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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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還要帶曾陸離回來,只不過是因為他的母親從來都不知道他的一件事,他想自己親自和她說一聲,告訴她現在站在他旁邊的這個人是他已經認定的戀人和家人,他沒想騙過她,沒想過要騙任何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會對此有什么態度,震驚憤怒亦或悲傷,還是坦坦蕩蕩的接受,愛他一如既往。 但反正她永遠都沒辦法回應了。 何忍和曾陸離并排朝原來兩個人走過來的方向走。兩雙鞋子踩在濕滑地面上的聲音窸窸窣窣。但是沒過一會兒,曾陸離扯住何忍外套的袖子讓他別動,兩個人站在原地,那因人走路而起的聲音依舊如剛剛一般作祟。 深夜的墓地里難道還有別人前來?何忍和曾陸離對視一眼,何忍反攥住曾陸離的手腕,支起耳朵來聽那人走路的聲音,猛地回頭,上前一步擋在曾陸離的前面。 在他們這條走道的盡頭有一個佝僂的背影正站在他們原來站著的位置上朝他們望過來。何忍的心登時墜下去,松開曾陸離的手腕向前幾步,忍不住喊出聲:“鐘叔,是你嗎?” 那個人影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何忍卻已經幾步跑到了前面。老人的步伐哪能趕得上青年人矯健,何忍直接趕到他的面前,用力抱住僵住的鐘叔,說急切地問:“鐘叔,你這兩個月都去哪兒了?” 鐘叔身上腐朽的氣息沖鼻而來,本來就是一把年紀的老人,被何忍抱住,全身的骨頭都好像要被何忍掌控在手心里捏碎。曾陸離已經到了這兩個人的旁邊,看見這個情形,輕聲對何忍說:“你先松開他吧。” 何忍猶疑兩秒,慢慢松開他,但還是緊緊靠在鐘叔旁邊。曾陸離嘆一口氣,把自己身上穿的外套脫下來披在鐘叔的身上。也是在他俯下身子靠近他的時候,曾陸離才能仔細地看清鐘叔現在的樣子,他瘦的不成樣子,身上的衣服全是泥濘,臉上的顴骨高高地凸起來,眼睛卻很大,眼皮松松,眼窩深陷。 鐘叔緊緊地咬著牙,耳邊全是何忍鍥而不舍問著的聲音,自己卻不發一言。何忍問到最后看見他怎么都不說話,自己走到鐘叔的旁邊稍微彎下腰,曾陸離幫忙讓鐘叔伏到他的背上。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圍墻前面,鐘叔耷拉著眼皮趴在何忍的肩上。 “你帶他過去,我在下面撐著。”曾陸離說。 何忍帶著鐘叔,動作再也不像他從來來的時候那樣輕松,慢又艱難地攀爬上去。曾陸離手托著鐘叔的腿,把他們兩個人送過去之后自己才又翻過去。 兩個人一路風馳電掣地開車回到中心醫院。鐘叔早就沉沉入睡。何忍最后看一眼他躺在被子里的樣子,關上門和曾陸離的眼睛對上,兩個人同時苦笑一下,曾陸離問:“你打算怎么辦?” 何忍說:“當然先把他安頓好,但是——” “你是不是不知道要不要先告訴你爸爸?”曾陸離看出他的猶疑,替他問出來。 何忍搖搖頭:“我覺得現在不應該和他說這件事。” “你等他醒過來之后再征詢他的意見吧。”曾陸離看一眼緊閉著的病房房門,內心覺得驚悚。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居然守在一片墓地的旁邊直至夜深,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食物。他是想向墓碑的主人表示懺悔嗎? 可是他又做錯了什么,憑什么錯誤要由他一個人承擔。 這樣子折騰下來,等何忍他們回到酒店的房間的時候已至天明。何忍心神不安,看見曾陸離也是一副惴惴的樣子,擱下自己的事情問他:“你怎么了?不早了,趕緊休息一會兒吧。”話是這么說的,自己卻在沾上枕頭之后就沉沉睡去,留下曾陸離一個人在床的一側輾轉,手上拿著還沒開機的手機反復把玩。 薄薄日光鉆進房間的那刻,他終于下定決心開機,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間,無數的未接電話顯示在上,全是工作室里的人打過來的。曾陸離沒有先回他們的消息,而是點開微博。 消息那一欄的私信數都數不清,他看見有幾個眼熟的id賬號,都是自己的粉絲,告訴自己她們依舊支持他,讓他繼續專心演戲。還有很多私信發過來,在對他破口大罵,說他帶壞現在的孩子,是個有病的人。他想起高中的時候那個從前的朋友隔著那群人的肩膀望過來的無辜的眼睛,又想起今晚的鐘叔,突然覺得有些釋然。 他們不認同他,并不是他們的錯,也不是他的錯。誰都沒有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錯。他曾經千方百計的想要逃避真實的自己,想要“治病”;他還對從前的那些人充滿怨恨,每當深夜夢及此處,逾越于法的思想從來不能避及。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對他深惡痛疾的人其實自己就是;曾經惡貫滿盈的人現在不知在哪個角落凄凄涼涼。人生從來都不是絕對平等,可是有因必有果。那些曾經加諸于他讓他日日夜夜痛苦的日子,成就了他,成就他遇到現在的何忍。 他釋然了。看到那些私信的時刻,他終于正式擱置下自己所有延綿至今的仇恨和恐懼。那些曾經在多少不眠的深夜反復折磨著他,反復讓他痛不欲生,多少次想要否決自己存在的事情。他終于可以輕輕地全都放下,然后再也不拿起來。 因為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等到了那個讓他過去牽腸掛肚的答案。 微博上關于他的熱度到現在已經一夜,還是居高不下。曾陸離看著屏幕上關于自己是好是壞的詞條,忍不住撇了下嘴角,慢慢沉進松軟的被子里,往何忍那邊趴過去。何忍在睡夢中,許是無意間感覺到了他的溫度,翻了個身朝他這面,曾陸離于是自己鉆進何忍的懷抱里,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