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怡公主收斂起心思，柔笑著回應：“陸侍郎不必多禮。”

    陸思明的視線始終是向下，沒有直視靜怡公主，靜怡公主也不知這是對自己的尊敬，亦或是避嫌男女之別。

    “若是不打擾，微臣有話想與公主說。”

    靜怡公主微一思索，此刻作為他的愛慕者，自己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微微調整了表情，讓自己面露幾分羞澀：“陸侍郎請講。”

    “臣知曉公主對臣并無愛慕。”

    陸思明的一句話，讓靜怡公主好不容易調整好的表情僵硬在臉上。還好這個人沒有看向自己，不然還真有幾分尷尬。

    “陸侍郎何出此言？本公主……”她原本還想辯解兩句的，可是看著男人溫柔和煦又平淡無波的眼神，終究是沒說出口，仿佛那些耍小聰明的偽裝在他面前有些可笑。

    他們佇立在院子的大榕樹下，陸思明往母親的房間看了一眼。母親向來強勢，公主能得母親的喜歡，想來是在她面前沒少屈尊降貴。只是他有心愛之人，懂得愛一個人的眼神，明顯，公主對自己并無愛慕。

    “陸侍郎，”靜怡公主也放棄了偽裝，“你想要同林姑娘退婚，本宮也有需要你的理由。這對我們來說，豈不是兩全之事？”

    陸思明臉上掛著的笑容斂了斂：“公主，退婚之事，是臣與林七姑娘的事情，與旁人無關，也無意牽連他人。”

    靜怡微微一愣，男人的眼里有一種莫名執拗，哪怕是要退婚了，這段感情，他也不允許有第三個人的插入。

    那位林七姑娘，可真是好福氣。

    他們正說著，門童來稟報：“大人，林七姑娘到訪，您看……”

    靜怡下意識看了一眼陸思明，剛剛始終是溫和有禮的人，這會兒眼里情緒卻是萬般復雜，甚至是有一絲手足無措。

    “請她……不是，讓她在門外……”一句回應，他改了幾次，察覺到靜怡的視線，他的手扶住了額頭，遮擋住了眼里的表情。

    靜怡公主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開口，聲音已經恢復了冷靜。

    “此事你不用管了，我會出去的。”

    “是。”

    門童走了，陸思明對著靜怡，微一拱手：“公主，如果可以的話……”

    他面露為難，靜怡了然：“陸大人去吧，本宮就在這里，不會出去。”

    男人似

    乎是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多謝公主。”他說這話臉上沒有笑意，聽著卻比之前有溫度多了。

    ***

    林嬌是想了兩日，才決定來的。

    她先前已經百般示好，陸思明卻沒有半點回應，她甚至都已經決定放棄了。可如今再想，自那日退婚后，他們還沒見過一面。

    自己既是已經決定認真道歉，便該當面說清楚的，便是再被拒絕，她也要當面聽到。

    林嬌看著自己熟悉的大門，想著陸思明會像往日一樣從那里出來，就緊張不安地攪動著手里的手帕。

    若是……他仍然是不領情，該怎么辦？

    大門終于打開，她看著一身石青色素面直裰的男人向這邊走來。奇怪的是，原先的忐忑與不安，還有再三糾纏不休的難堪，這會兒卻是都不見了，不可否認，她心里如今更多的還是思念。

    見陸思明走來，淺畫她們也都自覺地退后了。

    陸府本就稍偏僻一些，林嬌來的又是后門，所以如今這后街幾乎是看不見人影的。

    想了那么多的話，這會兒嘴巴卻像是發不出聲音，什么也說不了了。林嬌懊惱地咬著唇，一直看著陸思明走到跟前。

    男人很平和，既沒有厭惡不耐，可也沒有自己這樣的激動不安。林嬌的心，驀然一涼，她想過陸思明會有什么苦衷，或是不滿自己的性子，卻唯獨沒有想過，他是不是真的不愛自己了。

    “林姑娘。”

    最后還是陸思明先開的口，生疏的語氣，刺得林嬌心口直疼。

    陸思明沒有等到林嬌的回應，他看過去，林嬌今日是一身冰藍色的蘇繡百褶裙，頭上僅戴了一根發簪，他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送的那只，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多余的裝飾了。

    這人平日里只要是出門，向來是要打扮得光彩照人才行。如今已是刻意地穿著樸素尋常了些，可還是讓人覺著，她應該是被捧在手心里千嬌百寵著的。

    想來，病應該是好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氣。

    陸思明對上了她的眼睛，那里，還有著對自己的愛，這讓他安心又不安。

    “陸思明。”林嬌開口了。

    她大部分時候叫陸思明都是這樣連名帶姓地叫的，只有撒嬌或者做錯了事情的時候，才會用那甜膩的聲音一遍遍叫陸郎。

    陸思明聽著她問。

    “你還愿不愿意娶我？”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他愣在那里。

    可林嬌一臉認真，她盯著陸思明的臉，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他心里真正所想。最后一次了，她在心里告訴自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他不喜，自己今日離開后，就另尋佳婿，徹底放棄他了。

