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三個生日愿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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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這天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 海風徐來,帶一點咸。 許清清站在高處遙望海天一線,嘴角是上揚的。白色短袖上衣和水藍色碎花長裙,與眼前景色十分相襯。 閉上眼,傾聽浪花拍打巖石的聲音。 驀地,有人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劃了一下。 「吃到頭發了。」 熟悉又令人安心的醇厚嗓音傳來,她笑意更深,睜眼便見自己深愛的男人正笑盈盈的將她嘴角的發絲勾開,順手撥了撥她被風吹亂的瀏海。 「啊!看到大海心情真好!」她高舉雙手伸展,特別大聲的說:「讓我這一個月以來被禁足的鬱悶都消失了!」 他寵溺的順順她的發,「你身體狀況穩定的話,我可以常帶你出來走走。」 「好啊!說好囉!我要去海邊!」 「前提是你狀況穩定的話。」 「我很穩定啊!是你太神經質好不好!醫生也說我應該多出來戶外走走,不要老是關在家里。」 即使是斗嘴,他的目光始終溫柔眷戀的在她臉上流連,直到身后有人叫喚:「許小姐、韓董,這邊請。」 他牽起她,跟著白衣黑褲的侍者進入一道充滿鐵工藝術氣息的黑色格柵,踏上一條寬敞的碎石步道。 這里是國內有名的景觀墓園,偌大的園區依山傍海,走在其中就像在度假莊園漫步,讓人心曠神怡。許多名門望族會在這片濱海的丘陵地買下屬意的一塊地筑起自家專屬的墓園別墅,此刻韓澈與許清清腳下這塊地就是許氏家族的專屬墓園。 步上臺階時,韓澈扶著她,仍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心走。」 「我會。」許清清忍著笑,調侃他:「你搞得我好像剛學走路的小寶寶。」 建筑內部華美而不失莊重,三人走過寧靜的長廊,拐了個彎,便來到一處備妥用餐座位的雅緻空間。 讓許清清入座后,韓澈掃了眼桌上的餐點。 「這里頭不含酒精或咖啡因吧?」問著侍者。 「是的,完全依照您的指示。」 「料理過程也沒有放酒吧?」 「是的,沒有。」 「確定一點酒都沒有放嗎?不要跟我說烹煮后酒精就會揮發掉那一套喔!」 侍者笑答:「真的沒放酒。」 「嗯,還是請你們主廚過來一趟……」 「好了!人家都說沒有了,不然你自己下廚啊!」許清清阻止他繼續神經兮兮,板起臉道:「怕這怕那的,日子都不用過了!」 「好好好,別生氣……不過你這話好像在哪聽過?」 又向侍者另外要了一個軟枕給她墊在腰后,韓澈才在對面坐了下來。 桌邊不遠處是許源的遺像,照片中的祂微笑著,一如記憶中的英氣十足。 許清清對祂舉起手中的玻璃杯笑笑。 「嗨,哥,我是清清,韓澈也在。先跟你說聲抱歉,晚了一個月才來看你,不過這是有原因的……」 「她懷孕了。」對面那位插了嘴,朝許源揚了揚杯,笑得不羈:「我的杰作。」 滿意的迎來妻子的一記眼刀。 許清清繼續說:「我的生日就是你的忌日,本來早就安排好那天要來和你說說話,結果當天早上起床我突然很不舒服,又暈又吐的,完全沒辦法出門。葉醫師讓我驗孕的時候,我還半信半疑,沒想到一驗就驗到了兩條線。」 她垂下眼來,視線柔柔落在自己始終輕撫著的小腹上,「今天,已經九週又三天了呢。」 「不過還沒滿三個月,所以許源你先別說出去啊。」 又挨了幸福的一刀。 「你也知道我的狀況,能有這個孩子真的很不容易,所以當下我就直接被旁邊這位給禁足了一個月……」許清清無奈地繼續說:「幸好目前都還算穩定,寶寶也很正常的在長大,我后來在想,那天的不舒服是不是你給我的暗示,要我不要亂跑,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啊?」 抬起頭,注視著許源。 「哥,你在默默的保佑我,對吧?」 