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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19節

    “三哥哥。”

    “三哥哥……”

    謝劭昨兒跑了一夜,又在大街上同那尖牙利齒之人吵了一架,頗有些身心疲憊,正欲脫衫子沐浴,仰頭大睡一覺,門板突然被拍,看架勢似乎要把兩道門扇給卸了才罷休。

    閔章對撒潑的小娘子一向束手無策,只站在門外一口一個大娘子二娘子,“公子在休息,娘子們別拍了。”也不敢真上手去拉人。

    耳朵被吵麻了,謝劭閉眼“嘶”了一聲,重新穿戴好,拉開房門,沒什么好臉色,“怎么回事?”

    大娘子站在門檻外,一臉委屈先說,“三哥哥,三嫂她太欺負人了,趁著三哥哥不在,把府上攪得雞犬不寧,母親都被她氣得落淚,祖母更是氣暈了過去。”

    二娘子跟著搭腔,“對,這樣的嫂子咱們可不能認,三哥哥還是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二人言語里滿是對溫殊色的控訴和狀告。

    謝劭有些詫異,溫二管家不是管得挺好的嗎,對她們的說辭不太相信。

    轉過頭,剛朝著東屋的方向望過去,便見祥云立在屋檐下,拖長了嗓音道,“我們三奶奶說了,大娘子二娘子有什么苦楚,抓緊時辰,趕緊給三公子訴完了,等她洗個澡出來再聽二位娘子狡辯。”

    謝劭:……

    大娘子二娘子被那一句狡辯,震得齊齊一愣,反應過來,便跺腳哭訴,“三哥哥你看,她是不是狗仗人勢。”

    謝劭頭疼,掃眼過去,“罵誰呢?”

    二娘子被噎住,忙道,“三哥哥,你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覺是睡不了了。

    謝劭進屋坐在了蒲團上,一邊打著瞌睡,一邊聽兩位堂妹不斷控訴自己的新夫人,聽了半天,總算是聽明白了,撐起眼皮問,“你說她讓掌柜的問你們要錢?”

    “可不是,今日鋪子的掌柜上門對賬,她一句不認,掌柜的個個跑來同我們討要香料水粉錢,連母親都不放過……”

    大娘子跟著拱火,“往日里這府上誰不知道三哥哥最疼人了,可她一來,全變了……”

    幾人在屋內使勁狀告的功夫,溫殊色已沐浴完,換了一身新衣,讓晴姑姑和方嬤嬤一道把木案板凳搬出來放在了梨樹下,再備上茶水糕點,擺出一副奉陪到底的姿態,才讓祥云去叫人。

    祥云去西廂房傳信,也沒上門檻,站在踏道底下,依舊拉長了嗓音,“三奶奶已經沐浴完了,大娘子二娘子想討要說法,盡管來吧。”

    屋內大娘子二娘子氣得后仰,“瞧吧,她有多囂張……”

    謝劭揉了揉眉心,知道今兒不出面是收不了場了,想去看看那位三奶奶,究竟是不是如她們口中所說的那般囂張。

    結果一出門檻,便見女郎坐在梨花樹下的圓凳上,海棠長裙,頭簪珠花,手中羅扇輕搖,正悠閑地品著茶。

    謝劭:……

    大娘子和二娘子如同黃蜂,“三哥哥……”

    謝劭硬著頭皮走過去,溫殊色只讓人備了兩張圓凳,一張自己坐了,另一張擺在了自己身旁。

    謝劭倒是一點都沒客氣,挨著小娘子坐下后,抬手拂袖,“你們三嫂在這,有什么就說吧。”

    大娘子二娘子沒了座,只能干站著,適才當著謝劭的面,倒是能說回道,這會子真對上本人,突然就卡了喉。

    大娘子撞了一下二娘子,要她先開口,二娘子昨晚才在溫殊色面前吃了虧,多少有點怵,說出口的話便要先細細醞釀一番。

    溫殊色也不急,等著她們慢慢想,半晌后還是大娘子先開口,也不叫她嫂子,“你沒來之前,府上一團和氣。”

    溫殊色點頭承認,“這點我確實做不到,我人不傻,自來不做冤大頭。”

    謝劭:……

    二娘子受不了,立馬狀告,“三哥哥,她罵你傻。”

    他聽到了,用不著她重復,罵了好幾回了,也不差這一次,謝劭頭痛欲裂,“說正事。”

