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軍不是個能忍的性子，一拍桌子就要發火：“楊柳，你給我閉嘴，小心我削你！你們看完了爸就趕緊滾，少在我家惹人煩”

    “呦，想打我？”楊柳哈哈大笑，順勢坐在凳子上，撐著下巴看向林志軍：“我想糾正你幾件事：第一，你是老師，要注意不要口出污穢之語。其二，我是嫂子，不要說我并沒有說什么，就算是管教你也是應當應分，你應該感激才是。第三嘛......”

    楊柳故意停頓，目光卻在林志軍和馮美娟的身上掃視，隨后粲然一笑：“我這人記仇，之前有人栽贓污蔑林志宇的事，我還想查個水落石出，找出幕后指使。”

    林志軍后槽牙咬得咯咯響，雙目噴火，卻沒有多說一個字，馮美娟也按住林志軍的手，意思是讓他冷靜。

    馮美娟道：“這是我們家，我們不歡迎你們，你們快走吧！”

    “呵呵！”楊柳見林志軍被氣得半死，心里痛快得很：“弟妹，我可是這家人的長嫂，這屋子可是有我們夫妻一份的才是，所以，也是我們的家?！?/br>
    陳菊把水杯端給林強，正走到餐桌前坐下準備吃飯，聽見楊柳的話立刻不干了，聲音都尖了兩度：“什么你的屋子，這是我兒子的?！?/br>
    楊柳拿起桌上的一支筷子輕輕在桌上滑動，不知是寫字還是畫畫，嘴里卻是輕輕說道：“我這人呢，吃軟不吃硬，你們千萬不要逼我新仇舊恨一起算?！?/br>
    桌上的人都不開口了，一時默默吃飯。

    林強喝了水，緩了緩，放下杯子和碗，對林志宇說道：“我好幾天沒有下去走走了，你能不能陪我下去走走。”

    林志宇雖然一直沉默，但還是站起身，以實際行動表示同意。

    見林強要出門，陳菊喊了聲：“你加一件厚衣服再出去，不要冷病了又要我們伺候?！?/br>
    林志宇轉身冷冷望著那三人：“去取一件衣服來行不行，你們都是死人嗎？要是不愿意伺候他，我就找人來伺候他，不過，這房子你們也不要想要了，都給我滾出去?！?/br>
    一向是面人兒一樣軟和的人突然冷下臉來，倒是嚇了陳菊和林志軍夫妻一大跳。

    隨即，林志軍便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在媳婦面前丟了臉。他站起身臉色漲紅，用力把筷子扔到地上，大吼：“林志宇，我他么給你臉了是嗎？你算個什么東西，跑到我家來撒野？”

    他不敢打楊柳這個女人，難道還不能打林志宇這個男人，尤其是他心里對林志宇還有深深的嫉妒。

    不過半年，林志宇早就有了很大變化，他嘴角勾了勾：“林志軍，我能讓你和你女人，你丈人都不得安寧，你信不信？”

    從來，從來沒有見過林志宇如此強勢，可他明明沒有大聲吼叫，就這樣淡淡地、冷冷地說了一句話，卻讓林志軍啞了火。

    而馮美娟也不敢造次，陳菊忙站起身去屋里取厚衣服，總算是打斷了這屋里的劍拔弩張的氣氛，更多的自然是給自己兒子解圍。

    楊柳自然不會留下來，也跟著出了門。

    送走這三人，陳菊總算是松了口氣，罵了幾句難聽的話，見馮美娟蹙眉有些不滿，便住了口，坐回去吃飯才發現飯菜都冷了，忍不住又罵了句晦氣。

    隨后又道：“既然林志宇愿意來看他親爹，那這醫藥費他也該出吧，要不就讓你爸去醫院里住院，讓他去伺候?！?/br>
    第210章 父子談話

    林志軍和馮美娟都覺得很好，馮美娟道：“最好讓他們把爸接過去養老才好，他不是說他是長子長媳嗎，那就該他們管?！?/br>
    這一家人算盤撥的亂想，卻沒有一個人提一句，人家要奉養老人，那也肯定要分這房子。只因為在他們心里都一致認為，老房子是給了林志宇的，卻把買賣這件事默契地忘記。

    外面確實有些冷，林志宇見林強走得辛苦，便領著他去了車上，讓他坐進副駕駛，自己去了駕駛室，而楊柳卻說要走走鍛煉身體，林志宇知道她是想給他們父子談話空間。

    林強望著楊柳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她是個好媳婦，你要珍惜??！”

    “嗯，我知道！”

    見林志宇終于和他說話，林強有些高興：“我還以為你不會我和說話了?！?/br>
    “我確實沒有話和你說。”林志宇不是嗆父親，而是實話實說。

    而林強卻依然被噎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兒子。

    “我最近總是想起你小時候，還有你媽。我越想就越覺得對不起你?！?/br>
    林志宇猛地睜大眼，扭頭看向父親，這句對不起來得太突然，他一時沒有做好準備，以至于沒有任何反應。