氤氳模糊的視線中,她彷彿看到許源朝她笑了開來,一如以往的恣肆。 她眨眨眼,又笑了。 「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喔,我把喬叔叔請過來了,你記得他嗎?就是很早就移民到澳洲去的爸爸的堂弟,反正現在視訊會議很方便,他就答應幫忙了,還順便介紹幾位很棒的專業經理人給我,韓澈也很積極在幫忙牽線,所以,基本上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是許氏最大的股東。」韓澈補充。 先是繼承了父母的股份,后繼承了哥哥的,許清清成了許氏最大的股權持有者。 「對了,我用你的名義成立了一個流浪動物基金會,別嫌棄啊!你這輩子善事做太少,我幫你積點陰德,讓你找個好人家投胎,還不謝謝我? 好啦,是我該謝謝你,謝謝你總是為我著想、拉住暴衝的我,雖然你嘴很壞,但我真闖禍了的話,你還是會一邊唸我,一邊幫我收拾善后……」 韓澈適時的遞過手帕讓她擦拭眼角。 「你問我之后想做什么嗎?我想開一間自己的工作室,幫人做室內設計,你知道嗎?我失憶那段時間韓澈用來關我的房間,是我親自設計的喔!難怪我看到餐桌上那個太陽系的吊燈覺得特別親切。喔,當然手銬的部分都跟我無關……」瞪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男人。「現在那些有的沒的機關都已經弄掉了,還有那些窗戶和門也都換成正常的了……」 「你哥問你想生幾個小孩。」 再瞪一眼,「你夠囉,他才沒有問。」 「他有,不然來擲硬幣?」 「好啊!誰怕誰?」 「愿賭服輸喔!」 結果是……反面。 「看吧!我就知道。」許清清得意的說:「我哥肯定只會說,『關我屁事。』,或者,『少在我面前放閃。』」 「許源大舅子,你就幫幫我吧!」豈料,大男人竟對著人家耍賴起來,「每次我問清清想生幾個,她都不回答我!」 「喂,愿賭服輸喔!」她嗔道:「而且我是說先生完這一個再說!你不要亂講。」 「我問你想生幾個,跟這一個有什么關係?」 「搞不好我生完這個就生不出來啦!」 「那也不影響我的問題啊!而且現在生殖技術發達,也不見得就真的生不出來,更何況還有你哥保佑……」 「那你先說嘛!你想要生幾個?」 本以為他內心有個偏好的答案才總是逼問她,沒想到他面不改色、毫不遲疑:「你想生幾個,我就跟你生幾個。」低聲補了句:「只要是跟你生都好。」 臉一熱,「那、那為什么我一定要現在回答你啊?」 「我只是想要先有個心理準備我什么時候該去結扎,才不會到時候一不小心又讓你懷上。」 「……」許清清偷瞄了眼許源,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祂不開心了。 「畢竟連你這樣的體質我都能讓你懷孕了,可見我那方面有多強。」 「你夠了喔……」 韓澈卻老神在在繼續說:「而且這樣就不用戴套了。」 「喂!」 哐啷! 手一抬,作勢要起身打人的許清清卻碰翻了一盤西餅,掉落在地上的十來片餅乾,清一色的……正面朝上。 背脊一陣寒涼,腦中竟在這時響起那熟悉又不耐煩的嗓門: 快點告訴他啦!是要閃瞎我嗎! 「生……兩、兩個啦!」 離開許氏墓園,他們坐上一輛早已等候在柵門外的高爾夫球車,沿著緩坡前行往總出口去。 「右前方是韓氏家族的墓園。」駕駛的話喚回正盯著海平面發呆的許清清。 她望向駕駛所說的方向,看到通往另一處墓園入口的格柵。 「要去看看韓硯嗎?」韓澈輕聲提醒:「今天剛好是他的忌日。」 見許清清半晌沒應答,駕駛貼心的停了下來。 她回頭再次望向大海。 「明年再看看吧。」 此處風景雖然優美,但畢竟是墓地,平時沒什么人跡,因此當他們來到出口準備離開時,一位穿白洋裝佇立在崖邊的女子輕易的引起兩人的注意,仔細一看,居然還有點眼熟。 「stella?」許清清訝異道:「你怎么在這里?」 見到他們,她并不意外,只微微一笑當作打過招呼。 「散散心啊,順便感受一下有錢人死后多么愜意。」 蘇黛靈頭發燙直也剪短了,肩下的鎖骨發讓她更顯俏麗,配上白洋裝,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又有韻味。 