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徐眉眉時，是我最窮的時候。

    爸爸送走了奶奶，還做生意失敗，背了外債，我偶爾要接濟他。

    我送走了mama和外婆，用光了所有的積蓄，賣了老房子，欠了網貸。

    加上本身不太好的學歷，又錯過了秋招，找不到特別好的工作。

    于是我一邊做兼職，一邊準備考研，努力改變自身的境遇。

    而她呢，背香奈兒包，穿dior裙，戴卡地亞鏈子，在圖書館里悠悠閑閑地看考公的書，才看二十分鐘書，就要刷一個小時的福利短視頻，還要抽空拒絕莫名來的追求者。

    她和這個圖書館格格不入，她要是能上岸，我倒立吃屎。

    本以為我與她就是兩條平行線，遙遙相望，偏偏這線拐了彎，直戳戳地與我交匯。

    那天中午，她攔住了我去食堂的路，揚起俏生生的小臉，大白天的，說令人誤會的糊話。

    “一個月給你3000，每天陪我學習。”

    我偷偷打量了一下她的香奈兒流浪包——假的，她的四葉草項鏈——假的，但迪奧裙是真的。

    我在名品店做兼職，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見多了她這種假名媛。

    她們往往拉一個冤大頭來消費，買包買首飾買衣服，回去就轉手賣掉，再買個同類A貨穿戴，但衣服由于保值率低、流通率低，所以留下自己穿。

    她們用自己的年輕貌美，換真金白銀，不僅貪財，還愛走捷徑。

    竟然在圖書館遇到假名媛，稀奇稀奇真稀奇。

    逗逗這只上進的金絲雀吧。

    “jiejie，你要包養我？”我假裝一臉震驚。

    “怎么說話的。我是在雇你，我花錢，你陪我，咱們是雇傭關系。”

    像你和大金主一樣的雇傭關系嗎？

    “jiejie，你當我是什么人？”

    我瞬間臉紅，這是我的技能之一。

    她好像被我震懾到了，表情羞愧又惶恐，真是有趣極了。

    “我這模樣，一個月至少4000，還要包我午飯！”

    她又有了找到戰友似的熱切表情。

    哈哈哈，她的表情就像過山車，怎么這么可愛~

    我們成了圖書館搭子，我幫她占座，將睡著的她搖醒，纏著她請客，午飯后在小花園散步。

    那是一段極其快樂的時光，自我mama和外婆走后，好久沒有這么放松了。

    她很簡單，也很有趣，是個超級吐槽怪，腦子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

    可愛，怎么有這么可愛的人。

    被富豪包著，卻想要考公上岸。

    穿金戴銀，卻來圖書館占座。

    占了座，又總愛睡覺。

    我要掐著時間搖醒她，時間短了睡不香，時間長了脖子疼。

    最喜歡看她剛睡醒時的樣子。

    迷迷蒙蒙地半張半閉的眼睛，傻乎乎地只盯著我，腦子在緩沖，像剛出生的嬰兒在認識嶄新的世界。

    也只有在那個時刻，她的眼里只有我。

    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可以一直不清不楚地存在著，直到我有實力，然后挑破，帶她逃離那個豬頭大款。

