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嬌枝 第2節
像是一把利劍,鋒利且疾馳。 方舒窈背脊一麻,沖入耳中的急促腳步聲令她頓時就亂了手腳,腳下一滑,手上一松。 “啊!” 一聲痛呼在頃刻間淹沒在了厚重的雪地中,僅留下沉重的悶聲,方舒窈整個人完全失去平衡跌下了圍墻。 身體被冰冷包裹,頭皮陣陣發麻,周圍卻是寂靜一片。 預料之中的圍堵遲遲沒有到來,就在方舒窈堅持不住寒冷的冰凍正要動彈之時,頭頂忽的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漫不經心,冷漠輕蔑:“不是說了讓人把她送回去,她怎還在宮中待著?” “王恕罪,小的這就派人送大梁公主出宮。” 這人就是遼疆王,衛司淵! 幾乎是周圍有腳步聲響起的同時,方舒窈霎時恢復了動作,迅速從雪地中爬起來,顧不得頭上身上乃至臉上的雪花,連忙出聲道:“等等!” 帶著被冰雪蒙染過的嗓音帶起一絲沙啞,急促且又呼吸不順,叫剛轉身邁步的高大男子腳下步子頓了一瞬。 “貿然闖入,并非有意冒犯,可否耽誤您些許時間,我想與您當面談談。” 方舒窈抬眸之時,男人精壯的背脊清晰地映入眼中。 寬肩窄腰,膚色深沉,熱燙的汗珠順著脊柱滑落而下,落入胯骨一側的黑色系帶中,勾勒出那強健有力的腰身線條,像是一幅蠱人攝魄的男色畫卷。 方舒窈有一瞬怔神。 她本為醫女,對于人體的身形結構極為熟悉,也見過不少赤著上半身的男子,可從未見過像衛司淵這般線條弧度優越到極致的身形。 直到那副身軀緩緩有了動作,轉動著終是回過身來面向了她,正面的緊實肌rou帶來了更大的視覺沖擊。 隨之而來的是心中的震驚和訝異。 冰天雪地之中赤身練拳,這人莫不是都不知寒冷的。 隨著視線中的又一滴汗珠滑落,方舒窈這才猛然回神。 此時她應當為了保持大梁公主的端莊矜持而羞紅了臉并慌亂別開視線去。 她忙在衣袖下掐了一把xue位,令面頰霎時攀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來,視線卻忍不住上移,落在了衛司淵臉上。 不同于大梁人溫和內斂氣質的長相頗具有攻擊性,幽暗深邃的冰眸狂野不拘,瞳色湛著淺棕色的光澤,和他麥色的膚色相互呼應。 濃密劍眉斜入鬢,挺立的鼻梁使整個面部輪廓棱角分明,分明是俊美的模樣,卻無一不透著囂張狂野的氣焰,令他即使面無表情,也看上去強勢兇狠。 方舒窈沒由來地想到了曾在山林中見過的猛虎。 慵懶,又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態,是身為王者的絕對壓迫。 那雙薄唇微動,牽扯出一個輕蔑的笑意,嗓音冷淡低沉,更像是在嘲笑她此時狼狽的模樣:“你想怎么談?” 方舒窈看著眼前居高臨下的男人,心里又忽的想到了方才他那生猛的一腳。 那么粗的木樁都能被他一腳踢斷,更不知他身體里還藏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這種男人,自不是善類,更讓人難以在他面前維持鎮定和淡然。 周圍雖僅有幾名拿著毛巾衣物的侍從,但在寒冷雪地中,未著上衣的衛司淵,以及她此刻狼狽的模樣,皆不是適宜談論正事的準備。 可她已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方舒窈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學著大梁公主的端莊模樣,柔著聲緩緩道來: “如今大陸戰亂不斷,大梁手握大陸重要的貿易之路,卻實在難以抵擋周遭的豺狼虎豹,遼疆強盛,我大梁國誠心想與遼疆建立友好邦交,愿意將貿易之路轉讓遼疆三成,并永久地向遼疆無條件開放整條貿易之路,不知遼疆王可有興趣與我國聯盟嗎?” 女子的嬌聲帶有大梁特有的柔軟音調,綿軟得像腳下踩不實的雪地,又溫柔得像春日里的一汪清泉。 眼前的男人卻對這番話聽得興致缺缺。 眉眼微抬,幽深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在方舒窈身上來回流轉,淡聲道:“你看我遼疆像是對大梁那一畝三分地感興趣的樣子嗎?” 方舒窈一噎,險些要被他傲慢狂妄的態度激得維持不住臉上的神色。 但她很快還是將心中的鄙夷生生壓了下去,進而道: “大梁與遼疆地域形勢不同,盛產的商品種類也不同,兩國交好正好能夠互補其中不足,若是打通了這條貿易之道,自然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錢財不嫌多,越富裕自能越強盛,遼疆王何需與錢財過意不去。” 衛司淵眸中的灼灼目光始終未從方舒窈身上移開。 在她逐漸恢復紅潤的嫣唇一張一合之際,方才落于她發絲眉梢的積雪逐漸融化,化作冰澈的水珠劃過她嬌嫩的臉蛋。 明艷又靚麗,僅一眼便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后便不舍就此移開,明目張膽地欣賞著這張令人賞心悅目的嬌容。 方舒窈被這一道灼熱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她從未被哪個男子如此直白地來回將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是自抵達遼疆后不斷有人大膽直接地打量她的模樣,也從未有人像衛司淵這般堂而皇之。 