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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為吾妻擇良婿/吾妻瀟瀟灑灑的那些年 第95節

    九娘見眾人看向她,囁嚅道:“我也是聽你說的……”

    青嵐緊接著道:“徐姑娘,解鈴還須系鈴人,可否請令兄出來與青嵐說上幾句?哪怕是隔著屏風也好。青嵐不曾說令兄半句不好, 卻無端背上個品行不端的污名……”她似乎越說越委屈,拉起袖子拭了拭眼睛, “……也求令兄放過青嵐,還青嵐一個清白。”

    她說罷又朝徐淑認認真真行了一禮。

    徐淑氣得仰倒,才一會的功夫, 怎么就成了她們污她沈青嵐的清白了!

    “我哥哥來不了, 他在前院忙著呢,哪有空同你說這些沒有的事!”徐淑把臉一扭。

    九娘湊到她耳邊:“要不還是讓他來吧, 不然人家更覺得你們理虧。”

    “哎呀, 你懂什么。”徐淑不耐煩地一甩她。

    慢說哥哥嘴笨,出來對質必然吃虧, 單說沈青嵐的這些話要是讓前院的眾位大人聽了去, 父親的臉往哪兒放!

    青嵐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 是青嵐命苦……徐姑娘, 先父教導青嵐, 我沈家子女當嚴于律己, 寬以待人。青嵐的清白先放在一邊,先前若有得罪之處,權且用這杯茶向姑娘賠罪。”

    她說著就倒了一杯茶,起身湊得近了些,才雙手遞到徐淑眼前。徐淑本就認定她裝模作樣,一見那茶里竟還有些不知哪來的草沫子,便更是嫌棄:“臟死了,誰要喝你的茶!”便隨意抬手一推。

    不料那茶湯竟嘩地一下潑到了青嵐臉上,青嵐“哎呀”地叫了聲,用袖子掩著臉,茶水沿著她的下巴吧嗒吧嗒地滴下來。

    事情來得突然,把圍觀的女眷嚇得驚呼。

    徐淑見眾人看過來,慌忙道:“我……我沒有潑她!”

    她方才明明沒用多大的力氣,怎么就這樣了。

    七娘放才一直在人群里幫青嵐說話,見青嵐被潑了茶,忙跑過來查看她的臉。

    青嵐捏了捏她的手,輕聲道:“涼茶。”

    常清此時分了人群走過來,常忻和曹月兒緊隨其后。三人掏出帕子,幫青嵐沾干身上的水。

    常清向徐淑行了一禮,頗顯出些忿忿不平:“徐姑娘,我四jiejie一直以禮相待,你原不必這般折辱于她。”

    青嵐余光瞧著她,心道這位真是比沈常櫻厲害了不知多少。

    眼下,除了在劉夫人房里說話的幾位夫人,差不多園子里所有人都聚到了這。人群里本還有些向著徐家的,這一杯茶潑下去,也沒人好意思替徐家說話了。

    欒氏之前在家里到處忙活,等丫鬟把她請過來,青嵐已經在眼眶紅紅地擦著臉了。

    徐淑正對常清道:“……我那是一時失手。何況是你四jiejie先無中生有,壞我哥哥名聲!”

    欒氏忙插進來:“幾位小姐,看來全是一場誤會,不如先消消氣,隨我們一同去詩畫社如何?或者不如幾位小姐也來參加比試?婆母為諸位準備了彩頭,那翡翠的簪子又細膩又通透的,就單說那雕工怕是整個北直隸也找到不到更好的了!”

    旁邊有幾位太太也配合地笑笑。

    常清此時也連連點頭:“讓少夫人見笑了,常清聽著也是誤會一場,我們還是先去詩畫社吧,也不枉費劉老夫人一番心意。”

    她為這次詩畫社已經準備了一兩個月。

    青嵐還沒說話,曹月兒卻開口了:“那也好,但是徐淑潑人家茶就是不對,總要先道個歉。”

    青嵐倒是對曹月兒刮目相看,旁人都想著和稀泥,她人雖年幼,卻存了幾分古道熱腸。

    徐淑不理她,只對欒氏道:“少夫人,此事讓誰道歉,誰都不會服氣。不若我與沈四小姐在詩畫社比試,誰輸了誰道歉,您看如何?”

