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先生眼睛一亮，“你也識字？”

    “認(rèn)得一些。”周梨回著。

    先生卻朝她招手，“那?你過來，你若成了我武庚書院的學(xué)生，這里的書隨便你看。”

    這下?lián)Q成周梨愕然了，有些難以置信，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

    他要讓自己拜師？在他這里上?學(xué)？

    朝廷沒說不讓姑娘家讀書，但是書院，甚至是那?皇帝的女兒都沒資格和皇子們一起聽課。

    頂多也就?是給她單獨請個先生，在自己的宮殿里學(xué)習(xí)罷了。

    也是如此，權(quán)貴人家的小姐們，也都是請先生在家授課。

    這到書院里，和男學(xué)生一起上?課的，前所未聞。

    然而先生在周梨詫異之際，忽然又改變了主意?，揮著手道：“罷了，你想來看書，就?來看吧。”讓女子讀書，起的是好心，可是他也害怕，為此害了眼前這個小姑娘。

    偶爾來看書，倒也無妨。可若她真留下來和自己這幾個學(xué)生讀書，再傳出?去，可就?沒有那?樣簡單了。

    他是無所謂，可小姑娘要名聲。

    周梨朝他道了謝，心想果然是自己聽錯了，怎么可能有那?么開?明的先生，主動勸女子入學(xué)呢？

    拜了先生，聽了武庚書院的院訓(xùn)，雖然其實?繞不過忠孝廉節(jié)四?個大字罷了，但因為先生說的聲情并茂，有感而發(fā)講了幾句，

    大家還是聽得認(rèn)真，多少有些被感染到。

    也將書院里這僅有的幾個學(xué)生給認(rèn)全了。

    方?才大嗓門那?個只有小名，就?叫小獅子，今年八歲。

    另外一個總是拉著臉的，卻又長?著一雙丹鳳眼的叫挈炆，這不像是一個中土名字，不過周梨瞧他膚色也白，心想別真不是中土人吧？

    最后一個叫顧少凌，也比較健談，和白亦初周梨一個年紀(jì)。

    至于先生，云長?。

    除了他們這些學(xué)生師長?，書院里就?一對夫妻，男的管喂馬掃灑，女的負(fù)責(zé)衣裳漿洗和一日三餐。

    和所有的書院一樣，正?式開?課后，七日一沐休，但也只有一天，不過白亦初就?住在城里，是可以回去的。

    先生要求他明日就?來入學(xué)，所以今日早放他和周梨回去，一來收拾東西，二來和家中長?輩告別。

    但其實?他們兩個孩子自己找上?門來，還都準(zhǔn)備了束脩和拜師禮，顯然家中可能已經(jīng)沒有了長?輩。

    就?算有，只怕也是不管事的。

    也正?是這樣，云長?先生最后同意?周梨進(jìn)來看書，哪怕他壞了書院的規(guī)矩。

    書院有一條院訓(xùn)，非本?院學(xué)子，不可入藏書閣。

    可是云長?先生看著這短短五十年，就?要徹底消失在大家記憶中的武庚書院，心想這書院都快沒了，還顧及個屁的規(guī)矩啊？

    讀書的事情就?此安排好，周梨和白亦初對于這武庚書院的印象和人都不錯。不過白亦初是覺得：“我瞧著這些同窗們倒是挺有趣的，方?才聽顧兄說，挈炆是西域人呢？而且小獅子的大名，得等他成年后，自己取，說是他們家的規(guī)矩。”

    一面疑惑地問周梨，“你說咱也看過許多奇文?雜記，怎么沒見過這樣的規(guī)矩?”

    有趣是另外一碼事，周梨是覺得這武庚書院里，好像就?沒有一個尋常人！若真要有，那?就?是白亦初尚且算是正?常些了。

    尤其是那?云長?先生，有些癲狂的模樣。

    不過自己聽他說院訓(xùn)時候說的那?些話，倒是像極了真正?的文?人雅士，胸中有詩文?香。

    聽到白亦初的話，也有些驚訝，“是呢，頭一次聽過，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吧？”只是馬上?又給否定了，在武庚書院讀書，且又沒有親人，怕是個可憐孩子罷了。

    又想起那?小獅子一派純真的樣子，心里也是喜歡，“明日你去的時候，讓小八哥送你，給大家也帶些咱家正?常咸味的鹵菜。”心下又有些遺憾，“今日所見，外圍環(huán)境雖是差了許多，但是那?書院總是好的，藏書又多，若小八哥愿意?讀書就?好了。”

    然等回了家，只見柳小八在鋪子里給人切鹵rou，才做了不過幾日，那?動作?好似行云流水一般，麻利得不像話。

    而且見他又滿臉的歡喜，仿佛是真愛極了這行業(yè)一般。

    柳小八將鹵rou包好遞給客人，見了他倆高興地問：“可尋到合適的讀書地方?了？”