    我一點也不介意她傍大款，喜歡錢又不是什么錯，誰不喜歡錢，人們只會討厭自己沒有錢。

    直到那個男人出現了，她的金主。

    他倚在豪車旁，等在圖書館門口，傲慢地對眉眉招手。

    那些假名媛傍的大款，往往胖老丑色，可他很年輕，也就三十出頭，樣貌端正，身材修長，斯文有禮。

    和他相比，我有什么？

    比他年輕一些。可年輕是男人的劣勢。

    眉眉求我幫她演戲，保住她和金主的關系。

    真不想幫，想正大光明地牽她的手，要那個男人滾。

    可她求我幫忙啊，于是，我喊了他“姐夫”。

    真不甘心。

    晚上回家，我氣得大冬天用冷水沖澡，錘爛了枕套，一口氣灌了五瓶啤酒。

    無能狂怒，這個詞在我身上是如此貼合。

    打擊一個接一個。

    我兼職時，又遇見了這男人帶眉眉來買包，老天真有你的。

    反正丑已經出了，“姐夫”也喊了，那就狠狠薅一把這個男人的羊毛吧！

    于是，拿出了店里所有的滯銷貨要他買單，可眉眉這傻瓜非要我拿暢銷款。

    她都那么有錢了，竟然比我還貪財……

    不貪財，又怎么會當金絲雀呢？

    正當我和眉眉爭執時，出現了個女人，叫“月兒”，是那男人的meimei，關鍵是她和眉眉長得很像。

    再加上月兒對眉眉明顯的敵意，和霸總對月兒男朋友的敵意，我嗅到了狗血八卦的味道。

    本想提醒眉眉那個霸總對她并不是真心，可在看看眉眉一副薅禿資本家的干勁兒。

    我應該多慮了，霸總對她真不真心不確定，她對霸總一定不真心。

    這一發現讓我莫名的興奮。

    原來我是有機會的，她只是貪財，不貪那個男人的心。

    可這一發現讓我更絕望了。

    那個男人優質成這樣她都不心動，她又怎么會對我心動呢？

    正當我對她的擇偶觀迷茫時，令人更費解的事情出現了。

    她竟然看上了的高中同學，那個體育生，小葉（小狼狗）！還花錢要買他的微信！

    她給我點外賣的時候摳摳搜搜算滿減，和我瘋狂算包的回扣，一個月只給我4000，竟然花2000買一個男人的微信！

    小葉和我一樣普通家境，和我一樣沒有好工作，和我一樣窮得只有年輕。

    是看上了他蛋白粉吃出來的肌rou嗎？還是看上他空的有回音的腦子嗎？還是看上了他半天憋出一句順暢話的嘴嗎？

    不理解，那就毀掉！

    我拿一個假微信騙她，假裝自己是小葉，冷落她，讓她斷了念想，可偏偏哪里出了偏差，這小葉怎么就和眉眉搭上關系了？眉眉還買了小葉的私教課！

    我怎么知道的，那傻叉小葉自己打電話給我的。

    “小齊，眉眉姐要來上我的私教課，她喜歡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呀，我準備準備！”

    我去堵她和小葉了。

    不來圖書館自習，幽會野男人，花錢上私教課。

    還是那句話，她這樣要能考公上岸，我倒立吃屎。

    我像失心瘋一樣，攔住摩托車，堵住去路，要她在我和小葉之間做選擇。

    我也遠沒有表面上那么鎮定，強勢。

    心臟像要跳出胸腔，血脈在沸騰，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

    選我，選我，選我，快選我……一定要選我……

    幸好，她沒有選小葉。

    但也沒有選我。

    她接了霸總的電話，頭也不回地奔赴而去。

    她選了錢。

    傻叉小葉望著她的背影說：“眉眉姐，工作真是辛苦，努力又認真。這老板這么晚還喊她加班，太不是東西了！”

    蠢東西，聽不到剛剛眉眉對電話那頭喊“親愛的”嗎？誰這么喊老板啊！

    但蠢也有蠢的好處，好糊弄。

    “小葉，眉眉姐要考公上岸，你沒事別打擾她。”

    “呵，你騙鬼吧。”

    “騙你有什么好處？她一個月付我6000，讓我做她圖書館搭子，幫她考公上岸，這是多大的決心，還有40多天就考國考了，若考不上，她該多難過啊。”

    “……這樣嘛……”

    “呵，就是這樣，這40多天，你別發微信給她，別打電話給她，到時候她怨怪你，別賴我沒提醒你！”

    “好。”

    呵，等40多天去吧，傻小子，到時候看她記不記得你！

    雖然我覺得眉眉肯定考不上，但我還是在考試那天去給她送祝福了。

    想了很久要送什么，怎么送。

    花錢肯定是沒用的，再怎么花錢也比不上霸總富裕，那就花心思。

    穿人偶服，送她向日葵？大庭廣眾的，她會覺得難堪吧。

    親手做飯，送她午餐？可我手藝一般，吃壞肚子怎么辦。

    買一雙耐克，送寺廟里求來的福？這主意太普通了，沒意思啊。

    老天眷顧我，恰好看到了新聞——《高三家長花式應援穿旗袍，寓意“旗開得勝”》。

    有點意思，要是我穿旗袍，她估計能笑得前仰后扶。

    再搜搜高考的應援方式——《高三送考司機，必須姓馬屬馬，寓意“馬到成功”》。

    那我也送眉眉馬，普通的禮品小馬沒意思，象棋里的那個“馬”剛剛好~

    就這么里頭穿著旗袍，外面套著羽絨服，手里攥著象棋馬，等在了考試點門口。

    “這里這里！”

    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見了她，對她揮手，但她怎么不開心，是考砸了嗎？

    考砸了才正常，不砸才不正常。

    考砸了就當買個教訓，以后別天天睡覺了，早晚能考上的。

    人潮洶涌，越來越多的人從考點里沖出來，將我們越擠越開。

    像一種本能，又像積攢的勇氣爆發，我擠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第一次，牽住了她的手腕。

    手在發燙，手心在冒汗，她柔嫩的皮膚就在我的手掌里。

    心臟在蹦極，幾乎要跳出胸腔，而她就在我的身旁。

    像鏡頭模糊的老港片，我牽著她的手腕，穿過人潮，像一對逃亡的黑幫男女，逃開黑暗，逃往新生。

    我帶她來到了僻靜的小巷，一個我早踩過點的地方。

    她突然莫名奇妙地扭捏起來，說令人誤會的話。

    “雖然在這里很刺激，但下午還要考申論呢，時間太倉促也玩不盡興的。”