    她自己并不擅詩文畫作,但沈青嵐生在邊境,父親又是個武將,想必更加不堪。況且歷來評判詩畫的人不外乎劉家幾個年長的女眷,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伯母、姨娘,哪個不會偏向她?

    欒氏只想息事寧人,自然愿意,便看向青嵐。

    青嵐想了想:“小女也不想掃了諸位雅興,便依徐姑娘吧。”

    此時再不答應便是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了。何況即便比不贏,她也有的是辦法給自己討個公道。

    七娘此時忙向欒氏建議,既然今日前院有諸位滿腹經綸的大人在,不如請眾位大人為詩畫社指點一二。欒氏只要她們不鬧,什么都好,便即刻應下,說會去請示公婆。

    青嵐對七娘感激地一笑,大人們礙于顏面,不好偏向徐淑,七娘是在幫她。

    正好纖竹已經將徐燕楠的馬送回來,幾人一同準備比試。

    ......

    劉宅的前院此時也熱鬧得很,劉澶和幾個門生、下屬坐在花廳里敘話、品茗。說是品茗,其實也是借機聊聊朝堂上的事,互通有無。

    文清的父親袁思教也是劉澶的門生,但前些年一直在南京,已經有許多年沒有來劉家。

    這次,劉澶讓他將文清也一起帶上。文清請示過淮安侯,便與他一同到此,然而文清畢竟是小輩,正房坐不下,便被安排到次間由劉澶的兒子劉世華陪著聊天,與他們同坐的還有徐燕楠。

    劉世華與徐燕楠相識多年,二人聊天隨意得很。劉世華風趣,徐燕楠雖不聰明卻也和氣,文清同他們有說有笑的,漸漸就熟絡起來。

    劉世華用胳膊肘碰了碰徐燕楠:“內子最近聽說了不少你們家的事啊,原來你小子是早有婚約的,枉我先前還讓內子幫你留心著合適的姑娘。”

    徐燕楠先前還有說有笑的,一聽這話,神色立時復雜起來:“……也就是嘴上說說的親事,做不得數。”

    劉世華笑道:“做不做得數,反正連我都聽說了,”他又對文清道,“你既在沈家讀書,那姑娘你說不定也認識。”

    文清很是驚訝,正要問他是沈家哪位小姐,卻見徐家的小廝急匆匆地跑進來。

    “少爺,小姐和沈四小姐吵起來了,沈四小姐要找您當面對質呢。”他雖壓低了聲音,可是屋里實在安靜,文清一字不落全聽進去了。

    徐燕楠一下子變了臉色:“小姐讓你叫我過去?”

    小廝一頓:“……那倒沒有,小姐對沈四小姐說您正忙著,過不去。”

    徐燕楠身子一軟,靠在圈椅上長出了一口氣。

    “與徐兄有婚約的難道是沈四小姐?”文清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幾顆手指卻扣緊了圈椅的扶手。

    徐燕楠嘆了口氣,劉世華卻點點頭:“正是。”

    文清心里咯噔一下,后面徐劉二人再聊什么他便全然聽不見了。他借口說要去外面活動活動筋骨,便出了屋子,對自家的小廝舒茗吩咐了一番。

    舒茗不一會便跑回來,將后院園子里青嵐與徐淑的口角以及比試詩畫的事告訴他。

    他聽得很是認真,得知表妹不想嫁給徐燕楠,他心里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可她那樣好的一個姑娘,卻被人說得那么不堪,心里得有多委屈。

