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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織完的毛衣(1)

    2020年11月24日

    月半明時,晚風卷走了階前最后一片紅葉,只留下那顆楓樹有些孤獨的燈影,陪伴著倚在窗邊失眠的我。白露將至,正是為愛人添衣的時節。

    面對寒氣的侵蝕,我不得不再次放下針線,雙手握住了猶在發燙的保溫杯。從手心逐漸傳來的暖意,讓我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望著天邊不安分的黑云,我不禁苦笑:一向作息規律的我,竟然也開始失眠了。坦白來講,我一點也不喜歡織毛衣。繁瑣,枯燥,適合更年期女性消磨時光。

    可是,為了和我同桌一年的鐘揚,我愿意勉為其難地嘗試一下。對我而言,面對面地向男孩子表白是件困難的事情。為了避免和對方直視,導致我緊張到說不出話,手中最好有一件道具——如果是自己親手編織的,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這樣就好了。他沒有理由拒絕我。"

    我自言自語著,想著自己癡然的坐姿,不禁笑出聲來。

    當然,作為籃球隊和街舞社團的靈魂人物,鐘揚也有著為數不少的追求者。高中入學的第一個月,他便被女生宿舍的內部投票選為校草,而且連任至今。然而,那些膚淺的小女生到底不明白,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勞的——他注定只屬于我。

    對于身材,我一向是頗為自負的。一米七四的身高,足以讓我傲視大部分同齡的男生,何況我還是校田徑隊的主力,全身上下沒有一塊贅rou。女生們所嫉妒的,不僅是我修長的玉頸,還有象牙般的肩膀與手臂。如果說,我代表了古典時代雕塑的最高水平,那她們不過是些新石器時代的工藝品罷了。盡管我的胸圍仍在AB間徘徊,可我的豐臀足彌補這點瑕疵——無論是形狀還是彈性,都令我感到滿意。夜深人靜時,我偶爾會側臥著輕撫自己,為自己曼妙的曲線而感到——沾沾自喜。

    至于容貌,在見識了毅絲們追捧網紅直播的丑態后,我已經不希望他們欣賞并癡醉于我的容顏了。在楊穎和楊冪們粉絲橫流的時代,我寧愿用一身保護色把自己裹起來。從升入高中的那一天起,我便戴起了夸張的黑框眼鏡,遮擋自己的桃花眼;留起了齊劉海,隱去自己的柳葉眉;我還要把漂亮的皮褲和百褶裙統統鎖進衣柜,每周都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上學。同寢的姑娘們,笑著戲稱我是女毅絲,還問我之前在哪個鄉鎮初中上學。在熟絡之后,我的外號便成了"宿管"。

    如我所料,男生們并沒有辨別美女的能力,不會對我流露出額外的好感。我寧愿成為老師眼中的學霸體特和優秀干部,而不是成為庸人口中的美女——那對我定然是一種侮辱。當然,也有些蠢笨的猥瑣男,以為我是那種不諳風月的傻女孩,抱著容易得手的預期,頻頻向我表達愛意,妄圖在我身上釋放自己的學業壓力。在遭受到意想不到的失敗之后,他們只能回去默默流淚了。

    有時我會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女尊想法,覺得男人是進化不全的生物,只不過在體能上稍占優勢罷了。至于戀愛中的白馬王子,不過是沒有愛情滋潤的老阿姨們意yin的產物——在遇到鐘揚以前,我一直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然而,我這些自鳴得意的小把戲,在我的真愛面前,依舊不值一哂。無論我怎樣遮掩,還是逃不過那雙明亮的眼睛。從他踏著散逸的風聲,悠然飄到我身邊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無法把注意力從他身上挪開。猶如一對充滿魔力的水晶,蘊含著宇宙萬物的運行法則,頃刻之間令我淪陷。

    "你真好看。請讓我做你的同桌吧。"

    這便是鐘揚對我的第一句話。陽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使徒的形跡,仿佛刺穿了一面飽經風霜的花窗玻璃,令我全身都沐浴在純粹的溫暖之中。世上怎會有如此干凈的男生,我不相信。