    白亦初頷首，“找著了，只不過要住在里頭，七日一休，往后這家里就?你一個男子漢，要勞煩里多照顧些了。”白亦初這話，倒不是客套，而是他真去了書院，家里的男丁就?柳小八和小樹。

    小樹兒還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成長?為大樹，替大家遮風(fēng)擋雨呢！

    柳小八一聽，頗有種被委以重任被重視感，立即承諾道：“你放心念書，我不是讀書的料子，這家里有我呢！”

    正?要說什?么，又有與柳小八熟絡(luò)的客人來買鹵菜，他便先忙去了。

    周梨和白亦初便進(jìn)了后堂去。

    只將讀書之事告知元氏，元氏聽是那?武庚書院，雖聽說名聲不好，但她自來對于周梨的話是從來沒有半點懷疑的，周梨說她，她便覺得好，當(dāng)?下去替白亦初收拾行禮。

    卻不曉得，這會兒才將繡鋪給支起來的周秀珠和杜屏兒，卻叫幾個紈绔子弟圍了鋪子門。

    周秀珠急得不行，見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地喚著屏兒好meimei，將屏兒嚇得不輕，忙擋上?去。

    周梨和白亦初若是在，一定認(rèn)得出?這幾人。

    第38章

    這?四人正是前?些日子, 他二人去清風(fēng)書院是遇著的那幾個紈绔子弟。

    自打那日周梨提醒過馬車上的‘鐘’字后，白亦初也是暗地里去訪了出來，這?四個紈绔究竟是誰家養(yǎng)出來的不孝子。

    那馬車的主人家, 正是這城中福滿酒樓當(dāng)?家的兒子，叫鐘易光，倒是取了個好?名字, 但人德性不配名。

    但馬車雖是他家的，可在這?個小團(tuán)體中，卻是身份地位最?低下的，只因其他三人，要么家中有近親屬在朝為官，不然便是官宦之子，唯獨他一商戶小兒, 與之格格不入。

    所以為了融入那三人的團(tuán)體, 他也是煞費了苦心，平日里不但要給這?些公子哥兒們提供銀兩?花銷，整日專門為他們尋樂子，有時候遇著他們不悅不歡喜，還要被馬上幾句，有時候還會挨巴掌。

    但對他鐘家來說?，這?似乎也是值得的, 畢竟那鐘掌柜時常與旁人掛在嘴上說?, 他兒子與同知家的兒子是知己好?友，與余大人的侄兒又?十分交好?，連帶著湯家的小少爺, 也和他兒子有所來往。

    也是為了這?一份虛榮，鐘掌柜在兒子伸手要錢財之際, 是一點也不小氣摳門，就為了兒子能討好?這?群公子哥，他臉色有光。

    那余致遠(yuǎn)的叔叔是知府大人的屬官，雖是小小的一個經(jīng)歷，正七品下不入流，可因替知府大人公孫曜掌管著各類文書奏章，時常走在一處，與那公孫曜還算是有幾分交情，因此也是有得意的本錢。

    他見屏兒白著一張臉，躲來躲去，有趣極了，只一把粗魯?shù)赝崎_擋在前?面的周秀珠，換上一張yin邪面目：“meimei你怎么不說?話呢？”

    杜屏兒見周秀珠被推，急得不行，偏她又?沒法出聲，只能跑過來扶周秀珠。

    卻也正是這?當(dāng)?頭，叫那吳同知家的庶子吳覆海一把捉住了袖子，“呀，meimei可別摔了去，不然哥哥我可是心疼。”

    杜屏兒卻被他此舉嚇得一個蹌踉，直徑摔在了地上，幾人便欺身上去，嚇得杜屏兒雙手亂揮，兩?腳瘋狂踢踹。

    那上京有著當(dāng)?官親戚的湯承業(yè)見此也湊了過去，唯獨鐘易光站在旁邊朝人打聽杜屏兒的來路。

    得知是個啞女，家中又?沒有什么顯赫之人，眼?里閃過幾絲陰霾冷意，隨即笑?著走上前?朝三人道：“致遠(yuǎn)兄，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啞女罷了，咱們帶到馬車?yán)锿鎯喊伞！?/br>
    他家這?馬車，是他爹專門為了取樂這?些公子哥所造的。為此連車夫都不要，自己親自駕車，也不帶什么小廝書童。

    他一說?玩兒，幾個小畜生頓時也是心領(lǐng)神會，立馬就捉住嚇軟了的杜屏兒，要往馬車?yán)锶ァ?/br>
    周秀珠忽然被推，摔了個猝不及防，見杜屏兒為了扶自己，反而叫這?幾個浪蕩公子調(diào)戲，急得忙爬起身來。聽到他們的話，曉得這?幾個浪蕩子不會做什么體面事?情，臉色一時青白交替，什么也顧不得了，抓起那柜臺上針線簍子里的針線，也不管扎著了誰，逮著誰就扎誰！

