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廠長打開畫冊，雙眼亮了亮，翻到第二頁又看了一會兒，把畫冊遞給宋廠長。

    宋金華本來漫不經心的神態瞬間收斂了些，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從畫冊看向楊柳，見她由頭到尾都保持著淡然的笑。

    他突然意識到這女人并不簡單。

    畫冊從在座各位手中轉了一圈，楊柳接了過去放進包里。

    所有人都看向她放在膝蓋上的包包，用了三種顏色拼接而成的包包上繡著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十分漂亮。

    宋廠長皺了皺眉：“小楊，你所謂的制版，就交這樣的畫給我們？”

    “自然不是！”楊柳笑笑：“制版沒有這么容易，我首先要出設計圖，然后制版、做成樣衣，還要調整版型，最后定版后還要定工藝、放碼！”

    頓了頓，她看了眼認真聆聽的各位：“批量生產還要確定印花、面料、生產時間等等問題。最后還有售賣，做好了還要想著怎么賣出去，怎么定價？當然，這些就是在座各位cao心的事了?！?/br>
    宋金華一輩子呆在三廠，對廠子的現狀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對廠子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見楊柳說得頭頭是道，便認真說道：“聽楊顧問的意思，對這些都有所了解，到時候還要你多多把把關啊。”

    從小楊到楊顧問，這轉換還挺快，也挺自然，楊柳淺笑著點了點頭。

    旁邊一中年男人道：“上面要求我們三廠只需要交利潤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自留，但同樣，也要求我自負盈虧，也就是說，上面不會撥付工資給我們了，我們不拼一把真是沒路走了。”

    旁邊一個謝頂的男人摸了摸頭嘆氣：“一廠是親兒子，根本不缺訂單，二廠也不錯，多的訂單都先照顧他們。唉！”

    劉廠長掃視眾人，最后拍板：“我聽過一句話，變是趨勢，我們順應趨勢，肯定能超過一廠二廠，要知道，他們做的再多工資是死的，但我們不一樣，百分之二十自留，我們可以發工資和獎金，只要有了錢，我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獎金？眾人心里都活泛了起來，是啊，雖然沒有人管他們吃喝拉撒了，但同樣，他們也多了些自由啊。

    第42章 車間提議

    劉廠長和楊柳、小古一起去了車間。

    多數人都在閑聊，看見來了人，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做點事，做事效率實在不敢恭維。

    一三十歲左右的女工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用腳踩了踩了事，旁邊的人熟視無睹，地上布頭線頭很多，看起來很亂。

    “這批是特意挑選年輕些的工人，學起來也快些?！毙」旁谝慌越榻B道。

    看著這么散漫的工作環境，楊柳搖頭，但她不好說別人的管理，想想后說道：“分組后流水線作業，不需要把學會那么多，只要熟悉和做好自己分內事就好?！?/br>
    劉廠長看著裝著認真，但實際在偷懶的工人也頭疼。

    楊柳稍停了停，又道：“其實可以列一些硬性規章制度，比如每天的量需要完成多少？比如不許地上仍垃圾？”

    “扔垃圾？”小古不明白，于是便問了出來。

    “對于一個工作環境的愛護，也是培養工作積極性以及工作氛圍，有了良好的開端，才能有工作動力?！?/br>
    “那完成的量呢？”劉廠長問道。

    “沒有完成就扣工資，超額完成就設立獎金，有獎有罰才能激發這些人工作熱情?！?/br>
    楊柳又笑道：“比如我們鄉下，以前大家一起干活吃大鍋飯，誰會盡全力干活？但包產到戶后大家天蒙蒙亮就去了地里，晚上不干到天黑不回家。想想這是為什么呢？自然有了奔頭，多勞多得嘛！”

    林月驚愕地看向楊柳，擦了擦眼睛，還真的是楊柳，她完全想不通楊柳著劉廠長在車間里轉悠啥？

    她本來要調去二廠，但何家根本不給錢，費用又大，所有便沒有調成，但好在三廠要弄一批人做成衣，選的都是年輕些的，林月自然被選了過來。

    等到楊柳走不遠處時，她站起身對楊柳笑道：“楊柳，你怎么來我們廠子了？”

