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燁扶了扶眼鏡，微微笑道：“現在是首都星時間七月二十一日晚上八點，阿縱，生日快樂。”

    聞縱喉頭動了動，她眼眶有點發熱，低下頭像是在掩飾什么：“謝謝老爸，可是你們也太突然了……”

    聞教授一本正經：“是不是老錢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無辜被cue的錢上校：“？？？”

    聞縱琢磨了下自家老爹的用詞，果斷告狀：“錢教官他故意針對我！”

    聞教授沒有絲毫戰友情：“隨便打，打壞了我給賠！”

    錢上校突然出現在屏幕里：“我好心給你看孩子……”

    聞燁打斷他的話：“別解釋，阿容都跟我說了！”

    錢上校：“？？？？”

    榮教官深藏功與名：“說的也不多，也就是你那倉庫密碼啦，故意讓聞縱單刷太空模擬區啦，都是些小事。”

    錢上校：“……”

    我現在打報告帶完這一批不回首都星了行不行？

    聞縱忽然想起一件事：“說起倉庫密碼，聞教授，我放假那一天你是不是故意不跟我一起回家的？”

    聞教授十分心虛地喝了口水：“哪有哪有，我不是忙嘛……”

    他總不能說軍部的人給他提前發過消息吧，父女情還要不要了？

    聞縱不去拆穿聞教授拙劣的謊言，點了點頭上的小王冠：“謝謝老爸。”

    自從去年軍訓完了以后，聞縱的長發就剪成了利落的短發，某位老父親暗戳戳夾帶私貨，在蛋糕里放上了自己覬覦已久的小王冠發卡。

    銀白色的王冠跟聞縱一身作訓服根本不搭，但是老父親八米厚的濾鏡一戴，自家女兒就是全宇宙最可愛的小公舉。

    掛了視頻，聞縱被簇擁著來到了中央的桌子上。

    最中間的蛋糕插著兩根數字蠟燭，微光閃爍。

    這是從古老的母星地球中帶出來的習俗，至今仍未失傳。

    “前面的讓一下！”

    祁修遠從一開始就躲在廚房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放在了聞縱面前。

    “祝學妹生日快樂！”

    聞縱瞇著眼笑：“謝謝學長。”

    祁修遠把筷子遞給她：“嘗一嘗？”

    那是一碗清湯面，面條應該是手搟的，看起來并不多，上面臥了一個邊緣煎得微微發焦的荷包蛋，撒了一小把翠綠的小蔥，看起來十分美味。

    聞縱拿起筷子夾起一根面條，長長的一根仿佛沒有盡頭似的。

    祁修遠也沒有解釋，只是說道：“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祝福。”

    對于即將要奔赴戰場的他們來說，每一次出發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來，是不是會沉睡星海，化作宇宙塵埃。

    這條路或許有來無回，但是從不后悔。

    那將是他們軍校生的榮耀。

    聞縱特別給面子地吃了個干干凈凈：“學長手藝一如既往的好，希望每一年都能吃到學長煮的面條。”

    愿每一年我們都能活著重逢。

    祁修遠自然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回答道：“當然。”

    他拍拍手，沖著廚房喊了一聲：“上菜了！”

    大碗大碗的菜陸陸續續擺滿了整張桌子，他們新人和教官加起來一百多號人，光靠祁修遠一個人做肯定不行。

    壽星有壽星的特殊待遇，聞縱那一邊的所有菜色都出自祁大廚之手。

    氣氛開始熱絡起來。

    大家拿著果汁當酒，站起來舉杯：“祝學妹生日快樂！”

    聞縱頭上的小王冠搖搖晃晃：“愿我們不負所托！”

    好不容易有個光明正大偷懶的時間，大家都有點上頭，嗨到最后，榮教官千里迢迢坐飛船去首都星拿回來的蛋糕只吃了一口，就開始拿著蛋糕當子彈，最后全都貢獻給了食堂的桌椅板凳。

