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第71節
到了晚上八點多,唐彌才從昏睡中轉醒,她身體不舒服,加上又在陌生的地方,難受地鉆在唐紈懷里一直哭,一會兒哭著要mama,一會兒又哭著要唐唐,往日脆生生的小奶音中透著虛弱,聽得唐紈一顆心揪成一團,卻無能為力。 賀準接了個電話,回來后看見父女倆靠著床頭偎在一起,大人小孩都睡著了,他輕嘆一口氣,抖開被褥給倆人蓋上。 “叔叔。” 隔壁床的小女孩突然出聲,光禿禿的小腦袋趴在枕頭上,直勾勾地看向這里,問:“這個小meimei是你女兒嗎?” 賀準沖她笑了笑,反問:“你怎么還沒睡?” “我睡不著,叔叔,你會講故事嗎?” 賀準認真地想了想,回答她:“不會。” 小女孩失望地啊了一聲,于是又繞回剛剛的問題,“那那個小meimei是不是你女兒呀?” 賀準默了一瞬,兀自笑了,眼底滲出無盡的溫柔,點頭說:“是。” 第44章 “我不知道。” 后半夜唐紈醒了,醫院的硬板床睡著實在算不上舒服,他翻來覆去做著各種光怪陸離的夢,睜開眼浸出一身冷汗。 病房內闃寂無聲,沉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遠處的走廊還亮著燈,從虛掩的門縫中透出一線光進來。 他放輕動作翻身坐起,床鋪不可避免地發出吱呀聲,吵醒了坐在床畔閉目淺眠的賀準。 手背覆蓋上來一道溫熱的觸感,唐紈胸口翻涌出難以言喻的滋味,身體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問:“怎么不去車里睡?” 賀準抓著他的手捏了捏,貼近過來用氣聲說:“怕你醒來看不見我。” 唐紈雙腿垂在床邊,垂眸沉默了一瞬,緩慢道:“等天亮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賀準岔開話題:“骨穿檢查是上午幾點?” “十點鐘。” “嗯。”賀準站起身攬著肩把他的腦袋按進懷里,揉了揉發頂,柔聲道:“別怕,小彌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唐紈順勢將臉埋進堅實的腹間,質地柔軟的羊絨衫上有好聞的柑橘調木質香,肆無忌憚地竄進鼻腔內,似有安神定心的效果。 苦夜再長,也終于捱到天明那一刻。 清早唐彌轉醒,體溫稍微退下去一些,唐紈喂她吃了點米粥,小丫頭窩在他懷里張嘴接食,乖巧非常,眼睛卻一直盯著坐在床尾的賀準出神地看。 九點五十五分,護士敲門進來,通知唐紈帶著孩子去做骨穿。 醫院好像每時每刻都在兵荒馬亂,骨穿室門外圍著幾個坐立不安的家長,走廊深處逼仄昏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潔凈通明,卻泛著死氣沉沉的白。 緊閉的鐵門后面隱隱約約傳出唐彌細弱的哭聲,唐紈幾乎是數著秒熬過了漫長的三十多分鐘。 再回到病房,隔壁床小女孩的家長出現了,是位中等個頭的壯年男性,大約就是小女孩的舅舅,皮膚蠟黃面容滄桑,穿著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深藍色沖鋒衣,看見推門走進來的兩個人先愣了愣,眼角蜷起的細紋里隱著底層勞動者身上常見的那種局促與窘迫,躲閃著撇開了視線。 倒是那小女孩一點都不怕生,腕上還扎著化療針,目光跟隨著賀準,一疊聲地喊:“叔叔,叔叔,這個小meimei生了什么病呀?” 賀準朝她笑了笑。 骨髓穿刺至少要等一到兩天才出結果,這期間唐彌斷斷續續發著燒,唐紈的一顆心也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賀準寸步不離地在醫院陪護了兩天,駱云飛來過一趟,該是聽了他的吩咐,送來一些日用品之類的物件。 離開時賀準把人送到電梯口,駱云飛嘆了聲氣,轉頭瞧著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的他,略帶唏噓地問:“那孩子是唐紈親生的?” 賀準睨他一眼,不帶情緒地回:“這重要嗎?” 駱云飛微愣之后點了點頭,說:“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個特別理智,甚至近乎于冷血的人,沒想到還有這么柔情又無私的一面。” 唐彌住院的事終究沒能瞞住譚女士,她來醫院那天賀準不在,提前讓唐紈找借口給支走了。 倆人在一起的事,唐紈原本想找個恰當的機會跟譚女士提,他曾經妥協過很多,是jiejie口中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可悲之人,這一次終于想試著去爭取,為了賀準,更為了他自己。 卻沒想到小彌在這個時候生了病,突如其來的變故像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澆滅了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他退卻了,不敢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第三天骨穿結果出來,醫生把譚女士和唐紈一起叫了過去,指著報告單上的數據告訴這對母子。 急性單核細胞白血病,確診。 唐紈眼前一黑,險些站立不穩,比起他,譚女士卻意外鎮靜許多,只是嘴邊肌rourou眼可見地抖動幾下,怔怔地看著醫生問:“能不能治?” “放心,治是肯定能治,不過方案要先跟你們講清楚,第一階段先做誘導化療,二十天之后復查,再根據緩解程度來定,因為孩子年齡還小,考慮到你們家長的心情,萬一出現預后不良的情況,最好還是進行造血干細胞移植手術,這一點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說著把目光轉向唐紈,問:“你是孩子父親?” 唐紈神色恍然地點了下頭:“是。” “那你先去做個外周血檢測吧。”醫生道:“一般來說,直系親屬的骨髓配型成功率更高,而且術后排異反應相對較小,好過去等骨髓庫的供者配型,最快也要一個多月。” 垂在身側的手腕被猛然用力抓住,攥得他生疼,然后聽譚女士急道:“醫生,他不是那孩子的親生父親,是不是配型的成功率就沒那么高了?” 醫生聞言愣了愣,轉過頭問唐紈:“孩子不是你親生的?” 唐紈搖頭機械道:“不是,我是她舅舅。” 醫生沒再多問,筆尖在病歷本上點了兩下,說:“先去驗血吧,非直系親屬有一定的幾率配型成功,但畢竟不是親生的,如果能聯系到孩子的父母,那是最好。” 回病房的路上母子倆都沒吭聲,數日來強撐著的最后一絲希冀徹底破滅,突如其來的噩耗摧古拉朽般地擊潰了兩人的精氣神。 進了門,右邊視野陡然一空,隔壁病床上的那個小女孩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她舅舅正低頭收拾東西,用一只塑料袋將孩子的生活用品一股腦兒地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