    楊柳似乎沒有聽見，轉個彎和劉廠長一起走了。

    旁邊的工友看著林月發窘都忍不住偷笑，只有身邊要好的姐妹把她拉下來坐下，然后低聲問：“這是誰？”

    林月的臉色猶如調色板，憤恨道：“我家弟媳，不過，人家現在抖起來，連親戚都認了?！?/br>
    “你弟媳？林志軍結婚了？”姐妹很驚訝。

    “不是，是鄉下那個。”林月不太想多說，但架不住身邊人的好奇心，于是便把林志宇和楊柳如何搶工作、搶房子等等都說了，說她跋扈得很，鄉下女人沒有素質。

    想到自己懷了孕被趕了出去，如今住在婆家日子可不好過，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低頭輕輕擦眼淚。

    林月平時幾乎不與人爭執，又不曾牽涉利益，人嘛，除了嫉妒還更喜歡同情弱者，多少都相信了她的話。

    不知不覺間，三廠楊顧問是個囂張跋扈又不孝順的女人傳遍了三廠，慢慢往二廠、一廠傳去。

    楊柳回家后，發現劉文英已經做完了五條裙子，正在仔細描摹圖紙。

    見楊柳進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忙去給楊柳倒水。

    楊柳笑笑，去檢查劉文英縫的衣服，很是滿意地點頭。

    “你想學畫圖？”楊柳接過劉文英泡的菊花茶問。

    劉文英臉色僵了僵，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就是胡亂看看，我可學不會這個?！?/br>
    “還沒開始做就否定自己，那你也許就失去了很多可能。”楊柳放下茶盅，表情嚴肅：“你要是想學，我會教你，但你連說的勇氣都沒有，那就當我沒有說過?！?/br>
    “我......”劉文英看著楊柳，目光慢慢堅定了下來：“楊姐，我想學，請你教我，我想憑我這雙手養活自己！”

    楊柳笑道：“我不收你的學費，但當徒弟沒有工錢了，你可能學不會還白白做工，而且時間也許很久，你愿意？”

    做工人自然要把錢算得清楚，但徒弟都是要白做事的，就這樣也要看師父愿不愿意教你本事。楊柳不在乎那點錢，但她也不想讓劉文英覺得太容易。人只有付出得多才會珍惜。

    劉文英猛地點頭，她似乎看見了美好的前景，為此，辛苦一兩年也值得。

    楊柳看著劉文英，沉吟道：“你還是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你們都同意后我每天抽出一個小時專門教你，只要你能獨立設計完成服裝，我就發你工資。”

    “當然，你也可以另謀出路，我是不會強迫你留下的?！睏盍Φ馈?/br>
    劉文英卻搖了搖頭，笑道：“我這人悶，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只要楊姐不嫌我，我就一直跟著楊姐?！?/br>
    楊柳其實也是看中劉文英性格柔順，從不多話，而且她是有些天賦的。

    于是笑道：“你先回去吧，做了我徒弟，我就要白占你便宜了?！?/br>
    楊柳做飯時發現隔壁有幾個人來幫鐘老師搬家，楊柳也只是隨意掃了一眼。

    晚上林志宇回家，楊柳告訴他鐘老師搬走了，林志宇還挺高興：“她搬走了也好，這人每次看見我都橫眉冷對，我實在是好不懂哪里得罪了她?！?/br>
    楊柳給林志宇夾了菜，安慰道：“吃飯，不說別人了，以后我們也清凈了。”

    劉文英高高興興回了家，現在劉文英已經有了些積蓄，她看過楊柳從不在吃食上克扣自己，于是，劉家的飯菜也很豐盛，哥嫂說了幾次她也不聽。

    小侄子背著劉文英做的新書包，穿著新衣服回來，推開門就聞見蒜苗炒回鍋rou的香味，立刻歡呼著去放書包。

    哥和嫂子隨后也進來，蔣國鳳無奈地看著劉文英：“怎么又做rou，我們家都成了這一片茶余飯后的話題了?！?/br>
    劉文強看著桌上泛著油光的五花rou咽了咽口水，笑道：“托meimei的福，來我攤子上修鞋的人都多了起來，拐著彎問我們家在哪里發了財。還有好些想給文英說媒的?！?/br>
    蔣國鳳也笑道：“蘇梅也不知道哪里聽說我們家變好了，最近對我那態度都殷勤了些，對了，還說起下個月姑媽六十歲生日，說讓我們一家早些過去吃飯?！?/br>
    劉文英看著哥嫂、侄子高興，她也高興，終于不是一個無用的人了。

