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新年的第一束光穿透淡黃色雛菊的窗簾，黎染睜開眼睛。

    寒冷的冬季，人類貪戀溫暖的本能讓她沒有立刻起身。

    身后呼吸均勻的熱氣噴灑在她的后頸，她的黑發(fā)在枕頭上摩擦，微微偏頭。

    抱著她的男人睡得似乎不安穩(wěn)，她一動，男人用下巴碰了碰黎染的頸窩。

    支吾一聲，悶悶的，帶著睡夢中無意識的柔軟。

    黎染反手貼上莫關(guān)北的后腦，將自己的前額抵上他的。

    虔誠的與他交換著新年的第一次親昵。

    “新年好，莫關(guān)北”鮜續(xù)zнàńɡ擳噈至リ：4 64 w. 

    今天仍然是上學(xué)的日子，黎染穿好衣服走進廚房準備早餐。

    鐵鍋里煎著兩個雞蛋，她想到李芳清給自己看過一種專門煎蛋的平底鍋。煎出來的雞蛋很圓，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用鏟子畫了兩筆，兩顆愛心的雞蛋。

    黎染低著頭輕笑，炙熱的體溫傳過來。

    莫關(guān)北從后面探過來，親了親她的下巴。

    “笑什么呢？”

    “你怎么起的這么早？今天去學(xué)校嗎？”

    “一會兒要出去，抱歉不能送你了”

    黎染盛起煎蛋，拿出兩塊面包。跟在他后面走出廚房，她沒說什么埋頭布置盤子。

    大眼睛往上瞄了一眼對面的男人，又迅速垂下來。

    她心里不安。

    莫關(guān)北沒有恢復(fù)上學(xué)之前她一直都覺得不安。

    這種不安來源于對莫關(guān)北的不了解，也來源于一種第六感。

    他的一切都太安靜了。

    “沒關(guān)系”，她咽下一口面包，嗓子干澀。

    “晚上在家吃吧，家里還有面，年前吳阿姨鹵了醬”

    莫關(guān)北坐在對面，椅子很小，他坐的勉強。

    桌子下面是老式的交叉鐵柱，長腿局促著。他背靠著胳膊伸出去，捏了一把她的臉。

    “都好，新年第一天上學(xué)，穿昨天買的新衣服去”

    黎染抬起頭下意識想拒絕，捏過臉的手指劃動一下迅速捏住她上下兩瓣粉唇。

    “嗯？答應(yīng)過我什么？”

    黎染想起他借自己200萬的前提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可是，剛買的新衣服隔天就穿。

    好奢侈！

    “我吃完了，你趕快吃”

    說完莫關(guān)北推開椅子，椅子太小了重心不穩(wěn)，被高大的男生扶了一下勉強沒有翻過去。

    他進了房間，傳出來一陣翻袋子的聲音。

    不一會兒又出來，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提著一件衣服。

    長腿隨意交迭著，眼睛很亮，非常得意的宣布自己給黎染的搭配，“這件怎么樣，黑色的大衣裁剪不錯，剛好背著那個銀鎖扣的雙肩背”

    他手里的大衣，黑色羊駝毛，很厚實，口袋是斜邊剪裁，和肩線平行，胸口是一整塊真皮印著品牌logo，工整的學(xué)院風(fēng)。

    至于那個雙肩包，黎染昨天看到價格的時候深深腹誹過。究竟是多有錢的人家才會給孩子買將近6位數(shù)的書包！

    “好，聽你的”

    不知道為什么，黎染今天不想違背莫關(guān)北說的任何話。

    她想，或許是最近好事太多了，她想起母親傳統(tǒng)的習(xí)慣。

    過新年不拌嘴，一整年順遂平安。

    換上莫公子親手指導(dǎo)的穿搭，黎染束手束腳的走出房間。

    第一次穿這么昂貴的大衣，她怯懦懦的抬起眼皮，問：“怎，怎么樣？”

    莫關(guān)北還是穿著那件黑色羽絨服，雙手插兜，依靠著冰箱門。

    聞言放下胳膊，抬腿走過去。

    他理了理大衣的領(lǐng)子，把圍巾摘下來重新繞了兩圈帶上去。

    黎染愣愣的站著，等著莫關(guān)北的結(jié)論。

    手被牽著，在桌前坐下來。馬尾的橡皮筋被摘下來，她抬手想接過來。

    被阻止了，“我給你扎，坐好”

    被封印了行動的女孩乖乖坐好，脖子以上完全不敢動，雙眼直視前方。

    頭皮被手指輕撫過，發(fā)絲順著他的指縫，與指尖調(diào)皮玩著游戲。

    從前額梳到腦后，由此往復(fù)，舒服的讓她忍不住哼出聲。

    “好了嗎？”

