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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宜婚 第23節(jié)

    畢竟他那樣驕傲一個人,連傭人的幫忙都拒絕,何況讓她這么個并不熟悉的異性侵入他的隱私。

    但?她也并沒離開,而是靠在浴室的墻邊,朝里面道:“傅先生,我?就在外面,你需要就喊我??!?/br>
    也不知是他沒聽?見,還是選擇無視,除了水聲,再無其他聲響。

    舒云念也無所謂,靠墻安安靜靜守著,邊注意著里頭的動靜,邊想著今晚得找張媽聊一聊。

    既然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都要住在一起,她也得多了解一些傅司衍的日常情況,免得又?出現(xiàn)今天這種疏忽。

    怎么說mama能有錢治病,也多虧傅家肯答應(yīng)替嫁的事,否則她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求爺爺告奶奶的滿世界借錢。

    借了人家的勢,總得回?報(bào)一二。

    這一次,傅司衍洗漱時間比昨晚還要長,近一個小時。

    期間舒云念聽?到浴室里有好幾次嘭嘭嘭的重物跌落聲,一顆心?也七上八下,要不是傅司衍又?語氣冷硬地?說了句“不用你管”,她真的差點(diǎn)沖進(jìn)去?一看究竟。

    她想,大概是沒有安全扶手,他要從浴缸出來?,得費(fèi)上比平常更多的時間和力氣。

    心?頭又?是一聲輕嘆,這樣的日子,她個外人都感到心?累,何況他本人。

    不管怎樣,這一晚的洗漱,有驚無險(xiǎn)地?度過。

    在浴室門打開前,舒云念為了見面的尷尬,先一步回?了客廳。

    張媽見到她,張口就問:“少夫人,怎么樣了?”

    “他洗好了,沒摔……”吧。

    舒云念想到那幾聲悶響,眸光輕閃了閃,低下頭:“張媽,你現(xiàn)在有空嗎?能不能和我?講講他的事?!?/br>
    觸及少夫人眉眼間的關(guān)切和擔(dān)憂,張媽明?白?過來?,欣然答應(yīng):“當(dāng)?然可?以,少夫人你先坐著,我?去?給您倒杯溫水,慢慢講?!?/br>
    -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張媽和舒云念講了不少傅司衍的事。

    但?她畢竟也只是個傭人,對于傅司衍雙腿情況的了解,也只比舒云念知道的多一些,更具體的也說不出。

    倒是講起傅司衍事故之前的事,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簡直把傅司衍夸得天上有地?下無。

    末了,還一臉懇切地?望著舒云念:“要不說冥冥之中自有緣分?呢,若不是因著這次事故,老太太也不會?這么急著少爺結(jié)婚,那少爺也不會?和少夫人你做夫妻了。老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少夫人你和少爺那得是千年?的緣分?了!”

    舒云念聽?到這話,訕訕輕笑。

    不愧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也有點(diǎn)封建迷信在身上。

    她剛想把話題扯回?康復(fù)訓(xùn)練,放在實(shí)木茶幾上的手機(jī)忽的震動一下。

    拿起一看,是傅司衍發(fā)來?的消息。

    f:「?」

    舒云念柳眉輕蹙,略作思索,猜他應(yīng)該是問她在哪。

    云卷云舒:「我?在客廳?!?/br>
    云卷云舒:「有什么事嗎?」

    f:「別忘了,今晚回?主?臥睡?!?/br>
    f:「張媽是奶奶的眼線,你別露餡?!?/br>
    云卷云舒:「震驚貓貓頭.jpg」

    她從手機(jī)屏幕抬眼,悄悄環(huán)顧一圈四周。

    難道客廳有監(jiān)控?不然他怎么知道她和張媽正聊著。

    “少夫人,怎么了?”張媽疑惑。

    “沒什么。”舒云念眨了眨眼,再看張媽,笑容多了份拘謹(jǐn):“只是肩頸有點(diǎn)酸,活動一下?!?/br>
    她邊說還邊抬手揉了揉脖子,暗暗回?想著,剛才都是張媽在說,自己應(yīng)該沒說漏什么。

    “少夫人,用不用我?給您捏捏?”

    “不用了?!笔嬖颇钶p笑,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間不早了,我?也進(jìn)屋收拾行李,準(zhǔn)備洗漱休息?!?/br>
    張媽也站起身來?:“我?幫您拿行李。”

    “不用了,我?行李很?輕。”

    舒云念搖頭,又?溫聲補(bǔ)充一句:“而且阿衍他可?能已經(jīng)?躺床上了,他的脾氣你知道的,應(yīng)該不愿意外人打擾?!?/br>
    她這樣一說,張媽果然停住腳步,再看舒云念溫聲細(xì)語的體貼模樣,也笑著道:“那少夫人你快進(jìn)屋歇息吧,我?住的保姆間就在廚房邊上,您和少爺要是夜里有什么吩咐,按主?臥床頭柜上的呼叫電話就行?!?/br>
    “好的,你也早點(diǎn)休息。”

    舒云念推著行李箱,再次回?了主?臥。

    推開門,那張米灰色的大床上并不見那道清瘦身影,反倒是陽臺落地?窗半敞開,秋日晚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送來?一絲淡淡的涼意。

