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應該不是騙子。” 掛掉電話,段從把手機還給言驚蟄,安撫他。 “言樹苗總不會認錯自己親媽,他會背你手機號,對嗎?” 言驚蟄攥著手機點點頭。 “嗯。別怕。”段從抬起手,在他臉上輕輕撫一下,“言樹苗聰明,心里有數。” 見言驚蟄還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段從頓了頓,換了個話題。 “你和你前妻究竟是怎么認識的,怎么就突然結了婚,我一直都不清楚。”他目視前方,方向盤打得很穩,語氣也很平淡,“跟我說說?” 言驚蟄的注意力果然被這個問題給轉移了。 當年的事他確實沒跟段從好好聊過,當時他本想著這輩子都不再與段從有交集了,也確實打算這么做。 而段從更加果斷,確定了言驚蟄要分手后,他只在電話里笑了一聲,說了句“那祝你新婚快樂”,就一句話沒再多問。 言驚蟄是在大四那年認識的趙榕,在言瘸子傻媳婦的葬禮上。 “葬禮”這個詞很文明,實際上并沒有那么高的規格,按鄉下的說法就是一場白事,還辦得很不體面。 因為傻媳婦并不是好死。 她在言瘸子又一次喝多了酒的拳打腳踢下,光著屁股從家里跑出來。 那幾天正逢雨季,她古怪的喊叫在雷鳴聲里像條發瘋的野狗,街上的人都習慣了,言瘸子照例打完人就倒頭大睡,等一周后把她從河里撈上來,整條尸體都泡囊了。 沒人關心傻媳婦是失足還是自殺,因為言瘸子也開始發瘋了。 ——他坐在小橋上哭天搶地,拉了個橫幅,指控是趙成潮想強|jian他媳婦,硬生生把一個大活人逼到河里給淹死了,要趙成潮賠他兩萬塊錢。 趙成潮就是趙榕的爸。 這人年輕時也是街上一個不學無術的混子,整天喝酒打麻將,言驚蟄的瘸腿就有他一份功勞,兩人結了十多年的仇。后來他成了家開始學好,去南方打工,三五年才回來一趟。 那年夫妻倆帶著趙榕回老家遷墳,正好撞上這檔子事,稀里糊涂被潑了一身臟水。 他和言瘸子對罵了兩天,起訴言瘸子污蔑誹謗,要求賠償精神損失費五萬塊,外加五千的誤工費。 言驚蟄當時正準備答辯,收到公安系統的通知嚇了一大跳,論文都顧不上改,跟段從說一聲就連夜坐火車回去。 了解完事情的經過,他看著亂糟糟白花花的院子,聞著散發惡臭的棺木,聽著趙家人毒辣的咒罵與街坊四鄰看熱鬧的議論,心里只感到茫然與荒誕。 他對傻媳婦沒感情,傻媳婦傻得徹底,誰都不認,有時候比起言瘸子,言驚蟄甚至更怕她,看她沒頭沒腦的被言瘸子折磨這么多年,真的像個徹頭徹尾的動物。 這女人可憐了一輩子,死掉或許反而是種解脫。 言驚蟄難得執拗一回,堅持先給傻媳婦下葬。 他不會cao持這些事,一邊稀里糊涂的處理,一邊給趙家人道歉、請求撤訴和解,一邊被言瘸子又打又罵,罵他沒良心,自己媽死了連滴眼淚都不掉,還跟仇人點頭哈腰,簡直是個窩囊廢。 這場鬧劇最終以賠償趙成潮兩千七百塊而結束,錢是言驚蟄這些年勤工儉學攢下的,原本有三千塊,言瘸子一毛不出,還扣了三百去喝酒。 “你是個好人,你爸不是,是老畜生。” 這是趙榕對言驚蟄說的第一句話。 趙榕比言驚蟄還要小兩歲,當時已經不上學了,早早的跟著趙成潮打工掙錢,貼補家里。 她瘦瘦小小,眼神卻很利索,兩家大人只顧著對罵,只有她還算講理,言驚蟄本來就不善于表達,多虧有趙榕在中間勸和。 兩人的聯系方式也這么留了下來,春節還互相發了短信,祝對方過年好。 那一場鬧劇直接導致言驚蟄延畢,他不得不多交一年學費,保留應屆生的身份,重新讀一遍大四。 而當時的段從被交換到了新加坡,他讀的是三加二,只要順利畢業就能直接拿碩士。 那一年的言驚蟄特別焦慮,每次與段從視頻聊天,看著屏幕另一段意氣風發暢想未來的段從,總覺得他們之間隔開的不僅僅是一道屏幕,還有越來越多既說不清,也無法逾越的東西。 像是為了驗證他的想法有多么準確,第二年春天,言驚蟄又因為言瘸子被叫了回去,說他去年給傻媳婦下葬占了別人的地,發爛的棺材板都被刨了半截出來,言瘸子又跟人打起來了。 言驚蟄不想在學業上再出一丁點兒差錯,他不想回去,不想面對那攤爛事,不想為這個所謂的“家”耽誤自己。 然而言瘸子竟然直接跑到他學校鬧,在宿舍樓下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發瘋,罵言驚蟄是“沒良心的東西”,“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送你上大學,你老娘的墳都讓人挖了,你覺得自己有出息了,就躲在學校裝死”。 言驚蟄在學校與人交際本來就少,段從不在身邊,他直接等于沒了社交。被言瘸子這么一鬧,他的寡言成了陰郁,整個人都變成行走的“不孝”。 他理解不了言瘸子的所作所為,只好匆匆跟著回去,給傻媳婦遷墳。 這次回家他沒耽誤上學,趙榕正好回老家祭祖,幫了他不少。 返校頭天晚上,趙榕讓他請自己吃飯,言驚蟄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