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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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金原本閃爍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 人橫有道理,馬橫有韁繩, 他們這位二掌柜的,永遠都是這個性子,這種固執的性格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但是,還是不死心的道,“掌柜的,你剛剛說提攜我........” 人嘛,還是要有點希望的! 豬rou榮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的意思是讓你去主持塞北的商隊,以后塞北這一路全部你說了算。” 梁金陪笑道,“掌柜的,那我這月錢?” 去塞北那苦寒之地,怎么也得多加月錢吧? 豬rou榮大大咧咧的道,“你仔細想一想,這安康城的伙計,一個月能拿上三吊錢的有幾個?” 心里很是不高興! 這小金子是越來越不知足了,甚至有點不知好歹了。 “我........” 梁金聽見這話后,眼圈直接就紅了。 真拿自己當傻子哄呢! 自己在rou案子上混這么多年,真的為了那幾吊錢? 累死累活到如今,不但沒有被念好,還被當做傻子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欺人太甚! “我什么我?” 豬rou榮滿不在乎的道,“你這孩子現在越來越拿自己當回事了,不能給你塊抹布你就開當鋪,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 謙卑一定要再謙卑,這生意場上啊,你要學的還多著呢,還沒到能出師的時候。” “掌柜的,我做小學徒都有六年了,” 小金子忍不住反駁道,“你老就是養只狗,也有感情了,得多加兩塊骨頭是不?” “混賬話,老子什么時候拿你當狗了?” 豬rou榮滿臉漲紅的道,“你仔細想一想,老子哪里對你差了?” 梁金硬著頭皮道,“掌柜的,我年齡不小了,得多拿點錢成家。” “咱們三和的規矩是多勞多得,按勞分配,” 豬rou榮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做多少活,拿多少錢都是有定數的,你今天要求我漲,有樣學樣,別人明天就要求跟著漲,日后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掌柜的,” 梁金硬著頭皮道,“我是咱們行里資格最老的伙計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大冷天的,他應該下值了,將屠戶和豬rou榮的私事應該與他無關的。 但是,他是學徒,是伙計,一切都得聽師父的。 深更半夜,站在都督府門口望風,苦處只有自己明白。 “苦勞我是知道的,” 豬rou榮再次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等我和你大掌柜發達了,一定不會忘記你小子。 你啊,好好做事,不要想那些有得沒得。” “掌柜的......” 見豬rou榮不再搭理自己,梁金便重新回到了都督府門口,繼續望風。 風越來越大,越越來越厚。 站的時間太長了,心里想的就不免有點多了。 不自覺的就想起來了和王爺說過的許多話:這個世界上,清醒人是少數。 成功者,注定是孤獨的! 他現在回想起來,終于明白了。 就像皇帝一樣,高處不勝寒,回轉身,身后再無一人。 他突然別過來腦袋,板直身子,對著豬rou榮道,“掌柜的!” “干嘛?” 豬rou榮依然沒有正眼看他一下,不耐煩的道,“好好的守著,要是錯過了,小心你的皮,你這孩子,要功夫沒功夫,腦子還不好使,要再這么繼續下去,我就沒法賞你這碗飯了。” “又怎么了........” 豬rou榮不耐煩的道,“要是皮癢癢了,老子給你松一松,你這孩子越來越不像樣了。” 梁金大聲道,“老子不伺候你了!” “你他娘的跟誰稱老子呢!” 豬rou榮捏著拳頭,大踏步上前道,“你他娘的要造反嘛!” 好多年了,沒人敢這么和他說話了! 他自然怒不可遏!