    仿佛是讀懂了那話里的決絕，陸思明一時間竟然發不出聲音。

    他突然上前兩步，林嬌的心一滯，心跳也快了幾分，她覺著興許下一刻這人就會笑著點點她的額頭，說之前那都是逗你的，說他是愿意的。

    可她只看見陸思明從懷里取出一只手鐲，那是之前陸思瑜從自己這里拿走的。

    “家妹不懂事，”他遞了過來，“七姑娘的東西如今物歸原主，還請收好。”

    第20章 死心

    林嬌沒有去接，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那天……我說的話都是氣話，”她放軟了聲音，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帶著幾分急切，“因為你突然提退婚，我一時氣急，才會胡言亂語。對不起。”

    她很少說對不起的，哪怕是犯了錯誤，大多時候也是靠著裝傻充愣、撒嬌耍賴蒙混過關。

    可對這難得的道歉，陸思明反應卻很冷淡，他還維持著姿勢，平靜的表情就還像是平日里包容她時的樣子，“原本就是我辜負了你。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這讓林嬌有一種自己的力氣都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

    “我知道錯了也不行嗎？對不起，我……”

    她話沒說完，就聽著一聲柔美的女聲：“陸郎。”

    兩人俱是一愣，林嬌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之前見過的靜怡公主。她一身朱紅宮裝尤其鮮艷，但因為嫻靜溫柔的氣質，并不顯得張揚，反而端莊大方。

    林嬌不知道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又想起之前陸老太太說過幾次的，難道，老太太說的都是真的？

    跟林嬌對視后，靜怡臉上也閃過驚訝，隨即一臉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那我再進去等你。”

    說完對著林嬌微微點頭示意，便又進了屋里。

    因為太過驚訝，林嬌一時也忘了行禮，等她再看向陸思明時，男人已經收起了方才那一瞬間同樣的愣然。

    原來……是真的，他是真的在同公主往來，沒有讓自己進府，是因為公主在這里，自己來之前，他們一直是在一起的。

    她是憑什么篤定陸思明就非自己不可？篤定自己低了頭，他就會接受？篤定他不會和公主有什么。

    若是往常，林嬌一定會不依不饒地質問的，可是如今，她卻有一種莫名的心死，所有復雜的情緒，這會兒也平靜下來了。

    她問陸思明：“公主怎么會在這里？”

    陸思明握著手鐲的手指微微縮緊，終是沒做任何解釋：“公主是我的客人。”

    “你要跟她成親嗎？”

    陸思明把一直拿著手鐲的手收了回來：“七姑娘，”他眉眼里似是無奈，就像是好脾氣地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之人，“這些事情，已經不是你該過問的了。”

    陽光下的陸思明，依舊是她熟識的謙謙君子，哪怕是不笑的時候，那眼里依舊溫和。

    林嬌眼眶一熱，想要流淚但忍住了。

    她伸出了手，陸思明再次把鐲子遞上，可她卻手掌朝下沒有去接。僵持一會兒后，男人上前。

    “失禮了。”

    他握住了林嬌的手腕，下一刻，尚且殘留著余溫的鐲子被套在了女子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膚映著鐲子晶瑩翠亮。

    “七姑娘，”他的語氣終是緩和了些，“我并非良人，你身邊，應該是一個能配得上你的。”

    他們離得那么近，林嬌的視線里，他溫柔的下頜線也越來越模糊。

    陸思明的手沒有過多停留，套上鐲子后就要松開時，卻被林嬌反手抓住。

    “我是真的喜歡你。”

    “如果你覺著我對你母親不夠好，我以后也會好好待她的。”

    “陸郎，我們成親好不好？我會改的。”

    無論是作為世家貴女，還是從來心高氣傲的人，這些話從林嬌嘴里說出來，都是從未有過的。

    陸思明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可他還是拂開了林嬌的手。

    “那天你送來的其他東西，我也會送還國公府。七姑娘……慢走。”

    林嬌看著男人毫無留戀地轉身，她曾無數次站在這里，滿心歡喜地等著這個人向自己走來，還從未這樣見過他的背影。他現在進去了，是去陪靜怡公主了吧？

    “陸思明，”她喊道，“我今日回去后，就真的要嫁與別人了。”

    她還是再一次，放低了自己的底線。

    可留給她的，就只是一個緩緩關上的大門。

    林嬌眼眶濕潤，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覺著自己輸得如此徹底。

    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

    靜怡公主等到了陸思明進來時，原本要說的話，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微微愣住，停在了那里。

    她也有了不忍，明明是這人退婚，但他的表情，就像他才是被退婚的那個，眼里完全沒了光亮。

    想著自己的任務，她又不得不收起這同情心。

    “陸侍郎，七姑娘那般嬌滴滴的小姑娘，你若是不狠狠心，她為了追回你，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你的冷臉也就罷了，老太太與你meimei，也沒少拿喬。既是如此，長痛不如短痛了。”

    “公主，”陸思明臉色未變，“微臣的事情，自有想法。”

    “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明明是想退婚，卻又不想難看。是為了給自己留個機會？”靜怡沒有如他所愿就此停下，反而步步緊逼，嫻靜的臉上流露幾分銳利，“還是給你們留個退路？再或是，在她心中留個好印象，日后想起來也是念念不忘？”

    一句句的逼問，讓陸思明臉上的溫和，終是一點點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