    他回身望了望屋里正在說話的徐燕楠,原本他只覺得徐燕楠有些遲鈍,又少了幾分男兒氣,如今看過去,覺得他簡直面目可憎。

    “你去讓人傳話給沈四小姐的丫鬟,等沈四小姐寫好畫好,便請她到二門附近......就說是沈大人找她。” 他又掏了一把碎銀子給舒茗,讓他打點在其間傳話的劉家下人。

    詩畫社這邊,眾閨秀還在比試中。常清早已將常見的題目準備了一個遍,此刻略加回憶,一首七言絕句便一揮而就。她接連多年在劉家的詩畫社奪魁,旁人圍著她,紛紛稱贊她有才氣,卻不知她為了維持這個才女的名號,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青嵐最不擅吟詩作賦,便選了畫畫。她本沒有參加比試的打算,便從未準備過,但好在她自幼貪玩,對鳥蟲觀察細致,雖沒有專門學過畫畫,但筆下的鳥蟲自有一番神韻。不一會的功夫,她刷刷點點,便完成了一幅。嫌留白太多,她又提了兩句古人的詩。

    徐淑見青嵐交了畫,瞥了幾眼,卻看不清楚。憑沈青嵐的家教能畫出什么好畫來,她心里冷笑。

    纖竹湊到青嵐耳邊低語了幾句,青嵐一怔,隨即悄悄地遠離了人群,往二門的方向去了。

    二門將后院與前院隔開。今日前后兩院都有許多客人,為了下人們穿行方便,垂花門完全打開,只留了一個丫鬟守在門邊。

    青嵐還未到門邊,便望見對面一個英挺的身影,竟是袁文清。他臉上帶了幾分憂色,似是在等人,抬頭見了她就立刻上前幾步,又伸手指了指纖竹。青嵐會意,讓纖竹過去。

    纖竹和文清只說了幾句,便跑了回來。

    “世子爺說其實是他要找您,園子里的事他聽說了。因徐劉兩家關系近,他怕劉家會偏向徐姑娘,所以問您畫上有沒有落款?若沒有落款,那請小姐告訴他畫的是什么。待會幾位大人評判的時候,他提醒袁大人和咱們大爺為您說話。”

    青嵐聽得驚訝,他如此大費周章竟只是怕她吃虧,想幫她。

    說來也是諷刺,對比她祖家的這些親人,還是他這個外人更為她著想。

    慶安這回倒是沒說錯,袁文清的確是個仁義的。

    她見文清滿眼赤誠地望著她,便對纖竹道:“你就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袁大人和我大伯父必定事忙,他匆忙之間怕是很難同他們解釋這其中的因由,還是不要麻煩了。”解釋得不好,還白惹他們生出疑慮,還是罷了。

    她方才經過徐淑的身后,看過徐淑的畫。說好了以盛夏為題,那畫里滿樹妖嬈的海棠算怎么回事?夏景春景都分不清,畫得再好也贏不了。

    文清聽了纖竹的回話,很是猶豫,抬頭朝門那側望過去。上次見到表妹的時候還是三月初,她那時仍是一身素服,今日她卻顯得煥然一新。雪色蘭花暗紋的窄裉纻絲褙子配水綠色綾裙,腰間束著碧色的緞帶。這一身襯得她清透又嬌麗,好似碧波間靜靜出水的新荷。

    她見他凝神望著她,展顏一笑,飄飄然行了個萬福禮來謝他。她向來笑得大方,大概不知道,其實他每次看她笑,總覺得心下微微一動,好像有什么話該對她說,可一時又說不出,最后就都化作了遺憾。

    他眼瞅著她帶著丫鬟繞過影壁,那抹清麗的碧色消失在眼前,心里生出無盡的悵然。

    他想幫忙,人家卻不用。

    從前他要借東西給她,她不肯收。如今出了關乎她名聲的大事,他要幫她的忙,她還是不肯接受......

