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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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夫人比周世子沉得住氣,看了一眼自己那位恨不得沖出去與人廝殺一場的兒子,無奈嘆了一聲。 腦子倒也不笨,唯獨遇事容易沖動,把人喚來身邊,“坐好。” 周鄺哪里還坐得住,早就看謝道遠不順眼了,上回他當著自己的面把裴元丘放走,便暴露了自己想要兩面都沾邊的野心。 之后又把自己的大兒子送去了東都,自謝仆射辭官后,后來幾位上去的大人都做不長久,要么病死,要么橫死。 門下省早就是他右相的掌中之物,謝家大公子去門下省任職,不就相當于甘愿送一個人質過去,擺明自己的立場了? 兩位叔叔相繼被削,眼下能擋住他太子前路的,就只剩下父王。 是何居心,一目了然,很難不去懷疑。 他是恨不得去城門把謝道遠揪回來,問問他為人的良心何在,可到底還是聽了周夫人的話,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半邊屁股掛在圈椅上,明顯坐不住。 周夫人也懶得說他,細細同他分析道:“無論圣旨是真是假,咱們都不能輕舉妄動,陛下真要削你父王的藩,咱們身為臣子,坐在這兒等著便是。若為假,更不能動了,假的成了真的,豈不正中人下懷,給人家送一個意外之喜了嗎。” “意外之喜?”周世子一愣,蹙起眉,身子轉過去問周夫人:“那……這番目的又為何?” 周夫人倒意外他能聽明白了,反問他:“這次事發之后,誰會遭殃?” 周鄺倒是很快明白了過來,心頭一震,“母親是說謝家?” 周夫人點頭,“朝廷來的圣旨,除了謝家,誰見過。”說到此處不得不佩服,“若真如此,倒是一番好計謀。一石二鳥,成了,最好不過,能除了你父王這個大隱患。不成,單憑一個謀逆的罪名,便能把謝家連根拔起來,讓你父親失去一只臂膀。” 怎么都劃算。 事先倒也并非沒有苗頭,上回裴元丘回鳳城,怕是已經盯上了謝家。 謝副使還真就讓他把謝家這個鐵雞蛋,敲出了一條縫。 周鄺不以為然,“他謝副使也算得上臂膀?資質平平,不堪重用,我還納悶父王當年是如何看中的他,以為瞧的是一個‘忠’字,如今好了,別說忠,他竟還敢轉頭把刀對準自己的藩主,謝家出了他這么個不忠不義的東西,簡直就是佛頭著糞,他卻敝帚自珍,非要當自己是個人物。” 跟著謝劭在鳳城里混了十來年,聽多了,這會兒罵起人來,一點都不含糊。 周夫人當看猴一樣,“你激動什么,我說是謝副使了?” 中州靖王府的臂膀,從始至終都不是什么謝副使。 而是謝仆射。 謝仆射乃進士出身,陛下平定江山的當年,便看中了他的才華和度量,親自登門招攬。 謝仆射也沒讓陛下失望,一度替陛下在新朝和舊朝之間找到了平衡,讓陛下了結了一塊心病。 因此封他為左仆射,中書侍郎,行中書侍中之職。算是大酆開國以來被封的第一位左相。 謝仆射在位的那幾年,為官清正,對上盡忠盡孝,對下不顯官威,更是以惜才為名,曾為陛下舉薦了不少能人異士。 至今朝中半數的臣子,怕是或多或少都承蒙過他的恩惠。這樣的人,到了鳳城王爺的地盤,怎么可能不讓人防備。 周夫人繼續道:“當年謝仆射辭官到了鳳城之后,朝中多少雙眼睛盯著,本以為閑云野鶴了這些年,一不問朝政,二不與我王府有任何牽扯,當也不會被人盯上,如今看來,就算他不想招惹是非,隱遁避世,也還是逃不過,會被人主動找上門來。” 周世子聽明白了。 他就說呢,謝道遠何德何能…… 可這一想明白,愈發不淡定了,“騰”一下從椅子上起身,“那如今該如何是好,謝道遠此舉便是要將謝家滿門送上斷頭臺。”這才想到了謝劭,忙同周夫人道,“孩兒敢同母親擔保,謝兄為人磊落,定不會與謝副使茍同。” 此時謝兄想必也知道了謝道遠的所做所為,必會前來相告。 