    "你你好,我叫方惜羽。"為了掩蓋內心的慌亂,我趕緊推了推眼鏡。我知道這不是好習慣。

    "細雨么,"他沖我淺淺地一笑,那優雅的弧度居然令我有些心悸,"真是個輕靈的好名字。"

    "什么啊,不是如絲細雨,是愛惜羽毛啦"我突然覺得,取名叫細雨的話,似乎也不錯。

    在一陣嬉鬧之后,我們的美好歲月開始了。

    鐘揚生性浪漫,文章寫得極盡華麗,興致來時也會題寫幾首英文詩。后排的男生看不慣他,諷刺他不過是愛倫坡的水平,卻非要冒充拜倫。鐘揚對這種無力的攻擊付之一笑,令我對他產生了額外的好感——誠然,優秀的人總是會遭人嫉恨,可鐘揚慣于翻飛不息,又怎會在意這等蓬間低語?

    可是,他的理科成績實在是慘不忍睹。直到昨天,他還配不平生成硝酸銅的反應方程。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科學家夢想——用他的話說,法拉第也不會處理三角函數啊。正因如此,他需要我這個全校前十的學霸為他補習。在我的悉心指導之下,鐘揚的成績在高一下期全線飆紅,很快便超過了所有和他踢野球打野架的兄弟,達到了全校四百名左右。

    作為回報,他發揮自己的體能優勢,每天中午下課后第一個沖出教室,為我打好飯后便靜靜地侍立在側。待到我優雅地踱進食堂,在眾人嫉妒的目光中打開飯盒,他再與我相視一笑。如果不是室友的好意提醒,我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根本不會想到為他織毛衣。

    "說真的,宿管娘你有點過分了,天天奴役同桌為你打飯,何況你還

    是團支書,這等官僚作風"

    "嗯。今天的梨子燉老了。口感像水蘿卜。"

    坐在飯桌對面的,是同寢室的好姐妹,學生會主席林佩芝。DIY針織物的風氣,就是從她開始帶動起來的。不過,此時的我專心吃著揚揚為我打的愛心午餐,根本沒空聽她說了些什么。

    "我是想說,同桌到底不是工具,你在使用之余,偶爾也維護一下吧。"林佩芝顯然沒什么胃口,在我面前來回絮叨,話題就沒離開過鐘揚。

    "林林你怎么了,今天這么多話?"

    "這不是秋天快到了嘛,再堅強的男孩子也是會怕冷的。"林林瞇起她的吊梢眼,頗為意味深長地打個響指,指了指自己的領口,"所以,我親愛的宿管大人,要不要考慮采取一些措施啊?"

    "說得對,所以要多鍛煉,抗寒訓練不能停。"

    "真急人你,要不要考慮送他一條圍巾?"林林繞來繞去,終于切入正題了,"自己親手織的,和外面買的可是截然不同呢。"

    "有道理,可我不需要用針織物來增進感情呀。我們的友誼日積月累,早已勝過人間無數真情了。"

    我懶洋洋地伸展著自己,目光落在隔著五張餐桌的鐘揚身上。不愧是沒有死角的男人,臉型堪稱完美,就連低頭扒飯的姿勢看起來都那么舒服。

    "唉,方惜羽啊方惜羽,你太讓我難過了。"林佩芝嘆了口氣,擺出一副極為惋惜的表情,"對男孩子而言,實體禮物的儀式感可是很強的。再深厚細膩的感情,有時也比不上一條圍巾呢。"

    "欸?林林你說,我們倆的感情怎么樣?"我不懷好意地湊上去,輕輕拉住她的手,欣賞著她詫異的表情,"要不,你把那條快織好的圍巾送給我吧?"