    夜已深。

    清潔機器人已經將食堂打掃好。

    所有人都回到了宿舍休息，榮容拉起聞縱的手：“不困的話跟我一起走走？”

    聞縱點點頭，正好她被迫“睡了”幾個小時，一點也不困：“好啊。”

    二人坐在一個小小的山丘上，榮容看著天上的星辰，語氣中帶著無盡的回憶：“你剛出生那會，前鋒軍能去的都去了，我仗著跟阿和關系好，就耍賴抱著你不撒手，那么小一點點，哭聲特別嘹亮，當時就把阿和逗笑了，說你一定是一名天生的機甲手。”

    “她是對的。”

    聞縱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好奇：“我跟mama長得很像嗎？”

    榮容看著她，唇角勾起，星光好似為她織成了一件無形的斗篷，襯的她愈發溫柔：“我跟阿和是同一屆，你們兩個對著教官挑釁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聞縱仿佛真的看到一個女人，身姿挺拔得好像一棵小白楊，眼角眉梢間全都是肆意張揚，她輕輕問道：“mama是什么樣的人？”

    榮容說道：“她是帝國第一軍團前鋒軍荊棘薔薇的創始人，是帝國的瑰寶，是我的隊長，是我們的戰友，是聞燁的愛人，是你的mama。”

    “她是帝國最優秀的機甲手之一，她駕駛的荊棘號令敵人聞風喪膽，她給帝國帶來榮耀與安寧。”

    “她叫林云和。”

    第40章

    林云和的人生并不長, 卻比任何人都波瀾壯闊。

    她出身于貧窮而遙遠的比克星球，當年第一軍事學院的招生組只是象征性的在那里停了一下，就被她抓住了機會, 成為一院建校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免試入學的學生。

    進入的則是最考驗個人能力的機甲系單兵作戰專業。

    大二的時候，她拿到了機甲大賽冠軍，擁有了第一臺私人定制機甲, 取名荊棘號。

    榮容將光腦中的機甲調出了給聞縱看：“拍這張照片的時候荊棘號經過了很多次升級, 但是機身上這層花紋一直沒變過。”

    那是一臺巨大的銀色機甲, 一支紅色的荊棘花從腳部開始蔓延, 覆蓋了大半個機甲，猶如烈焰覆身, 絢爛至極。

    少女穿著一身黑色作訓服，正一點一點給機甲擦保養劑，大概是忽然聽到有人叫她, 下意識回頭, 她看上去年紀不大, 像剛畢業的樣子, 一頭利索的短發凌亂翹起, 回首的時候微微挑眉，似乎對光腦那頭的人提出疑問。

    畫面就此定格。

    聞縱忍不住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問道：“能把照片傳給我嗎？”

    榮容點頭：“當然，不過你們的光腦被沒收了, 結訓的時候記得問我要啊。”

    林云和大五畢業那天, 向第一軍團最高指揮官遞交了一份申請, 請求在前鋒軍建立“荊棘薔薇”突擊小隊, 一共十二人，全部由女性機甲手組成, 她來擔任隊長，并物色隊員。

    榮容指指自己：“我是第一個被她盯上的。”

    一軍的女性機甲手全都有歸屬，不可能放棄自己原本的小隊跟她走，于是她又盯上了即將畢業的軍校生。

    眾所周知，一院機甲系一片綠，二院機甲系全是紅。林云和拿出前鋒軍的名號，門衛都得乖乖讓路，一時間，二院數得上名號的機甲系學妹全被她忽悠到了手。

    這就是最初的荊棘薔薇。

    榮容手指一滑，十二個人站成一排背搭著背，臉上都帶著大大的笑容，仿佛比恒星更加耀眼。

    當時沒有人管她們，連最高指揮官也不太看好，林云和聯合當時還是上尉的聞燁和祁學長（就是現在的祁上將），軟磨硬泡撒潑打滾硬是磨出了一個訓練室的權限，親自制定了一份魔鬼訓練計劃。

