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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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發問,小娘子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先對他訴起了苦,“衣裳好好的,一回都沒穿過,十兩銀子一件,我要她退我八兩她都不樂意,這不就是jian商嗎。” 謝劭:…… 兩人都是嬌慣出來的主子,何時有過這般斤斤計較的時候,別說十兩銀子,百兩一件的衣裳,換做往日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越是這樣,謝劭的心越是墜到了谷底,還是一次給他個痛快吧,轉頭示意在她坐過來,“我有話問你,你坐。” 比起最初,他此時已算是冷靜。 溫殊色乖乖地坐在了他對面的圓凳上,“郎君你問。” 他偏開頭,不去看她那張無辜又欠揍的臉,盡量心平氣和,“鋪子也沒了?” “嗯。” 雖說已經知道了答案,可從她嘴里得到肯定,終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輕松,手掌捋了一把臉。 她溫二,挺有本事。 又捏了一下渾噩的腦子,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同我說說,怎么沒的。”這么多家產,謝家和溫家兩座金山,她到底是用什么本事花光的。 溫殊色想了想,自省道,“怪我太貪心。”屁股往前移了移,咽了下喉嚨,看著跟前臉色如死灰的郎君,打算同他細說,“郎君不知道,那幾天糧食的價格有多誘人,閉上眼一睜開,價格又變了,一兩銀子變成二兩,再變成三兩,四兩,我承認我是個俗人,沒經得住誘惑,這不除了大米,后來我見那價格一直猛漲,我又去買了小麥和大豆,就……”再回憶,簡直就是痛苦,“買的時候價格有點高。” 那么多的銀子,突然沒了,她自己也傷心啊,肩膀一聳,‘嚶嚶’的哭了起來,“本來還想獨吞,哪知道最后被人一鍋端,討糧的將士一來,鳳城里只有咱們家有糧食,我能怎么辦呢……” 她捂著臉抽泣,傷心欲絕,那模樣真真是悔到了腸子里。 對于她的這個‘點’謝劭吃了幾次虧,已完全明白了。 這怕是花了高價購了半個倉吧。 他不存任何希望,問她,“還剩多少。” 本以為小娘子會直接搖頭,卻見她抹了抹淚,“郎君等會兒。”突然起身,去了屏風后,摸索了一陣出來,懷里抱著一堆的金簪玉簪和各種金銀玉首飾,“哐啷啷~”地給他倒在了跟前的木案上,“還有這些。” 她剛從梳妝臺上掃下來的,細細一瞧,好像也不少,小娘子抬頭,驚喜地朝望往來,“郎君,咱們應該能撐一陣子。” 謝劭:…… 他別過頭,懶得看,一顆心已經麻木了。 “不過剛才嬤嬤說咱們預定的那批冰塊明日就得搬到地窖,這不眼下馬上就到夏季了,得付幾十兩銀子……”見對面郎君的臉色實在難看,不忍心再往下說,溫殊色閉了嘴,關心地問他,“郎君今兒吃飯了嗎。” 不問還好,一問胃里忽覺一陣空蕩。 早上他睡到巳時才起來,還沒來得及進食,便被小娘子當頭一棒,出去后崔哖倒是準備了酒菜,也沒來得及吃,又是一把刀子捅到他身上,什么時辰點了?屋里沒沙漏,偏頭從半垂的卷簾內望了一眼外面的日頭,至少也是未時了。 見他如此,小娘子明白了,轉頭吩咐方嬤嬤,“去給郎君備菜。” 人再慪氣,也會餓,得吃飯。 填飽肚子再說吧。 好酒好菜擺在他跟前,溫殊色坐在他對面,捧著臉看著他吃,偶爾給他夾菜添酒,認錯的態度十分端正。 酒菜進喉,雖治愈不了內心的創傷,可終究緩回了一口氣,結果他筷子一放,對面的小娘子便眼巴巴地看著他,“郎君,這個月的菜款還沒結……” “郎君放心,我待會兒就把那些簪子拿出去當了,還有衣裳,退不掉,我就低價賣出去……”說到最后聲音都沒了。 剛下腹的飯菜如鯁在喉。 還找她算什么賬,是她在找自己算賬。 他算是明白了,同她掰扯,簡直就是在往自己心口上撒鹽,起身出門便把閔章喚到跟前,“還有多少銀子。” 閔章道,“五十多兩。” 上次從三奶奶那兒拿了五百兩,公子當天就去醉香樓吃喝了一百兩,后來在去慶州的路上,救了好幾撥難民,如今荷包里就只剩下五十多兩了。 謝劭煩躁地道,“給她。” 閔章跟了他這么多年,辦事從來不問他原因,也不會懷疑,今日卻頭一回有了猶豫,“都,都給嗎?” 都給了,往后公子可就當真身無分文了。 謝劭:…… 片刻后,謝劭朝他伸手,閔章趕緊把荷包放在他掌心。 拉開荷包系帶,埋頭撥了好一陣,最終從里扣出了幾坨銀疙瘩,大概有十來兩,余下的還給了閔章,“給她拿進去。” 閔章轉身回屋,他一人立在那顆梨花樹下,清風一過,長長的寬袖跟著飄拂,手中的那幾塊銀疙瘩從未如此實在過。 南之照老夫人的吩咐過來請人,便見謝劭癡呆呆地站在那,一動不動,那模樣倒讓人有幾分心疼。 可三奶奶那話說得沒錯。 二房為何會如此,原因不在旁人,問題便出在這位三公子身上,只要他不改掉大手大腳花錢的毛病,家里的銀子遲早還是會被敗光。 先前賬房都撤了,大房的一堆子人不也是想了各種辦法,從他身上榨取。 沒錢了好,沒錢了就都不指望了。 南之斂下心神,笑著下了長廊,招呼了一聲,“三公子回來了?