    "想得美,那條圍巾已經有主了。"林佩芝沖我做個鬼臉,有些厭惡地把手抽走了,"你再和我假裝曖昧,我就把你介紹給309室的那個帥T。"

    正在我們打情罵俏之時,一個不速之客闖進我們的視野,只見他平穩地端著兩個餐盤,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林佩芝身邊。無疑,他就是圍巾未來的主人了。雖然不意外,可我還是覺得不太高興。

    "jiejie好~哎,真巧,老大你也在啊。"

    這熟悉的聲音,無疑是催我該離席了。

    "康康,你來晚了。下次可要扣分了。"

    林佩芝嘟著嘴,沖著身邊的高一小男生故作嬌嗔。其實她并不明白其訣竅,每次都有種矯揉造作的塑料感——算了算了,又不是沖我撒嬌。

    "抱歉,中午開了個會,安排了一下歌唱比賽的事情,所以來晚了。jiejie不要生氣嘛~"

    凌季康一口一個jiejie,一副求原諒的表情,額頭上的汗珠都要垂下來了。一語未了,林佩芝已經吃完了一小串炸蓮藕,顯然早就原諒他了。

    "你們聊,我先走了。"

    必須承認,盡管我常滿足于自己的小幸福,可還是不喜歡看別人在我面前大秀恩愛。尤其是兩屆學生會主席粘在一起,互相勾兌,仿佛在公然嘲諷校規校紀——豈有此理,早戀就沒人管么?

    "老大,我還有事要和你匯報呢"

    看我要走,凌季康趕快站了起來;可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學姐后,又猶豫著坐下了。到底誰對他比較重要,一望即知。

    "有什么事你和林林說,晚上回宿舍她轉告我。"

    我不耐煩地擺擺手,把整張餐桌留給他們。林佩芝并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一直以為我們是青梅竹馬的鄰居而已。作為她的好姐妹,我卻不想介入她的感情生活。這樣也好,至少她在我面前評價凌季康時,不會有任何顧慮。也只有這樣,我才能更好地認識凌季康。一個真實的凌季康。

    不過,到底要不要送他圍巾呢可這是林佩芝的主意,而我從來都是引領風潮的原創者,才不會做那種隨波逐流的事情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

    既然如此,就送他一條毛衣吧。我見過鐘揚校服的尺碼,大概知道他該穿多大的衣服。毛衣的獨有感更強,不像圍巾那般人盡可衣。兩相比較之下,圍巾畢竟華而不實,毛衣勝在潤物無聲。論格調,我到底還是比林佩芝高了一籌——當然,我的揚揚不知比她的凌季康高到哪里去了。

    作出了最重要的決定,我不禁釋然地一笑。

    話說回來,雖然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可鐘揚對我始終忽遠忽近的。

    在歷次晚自習的閑聊中,我逐漸得知鐘揚其實是家中次子,有一個大哥在英國工作,而父母是房地產開發商,一年勉強能與他見上幾次面。常年孤獨的生活,讓他的內心比同齡人成熟得多,可看上去總是一副奶狗般的可愛模樣。他在家里養了一只小邊牧,取名叫Banquo——用他的話說,這是他最重要的親人了。

    "你看,Banquo和我有著深厚的默契呢。"

    趁著課間,鐘揚與我分享手機里的視頻。毛茸茸的小邊牧搖頭晃腦的,幾乎什么命令都聽得懂,看來和他本人一樣聰明呢。

    "它好可愛。"我開心地笑著,像個小孩子。后面那句"和你一樣"則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與生長在故鄉的我不同,他從小就習慣了漂泊無定的生活,在上高中前換了三個城市。任何地方對他而言,似乎都只是寄寓之所

    罷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熱愛,也沒有什么能讓他真正在乎。

    說到底,他也不在乎高中那些可笑的課程。習慣了優越生活的人,怎么舍得讓自己懸梁刺股,和窮苦人家的子女們競爭985名額呢?讓我為他補習功課,對他而言,大概是一種娛樂方式吧。而他任勞任怨地為我打飯,恐怕絕非是出于感激,而是因為有趣可是,這又有什么有趣的呢?

    最后一節晚自習,照例又是同桌之間交流感情的時段。整理完當日的數學筆記,看他也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心不在焉地翻著一本&171;白夜行&187;,我便開始尋找話題。

    "鐘揚,那你有沒有想過,畢業以后去哪里呢?"話已出口,我才覺得有些唐突,"我是說——你會和大哥一樣,選擇出國嗎?"

