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瞧出瞿明琮的臉色極差，旁邊修手機的小伙子道：“已經很可以了，部分文件損壞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你手機里頭進水那么嚴重。”

    瞿明琮突然放下手機，“把舊零件換進去。”

    “什、什么？”對方愣了愣，“哥們，你說什么？”

    “換回去。”瞿明琮面無表情，“要和以前一模一樣，一個零件也不能換。”

    “你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不換新的怎么修得好？”修手機的警惕起來，“你不會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我會付錢，修吧。”瞿明琮堅持，“要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

    面對這樣匪夷所思的要求，對方還是照辦了。

    又等了十幾分鐘，手機再次交到瞿明琮手里，這次沒有開機。

    瞿明琮自己試著開機，但手機毫無反應。

    “我早說了吧，你非要換回去。”修手機的小伙子道，“怎么樣？要不要給你再裝回去？現在這樣沒法用的。”

    瞿明琮看著手機屏沉默一會兒，回道：“不用了。”

    ……

    …………

    瞿明琮回到醫院。

    王為坐在病床邊玩手機，一見他回來差點蹦起來，“你可終于回來了，到底干嘛去了這么長時間，信息不發電話不回！”

    說完自己一拍腦門，“啊，我忘了，你手機掉水里了……撈上來沒有？”

    “嗯，”瞿明琮神色淡淡點了下頭，“我去修手機了。”

    “修好了嗎？”王為問。

    瞿明琮拉了一把椅子在旁邊坐下，搖了搖頭。

    “沒手機太不方便了，我要找你都聯系不上，”王為皺著眉發牢sao，“我還有個舊手機放事務所了，等我回去了充好電給你拿過來。”

    瞿明琮點了一下頭，靜靜坐著。

    王為以為他還在為瞿婉擔心，寬慰道：“今天也算有驚無險了，剛才醫生來轉了一圈，說后半夜可能會發燒，讓我們注意著點兒，別的就沒什么了……哦對了，你也趕緊吃幾片感冒藥預防著，你要是病了，還怎么照顧你媽。”

    瞿明琮聞言扶住額頭，沒有說話。

    王為見他這幅樣子，不禁問：“你沒事吧？你……要不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晚上我替你守著。”

    “不用了。”瞿明琮的情緒像被什么東西壓著，聲音也低沉，“等我媽醒了，一睜眼就能看見我的話，她的狀態應該會好一些。”

    “這倒也是……”王為撓撓頭，遲疑的說道，“那我……我先回去，晚點再來醫院找你。”

    瞿明琮點頭，低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王為見他情緒消沉，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欲言又止，最后覺得還是先回事務所，把自己的舊手機翻出來再說。

    等王為走后，病房變得異常安靜，

    瞿明琮一動不動坐著，有時望向掛在病床上方的輸液袋，久久注視輸液袋與連接膠管之間藥液的滴答滴答，恍惚間有些似曾相似的熟悉感。

    他不知道這熟悉感從何而來，怔忡時，醫生和護士從外面進來。

    醫生還是原來瞿婉的主治醫生，姓趙。

    瞿明琮起身道：“趙醫生。”

    對方輕輕頷首，走到病床前看了看瞿婉，語氣溫和的道：“最近狀態維持得可以，不過突發事件難免會對病人造成一些影響……你不用太擔心，總之先調養著，按時吃藥，問題不大。”

    隨后扭頭問他：“找護工了嗎？”

    “找了，”瞿明琮回道，“不過今天我想自己陪護，等她適應一點了，再叫護工過來。”

    “可以，等你媽醒了發現自己在陌生環境里，身邊有熟悉的親人在當然更好。”趙醫生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說，“你也不容易。”

    簡單聊了幾句之后，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

    瞿明琮重新坐下，怔忡著。

    然后忽然知道了剛才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

    上次……

    上次，他就是這樣和她認識的。

    當時他也是這樣坐在病房里，而喬月螢的病房與他只隔了一層天花板，等回到事務所，手機就變得不一樣了。

    現在想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虛幻得如此不真實，她突然不講道理的闖入他的生活，又無聲無息的消失……

    不，若只是消失，其實沒什么。

    他能接受。

    小琪會在王為面前消失，但會在另一個地方好好生活。

    他更恐懼的是，死。

    她會不會……死了？

    瞿明琮想到這個可能，雙手不禁用力攥住手機，緊緊攥著……

    ……

    病房的門外，有細微的聲響，某個人在門前踟躇。

    瞿明琮以為是王為去而復返，深吸一口氣，起身走過去，打開房門，看見的人卻是何其樂。

    他幾乎是忍無可忍的皺緊了眉頭。

    何其樂沒想到門會忽然打開，立時嚇了一跳，驚慌地看著瞿明琮，“我……我、我不是來監視你的，我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還側過頭讓瞿明琮看自己的耳朵，“我沒戴耳機，也沒帶竊聽器，你可以搜身。”

    瞿明琮臉色不佳的上下打量他一眼，退開半步讓何其樂進來，然后關上門。

    “你來做什么？”瞿明琮問。

    何其樂局促地站在病床邊，有些難堪，也有些緊張，“我總覺得應該來看看……”

