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鞋進了客廳，賀準(zhǔn)把譚女士請到沙發(fā)前坐下，朝主臥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道：“他應(yīng)該還沒起。阿姨要喝點什么？”

    譚女士像是沒聽到他的詢問，只不自在地搓了下手道：“……這孩子，在別人家怎么還睡懶覺呢。”

    賀準(zhǔn)笑了笑，并未糾正她的話，走去廚房沏好茶端上桌，在對面落座，抬腕松了松表帶，道：“上次去阿姨家做客，看到客廳那架鋼琴，知道阿姨喜歡古典樂，正好我一個朋友在劇院工作，送了幾張音樂會的票，我一個俗人品不來高雅，阿姨要是感興趣，我把票贈予你，也算用得其所。”

    譚女士撇了撇嘴，“老太太我還沒癡呆呢，你想賄賂我，做得不要太明顯哦。”

    賀準(zhǔn)神色自若：“阿姨言重了，這不叫賄賂，頂多算是賠罪。”

    “賠罪，虧你還好意思說。”譚女士拍著大腿，又氣又無奈：“我含辛茹苦好容易養(yǎng)大的兒子，本來是要娶妻生子的，現(xiàn)在倒好……給別人當(dāng)媳婦去了！”

    第78章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勇敢

    賀準(zhǔn)以手抵唇輕咳一聲，老老實實接了這記埋怨，畢竟，她說得也沒錯。

    擺在茶幾上的青釉骨瓷杯杯口熱氣氤氳，賀準(zhǔn)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阿姨喝茶。”

    譚女士確實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杯子的瞬間又故意挑剔地問：“這什么茶葉哦？”

    “鳳凰單樅。”賀準(zhǔn)笑瞇瞇地說：“阿姨要是喜歡，走的時候可以帶一些。”

    譚女士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漫不經(jīng)心道：“不必了，我不太喜歡喝茶。”

    賀準(zhǔn)從善如流：“是晚輩怠慢了，要不然給您換成咖啡？”

    譚女士揮揮手：“別麻煩了，這兩樣我都不愛喝，苦得咧。”

    賀準(zhǔn)接得絲滑：“看來唐紈這一點隨您。”

    提到兒子，譚女士面色稍霽，環(huán)視一圈道：“他睡了多久，這都下午了，怎么還沒醒？”

    她音落，仿佛母子有心電感應(yīng)般，主臥方向傳來門鎖扭動的聲響，伴隨著唐紈的一聲呼喚：“賀準(zhǔn)？”

    被叫到名字的人朗聲應(yīng)道：“在，怎么了？”

    門后面，唐紈帶著嗔怪地嘟囔：“你在家啊，回來了怎么不告訴我一聲，還有你家門怎么開不開了？”

    賀準(zhǔn)對上譚女士復(fù)雜的眼神，沖她莞爾一笑，站起身邊朝主臥方向走邊道：“別急，我來了。”

    唐紈軟著調(diào)子催促：“快點，我想喝水。”

    賀準(zhǔn)手按在門把手上，笑道：“臥室不是給你放了水嗎？”

    “早就涼透了，我想喝熱的，肚子不舒服……”

    咔噠，門鎖應(yīng)聲而開，唐紈的埋怨清晰送出：“……你昨天晚上弄得我渾身都疼。”

    賀準(zhǔn)盯著他被水蒸氣熏出紅暈的臉頰，高大身軀擋在門口，表情微妙：“紈紈……”

    唐紈：“啊？”

    “阿姨在。”

    唐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停下擦頭發(fā)的動作，一臉懵道：“什么阿姨？”

    賀準(zhǔn)目光落在他睡袍領(lǐng)子下若隱若現(xiàn)的某些痕跡上，提醒：“把衣服穿好。”

    唐紈誤以為他說的是保姆阿姨之類，一把搡開他急三火四地往外走，“我嗓子都要冒煙了，別擋道——”

    往廚房走的腳步在半道上猛地剎住，唐紈整個人僵在那里，面對不遠處沙發(fā)旁已然站起身看過來的譚女士，臉上的表情可以用驚悚來形容，半晌，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一個字：“媽……”

    “發(fā)燒的事怎么不告訴mama？”

    譚女士穩(wěn)坐單人扶手沙發(fā)內(nèi)，茶杯被她握在手中墊于膝上，對面是自己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兒子唐紈，以及拐走自己兒子的罪魁禍?zhǔn)住?/br>
    “阿姨，他高燒那晚一直在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沒有把情況及時告訴你，是我的疏忽。”

    賀準(zhǔn)四平八穩(wěn)地接過話，把責(zé)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譚女士面色不虞，矛頭對準(zhǔn)兒子：“怎么了呀，生場病連話都不會講啦，還要別人替你發(fā)言的？”

    唐紈皺了皺眉：“媽……”

    “你還知道我這個mama哦，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看吶，這嫁出去的兒子也是一樣。”

    唐紈被譚女士語出驚人的話臊得臉通紅，正不知如何應(yīng)對，搭在膝上的手突然被握住抓緊，耳邊響起賀準(zhǔn)沉靜且鄭重的聲音：“阿姨，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就是同意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了，我可以這么理解嗎？”

    “……”譚女士被堵得啞口無言，還想再掙扎一下，轉(zhuǎn)頭又瞥見兒子睡衣領(lǐng)口下的痕跡，作為過來人當(dāng)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當(dāng)媽的心里是五味陳雜，可事已至此，還要她棒打鴛鴛不成？

    “唉……”她重重嘆了口氣，垂眸盯著杯子里晃動的茶水，片刻后疲憊又沉重道：“……我對不起你爸爸，他走得早，怎么也想不到你現(xiàn)在居然走了你姐的老路。”

    唐紈把手從賀準(zhǔn)掌心抽出來，看著譚女士顫聲艱難道：“我……”

    “算了。”譚女士擺了擺手，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兒子，雙眸隱隱含淚：“對不起就對不起吧，”她吸了下鼻子，眼眶紅紅的：“我現(xiàn)在也想明白了，只要你能過得開心快樂，mama死后，自己去向你爸爸賠罪就是。”

    這話距離想明白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老一輩根深蒂固的思想本身就受歷史環(huán)境與客觀條件的制約，要想徹底打破，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賀準(zhǔn)不做多余且無用的嘗試，只不動聲色地用手輕輕拂著唐紈的后背，感受掌心下緊繃的身體在漸漸放松。

    唐紈偏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是寬慰是安撫，好像在說：放心，我不會跟mama對著干。

    坐在對面的譚女士把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算是徹底沒了脾氣，撐膝起身問賀準(zhǔn)道：“我?guī)н^來的那些菜呢，你們倆在家也不怎么開火的吧，來都來了，給你們燒頓飯，廚房怎么用，小賀你過來教教我。”

    倆人被老太太突如其來的架勢弄得一愣，賀準(zhǔn)率先反應(yīng)過來，跟著起身道：“菜在車里沒拿上來，我下去取。”

    譚女士手一揮：“不用，你歇著，讓唐唐跟我一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