    但現在這樣遠遠不夠，她要學習，掌握好技術，哪怕楊柳不要她了，她也能養活自己。

    第43章 誣陷

    “哥，嫂子，我接下來大概不能拿錢回來了。”

    “咋了？人家不讓你干了？”對面的兩人都驚訝地抬起頭，眼里閃過慌亂。

    “不是，是我想拜她為師，我想學習制圖，設計衣服。她答應了，但要我回來和你們商量商量。”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蔣國鳳一拍桌子：“學手藝好，你好好學，放心，我的工資雖然少，但我們一家人還不至于餓死?！?/br>
    劉文強也道：“我們現在不用還賬，我的錢也能幫補家里，你不用想這么多，去好好學?！?/br>
    就連小侄子也說：“我以后不吃rou了?！?/br>
    一家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劉文英笑道：“放心，師父說了，我什么時候出師什么時候就可掙錢了。我手里的錢足夠我們家吃一年，我最多一年就能出師?！?/br>
    蔣國鳳道：“文英，咱們家以前窮成那樣也過得好好的，你千萬不要著急，靜下心來好好學，等你有了本事，哥嫂以后還要靠你呢?！?/br>
    文英點頭：“放心吧，我們家一定會越來越好的?！?/br>
    次日，林志宇去了學校，他發現跟好幾個老師打招呼別人要么不回應，要么十分敷衍，林志宇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對人眼神里的善惡十分敏感，瞬間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果然，剛上完第一節 課，馮校長把他喊了去辦公室。

    “馮校長，您找我？”林志宇文質彬彬的樣子其實很得馮校長喜歡，但也只能在心里嘆息了。

    “我這里有一封舉報信，說你總是偷窺女老師，你知道，這樣的事要說被坐實，牢獄之中在所難免，好在這封信被我們校領導截下了，沒有送到上面去?！?/br>
    林志宇的腦子嗡嗡嗡的，偷窺女老師？

    他吶吶問道：“偷窺誰？”

    馮校長搖頭嘆息：“你宿舍樓隔壁是不是住著單身的鐘薔老師，她說你總是尾隨她，甚至在廁所外等著她，她十分害怕，還特意申請調換了宿舍。”

    林志宇像是見鬼了一樣瞪大了眼睛：“鐘老師？怎么可能？我為什么要偷窺她？”

    馮校長臉色不太好看：“她一個單身女性，又有學識，還是學校的正式老師，你年輕氣盛看上她也情有可原?！?/br>
    “絕無此事，最開始同她打個招呼她沒有理會，我就一直沒有同她說過話，馮校長，這罪我可擔不起啊！”

    “哼，鐘老師一個女同志難道會拿自己的清譽來污蔑你？”

    見林志宇氣得臉色漲紅，還要據理力爭，鐘校長擺了擺手，一副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這事弄得人盡皆知，我們也很為難，尤其我們還有些親戚關系，鐘老師本來是想往上告，幸好被我們攔下來了。這樣，你要不就跟她道個歉，就說以后再也不跟蹤她了?！?/br>
    “根本沒有做個這樣的事，我絕不會為莫須有的事情道歉?！?/br>
    見林志宇滿臉通紅，脖子上青筋直冒，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馮校長也冷了臉：“既然如此，這事我們就要好好調查，在此期間，你先不用上課了，去廚房幫忙吧，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說?！?/br>
    林志宇出了校長辦公室，在走廊上遇到了林志軍，這個和他不太熟悉的弟弟很是憤怒地沖了上來，扯著林志宇的胳膊：“哥，你又不是沒有老婆，干嘛做這么丟臉的事？我都要被你連累死了。”

    “我沒做過?！绷种居罾淅淇粗艿?。

    “沒做過？沒做過人家要告你？算了，做沒做過都不重要，要不你辭職吧，辭職后回到鄉下去，這事也傳不到那么遠去。”

    “我憑什么要走？”

    “哥，這事嫂子要是知道了能饒得了你？這種事，你說不清楚的?！?/br>
    林志宇沒有再說話，推開林志軍走了，渾身猶如被抽走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