    大娘子穩住情緒,“謝家上下在鋪子里開支的銀錢,都是算在了每月的支出里,這事也是二叔和二嬸默許的……”

    話還沒說完,身后傳來一陣動靜。

    安叔帶著幾個仆役抱著一堆的賬本匆匆趕了過來,溫殊色接著大娘子的話,吩咐安叔,“你給大娘子念念,上個月她支出了多少。”

    這些賬,安叔早就滾瓜爛熟了,翻開賬本朗聲念了出來,“大娘子上個月以買香料、水粉、綢緞,首飾的由頭,一共在賬房支取了一千兩百六十八兩銀子,另除了謝家的鋪子之外,總共在外還賒了一百五十兩銀子。”

    嘖,一千多兩銀子,一個月……

    都能在鳳城買套院子里,簡直驚人,連二娘子都愣了愣,轉頭看向自己的親jiejie。

    大娘子臉色一變,“你莫要胡說,其中一千兩是因我補助了顧姨娘的表親五百兩,三哥哥特意賞的。”

    這就是湊上臉讓人打了,溫殊色絲毫不手軟,“大娘子應該還不知道,那日我正好瞧見顧姨娘表親被人趕出謝府,五百兩銀子不是你給的,而是我給的,顧姨娘已來過了院子,你三哥哥也知道,你騙了他一千兩銀票。”

    大娘子慌忙看向謝劭。

    謝劭坐在溫殊色身旁,一副面無波瀾的淡定模樣,已經不言而喻,大娘子臉色一瞬刷白。

    溫殊色繼續道,“你不來找我,我也會讓人去找你,你欠的那一筆賬目,其中有我溫家的,還請大娘子在今日之內把賬平了。”

    不理會大娘子似是埋進土里的神色,轉頭又看二娘子,“二娘子呢,你欠我溫家的四百八十兩銀子,何時還?”

    賒了四百多兩?她膽子真不小。

    這回換大娘子詫異了,二娘子張了張嘴,一時面紅耳赤,賒賬時對方說了會保密,誰知轉頭竟把她給賣了……

    “安叔,把二娘子的賬本也念念吧。”

    安叔很樂意效勞,“二娘子上月在賬房共支取……”

    —

    游園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大夫人耳里,仆人一路小跑,見了人便道,“大夫人不好了,大娘子二娘子被三奶奶抓住把柄,告到了三公子面前……”

    大夫人一愣,罵了一句,“她這是要翻天嗎”,忙打發碧云過去瞧。

    等碧云趕到,不只是大娘子二娘子,連二公子和二奶奶也被傳到了院子里。

    溫殊色人手發了一摞賬本,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言語客氣,“今日就勞煩各位,先平賬。”

    大娘子二娘子怎么也沒想到,本是過來告狀的,最后卻成了被要賬,這還不算,兩人背后的那點隱藏,也被當眾扒了出來,如同剝光了衣裳,臉面無存,個個臉色都發了青。

    二娘子自小被大夫人嬌慣,率先發作,“我就不給,你能把我怎么著?”

    溫殊色一笑,“也不能把你怎么著,欠債還錢咱們只能公堂上見,上府衙去找你大哥,二娘子屋里應該也有值錢的東西,變賣一下能還賬。”

    二娘子指著她,“你!”

    “從小夫子沒教過你們,人該量力而行嗎?二娘子莫非不知道賒了賬遲早要還的?”

    二娘子當場氣哭了。

    大娘子哼了一聲,“不就是一百多兩銀子嗎,用得著三嫂如此興師動眾,把大伙兒都逼到絕路,于你有何好處?”

    這是打感情牌了。

    “我不是個討喜的人,也最不屑用銀子拉攏人。”溫殊色不買賬,“我知道大娘子存了不少私房錢,倒也不用變賣,今日把賬平了,那一千兩銀票,大娘子明日拿回來吧,下回別輕易騙人了,被人戳穿,太丟臉了。”

    大娘子也被她氣出了淚珠子。

    二奶奶見兩位姑子被氣哭,上前添油加醋,“弟妹今兒可真威風,說到底咱們不過是外姓人,你這番把人得罪光……”

    “是二嫂嗎?”溫殊色打斷她,見她沒吭聲,便知道沒認錯,輕嘆了一聲,好言道,“你還是勸勸二哥,少去點意店,我從溫家哥哥口中得知,里面的小娘子可會騙錢了,平常一壺酒幾十個銅錢,到了她們那兒幾十兩上百兩,二哥定是被人騙了,不然怎會賒了六百多兩的酒錢……”

    二奶奶一愣,回頭驚愕地看著二爺,“你,你去了意店?”