    當然，林強并非是為了得到林志宇的反應才說的，他只是有感而發。

    “你媽從小就長得好看，也愛跟我玩。小孩們玩游戲，她總是要做我的新娘，后來，我們長大了，順理成章結了婚，有了你，雖然你外婆一直不滿意，但我和你媽依然過得很幸福。”

    林強渾濁的眼珠望著虛空，蒼老的臉頰竟也泛起一絲笑意。

    林志宇愣愣望著父親，這是父親第一次提起母親，看樣子，他還是記得她的，還想著她的，可為什么要那樣對自己，要在母親剛去世不久就急不可耐娶了后媽。

    “唉，我以為早就忘記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總是夢到她，她罵我，說我對你不好，說我下去了要打我，要好好罵我。”

    林志宇突然說道：“不會的?！?/br>
    林強一怔，從回憶里抽回神，轉頭問林志宇：“什么不會？她不會怪我？”

    在父親看過來之前，林志宇移開了目光，同樣看向虛無的過去：“我媽不會見你，她也不會等你。在你娶了陳菊的那天，她就走了，她不會見你了，永遠不會。”

    林強的嘴唇動了動，又顫了顫，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眼里隱隱泛起淚花。

    車里一片寂靜，只余下父子二人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強嘆了口氣：“我知道，夢見她是我要死了，你說她不會見我，是你恨我，不想讓你媽見我?！?/br>
    “嗯，我恨你！”林志宇輕輕說出這三個字，突然笑了笑。

    隨后抬起袖子用力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爸，我小時候無數次想離開那個家，離開你，可我太弱小，你太強大，我不敢跑，也不敢反抗你，不敢和你撒嬌，不敢和你告狀，不敢和林志軍搶東西。我那時候很怕你，但我不恨你?！?/br>
    “我下鄉時，你沒有給我一分錢，沒有送我，我也沒有恨你，只是......”林志宇眼里有點落寞：“只是，有點心灰意冷罷了?？晌疫€小，總還是惦記著你的?！?/br>
    “后來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我偷偷哭的時候，也想過你的，如果你哪天能突然出現在小路盡頭來看看我該多好。不過后來我就死心了，但那時候我還是不恨你的?！?/br>
    “后來，我找到了很好很好的姑娘，她愿意嫁給一無所有的我，她是那樣好的女孩，那么多人喜歡她，她卻選中了我。我多高興啊，我把她帶來見你，我想著......”

    林志宇說不下去了，用手捂著臉，過了很久，才放開手，聲音平靜地想：“我想著，你看在我長大了，還能娶到這么好的姑娘的份上，是不是能對我露個笑臉，會不會夸我一句很能干呢？”

    “結果，你很冷漠，你沒有夸我，甚至沒有參加我的婚禮。”林志宇扭頭，定定看著父親，車外昏黃的路燈投入車內，正好能看清父子倆的眼睛：“從那天起，我開始恨你了。”

    林強哭了，哭得稀里嘩啦，十分難看，可他不在乎了，兒子的話在他蒼老的心里劃了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

    “爸，我小時候，從來不敢當著你的面哭，可我背著你無數次這樣哭過，你知道嗎？”

    林強的哭聲漸漸止住，點了點頭：“知道一些吧?！?/br>
    “可你為什么不心疼我呢？”林志宇突然大吼起來，吼出了所有的疑惑和憤怒、還有委屈、不甘！

    “我......我不知道?。　绷謴姴亮瞬晾蠝I縱橫的臉，打開了車門下了車，嘴里還在喃喃：“我不知道啊！”

    林志宇坐在車里，靜靜看著父親蒼老消瘦的背影慢慢消失，不知為何，他卻發現心里那根深埋的刺消失了。

    大約，他已經和過去的自己和解了，和過去的父親和解了吧。

    楊柳不知道從哪里走了出來，不緊不慢跟著林強上了樓，看著他進了屋這才轉身下樓，打開駕駛室的車門：“你去副駕駛，我來開?！?/br>
    林志宇眨了眨眼睛，笑了笑：“我沒事，我來開吧，你放心，我不會發瘋的，我還要好好活著，和你過一輩子，還要看著我們的女兒和兒子成家立業。”

    楊柳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見那雙好看的眼睛十分清明，便點點頭關上車門去了副駕駛。

    一邊扣上安全帶，一邊笑道：“就算你想不開也無所謂，我們夫妻同生共死，甚好甚好?！?/br>
    林志宇伸手過來掐了掐楊柳的嘴角：“亂說什么？少說不吉利的話?！?/br>
    楊柳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望著他的眼睛：“心情好了嗎？”

    “不算好，不算壞，說不清楚?！绷种居钔蚯胺桨l了會呆：“他老了，背都駝了。”