遼疆人的長相和身形與大梁相差甚遠。 遼疆男兒健壯高大,眉目深邃濃烈,渾身都透著一股叫人難以直視的狂野粗獷之氣。 就連王宮中隨便一個身份低微的侍從,似乎都要比大梁的先鋒將領要生得兇猛更多。 而眼前的男人,顯然在遼疆也是人中龍鳳的優越存在。 高大得像一堵密不透風的高墻,強健的身體壯而不膩,尋常人即使是刻意鍛煉,也實難達到他這樣的完美比例。 遼疆的女子則同樣身材高挑,骨架偏大顯得不再嬌柔纖瘦,眉目大多顯得英氣凌厲,像是畫卷中描繪的颯爽女將,隨處見到一人,皆是可以舉槍騎馬上陣殺敵的兇悍模樣。 所以像方舒窈這樣嬌小玲瓏的身形,實在是稀少罕見。 且她這一張極具大梁風情的明艷長相,即使是兩國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審美,也無法否認她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絕美存在。 遼疆天生的種族優勢令他們在大陸的勢力不可撼動,所向披靡的軍隊令眾國聞風喪膽,只能俯首稱臣。 如今越發撅起的大梁貿易商路成了周圍列國垂涎三尺的肥rou,紛紛虎視眈眈覬覦著這片土地,皆磨拳擦腳地想要來分上一杯羹。 大梁若是不能取得遼疆強大的庇護,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周遭列國宰割撕碎。 大梁有求于遼疆,而她有求于大梁朝廷。 這份美貌,便成了她與之交易的籌碼。 對于衛司淵唐突冒犯的目光,方舒窈只能隱忍忽視,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再次出聲道:“遼疆王對此,可有興趣?” 衛司淵緩緩回神,好似意猶未盡地將視線收回,唇角的笑意漸褪,面上已是有了不耐之色:“很顯然,我不感興趣,公主請回吧。” 也不知這話說的是她提出的利益交換,還是別的什么。 眼看衛司淵就要就此轉身離去,方舒窈慌亂地瞪大了眼,無法想象方才還饒有趣味看著她的男人,對于如此大的利益竟真的 毫無興趣。 那他對什么有興趣? 權勢、名利、金錢。 還是……女人? “等等!”方舒窈慌忙出聲,腳下步子下意識朝著他的方向上前兩步,“還有……還有一事,除此之外,大梁也誠心想與遼疆聯姻和親,我、我愿留在遼疆,助兩國長久交好。” 若是真正的大梁公主在此,大抵是用不著她紆尊降貴這般將自己推銷出去的。 可方舒窈不是公主,并且在最初抵達遼疆時,就已是被人冷漠苛待地回絕了和親之意。 這會再硬著頭皮提及此事,方舒窈只覺臉上熱燙得厲害,幾乎用不著掐那xue位,就能達到女子矜持嬌羞的紅潤模樣。 遼疆女子稀少,個個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香餑餑。 近年來也不乏有別國為討好強盛之國往遼疆送來美人。 只是不知為何緣由,那些美人不是被遼疆王轉送旁人,就是直接將其送回,就好比此時方舒窈面臨的境遇。 方舒窈心里摸不著底,不知這位遼疆王究竟是不近女色,還是眼光挑剔。 袖口下的手指來回攪動著,在短暫的沉默間越發緊張了起來。 衛司淵轉身的動作一頓,栗色的眸底顯而易見升起一股方才所沒有的興致來。 眸底映著少女白里透紅的嬌艷面容,那泛在她滑嫩肌膚上的紅潤,像是樹上熟透了的紅蘋果,讓人忍不住落定了視線,將這一美景盡收眼底。 而他也毫無顧忌地就這樣做了。 熱燙的目光完全落在她臉上,將她又來回看了一遍。 視線灼得她臉上熱燙更甚,像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令人止不住在心里升起一絲膽顫的躁動來。 然而下一瞬,那雙弧度優美的薄唇,卻發出了淡漠的冷聲,毫不留情地,將她的燥熱澆熄。 “猜得不錯,女人的確是我最感興趣的,但你,我并無興趣,公主請回吧。” 第2章 離宮別館內。 見慣了大雪紛飛的兩名是從,一人撐著傘,一人端著一盅熱氣騰騰的湯藥,乘著夜色快步走在前往主院的小道上。 到了院門前,撐傘的侍從向門前的侍衛通報道:“公主殿下的湯藥熬好了。” 守門的侍衛快到換班的時間了,懶散地打了個哈欠,隨口道:“今兒來得還挺早。” “公主殿下已是服藥好幾日了,今兒個御醫替殿下診過脈便減了些藥材,這便熬制得快了些。” 侍衛微微頷首側身放了行。 入院后,端著湯藥的侍從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這位公主殿下總算是快好起來了,待她走了,咱們也就能調回宮中了吧。” 另一人微微頷首,帶著些許不滿也壓低了嗓音:“一月能病兩回,也不知大梁的人是不是都這么嬌弱,照這身子骨,豈不成日都得與湯藥作伴才活得下去。” 話音剛落,站在主屋門前的丫鬟皺著眉頭就沖進了大雪中,氣焰囂張:“誰說我們要走了!你們遼疆的下人就是這么在主子背后嚼舌根的嗎,當真一點規矩也沒有!” 這是大梁公主的貼身丫鬟,名喚翠柳,此行同方舒窈一并來到了遼疆。 與兩名侍從走近后就顯露出翠柳與之相差甚遠的身形高度,她幾乎比這兩個還未成年的侍從矮了一個頭。 兩名侍從垂眸看了她一眼,對于她毫無威懾力的氣勢絲毫不在意。 其中一人淡聲道:“王早已下令送你們公主殿下回大梁,不過是因著她身子嬌弱病倒不起這才又耽擱了幾日,王既是無意與大梁和親,你們不回去,難不成還想賴在遼疆不走嗎?” 這話戳中了翠柳的痛處,她面色一變,頓時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