    那些個公子哥兒們，哪里受過這?種痛楚，頓時疼得破口大罵起來，自是放了杜屏

    兒，全都齊齊朝周秀珠動起手來。

    好?在這?周秀珠和杜屏兒的鋪子雖然才支起來沒幾日，但因早前?翻修的時候，她二人也同白亦初來過幾回，四下鄰里也都見過，曉得她們家就住在另外一條街周記，也吃過他們送的正常咸味的鹵菜，自然是將這?份心意記著的。

    如今雖也懼怕這?些個紈绔子弟，但一想到這?城中知府大人是個明察秋毫的好?官，便有那膽子大的，使喚了自家小廝去隔壁街上的周記通知。

    那在鋪子里給人切菜的柳小八一聽，立即就放下手里的活兒，只朝客人道了一聲抱歉，便馬上扯著嗓子朝后堂喊：“阿初阿梨，jiejie她們那頭出事?了！”

    說?罷，自己也顧不得解開身上的圍裙袖套，便直徑朝著繡鋪那邊跑去了。

    里頭的眾人聞言，很?快就趕了出來，鋪子來不及關(guān)，只叫莫元夕在這?里瞧著，周梨一行人只趕緊趕過去。

    等?周梨他們到的時候，柳小八已經(jīng)與那幾人扭打在一處，周秀珠頭發(fā)散亂，身上著了好?幾處傷，看得周梨心里頓時來了一陣怒火，再?看到那幾張臉后，朝紅著眼?睛的白亦初不知說?了什么，她便掉頭跑開了。

    誰也不曉得她去作甚，元氏也沒顧得上問，只想著周梨素來是有主意的，這?會兒忙著扶周秀珠，又?安慰那嚇著的屏兒。

    而本來處于下風(fēng)，被那余致遠(yuǎn)四人壓著打的柳小八因為白亦初的加入，戰(zhàn)況一下就扭轉(zhuǎn)了局面。

    白亦初覺得自己平日里雖不知道什么招式武功，但是真要動手的時候，身體就像是被賦予了靈魂一般，得了周梨的交代后，又?專門挑那些看不到且還不會留下痕跡的地方打。

    而自己往他們?nèi)^上湊去的，都是露在外容易造成受傷痕跡的地方。

    柳小八不知所以，雖看著這?四人也一副不好?受的樣子，但看白亦初更慘，一張臉竟然看不到一寸正常顏色的皮膚了，不禁擔(dān)心不已，只拼命地?fù)踉诎滓喑趺媲?去。

    白亦初見柳小八此舉，又?感動又?覺得他礙事?，只借著那幾個紈绔的力，把柳小八推開，慌亂中，還找了個機(jī)會把自己的手骨給弄脫了骨。

    他知道這?樣很?痛，但是這?送上門的機(jī)會，不能就這?樣白白放過了。

    他馬上就要去武庚書院讀書，家里時常顧及不到，所以若是不趁著一次機(jī)會就將這?幾個小畜生給徹底收拾了，自己如何安心？

    所以才想將自己身上的‘傷’弄得更嚴(yán)重些。

    終于，在鐘易光這?四個紈绔得意洋洋地將皮青臉腫的白亦初二人按在身下時，衙門里來人了。

    原來周梨去報了官，他們倆今日從書院回來之際，便聽聞知府大人今日在衙門里辦公。

    周梨對這?位總是被老百姓們歌頌稱贊的知府大人充滿了希望，所以她直徑?jīng)_進(jìn)衙門里去大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兩?個守在大門口的衙差被她此舉嚇了一跳，本瞧著是個小姑娘沖進(jìn)去，正要給勸出來，沒想到她竟然大喊起來。

    聲音不小，穿透力還挺強，里頭的公孫曜一下就聽到了。

    當(dāng)?即放下手中公文，只急忙走了出來。

    自打他開始治理?這?州府后，有人沖進(jìn)衙門里喊出人命了，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fā)生，如何不重視？

    只是沒想到出來，卻瞧見這?小姑娘略有幾分眼?熟，待對上了那雙眼?睛，一下就反應(yīng)了過來，這?竟然是當(dāng)?初那鎮(zhèn)子上找自己幫忙的周梨啊。

    他對于周梨，是有幾分賞識的，這?樣有主見有聰明的小姑娘，實在太少了。

    周梨算是他平生所見第一人。

    雖然曉得當(dāng)?時自己喬裝過，這?又?隔了幾年，周梨認(rèn)不出他，但還是十分親切地走過去，“你別著急，出了什么事?情？走，快去看看！”

    周梨自然是沒認(rèn)出眼?前?的這?公孫耀是當(dāng)?年那個幫自己說?假話的算命先生，只是瞧見了他的官服，曉得他是知府大人，因此也是眼?含淚花哭道：“大人請隨民女來，為民女做主伸冤！”

    然后她就這?樣將知府大人給請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

    鐘易光幾個人此刻將白亦初柳小八按在地上，柳小八雖先過來，但是鐘易光他們?nèi)硕鄤荼姡麎焊蜎]怎么得手。

    后來白亦初來了，又?是挑揀著看不見的地方打，所以幾個人臉上都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