    他回去的時候,徐燕楠不知正和劉世華聊什么,兩人嘻嘻笑笑,其樂融融。

    文清看著徐燕楠愉悅的神情,想著外間傳聞里關于表妹的那些難聽話,覺得心里有股火氣上下翻涌。說到底此事皆因徐燕楠而起,定是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了些不負責任的話,卻讓人家好好的姑娘背負惡名。

    “徐兄。”文清脫口叫道。徐、劉二人笑著看過來,以為他也想插兩句。

    “文清雖今日才結識徐兄,卻覺得徐兄氣度不凡,虛懷若谷,故而想請徐兄幫個忙......文清方才聽說了園子里的事。文清在沈家求學,對沈四小姐也算熟悉。沈四小姐人品貴重,絕不是傳聞中的那般,想必是不知情的人誤會了徐兄和沈家小姐,以訛傳訛。說起來,沈四小姐也算文清的表妹,文清懇請徐兄略微移步,當著眾人的面將此事澄清,還表妹清名。”

    徐燕楠聽得目瞪口呆,眼瞅著袁文清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

    他垂下眼簾不敢看文清,猶豫了許久才開口:“不瞞世子爺,關于沈家小姐的那些話不是我說出的,但與我也有關。我方才也想過要去解釋一下,但我怕我解釋得不好,連累meimei和母親......還是容我問過家父吧。”

    劉世華對徐燕楠甚是了解,早猜到他不敢去,不過是被袁文清拿話拘住了,不好拒絕。

    他正想著該如何幫徐燕楠找個借口,卻見正房與此間的槅扇打開了,一個小廝進來說老爺請他們三人到正房去。

    劉世華心中一喜,催文清他們快些過去。

    正房里,劉澶正在問一個婆子話,其余人等坐在官帽椅上喝茶。屋里有幾個小廝正將幾張條案拼到一起,兩個丫鬟將手里捧的詩畫小心翼翼地在條案上鋪好。

    劉澶五十來歲年紀,一身赭色杭綢圓領袍,頭戴東坡巾。他個子不高,清癯的臉上顴骨高聳,雙眉深而修長,一雙圓眼睛明亮銳利。

    “……往年不都是她們幾個女人家說了算么,怎么今日讓我們來評判了?”

    那婆子是跟了劉夫人多年的,此時微低了頭道:“回老爺的話,后院幾位小姐,鬧出些不愉快。小姐們打賭,詩畫社的比試誰輸了,誰便要道歉。小姐們聽說幾位大人在,說機會難得,想請大人們指點一二,夫人就讓奴婢們將小姐們的詩作畫作送來了。”

    她怕惹在場的客人尷尬,便沒提是哪家的小姐。

    然而劉澶今日很有些閑心,并不肯放過。

    “嗨呦,還有這等事,是哪家的小姐打賭了?”

    那婆子猶豫了一下道:“是沈家小姐和徐家小姐。”

    沈茂與徐萬先,一個猛地抽了抽嘴角,一個差點嗆了茶。

    劉澶卻朗聲笑了許久,抬手點他們二人:“你們兩家的姑娘比你們兩個強,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不像你倆,問你們什么都跟個悶葫蘆似的。”

    沈茂和徐萬先見閣老給了臺階下,都笑著稱慚愧,屋里的人也都跟著笑笑,此事便過去了。

    許紹元正坐在最靠外的位置,邊喝茶邊笑著看他們打哈哈。若按權勢地位,他這個吏部侍郎兼內閣輔臣應當挨著劉澶坐,然而在座的都是劉澶的門生或下屬,便按中進士的年份排位,他也就坐在了最末。

    他本就是個淡漠的性子,對小女孩兒之間的糾紛更無甚興趣,然而聽那婆子說到“沈家小姐”,他端著茶盞的手便是一滯,轉身對一旁的徐智吩咐了幾句。徐智應諾,等那婆子退下,便隨她出去。

    劉澶見桌上的詩畫已經鋪好,朝眾人做了個手勢:“來吧,都來看看。”

    為了公平起見,不論是詩作還是畫作,都不許落款。不過沈茂很快便在那幾頁詩詞里找到閨女的字。一首七言絕句,取名《暑日行》。

    他心里默念了幾遍,差點忍不住叫好,恨不得讓屋里的人都來瞧瞧他閨女的詩作,然而他不好自夸,只好將那頁紙放到顯眼之處,等著旁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