    "或許會吧,我在國內的歲月足夠長了。"鐘揚合上書,無謂地轉著筆,"我不喜歡長久地呆在同一個地方,越是遙遠的國度,越能讓我興奮呢。"

    我沒有作聲,只是在心里計算著家里的收入情況。以前我是從不關心爸媽的股票和房產的,可現在,我想和鐘揚去同一個國家,同一所大學。

    "——可是,如果心愛的人在國內,那我可能會留下來。一個人生活真的好累。"鐘揚仿佛想起了什么,輕輕地低下頭,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碎劉海。

    太好了。突如其來的欣喜之后,我又感到一陣酸楚——看來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倘若,倘若是我的話,"我定了定神,努力試著正視他,卻怎么不能對上他的目光,"我會用盡所有方法,不論如何,也會留在愛人身邊的。只要我認定了,我就一定會做到的。不計代價。"

    我驚訝于自己的直白,因為我從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終于,我成功地在鐘揚閃耀著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只是覺得臉有些發燙。

    "我沒想過,你會如此勇敢。可是,勇敢的代價也是很沉重的,你也會因此而受傷,甚至失去翅膀——你,還是要愛惜羽毛啊。"

    語畢,鐘揚兜起唇角,深邃的眼中泛起一點火光。我試圖探尋那是什么,可我不懂男生。

    "我不怕。即使折斷了羽翼,我照樣可以飛翔。"

    我想和他在一起。是的,我要把初吻交給他。校方和家長對早戀嚴防死守,以為對男生們嚴加看管,就能杜絕一切——他們低估了少女的決心。純真而勇敢的少女,為了心愛的人可以不顧一切。

    Flyingwithoutwings.他輕聲哼唱著那無比熟悉的旋律,這首老歌,還是我通過藍牙傳給他的。

    可這一次,鐘揚的笑容并沒有讓我安心,反而讓我有些心疼。我在想,到底是怎樣冰冷徹骨的回憶,才會讓他有那么辛酸的笑顏。我的心仿佛一方透明的格間,被他盡然窺盡;而他的心卻如同頭頂的星空,絢爛而遙遠,讓我深深地迷失。

    他從第一天便溫暖了我。而現在,我想溫暖他。

    今晚他走得很急,沒有像往常一樣去cao場做引體向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假裝去cao場跑步了。堅定了方向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到宿舍,沒人對我的到來有任何反應——除了那個一貫躲在洗手間,獨自看筆記的學習婊,其他人都在忙著編織自己的作品。林佩芝穿著低領的草莓睡衣,頭發隨意地披散著,大大咧咧地坐在方凳上織圍巾,嘴里還嚼著不知什么東西。

    在我輕咳兩聲之后,林佩芝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我手中的針線,露出驚訝的表情:

    "哎,我的宿管大人,你終于想通了呀。"

    在林佩芝的號召之下,大部女生都沉迷于針織不能自拔。從晚自習結束到熄燈前的半小時,成了交流技術的黃金時間。不管是常年單身的,還是已經收獲幸福的,每天都在快樂地織來織去。眼看著天氣一天天的轉涼,能讓愛人穿上自己親手編織的衣物,便是這個季節最大的幸福吧。

    我幻想著鐘揚穿上我親手織的毛衣,猶如把他擁進懷里,用自己的優雅柔弱的嬌軀,溫暖對方孤高冷傲的靈魂。想到這里,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心跳也快了起來。然而,我還是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我并不會織毛衣。

    熄燈后,我又在陽臺上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暫時壓制住了自己的熱情,先收拾好針線,再顫抖著爬回自己的床鋪。路過林佩芝的床鋪,她正低聲打著鼾,看來是cao勞過度了。而上鋪的學習婊不屈不撓,還在被窩里開著手電看筆記,然而這并不能讓她的數學及格。沒辦法,活在這個既不公平又無趣的世界上,主要還是看天賦的。

