研究手冊上見過。 若真是那樣?,那衛司淵此刻的情況已是尤為危險。 不。 他不能有事。 若他染了?病,整個?遼疆都垮了?。 還有她…… 方舒窈心里一顫,一滴淚毫無征兆地落在了?男人攤開擦拭著的手心中。 “衛司淵,你不能有事。” 第46章 衛司淵落在她手上的手背一顫, 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驟然將手抽離。 他漠然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令人只能看見他手臂微動, 仍在擦拭指尖觸及過血沫的地方。 過了一會,才聽見像是帶著幾分笑意的嗓音,在看不?到他神情的地方傳來:“別哭得?那么招人, 這會可不適合吻你。” 方舒窈眉頭一皺,僅是落過一滴淚,卻并不?帶什么哭腔, 低聲訓斥他:“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胡言亂語!” 衛司淵擦完手掌轉回身來, 自然而然轉移了話題:“查到什么了嗎?” 方舒窈抿了抿唇, 難掩眸中擔憂,但還是很快道:“我只覺那人的癥狀似是有些眼熟, 我得?先回去翻閱一番父親的研究手冊才能確定那究竟是何?病情。” “不?錯, 優等生,那這趟算是沒白來。”衛司淵還在故作輕松地打趣著。 方舒窈卻神情凝重:“可是不?知是否能有治愈的辦法?, 眼下?時間?緊迫, 不?僅要控制瘟疫的傳播,更要精準地治療, 若是出了差錯,只怕百姓的情緒會越發難以?控制。” 自回宮后,方舒窈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里。 她父親的研究手冊上果真寫有類似病癥的信息,但為了避免出差錯, 更還需對比諸多信息來求證。 她的時間?有限,能夠研究的病例更是有限。 本也不?休不?眠奔波了一整日, 待到第二夜的深夜時,她看著醫書, 就這么在書案上累極趴著睡著了。 燭火仍在案臺上搖曳,帶著微微晃動的光影,不?時掃過她睡夢中也未能完全放松神情的臉龐。 屋內有極輕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向她,最終在她身旁站定。 柔軟的毛毯搭在她肩頭,帶來些許暖意,令她舒服地在手臂上蹭了蹭。 和她夜里睡在他胸膛時的習慣一樣。 衛司淵靜靜地看著她,一張嚴肅沉默的冷臉卻帶著極近溫柔的眼神。 他緩緩抬手似要去觸碰她,卻在瞥見懸在半空的手掌后背的紅點后赫然頓住了動作。 沒再有觸碰她的意思,卻也舍不?得?離去,他就這么在桌案的另一邊看著她。 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好似時間?都?靜止在了這一刻。 或許是方舒窈在睡夢中感?覺到了什么,又或許是眼下?的情況不?容她過多休息。 她眼睫微顫,在迷蒙睜眼之時看到了眼前的一片陰影。 神色一頓,她抬頭撞進了衛司淵的眼眸中。 看見他不?似平時那般早就貼了過來,而是和她隔著一段距離,眼眶不?由自主?就泛起了酸意。 微紅的眼尾變得?濕濡,眼眶有淚珠遲遲沒有落下?。 她微微動唇,視線已變得?模糊,卻不?知要怎么開?口。 最終,衛司淵輕出一口氣,緩聲打破了沉默:“窈窈,試一試,我相信你。” “不?行?!”方舒窈想?也不?想?就厲聲拒絕。 可話音落下?,又是掙扎猶豫的彷徨,只低喃著像是在解釋給衛司淵聽,卻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萬一不?管用,或是有什么副作用,如果這……” “死不?了,別看不?起你男人,老子命硬。”看她這副模樣,衛司淵卻在這沉重的氛圍下?露出了笑,“而且,我對你有信心。” 被?他這般嬉皮笑臉地打破了氣氛,方舒窈將要落下?的眼淚又給憋了回去,憤憤地怒瞪他一眼,一時也不?知說什么才好。 “我還是更愿意看你在床上哭,現在,我可沒辦法?幫你擦眼淚。” “你!你就一點不?害怕嗎!” 方舒窈被?他氣得?氣息都?不?順了,但緊張的心情卻沒由來地緩解了不?少。 見快要把人給惹急了,衛司淵這才打住了,逐漸正色起來,沉聲回答她:“總要有人去邁出這一步,我是遼疆的君王,沒有理?由置人民安危于不?顧,自己當個縮頭烏龜等著坐享其成,我的子民在等著我,整個遼疆也在等著我。” 他頓了一下?,目光中有了難以?撼動的堅定,那是源自于他瞳眸中照映出的那個身影:“還有最重要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窈窈。” 