可謝道遠又怎會讓他出府,這會兒怕不是已將人關了起來,越想越不放心,“不行,我這就去找謝兄。” 人還沒走出去,外面的一位侍衛匆匆進來稟報:“夫人,世子,謝家的三公子和三奶奶來了。” 說曹cao曹cao到,周鄺面色一喜。 周夫人也很意外,“快請。”話音剛落,便見到一位滿脖子鮮紅的婦人突然被推到了門前,身后緊跟著謝劭和溫殊色。 不明白這是為何,周夫人和周世子齊齊一驚。又才認了出來,跟前這位狼狽不堪的婦人不就是謝副使的夫人,謝家的大夫人。 兩人震驚之間,謝邵已先抬步跨了進去。 往日大夫人來王府,哪回不是體體面面被周夫人派人請進來,客客氣氣地招待著。今日這般狼狽,有多丟人,從周夫人那道驚愕的目光中,便能看出來。 心中又將自家出的兩個叛徒罵了一通,腳步遲遲不動,不愿入內。 適才一進王府,謝劭和溫殊色手里的刀便被侍衛收繳,人已經帶到了王府,也不再擔心大夫人還能耍出花樣。 見她立在那不動,溫殊色沒有耐心,往她后腰上猛一推,大夫人腳下踉蹌幾步,被迫進了屋。 前一刻才收到謝副使關閉城門,攔截王爺的消息,后腳自己的夫人便被帶到了王府,周夫人和周世子怎么沒料到會見到如此場面。 周世子心頭一震,激動地迎上謝劭,“謝兄……” 謝劭卻一掀袍擺,先對著周夫人跪下,拱手道:“家中長輩愚昧無知,著了jian人之道,今夜冒犯了王爺和周夫人,晚輩規勸無用,只得擒其家眷,前來同夫人請罪,如何處置,全憑周夫人決斷。” 一句話干脆利索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周世子轉頭再看向自己的母親,眼中頗有些顯擺的意思,他就說謝兄會永遠站在他這一邊。 往日周夫人從兒子口中沒少聽過這位謝家三公子的事跡,知道其品行不差,暗里也曾留意中,確實是個可靠之人。 而真正同其接觸,是在謝邵到王府任職之后,與他面對面地聊過幾回,周夫人便明白,虎父無犬子,將來能繼承謝仆射衣缽之人,恐怕還得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如今見他把大夫人帶到了跟前,一面佩服他能在如此斷的時辰內看破局勢,一面又忍不住敬佩他的果決。 “謝員外,快起來吧。”周夫人稱呼起了他的官名,抬眼看向他身旁的溫殊色,和聲道,“府中驚變,二位也受到了驚嚇,先且坐下,慢慢細說。” 一旁的嬤嬤忙上前,挪了兩張官帽椅,挨著并放在周世子對面。 兩人一坐下,偌大的堂內就只剩下了一位狼狽的人質。 周夫人抬頭掃過去,正好與大夫人的目光對上,再也沒了往日的熱情和客套,面色冷漠冰涼。 既然已經落到了對方手里,再去掙扎,反而丟了自己的體面,大夫人諷刺一笑,“家中出了叛徒,落到如此地步,我自認栽,可爾等一眾亂臣賊子,今夜所為,早晚都不會有好下場。” “有沒有好下場,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周夫人漠然地看著她,“成王敗寇,大夫人還是省點口舌,你的丈夫把我的王爺攔在了城外,我心頭正不痛快呢,切莫再得罪我,否則,我一個不高興,拿大夫人先xiele憤,日后就算后悔了,大夫人不也活不過來了?”轉頭同一旁嬤嬤吩咐,“把人帶下去,先替大夫人看看脖子上的傷。”眉頭皺起來,‘嘖’出一聲,做出牙酸的神情來,“瞧著挺嚇人了,怕是不淺,這醫好了也得留下一道傷疤,倒也正好,時刻提醒世人和自己,曾經叛過主。” 這一路過來,大夫人受到的驚嚇不小,本來沒覺得脖子疼了,被周夫人一提,頓時又覺得鉆心了起來。 尤其是最后一句,猶如把她釘到了恥辱柱上,大夫人又激動了起來,“周夫人這是賊喊捉賊,我謝家效忠于陛下,不與亂賊為伍,圣旨在手,何來的叛……” 話還沒說完,便被嬤嬤提著胳膊架了出去。 人一走,屋內便安靜了下來,周夫人又才看向旁邊的謝劭和溫殊色,既然人都給她綁來了,立場已經很明白了,沒必要再多問。 