老夫人正念叨您呢。” — 出了這么大事,老夫人必然也知道了,見老夫人躺在了床上,謝劭顧不上自個兒心情,只能反過來先安慰,“銀錢沒了就沒了,再賺便是,老祖宗身子骨要緊。” 老夫人突然問他,“你怪那丫頭嗎。” 一個上午,府上早就掀起了風浪,大夫人鬧了一波后,便是一群后輩。 溫殊色囤糧那幾日,個個跟著興奮,指望能從中瓜分一些,如今出了事,都把矛頭指向了溫殊色。 “那么多的銀子,全被她捐了出去,之前她那股護食的勁兒呢,前頭同咱們一分一文的掰扯清,轉身就把銀子扔火坑里,她是專程來克咱們謝家的吧。” “要我是三哥,回來就把她給休了。” 幾個人圍在老夫人床前,意見一致,言下之意,要讓她把人休了。 她想聽聽老三的想法。 謝劭擰眉,“賬房是孫兒主動交給她管,她即便有錯,孫兒也該擔一半的責任,何況她一沒賭,二沒貪,不過把糧食捐給了戰場,乃大義之情,替我謝家揚了名,該贊,我何來的怪罪?但對我而言,‘敗家’二字,沒有冤枉她。” 謝老夫人看了一眼他那咬牙的神情,轉頭憋住笑,心頭也松了一口氣,就知道他這孫兒德行不虧,是個明事理的。 “這回咱們算是傾家蕩產了,今后怎么辦,你可想過。”謝老夫人瞅了他一眼,“殊色給你買了一份官職……” 謝劭打斷,“孫兒做不了官。” “為何?” “謝仆射當年辭官時,可發過話,孫兒不能在朝為官,孫兒是他生的,這條命包括今后的路,都得聽他的安排。不惜大手一揮甩給了孫兒一座金山,孫兒這輩子只管花錢便是。” 謝老夫人:…… 還記著呢。 “這不是金山沒有了嗎?”謝老夫人勸道,“不過一句氣頭上的話,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他要是再敢這般說,瞧我不揍他。” 怕也不是什么氣頭話。 那日裴元丘一番話,雖說目的昭然若揭,可也并非沒有道理。 謝仆射當初為何突然辭官回到鳳城,而鳳城這些年遭遇了幾次動蕩,為何都能安然無事。 西北兩洲的王爺,陸續被削藩,只剩下了一個靖王。 這次兵器庫的事情,一看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最后卻如此輕松地揭了過去,只怕并非是好事。 太明顯了。 盡管他謝仆射一心不問天下事,藏得再深,終究還是會被人懷疑上,就看他能逍遙到何時。 謝劭依舊一副懶散模樣,“那便把他叫回來再賺。” “我怕等不到他回來了,前幾天那糧食一漲起來,別說你媳婦兒,我都動了心,一時沖動,把壓箱底的都拿了出來,讓她幫著投了進去,如今吃了上頓沒下頓,你那老子和老娘,拍屁股一走人,幾個月都不見信,我要等他回來救濟,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謝劭驚愕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偏頭躲開他的目光,臉色尷尬,“這不是你那大伯母天天在我耳邊吵著要去東都買房,我想著這回要是賺了,我掏錢給他們買,一時沒經住誘惑,老都老了,還成了晚年不保,合了那句偷雞不成蝕把米……” 謝劭:…… 走之前,謝劭到底又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袖筒里,掏了一陣,掏出了七八兩銀子,遞給了南之,“留給老夫人吧,有難處同我說,我再想辦法。” 第32章 從老夫人屋里出來,腳步再無往日的灑脫,金庫沒了,鋪子沒了,兜里只剩下了二三兩銀子。 該去哪兒呢? 無處可去,怏怏地回了游園,院子里悄然一片,東屋外那顆怒放的梨花樹也有了凋零之態,滿院子的雕梁畫棟,突然之間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殼。 推開東廂房,有氣無力地往榻上一躺,一雙胳膊墊在腦后,閉眼想睡一會兒,早上睡到了日曬三竿,此時也沒什么瞌睡。 睜眼盯了一會兒賬頂,實在無趣,轉過頭同閔章大眼瞪小眼,閔章看著自家公子,滿臉同情,“要不咱們去找周世子,讓他想想辦法……” 找他干啥,上任做員外? 閔章又道,“公子若無事,去找三奶奶說說話?” 找她? 他還想多活幾年。 終究是睡不著,翻了個身起來,從那蒙了一層灰的書架上翻出一本書,抖了抖,翹著腿坐在圈椅上懶懶地翻著。 好歹有個了東西可以打發日子,捧著書一直看到傍晚,晚食方嬤嬤過來擺桌,“三公子該用飯了。” 兩盤素菜碟子,再配了三五個饅頭,同中午他吃的那頓簡直天囊之別。 瞧出了他的遲疑,方嬤嬤解釋道,“府上的大米昨晚都被拉走了,這個月的菜錢又沒結,rou鋪子早上便斷了貨,廚房里剩下的,今兒中午三奶奶便讓人都給三公子做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些小麥,三奶奶讓人做成了饅頭,說三公子先將就著吃一頓,等明兒她想辦法,看能不能出去借一些。” 落差實在太大。 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竟然連飯都吃不起了? 方嬤嬤道,“公子要是吃不慣,奴婢去大夫人那走一趟。” 二房所說破了產,可溫家大爺還有俸祿,這回買糧食大房一分都沒投進去,沒有半點損失,二房養著大房這么些年,如今二房有了難處,大房總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