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一個小伙計,要功夫沒功夫,要關系沒關系,要錢沒錢! 還不是任由他搓扁捏圓! 梁金看著氣勢洶洶走過來的豬rou榮,苦于豬rou榮多年yin威,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眼神又不經意間的掃過了門口的兩名值守。 心里瞬間又安定了下來! 他就不信豬rou榮敢在都督府門口行兇! 何鴻與韋一山雖然沒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兩人卻是勢同水火,盡管如此,想當初兩人也沒敢在都督府門口動手打架。 豬rou榮要是真的突然傻了,當街對自己行兇,自己反而能賺一筆! “掌柜的,沒有二百兩銀子我不和解!” 梁金反而直接昂著頭迎上了豬rou榮的拳頭。 聽見“二百兩”這個詞,豬rou榮的拳頭直接停在了梁金的眼睛前。 “你他娘的,居然還敢威脅老子?” 豬rou榮越想越氣。 伙計們端自己的飯碗,只要是功夫比自己低的,自己都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而沒有一個人敢主動報官! 時間長了,他幾乎都快把梁律給忘記了。 現在,梁金突然反抗自己,反倒是把他弄了一個手足無措。 “掌柜的,你也別等,要打就打吧。” 自己只要不死,挨頓揍算什么? 只要自己堅持不和解,進入訴訟程序,他豬rou榮如果不賠銀子,肯定是要勞改的! 如果豬rou榮堅持不賠銀子,直接去勞改,那么他家幾輩人跟鄧柯一樣,將來與“功名”無緣。 “你當老子真的不敢?” 豬rou榮說話的同時,忍不住瞥了兩眼門口一動不動的值守。 將屠戶聽見吵鬧聲,掀起車廂厚厚的簾子,探出腦袋,見到一臉桀驁不馴的梁金,一臉憤怒的豬rou榮,就知道這兩人是鬧別扭了。 如果是平時,這兩人在都督府門口鬧起來,他巴不得看熱鬧。 但是,今天肯定不行,他閨女在都督府里面呢。 豬rou榮是自己的合伙人,鬧大了,牽連到自己,最終臉上沒光的還是他閨女。 閨女初到安康城,給她鬧這么一個笑話,她閨女能高興? 不光是自己要低調! 豬rou榮也得低調啊! 千萬別給自己閨女添麻煩! “豬rou榮,你什么身份,和一個孩子計較什么?” 將屠戶小跑過去,推開梗著脖子的梁金,把豬rou榮拉到一邊,一邊給他撣身上的雪,一邊道,“傳出去了,以為你氣量小呢。” “就是,就是,” 一旁的鄧柯跟著幫腔,然后對著梁金道,“小金子,怎么回事,把你們家掌柜的氣成這個樣子? 趕緊的,給你家掌柜賠個不是,你們家掌柜的大人大量,也就不給你計較了。” “我沒錯!” 梁金越想越是委屈,眼淚水唰唰的就下來了。 他從九歲進將屠戶的rou案子,整整做了有六年。 豬rou榮針對自己,將屠戶也不幫自己。 就沒有一個人真心對他! “嘿,你這孩子,怎么就哭上了呢?” 將屠戶說話的同時,尷尬的望向門口的兩名值守,陪笑道,“家里孩子,喜歡鬧別扭,二位大人多多見諒。” 兩名值守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好像沒有聽見將屠戶的話。 將屠戶自討了個沒趣,再次轉向梁金,很是無奈的道,“小金子,你跟了我這么些年,我拿你當自己孩子的,二掌柜的脾氣暴躁些,你也別往心里去。” “大掌柜的,” 梁金一邊說話一邊抽噎著道,“我自從給你做了徒弟,一直勤勤懇懇,沒有一絲對不起你的地方。” 拿自己當兒子? 拿自己當孫子差不多! 將家的學徒里,除了與將屠戶患難相處過的,并且對將屠戶有救命之恩的多麻子,將屠戶就沒拿誰當過人! “知道,” 將屠戶趕忙安撫道,“有什么事,咱們回頭再說好不好?” “有什么事不能當面說清楚的,遮遮掩掩,還要回頭說?” 一個慈祥的女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半空中。 梁金心里一喜,猛地回轉過身,看到了突然出現在都督府門口的桑婆子。 趕忙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俯身低頭道,“婆婆。” 他是孤兒院的孤兒,深受桑婆子的恩惠。 對桑婆子,他都是當做奶奶的,對其恭敬有加。 “桑大人.........” 豬rou榮與將屠戶等人低眉順眼,對著桑婆子也非常的恭敬。 桑婆子雖然只是個老嫗,卻是和王爺親自提拔的三品大員! 在新建的衛生部里,桑婆子的威勢僅次于衛生部長胡士錄! 