局勢緊迫,也沒功夫再繞彎子,周夫人直接問道:“謝公子接下來打算如何。” 謝劭心里自然也清楚,如今謝家的處境只怕比王府更為嚴峻。 “卑職打算今夜出城,與王爺一道入東都,求見陛下。” 周夫人目露贊賞,想要解救謝家于水火,眼下只能如此了,知道他心中所慮,便道:“謝公子放心,我王府一心效忠陛下,無半分異心,就算陛下真要削藩,也不會做出任何反抗,相信王爺,同我也是一樣的想法。” 只要王府不與謝副使產生沖突,便是給了謝家一條退路。 謝劭起身行禮,“多謝周夫人。” “謝公子不必如此見外。”周夫人無奈一笑,“看來謝仆射終究還是還是躲不過要與我王府綁在一條船上,如此倒是我靖王府沾了福氣。” 外面突然一陣動靜,很快有侍衛再次進來稟報,“稟夫人,謝副使叛亂,已帶人馬圍住了王府。” 意料中的事,沒什么可奇怪。 困住就困住,大不了王府的人不出去,但謝劭此和王爺一去到東都,得先經過太子的東洲。 能冒死設下這樣的局,太子必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怎能輕易讓他們見到圣上。 可除此之外,已沒了旁的辦法,轉頭同周鄺吩咐道,“清點幾個得力的人手,待會兒隨謝公子一道出城。” 周鄺自告奮勇,“我去。” 周夫人毫不客氣,“你父王前去,已經是給別人送人頭了,你再跟上,是想被人一鍋端,徹底絕了靖王府的后?” 周鄺:…… 既已做了決定,倒也不急于這一時,此番前去東都,路上并非一兩日。 周夫人看了一眼兩人身上沾染的血跡,起身道,“謝公子和三奶奶先去沐浴更衣,歇息一陣,我讓人收拾些衣物,一個時辰后,我帶謝公子走地道出去。” 第50章 今夜出來,本為了賞月,不成想遇到變故,走到了這步田地,人是斷然回不去了,要去東都,只能從王府先借一些盤纏和衣物。 謝過了周夫人,謝劭回頭示意小娘子跟上,幾人一并隨仆婦去往后院的廂房。 路過長廊,還能看到外面的火光。 謝副使的兵馬圍住王府后,開始揚聲同里面的人喊話:“王爺既敢生出叛心,便能想到會有今日,身為人臣,當屈身守分,不可與命爭也,如今王爺已被攔于城外,不日之后便會被驅出藩地,捉拿回京,我勸靖王妃莫要再做無謂的抵抗,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立刻打開府門,束手就擒。” 早年王爺跟著陛下四處征戰時,周夫人便陪伴其左右,那時她是周家的長媳,人人都稱她為夫人。 后來陛下登基,王爺鎮守邊關,周夫人依舊相伴左右,風里來雨里去,臉都曬黑了,哪里像個錦衣玉食的高貴王妃。 連周夫人自己都嘲笑道,“別讓我把大酆王妃的名號給丟了,還是叫我周夫人吧。” 一直到鳳城,大家都沒改口。 今日倒是稀罕得聽到了一聲靖王妃。 要真動手,也沒必要喊話,周夫人充耳未聞,先去替王爺和謝劭準備衣物。 周鄺沒忍住,轉頭大步去往府門,仗著嗓門兒大,怒罵道,“不過一群直娘賊,叛主求榮,還敢口出狂言,謝副使的夫人今夜正在我王府做客,我勸各位還是不要驚擾了她……” 越往后院,聲音越遠。 溫殊色回頭,緊緊跟在謝劭身后,仆婦把兩人帶到了客房門前,躬身道:“公子與夫人先稍作歇息,奴婢去備水。” 謝劭點頭,推開門。 兩人進屋,房門重新合上,耳邊終于有了片刻安靜。 抬頭再打探跟前的小娘子,臉色比平日里要蒼白,鬢邊的一縷發絲不知何時散開,正貼在她的臉上,許是拿手拂過,一邊臉頰印上了血跡。 往日每回當值回來,看她都是一身光鮮,今日這番狼狽,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忍不住伸手,指尖輕輕把黏在她面上的發絲粘起來,低聲問道,“嚇到了?” 從今夜聽到謝副使要叛亂起,溫殊色的一顆心便一直緊繃。 縱然她和謝三把大夫人押來了王府,以人質投誠,可說到底也都是謝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