    鳳城意店,全是姑娘,做的是什么買賣,誰不知道。

    二公子面露慌張,忙解釋,“我,我也是被逼無奈,被人硬拉上去……”

    二奶奶一把拽住他,邊哭邊打,“我在家替你生兒育女,你倒是瀟灑,還去了意店,你這個沒良心的,我不活了……”

    碧云趕過來,便見到了這一幕,心頭“咯噔”一下,趕緊過去拉開二奶奶,問道,“這是怎么了?”

    溫殊色認出來了,是大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碧云。

    正好。

    溫殊色喚了一聲,“碧云姑姑。”

    碧云剛瞧了過來,溫殊色便道,“大夫人今日沒來,正好你同她帶個信回去,就說三公子他每日事務繁忙,沒功夫管賬,我管家你們又不服氣,從今日開始,避免日后再發生這等矛盾,咱們就各管各的,我們二房就不設賬房了。”

    第22章

    二房不設賬房,那……就是說從今往后大房得出錢負責自己的開銷了?

    平地一道驚雷,幾人一時都沒了聲兒。

    不等碧云發話,大娘子先反應過來,顧不上落淚,質問道,“不知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三哥哥的意思,三哥哥……”

    溫殊色掐斷她的念頭,“你別指望他,錢在我手上,吃了他的住了他的,我總不能看著你們欺負他。”

    謝劭:……

    聽了這半天,謝劭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府上的一堆爛賬,并非今日才有,早就爛在了骨子里,但比起這些錢財,他更怕麻煩,老頭子和他夫人在府上,也沒見得理清楚,橫豎有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更不用說,要多少拿去便是。

    可如今看著身旁的小娘子,直腰挺著胸脯,一副護食的模樣,替他憤憤不平,他要是再放縱下去,說個不字,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于是,謝劭沒出聲,默認了小娘子的說法。

    意外地沒得來三哥哥的支援,大娘子呆了呆,這才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碧云也看出來了情勢不對,到底比在場的小輩們多活了些年頭,知道這會子狀告怕是無用,上前同溫殊色和聲道,“三奶奶剛嫁進來,怕是還不知道謝家的內情,大爺因早年家境不如意,沒能進學堂考功名,二爺一直掛記在心,曾說過,大房有何需要只管找二房……”

    “這就奇怪了。”溫殊色皺了一下眉,“不怕碧云姑姑笑話,我父親早年也沒讀過書,人人都道是溫家家境困難,祖母沒銀子供他上學,實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無心于科舉,一見到書就頭疼犯困,要真是個用功的,借光鑿壁,也能有所成就,這念書,窮有窮的念法,富有富的念法,歷代王朝在朝為官的大人們,有不少都乃貧苦出身,父親常對我說,人各有命,不能把自己的不幸,算給天爺,更不能算在別人身上,這不生怕拖了大伯的后退,不僅沒伸手同他要錢,還靠著自個兒的雙手養起了溫家呢……”

    溫家在鳳城算是書香門第,家里什么情況,鳳城人大多都知道。

    不就是說謝家大爺比不上他父親心胸豁達。

    碧云姑姑極為不屑她拿大爺同一個商戶來比,“大爺乃鳳城副使,哪能如溫家二爺恣意,當年謝家二爺帶著家眷和錢財回到鳳城,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多虧有大爺在背后相護……”

    “這有何可護的?”溫殊色似是完全不明白姑姑的意思,一臉疑惑,“當今圣上治理的江山,一片國泰民安,難不成還有人敢上府上來搶人錢了,且阿公的錢財,我記得沒錯,還是圣上賞賜下來的銀錢,碧云姑姑的意思是說圣上沒把天下治理好,還是說有人不把圣上放在眼里,想要造次?”

    見她居然扯到了圣上頭上,碧云姑姑神色一呆,“老奴可沒那個意思……”

    “那就是碧云姑姑想多了,外賊膽子再大,也不能上門來劫財,否則大酆律法也不會饒了他,倒是有一句俗話,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這番明嘲笑暗諷,半個臟字都沒,卻把大房拉出來示了眾,碧云不敢再往下說,再說下去,指不定就被她扒光了皮來罵。

    二娘子可咽不下這口氣,聽到她那句‘家賊難防’氣得當場沖上去兩步,“你……”

    溫殊色面色不動,“二娘子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