    隔著一扇玻璃窗,那道修長的黑色身影,籠罩在清冷皎白?的月光下,宛若一縷游蕩在夜色里的寂寥孤魂。

    又?像是皚皚白?雪里,濃墨重彩的一道清傲筆鋒。

    舒云念站在門口怔怔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吹進(jìn)屋的冷風(fēng)讓她打了個顫,她才回?過神。

    緩步走?到陽臺,她站在玻璃門旁停?。骸案迪壬??!?/br>
    輪椅上的男人稍稍偏過頭,斜乜她一眼,又?轉(zhuǎn)了過去?:“怎么。”

    舒云念看著他在夜色里愈發(fā)深邃的英俊側(cè)臉:“入秋了,風(fēng)還是有點(diǎn)涼的,你要不要添件外套?”

    他身上仍是一件單薄的墨色睡衣,陽臺上風(fēng)大,吹著褲管,隱約能看出腿部的形狀。

    修長、削瘦,遠(yuǎn)沒有正常成年?男性的腿部肌rou那般飽滿。

    聽?張媽說,他是去?滬城的高速上出的車禍。

    被發(fā)現(xiàn)時,大半個人被壓在廢墟里,渾身鮮血淋漓,雙腿更是被壓得不成形狀。

    最為嚴(yán)重的左腿有約十厘米的腿骨徹底粉碎,為了保證兩邊腿骨高度相同,不得已使用肢體延長術(shù)。

    正常人骨折后,只要好好休養(yǎng),骨頭會?漸漸愈合原位。而肢體延長術(shù),則需在斷骨處安裝固定器,每天需要進(jìn)行拉伸牽引,持續(xù)打斷骨頭的正常愈合,以此刺激骨骼成長。

    長成,打斷,愈合,撕裂,再長成,再打斷,再次愈合、撕裂……

    循環(huán)往返,猶如一個無窮盡的酷刑,無時無刻都在蝕骨的痛苦之中煎熬著。

    而這樣的“酷刑”,只是保證雙腿長度相同——

    對于一個神經(jīng)?損傷而無法站立的殘疾人而言,不過是讓他由一個“腿部畸形的殘疾人”,變成一個“不畸形的殘疾人”。

    還是殘疾人,還是站不起來?。

    腿部肌rou會?萎縮,會?變得很?難看,得用長褲長襪遮住。

    那是他竭力想保住的尊嚴(yán)。

    “不用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被晚風(fēng)吹入耳,有些寂寥縹緲:“我?坐一會?兒就進(jìn)去??!?/br>
    舒云念看著他的側(cè)影,紅唇輕抿了下,沒說話。

    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看著陽臺上那道纖細(xì)的影子褪去?,傅司衍眼睫輕垂,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揉了揉隱隱作疼的腿骨。

    入秋雨水多,潮濕起來?,腿疼的次數(shù)也越發(fā)頻繁。

    那種疼痛雖不如車禍時的劇痛,卻如千萬只螞蟻吞噬啃咬,連綿無盡,一點(diǎn)點(diǎn)地?煎熬著人的耐心?與情緒。

    很?多次,他都覺得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可?他仍舊心?有不甘。

    他的事業(yè)、抱負(fù)、家族的期望……

    還有奶奶。

    二十年?前她已經(jīng)?歷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臨到這把歲數(shù),再承受不住第二次打擊。

    又?一陣微涼的晚風(fēng)襲來?,傅司衍眼神輕晃。

    余光間,那道纖細(xì)身影又?映上落地?窗。

    她手里抱著件毛絨絨的薄毯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給他裹上:“我?剛上網(wǎng)查了,你這種情況最好別著涼,要是感冒引發(fā)炎癥,那會?很?麻煩?!?/br>
    看著身上那件她不知從哪找來?的毯子,傅司衍濃眉擰起。

    剛要開口,就見女孩兒睜著一雙瑩潤烏眸望著他,一臉正經(jīng)?:“你要是剛搬出來?就病了,奶奶一定會?要我?們搬回?去?。傅先生,難道你想搬回?老宅?”

    傅司衍:“………”

    他不說話,舒云念就當(dāng)?他默認(rèn),莞爾輕笑:“行了,我?去?收拾東西洗漱,不打擾你賞月了。”

    她轉(zhuǎn)身往里,順便看了眼天空。

    當(dāng)?看到漆黑天際那輪澄黃圓潤的明?月,漫不經(jīng)?心?咕噥一聲:“今晚的月亮還挺亮?!?/br>
    秋風(fēng)輕拂,傅司衍低下頭,長指撫過身上這條米白?色的毛毯。

    不知是不是她抱過的緣故,毯子上仿佛還殘留著她身上淡雅的甜香。

    又?或者,這薄毯就是她帶來?的——

    他印象中并沒有在房子里看過這條東西。

    兩根長指不由自主?捏了捏毛毯,軟乎乎的,像貓肚皮似的,手感還挺好。

    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傅司衍眸光一頓,側(cè)過臉,朝臥室里看去?。

    那道嬌小身影正收拾行李箱,忙忙碌碌。

    他轉(zhuǎn)過頭,看了眼天空。

    一輪圓月明?皎皎。

    的確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