最重要的是,這老太太得瞎子、和尚、余小時這些人的敬重,即使什么官都不是,不但沒人敢輕易惹她,連不賣她面子的人都不多。 馬頡那王八蛋都感慨過,這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桑婆子沒搭理鄧柯等人,徑直走向梁金,幫著他拍了拍腦袋上的雪花,笑著道,“好孩子,哭什么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婆婆.......” 這慈祥和藹的話讓小金子的眼眶瞬間決堤,胸前這一塊,不一會兒就結成了冰渣子。 “別哭,” 桑婆子笑著道,“你這眼睛本來就有一只不好,還這么哭,想跟王棟一樣啊?” “知道了,婆婆,” 小金子擦把下眼淚,低著頭道,“讓您cao心了。” “孩子多了,我實在看顧不過來,” 桑婆子依然笑著道,“你說你困難,其實有更多弟弟meimei比你還困難,他們有的還不會說話呢,你也不要怨婆婆。” “我知道的婆婆,我怎么可能怨您,” 梁金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大聲道,“您是我梁金一輩子恩人,婆婆您放心,等我將來賺了大錢,一定給給您建一百所孤兒院!” 孤兒院的情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桑婆婆說的對,論困難,他梁金無論如何都排不上好。 “哎,這天下將來沒有孤兒院才好呢,” 桑婆子搖頭苦笑道,“但愿這天下間的孩子都能跟在爹娘身邊,有爹娘疼愛,哪怕是再難,也比這沒掛沒落的好。” “大人所言極是,” 鄧柯陪笑道,“這沒爹娘的孩子,總歸是很苦的。” 他以前與桑婆子其實是一個街面上的,白云城就那么大,低頭不見抬頭見,誰不認識誰? 不敢說關系有多好,起碼是相互間了解底細。 對于桑婆子,他本不需要這么恭敬的。 但是,人家是官啊! 是官就能壓得住自己! 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 “你們也知道啊?” 桑婆子突然反問道。 將屠戶見桑婆子望向自己,趕忙道,“大人,我等嚴格按照梁律雇工,沒有違法的地方。” 豬rou榮也跟著道,“大人明鑒,月錢從來不克扣,都是準時發的,沒為難這孩子。” 桑婆子笑著道,“幾位掌柜的倒是沒有違反這律法,可是卻失了人情味,這孩子將來要是出息了,與幾位也算是沒了善緣。” 將屠戶心里雖然不以為然,但是嘴上還是忙不迭的附和道,“大人說的是。” “聽大人的教誨,” 豬rou榮訕笑道,“我一定改改我這脾氣。” “就是,就是,” 鄧柯跟著道,“以后啊,一定照應著這孩子。” 桑婆子無奈的搖搖頭后,看向梁金道,“你這孩子的脾氣我也是知道的,就是太好說話了些,你與幾位掌柜的失了和氣,這緣分自然也就沒了。 你這孩子還是想辦法自謀生路吧,不要再給幾位掌柜的添麻煩了。” 梁金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婆婆。” 將屠戶解釋道,“桑大人,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掌柜的不用多解釋,一條街上處了這么多年,你這性子我自然了解,剛剛看見你那姑娘,多年未見,愈發出落了,倒是得恭喜掌柜的,” 桑婆子說完拱手道,“太晚了,老婆子這身子經不住凍,就先告辭了,掌柜的就在這里慢慢等。” “恭送大人!” 將屠戶同豬rou榮、鄧柯異口同聲的道。 只有梁金什么話都沒說,對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后,直接沒入了黑暗中。 都督府門口的燈籠依然在風雪中左晃右晃。 何吉祥坐在主位上,看著坐在兩邊的將領、官員,突然看向了在最下手的將楨。 “請大人吩咐!” 將楨站起身,走到大廳中央俯身抱拳施禮。 何吉祥淡淡道,“將捕頭,你向來聰慧,老夫就考校一個問題。” 將楨道,“聰慧不敢當,大人過譽了。” 何吉祥捋著胡須道,“樹上有一群鳥,你拿一支箭射過去,最后還剩幾只?” “自然一只不剩。” 將楨回答的毫不猶豫。 這種問題在王爺的小說中屬于老掉牙的套路了。 “好,很好,” 何吉祥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讓你值守宮闕,我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