    荒唐的一夜過后,我果然感冒了,第二天在課上不住地打噴嚏。幸好,鐘揚并沒有嫌棄我,反而主動地幫我接開水,在課間又帶我去校醫室開了藥。理所當然的,此番誠摯的關懷又惹來了一陣嫉妒。回到教室前,我特意在門口站了一會。

    "宿管真是的,天天霸占著鐘揚不放"

    "就是,明明臉沒有我漂亮,性格也沒有我開朗,也不知道鐘揚喜歡她哪一點。"

    "吶,人家同桌間的事情,你們外人不要插足。"一片嘈雜之中,林佩芝甜甜的聲音格外入耳。

    我默默咀嚼著這些沒有營養的話,甚至懶得擠出一個鄙夷的表情。璧玉尚未入懷,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要

    定我的罪了。越是這樣,我越要用自己的幸福砸死她們——回頭看鐘揚時,他的臉上甚至有些許得意的神色,強忍著笑意安慰我:

    "不用理會,她們都是外人而已。"

    高二的課程還是有些緊張的,平時我也沒有太多時間考慮毛衣的織法。只有等到周末回家時,我才能有些許進展。正好,這個月爸爸要去深圳做崗位培訓,mama則照例要去小姨家帶孩子,家里只有我和凌季康。在沒有人監督的情況下,我是不會把周末的寶貴時間交給補習班的。

    帶著久違的解脫感,我欣然將針線帶回了家。洗過熱水澡后,我為自己泡了一杯生姜紅糖。雖然感冒還沒完全好,但這點小病豈能阻擋我對鐘揚的愛意。手中逐漸成型的毛衣,便是愛的實體。

    躊躇滿志的我,一度想著在周六晚上有所進展,可我終究還是失算了。

    每當我試圖集中精神,認真地編織手中的毛衣時時,那斷斷續續的吉他聲就會擾亂我的思路,不勝其煩。我喜歡聽男生彈吉他,尤其喜歡欣賞他們認真陶醉的神態;但今晚的聲音,既生澀又僵硬,好像一個龍套在舞臺上磨蹭著不肯死,一點也不顧及觀眾的感受。一段副歌過后,我徹底失去了耐性,把毛線團扔進了書桌上的紙袋里——

    是誰啊,非要挑這個時間段練琴,煩死了!

    噪聲源找到了,果然是凌季康。我禮貌地敲了敲門,然而對方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于是我粗暴地撞開門,像個默片演員一樣,用肢體語言準確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任由愕然看著我。

    "老大,你進來之前怎么能不敲門呢?"凌季康的手指仍按在弦上,漂亮的大眼睛里閃著委屈的光,"還好,我只是在練吉他。要是我在做別的事情,那該多尷尬啊"

    我沒空聽他胡說八道,不耐煩地甩了甩手:"第一,我很有禮貌地敲門了。第二,你已經吵到我了,我在隔壁根本沒法集中精神。"

    "這我也沒辦法呀,一般的圣賢,尚不能生而有齒,遑論精通六藝。至于吉他,雖然任務緊迫,我還是要一點點學的"

    他云山霧罩地轉移著話題,不再理會我的抱怨。只見他輕挑琴弦,眼看就要繼續練習了。

    "你你等一下!"我不顧形象地蹲在他身前,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音孔,"現在都快九點了,我還在隔壁看書呢再說,你到底有什么要緊的事情,非要在今天練習不可?"

    "下周就要參賽了,我不能上臺之后再找音吧"

    原來是這事情啊。我又想起那天中午,他和林佩芝坐在一起的樣子,頓時覺得氣血上涌。

    "組織者不能參賽,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么?選你做主席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面對唯唯諾諾的凌季康,我實在是怒不可遏,"況且,你又不是獨自一個人辦活動,有問題能不能先問問林佩芝?你天天和她膩在一起,偶爾也和她討教點正事吧?"