韓澈注意到她不戴耳環了。 她看著海,感嘆著:「我這輩子啊不管活的死的都進不了這種地方,不過請容我想像一下,如果我死后能葬在這里,我會蠻期待的。」 「期待?」許清清失笑,「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活著也沒好到哪里去。」蘇黛靈咕噥著,「唉……還真有點羨慕韓硯,可以安安靜靜的躺在這么美的地方。」 談到韓硯,眾人均是一陣靜默。 「最近好嗎?」 「就還行吧,找了份花店的工作。」 「花店嗎?聽起來很棒。」 一直沒吭聲的韓澈在這時不冷不熱的補了句:「聽起來正常多了。」 雖然蘇黛靈始終堅持她的預言是真的,但韓澈依然不甚以為然,認為所謂預言只不過是用來cao控人心的工具。這種事本來就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何況蘇黛靈也能理解韓澈這樣的認知有部分得歸咎于她曾經與韓硯合作、支配許清清的思想,某程度也算自食其果,便也默默的不跟他計較了。 「我啊,小時候不懂事,覺得自己擁有這種天賦很厲害,老愛把靈感用在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別人說我神準,就自以為了不起。」 她突然娓娓訴說起來: 「直到某天我突然有很不好的感應,我想我姊姊可能要出事了,鄭重的告訴家人之后才發現,原來從沒人把我說的話當真,不只如此,在我多次警告之后,他們還對我發怒,說我詛咒姊姊。 姊姊出事以后,我爸媽、爺爺奶奶和其他兄弟姊妹,他們對我害怕極了,覺得我不祥、我詛咒全家,甚至覺得是我害死了姊姊。 我十一歲離家,到現在還沒回去過。 所以,韓硯能夠回家,我覺得挺好的。」 她簡單說完自己的身世后,三人便陷入一陣長長的沉默,只剩下海浪和海風若無其事的舞著。 「幸好,十五年前那個預言沒有成真。」韓澈沒頭沒尾的說了句。 蘇黛靈沒答,只跟著沒頭沒尾的對許清清說:「你那時受的傷,是槍傷對吧。」 「咦?你怎么知道?新聞有報嗎?」 神秘的笑容下,蘇黛靈想著自己曾經對韓硯說過的話…… 『未來其實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一個小步驟,甚至光是一個念頭就能改變很多事情!』 『我說啊,別用刀,去找把槍吧。』 在她所看到的另一個時空里,許清清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然而當時在現場的兩個男人卻在以菜刀近身搏斗之后渾身浴血,最后兩敗俱傷而死。 而,在這個被她一句話所改變的時空里,許清清捨身替韓澈擋下了子彈,一如韓澈曾經為她捨身一般,她償還了所欠的、承受了該受的,終換得他馀生安寧。 「唉……」沒人理解,蘇黛靈無奈的長嘆了口氣:「有時候真的覺得很孤獨啊……」 「蘇小姐!」分開前,韓澈向她喊了聲:「替我向趙伯問好。」 知道韓澈是看到了她當時應徵韓家侍女時推薦人欄位上的姓名,蘇黛靈微笑著點了下頭,才轉身離開。 事在人為。韓澈一直是這么相信的。但有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冥冥之中,或許真有某種力量在指引他們。 『清清,我好奇,在頂樓看星星那會兒,你許下的第三個生日愿望是什么?』 『啊!對了!說到這個!』原本正窩在沙發一角滑手機的她突然一骨碌爬起來,朝他偎了過去。 『老公……』盯著他的那雙無害鹿眼兒亮晶晶的,『再送我另一條手鍊好不好?』 『蛤?』 她噘著小嘴說:『因為我許愿把我這條手鍊上的能量移轉給你了……』 『蛤?』什么跟什么? 『蛤什么蛤?它真的有能量啊!不然你以為你為什么可以好好的活到現在?欸,你自己也弄一條來戴嘛!我們可以帶對鍊耶!好不好?好不好?好嘛好嘛!嗯……』 『……』 于是乎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海崖之上,蒼穹之下,韓澈伸出左手,牽住許清清的右手,兩人手腕上,鑲著能量石的手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