    瞿明琮看他耷拉著腦袋，無聲吐出一口氣，沒法跟一個小孩置氣。

    “醫生說，是因為環境嘈雜混亂造成應激，再加上視空能力下降，失去判斷力，所以才會摔進人工湖……”瞿明琮扯了下嘴角，“這是醫生的說法，但我自己知道，如果不是你們突然出現，如果我沒有去追你，我媽不會出事。”

    何其樂的腦袋垂得更低，甕聲甕氣的道歉：“對不起……”

    “你過來就是為了道歉嗎？”瞿明琮淡淡道，“我接受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理智上他知道責怪一個小孩沒用，但感情上……他真的不想見到何其樂，現在，他只想一個人清靜的獨處。

    何其樂猶豫的抬頭看過來，“那以后……”

    以后？……是啊，他們還沒有罷休，以后他們依然會糾纏他，繼續尋找小喬的下落。

    瞿明琮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

    “沒有以后了。”

    “什么？”何其樂愣了愣。

    “我說，沒有以后了。”瞿明琮低聲說，“她走了，消失了。”

    第150章 沒有靶點

    何其樂聽不出“它”的“她”區別，怔怔看著瞿明琮：“怎么突然就……”

    瞿明琮厭煩起來，“突然嗎？她出現在沈晶身上突不突然？出現在喬月螢身上突不突然？你們不是專門研究這個嗎？應該比我更懂。”

    何其樂張了張嘴，又抿住，有些尷尬。

    瞿明琮按住額頭揉了揉，沮喪、挫敗、痛苦、煩躁……這些情緒幾乎無法掩飾。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研究所沒有弄丟她，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他低聲說道。

    何其樂似乎也受到他情緒的影響，神色黯然，慢慢地說：“那是一場意外……原本的計劃，是在目標人物的大腦內制造靶點，為了近距離執行任務，我們選擇了沈晶，她是助理，有條件執行任務，而且職位低不容易引人注意，但是我們沒想到會突發綁架事件，還導致沈晶遭遇車禍，靶點丟失……”

    瞿明琮聽了，抬頭看他，無奈的笑了一聲，“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你們現在才開始找，不覺得晚嗎？”

    何其樂臉色微紅，原本還算流暢的語速也磕巴起來，“當時我們以為……以為……”

    瞿明琮蹙眉問：“以為什么？”

    “以為……”他垂下頭，抿了抿唇，兩只放在腿側的手不自在的攥著，“以為她受創……就、就導致靶點消失了，沒想到她會因為……因為那次車禍，轉、轉移到喬月螢身上……”

    何其樂用力攥了攥拳，像是鼓足勇氣，抬起頭直視瞿明琮的眼睛說：“你可能……可能無法理解，靶點轉移之后，雖然有自主意識，但沒有任何記憶，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她的記憶中轉站、信息接口、u盤！我可以把她送進任何人的身體里，她從來沒有獨自轉移過，我們也、也就沒有考慮過獨自轉移的可能性……”

    “沒有記憶？……”瞿明琮回憶第一次接觸她的時候，雖然一問三不知，但她聲稱自己叫喬月螢，而且知道他叫瞿明琮。

    ——你一個swat成員，職責不是應該除暴安良扶助弱小嗎？！現在我被困在你的手機里，你有義務幫我脫困！

    當時她就是這么說的。

    這證明何其樂說的不對，她雖然失憶，但不是什么都忘了。

    何其樂又說：“記憶需要載體，需要一個存儲的地方，通常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大腦顳葉內側的海馬體、紋狀體和小腦。她獨自行動的時候是載體缺失狀態，所以每次轉移都相當于是一次記憶清空的行為，如果沒有我的協助，她會忘掉自己是誰，忘掉自己的任務，甚至忘掉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把自己當做原主，和原主意識進行身體使用權的爭奪，情況嚴重的話，精神分裂或者意識錯亂都有可能——這絕對是嚴重的超能事故！所以我們才會這么緊張的24小時對你保持關注，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這番話似乎用了何其樂很大力氣，以致于說完以后他的呼吸有些喘。

    瞿明琮靜靜看著他，隨后收回視線，淡淡道：“你比那個向主任更有人情味。”

    何其樂微怔，神情再次變得局促別扭，“總、總之……我們以為她被損壞掉了，這一年來用了很多方法試圖讓她蘇醒，后來，喬月螢突然名聲鵲起，因為她和沈晶都是綁架事件里的受害者，所以引起了向主任的注意，然后我們……”

    瞿明琮抬了下眉，問：“然后你們制造了車禍？”

    “不不不不！”何其樂立即搖了搖頭，“發生車禍我們也很意外，我們……我們是在查到喬月螢有接受過心理治療，并且確診多重人格，我們才……才開始懷疑喬月螢，但是沒來得及接觸對方，就發生了車禍，線索就這么斷了……”

    “看來喬月螢遭遇車禍確實是一場意外……”瞿明琮想了想，“強烈的沖擊和巨大的驚嚇，讓根植在腦部的意識產生松動。”

    何其樂點頭，“嗯，主任也是這么推測的。”

    “沖擊，驚嚇……”瞿明琮喃喃，想起她以前的猜測，她說意識轉移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精神上巨大驚嚇，二是身體上巨大沖擊。

    沖擊，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