    這么放肆大膽嗎？腦袋里全是黃色廢料嗎？

    她這么搞凰，顯得我搞純愛很呆啊。

    哈哈哈，她怎么這么可愛。

    旗袍給她了，小馬也送了，笑著送她再次走上下午的考場。

    心卻像被誰咬掉了，空落了一大口。

    她也曾對我動心過嗎，所以才會對我說出那曖昧的話？

    她也曾肖想過我嗎，在夜里苦思難眠，入夢后彼此糾纏嗎？

    我不敢想，我目前只能搞純愛。

    我不配愛她。

    可偏偏有人要去糾纏她。

    那個小葉，眉眉考完后他就立刻貼上去了。

    憑什么？

    他也沒比我富到哪里去，工作也就是個健身教練，家里也就是小康。

    他有沒有想過以后怎么照顧眉眉，怎么保障眉眉的生活品質，怎么實現眉眉的人生理想！

    什么都不考慮，空有一腔勇氣，蠢東西。

    真嫉妒他，艸。

    若我能少考慮一些，若我能勇敢一些，若我能更直白一些，是不是我和她之間會有更多的可能？

    不可能的，搖搖頭否定自己。

    貧窮是我的原罪，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所以我把徐老師推薦給了她，希望她能順利考公上岸，順便忘了小葉。

    雖然徐老師儒雅帥氣，她可能會分神，但徐老師對女學生敬而遠之，這么多年沒聽說過他談女朋友，還有傳言他是Gay。

    結果，呵呵，失算了。

    徐老師這個大冰塊竟然主動詢問她的信息：“小齊，你推薦來上課的徐眉眉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

    “哦，那她肯定有男朋友了吧，上次好像看到有人來接她。”

    瞧瞧這套話的水平，故意歪曲現實，等人來否定，套出正確信息。

    不像小葉那個蠢東西，只會直白地跑來問“眉眉姐有沒有男朋友啊？”

    我應該告訴徐老師事實的，眉眉有男友，有錢有權還帥氣。

    可我馬上要去北京讀研，那眉眉考公由誰來督促呢？她平常的生活由誰照顧呢？她乏了悶了由誰解悶呢？

    于是，我撒了個謊。

    “啊，沒聽說她有男朋友啊，我問問她。”

    果然，徐老師后面又拐彎抹角地問了眉眉更多信息，我全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老師，以后就拜托你照顧她了。

    但同時，我又把眉眉的信息告訴了小葉，故意讓他去接眉眉放學。

    讓徐老師這個優質男，喝退這只不知輕重的蠢東西吧。

    霸總可以，徐老師也可以，就是蠢東西不可以！

    分別的時候很快就到了，我要北上了。

    我故意大晚上約眉眉出來，約在圖書館旁的小花園，那個我們常散步的地方，那兒有我們美好的回憶。

    約白天她會推辭，約晚上她會好奇的要死。

    路燈昏黃，她像發著圣光的天使降臨，喘著氣跑來，每一聲都喘在我的心臟上。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心里想：是啊，你怎么來那么晚，是哪個臭男人絆住了你，浪費了你我的時間。

    嘴上說：“jiejie，確實等好久呢，是不是該補償補償我？”

    什么補償都不要，就讓我看看你吧，再多看一眼也好。

    再見面，不知道你還認不認得我。

    追你的人那么多，我又算的上什么。

    “jiejie，我今晚的火車，馬上就要去趕火車了。”

    “你要去哪里？”

    “去北京打工。”

    “什么時候回來？”

    “賺夠錢就回來。”

    我要還掉身上的債，要賺足夠多的錢，比不上霸總，至少要比得上徐老師，給你足夠富裕的生活。

    而在此之前，我的任何告白都是對你的打擾，是不顧現實考慮的自私。

    “抱一抱好不好。”

    她竟然主動要求我。

    我答：“兩袖清風，豈敢誤佳人。”

    這是真心話，我才不會像那個蠢東西一樣，只有一腔孤勇，沒有半點考量。

    她氣得哭著站起來，雙臂張得更開。

    “佳人現在命令你，抱一抱！”

    身體違抗了理智，  不自覺地靠近，展臂，俯身。

    上一次兩人那么近，還是在小巷里。

    她甜美的氣息像秋日的桂花在鼻尖綻放，她蓬勃的心跳如鼓點在胸腔旁共振。

    只要一轉頭，我們的雙唇就能相貼。

    只要一側身，我們的心臟就能相擁。

    可我不能抱她。

    我也想當個蠢東西。

    我只能湊到她的耳朵旁，低低地祈求她。

    “我叫齊思，別忘了我，在你的后宮留個位置給我，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