    “快了，別動”

    莫關(guān)北從上注視著手里的黑發(fā)，黎染脾氣倔，但發(fā)絲卻十分柔軟。根根分明的發(fā)絲，透著光澤。

    他一手抓著，一手把前面的頭發(fā)往后屢。

    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細致都給了面前的女孩。

    如果她知道了是硬著脾氣還是原諒自己？

    莫關(guān)北不知道，又覺得都好。他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已經(jīng)準備好承擔(dān)所有的后果。

    梳頭發(fā)的動作他又重復(fù)了幾次，橡皮筋饒了幾圈后扎緊。

    “好了，看看”

    黎染對著鏡子照照，她微微睜大眼睛，驚訝道：“莫關(guān)北，你以前”

    “沒有”，他接住話，“除了你，沒給任何女孩兒梳過頭發(fā)，連幾個表妹也沒有過”

    黎染左右轉(zhuǎn)動頭，仔細觀察側(cè)后方的碎發(fā)。

    由衷的說：“梳的真好，以后你的女兒有福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抿了下嘴。

    放下鏡子，背上書包。

    “我該去學(xué)校”

    莫關(guān)北站在原地，眼神冷靜的很。他似乎對剛剛自己那句說錯的話并不介意。

    他聞言，伸手搭在她的后背帶著她往前走。

    在門口，莫關(guān)北站在門框里。黎染回頭，她的視線在他臉上移動。

    依舊是俊朗的面容，掌控一切的眼神和與她一致的味道。

    一種突如其來的慌亂敲擊著心臟。

    “走吧，別遲到了。新年第一天老曾肯定在門口巡邏”

    是熟悉的語調(diào)，說著他們熟悉的學(xué)校里的事情。

    黎染左手抓著門把手不放，她側(cè)過身子，看到黑色羽絨服左胸上那枚極樂鳥的胸針。

    綠色的眼睛被染上光輝，在破舊的居民樓，展翅而飛的動作栩栩如生。

    像在寒冬里穿過沙漠，又在月色下落下細碎的灰影。

    黎染眼睛對上他的。

    “莫關(guān)北，晚上早點回來，面放久了會坨，我，我等你”

    她語速很快，聲調(diào)也比平時高上一分。

    一雙瞳仁努力長大，她眼神認真，雙眸來回掃視她的。

    期盼著從他眼里看到如自己一般的急切心情。

    莫關(guān)北聽完，一把將人拉進懷里。

    他抱的很緊，胳膊將她完全固定在他懷里，手掌抓著她的肩膀。

    樓下是一片雪白的落雪，緘默著等待樓上邁出的第一步。

    很多時候，人們賦予落雪一場聲勢浩大的號角。落雪無聲，他們寂靜的擁抱。

    極樂鳥在他們中間揮動翅膀，震動的頻率與他們的心跳一致。

    時光是愛意與克制廝殺后，落在初雪上的朝陽。

    黎染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他的吻落在額前。

    輕柔的，堅定的，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期許與祈禱。

    胸腔震動，黎染被推出門。

    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被雪壓了一夜的樹枝轟然跌落。

    身后的人說：“放學(xué)早點回家”

    黎染推開鐵門，張叔的面館門口熱氣騰騰，煮面的鍋子咕嚕嚕的冒煙。

    “小染，丫頭，早上好”

    “張叔新年好！”

    “來碗面吧，吃點熱乎的再上學(xué)”

    “不了，在家吃過了。張叔你那面湯都撲出來啦！”

    “嘿！還真是！”

    兩人的聲音驚動了樓上的吳阿姨，她從二樓探出半個身子。cao著胡同里的口音，“小染，上學(xué)去啊！”

    “吳阿姨，新年好”，黎染一回頭沖上面搖搖手。

    “誒！你也新年好，買新衣服啦，精神！”

    張叔把面盛出來撒上調(diào)料給客人端過去，從店里探出頭，對著樓上的吳阿姨說：“小吳，你回來啦！不在兒子那兒過年？”

    “不啦，回來收拾收拾我這老屋子，還是自己家里住的舒服”

    兩位老鄰居，隔著一層樓聊起來。

    黎染走遠了還能聽到后面的聲音，她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踩著落雪一步步走出胡同，心里升起一陣暖流。

    太陽的光在后面追趕者早起的人，陽光的軌道從肩膀上露出半截，黎染的步子慢慢踩在流光之上。

    新的一年，一切都會變好。

    她又長大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