    榮容現在想起來還忍不住哆嗦：“你是不知道你媽，簡直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當時那個慘啊，現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撐下去的。”

    但是沒有人選擇放棄。

    轉折點是一次自衛戰，有人企圖分裂帝國政.權，并揚言陛下殘暴無道，聯合多個星球的反.動武裝份子與星際海盜對首都星發起進攻，最可怕的是，里面有他們的老鄰居——聯邦——的手筆。

    因為對方指揮艦中裝載了恒星級毀滅性武器，這種武器相當于最后的手段，一旦發射，首都星的防護罩會瞬間破碎。

    帝國在得知此事的時候，通過星球軌道也將同樣的武器對準了聯邦的首都星，一時間，雙方投鼠忌器，陷入僵持。

    僵持期間，一軍的最高指揮做出了一個決定。

    當時前鋒軍一共十支小隊接到了炸毀對方指揮艦的任務，其中包括荊棘薔薇。萬萬沒想到前鋒軍內出了叛徒，對方引君入甕，指揮艦成了所有人的葬身之處。

    被切斷通訊的林云和臨危不亂，她不懂指揮，但是懂一力降十會。她帶領著僅存的人員，靠著過硬的實力和一個個自愿墊路的戰友，殺到了指揮艦最中心的引擎位置，她單獨將炸.彈放上去，勒令剩下的人趕快離開，自己卻是在最后一秒才飛離。

    爆炸的余波將荊棘號炸掉一半，露出了殘破的駕駛艙和鮮血淋漓已經昏迷的林云和。

    指揮艦炸毀之后，帝國開始全面反擊

    可是接任務的一百二十人只回來了個零頭，荊棘薔薇損失一半，那一半的人永遠沉睡在那艘被炸毀的指揮艦上，化為宇宙塵埃。

    回來的那二十個人當中，就有現在的錢上校。

    荊棘薔薇的林云和一戰成名，軍部授銜少校，授銜結束那天，她把軍功章埋在烈士陵園，以此迎接英靈歸家的戰友。

    想起這些的時候榮容已經不會再哭了，遲早有一天，她也會躺進進烈士陵園，或許只有一件衣服、一塊機甲殘骸、一枚軍銜，也或許是一捧骨灰。她早早就選好了位置，就在林云和的后面，假裝她還是隊長的跟屁蟲，如果宇宙間真的有輪回，她一定會選擇回到剛畢業的時候。

    那一日天氣很好，微風習習，少女躺在訓練的草坪上，眼睛閃閃發光，恍若盛滿了宇宙星辰：“阿容，我想組建一支小隊，就叫‘荊棘薔薇’，包涵了你和我機甲的名字，你說好不好？”

    她依舊會跟她擊掌，然后緊緊抱住那個人，對她說：“好！”

    談話結束的時候離著天亮只剩了幾個小時了。

    榮容給她看了很多照片和視頻，其中還有嬰兒時期的聞縱，小小的聞縱除了剛出生那會哭了一嗓子后就再也沒哭過，每天吃吃喝喝自己玩自己，懂事得令人驚訝。

    林云和看著聽話的女兒有些愁，跟聞燁商量：“我覺得閨女這么聽話不行，一點沒有我的風采，我給她起名為‘縱’怎么樣，我閨女就應該活得肆意瀟灑，聞縱，阿縱，真好聽。”

    聞燁自然是沒意見，活像個熊家長：“就這么定了，必須得縱著！”

    旁邊的嬰兒就這么看著自己爹媽，打了個哈欠，似乎是想翻身，但始終沒翻過來，挫敗了一會后，小胖手捂著眼睛就睡著了。

    告別時，聞縱看著天空中閃爍的星球，那是海倫星的方向。

    她對榮容說道：“我一定會將mama帶回來。”

    無論帶回來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