    兩人都沒有說，看樣子怕是兇多吉少了。

    林志宇嘆了口氣：“無論如何，我也是他兒子，他也把養我大了。我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我明天來接他去醫院看看吧。”

    “可以啊，不過，要把林志軍拉上，他們肯定想把爸甩給你，我們不是出不起這點錢，也可以找人來照顧爸，但，憑什么要放過林志軍？”

    第211章 閑話家常

    林志宇心情真的是無比復雜，今天進屋看見父親獨自坐在小桌子前吃飯，那種凄涼和佝僂的背讓林志宇心里大受震動，到了現在，他還是理不清心里的情緒。

    次日，楊柳找了鐘志鵬幫忙，掛了縣醫院的一個副院長的號。

    今天是周末，林志宇到的時候，林志軍夫妻還在家里睡懶覺，陳菊聽明來意后，立刻喜笑顏開去幫林強收拾衣服，看那架勢，似乎就此把人送出門以后都不要再回來了。

    林志宇看了眼碩大的包裹，又冷冷看向陳菊，陳菊有種被狼盯著的感覺，不自覺退了退。

    林強倒是高興得很，他大概也是存了希望，以為大兒子來接他去享福了。

    “阿姨，我爸去醫院看病，林志軍不去嗎？楊柳可是一大早就去醫院找人聯系醫生了啊，這要穿出去，林志宇兩口子怕是要擔上不孝的名聲！”

    馮美娟有很嚴重的起床氣，要是挑撥林志軍發火誰也受不住，陳菊可不想去觸霉頭。

    “哎呀，就是檢查檢查，不需要這么多人去的，志軍兩口子在學校上課很辛苦，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休息一下，你是哥哥總該體諒一下的?！?/br>
    “行，那我們走了！”林志宇毫不廢話，提起包裹便走。

    林強病后在家里的地位直線下降，如今在大兒子的攙扶下，他顯得格外有精神。

    剛出家門，就遇見了熟人，是一對退休老夫妻，平時關系不錯，見一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攙著他，一手還挽著大包裹。

    老頭望了眼身后已經關閉的門，有些不解地問：“老林，這是誰啊？你要去哪兒？”

    林強站定，勉強露出笑容：“這是我大兒子，十六歲就下了鄉，我也沒有管過他，他憑自己的本事回了城，這不，聽說我病了，這就來接我去醫院，他媳婦已經去醫院找人尋摸好醫生去了。”

    林志宇忙恭敬頷首問好，兩個老人對林志宇的感官非常好，想起林志軍和鼻孔朝天的馮美娟，更是覺得這個大兒子好。

    既然是去看病，他們也不好阻攔，忙讓開讓他們走，還叮囑看完了病就回來一起玩。

    等人走后，老夫妻看了眼緊閉的林家門，露出不屑的眼神。

    老婆婆低聲說：“陳菊是后媽，肯定是對林強的大兒子不好，所以這么久了，從沒有聽她提過他們家還有一個兒子，口口聲聲都是林志軍如何如何出息，要真的是好的，為什么不送林強去醫院？就讓他在家等死，哼，你看到沒有，大兒子來接人，陳菊都沒有出來送一送，平時還裝出一副良善模樣，我呸，都是裝的。”

    這個大院的房子本來是電池廠的家屬院，修了圍墻，還有一個小花壇，除了孩子們玩耍，更多的是老年人在下面聚會，男人下棋、喝茶，女人們織毛衣、做鞋墊，順便閑聊東家長西家短。

    剛來的時候大家都不熟，可現在基本誰家的底細都摸了個七七八八。

    而林家本來就因為林月回來住的時候天天吵架，早就是大院“名人”，如今更是添了話題，大兒子來帶父親看病，那一家人一個都沒有出面。

    而大家都知道，他們這房子是賣掉老宅買的，也就是說，林志軍占了便宜卻不孝順父親。

    林志宇和林月如何吵鬧，都是平輩，且林月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住說不過去，可林志宇不同，他可是大兒子，自然該有他的一席之地才對。

    無論什么年代，國人的心里對于孝順二字都看得極重，無論你多優秀，但凡背上不孝的罵名，總是很不光彩。

    等陳菊以為甩掉了包袱，喜滋滋提著籃子準備去買菜的時候，花壇邊已經把他們家的事來來回回、反反復復說了很多遍，而陳菊也漸漸在這些話語里變了樣，甚至有人傳她在林志宇母親去世之前就跟了林強，不然哪有那么快就成親？

    陳菊和相熟的人打招呼，可那些人都訕笑著敷衍，不過，陳菊心里有事，一時沒有察覺，導致她失去了第一時間澄清的機會。

    她家對門的老太太是個無所事事又好管閑事的老人，一整天都把門打開著，端了躺椅就對著門外，然后第二天就出現了新的故事，林志軍和馮美娟都在家，陳菊買了一只雞煲湯，那香味能飄出去老遠，可沒有看見他們去給醫院的老林送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