方舒窈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內心有一瞬的掙扎,卻又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去反駁他。 她或許有些明白當時衛司淵說什么也要讓她離開?都?城的心情了,也知道,那時候那樣執意要回來的她,和現在執意要用自己來試驗的衛司淵沒什么區別。 良久,方舒窈重重xiele口氣,垂眸看向自己落在桌上的一桌筆記,捏緊了指骨,才艱難道:“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法?子還未在身體?上實施過,不?知其效果,更不?知會有怎樣的反應。” 衛司淵笑了,盤腿在書案的對面坐定,眸光沒有分毫躲閃:“任憑方大夫處置,我已經準備好了。” 衛司淵不?過是兩天前不?慎沾染了病患的血沫,昨日便已有了不?適的反應,可見此病疾傳染性極強,潛伏期也極短。 但初期他的發病程度并不?嚴重,待到今日也只是身上起了紅疹子似的東西?,還未如那天那個病患一樣發熱疼痛甚至癲狂。 所以?城中最先感?染上瘟疫的人并未把這事放在心上,卻又在一夕之間?情況驟然猛烈,爆發至大家都?始料未及的程度。 那位病患應當已是病入膏肓的程度了,若衛司淵的情況不?加以?治療便也會逐漸發病成那個模樣。 眼下?,剛感?染病疾的衛司淵無疑是最好的試驗對象。 他的一切反應和變化都?將成為重要的研究資料,而根據他的情況,更能一點點摸索出最終能個治愈這種瘟疫的辦法?。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遭受最大折磨的便是衛司淵了。 方舒窈所找尋的法?子是用針灸的方式將xue位打通,再通過針孔處的位置用特殊的裝置將藥物?輸送進血管中。 這個法?子并不?簡單,不?光不?能確定藥物?是否會有反作用更在手法?上不?易cao作。 而在調整中,失敗的案例將會一次次進行?在衛司淵身上,讓人幾乎難以?承受。 準備工作很是齊全,宮內忙上忙下?很快將她所需的東西?都 ?準備好了。 衛司淵褪去上衣,也早已躺在榻上等待。 方舒窈臨到關頭還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些退縮之意來,站在床邊遲遲沒有動作,眼神也逐漸放空,不?知是在想?什么。 這時,垂落在腿側帶著手套的手突然被?衛司淵抬手抓住,她回神看去,對上他帶著痞笑的臉,就聽他沉著嗓音輕笑道:“方大夫,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方舒窈一愣,繃起的面容終是破了功,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來。 這男人是當真一點也不?知怕的,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但當初她對他說這話時衛司淵給的回應又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方舒窈臉上一熱,瞪了他一眼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他莫不?是以?為她還能像他那般不?要臉地說那種話吧。 她才不?會的。 方舒窈斂目凝神一瞬,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原本猶如藝術品刀削斧鑿般的身子上,如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猩紅點點。 有幾處興許是瘙癢得?令人難耐,被?他控制不?住地撓出了血印子,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方舒窈取出沸水煮過的銀針,盡量不?去看他的表情分心,嘴上低聲提醒著:“應該會有一些疼痛感?,你稍微忍著些。” 她指的,是針帶著藥刺入的輕微疼痛感?,可再之后會有怎樣的反應,她也一無所知。 衛司淵沉沉“嗯”了一聲,聽上去像是沒什么情緒起伏,唯有那一雙栗眸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