    一通狂風驟雨般的發泄后,我頓時感覺心情好多了,簡直連鼻孔都通氣了。凌季康不再作聲,沉默地抱著懷里的木吉他,低頭咬著下唇,似乎非要從地板縫里看出字來。我才不關心吃不吃人的事情,只要他能讓我安靜度過一夜,他在顱內革命造反我也管不著。

    "好了好了,我沒事了。你自己也早點睡吧。"

    "老大,我練吉他還不是為了你"

    關門之前,我似乎聽到凌季康還在小聲嘀咕著,還略帶幾分幽怨。可我實在不關心他說了些什么,只是想著,今天至少要織出一條袖子來。

    這只寄居蟹,從12歲起就一直住在我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三餐一宿從不缺席。他的親生父母因破產而遠走他鄉,現在正不知在何處躲債。他大概也清楚自己寄人籬下的處境,一直表現出一副懂事的樣子來討好我爸媽,在我面前更是畢恭畢敬,每天老大老大地叫著,表現地無比乖巧。

    可對于這個小跟班,我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因為他確實分走了父母對我的愛。作為家里的獨生女,我早已習慣了父母的溺愛,從不知委屈為何物。然而,自從凌季康把我的書房改造成了他的臥室,一切就開始不對了——我的訴求開始被打折扣,有時甚至被忽視。爸爸本來承諾我買一件新電子琴,結果該項經費卻成了凌季康的生活費。

    中考之后,我本慶幸于自己終于躲開了這個小跟班,從此再也不用和他一起上下學了;沒想到快樂的日子剛滿一年,他就尾隨我進了同一所高中,居然還加入了學生會,天天和我的好姐妹膩在一起,讓我無論在哪里都躲不開他。

    其實他自己并不太煩人,有時甚至會幫我排憂解難。我對凌季康的不信任,很大程度也是因為他的生父,身欠多重債務的凌學慶。凌學慶當年也是正經的大學生,畢業后進入國企工作,在油田工作時認識了我姑姑。大概是因為他長得確實帥,幾個月后兩人便珠胎暗結。在那個年代,奉子成婚實在是件傷及女性名譽的事,凌學慶因此被我爸狠揍了一通,一連躺了幾天。倒是我媽會心疼人,每次都帶著兩人份的雞湯去看望姑姑,偶爾也會陪她做孕期檢查。有趣的是,夫妻二人都是楊絳的忠實讀者,便把先生的名字給了未出世的孩子,沒想到他降生時多了一塊rou。

    不知為何,一想到之前的事情,我就會莫名感到難過。誰不想要幸福的家庭呢,做子女的,沒有權利選擇父母,卻必須承

    擔父母選擇的后果。仔細想想,寄居蟹其實長得蠻標致的,雖然比不上鐘揚那般完美無瑕,但絕對強于林佩芝的歷任男朋友;和她在一起,其實有些委屈他了。他的皮膚略黑,個子也不算高,可是他的臉型確是標準的瓜子臉,五官也極為立體——高挺的鼻梁與深邃的眼窩,常讓人懷疑他有阿爾泰血統。凌季康從話就像個大人,眉眼之間卻頗有少年感,睫毛長的會讓女孩子嫉妒。如果他再勇敢一點,初中時也不會沒有女朋友了——或者說,他就不會成為林佩芝的獵物了。

    作為家人,我想過更靠近他一點。可他把一切都隱藏在自己的面具之下,我甚至覺得,他的秘密可能比鐘揚還要多。剛才我那樣吼他,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也看不到他有絲毫的怒意,反而對我毫無怨言。據我的了解,林佩芝決不會喜歡軟弱的男人,那么合理的解釋就是——

    他是個演員。

    不論如何,隔壁的吉他聲歸于寂靜,我可以專心趕工了。今天夜里的風異常暴躁,不住地吹著院子里的灌木。一片秋聲之中,似乎夾雜著一兩聲極力自制的嗚咽,淡淡的,令人心碎。帶著不好的預感,我將杯中已涼的紅糖水一飲而盡。

    甜到極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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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返校的晚上,班上照例一片死氣沉沉。周末豐富的娛樂活動,實在是耗費體力。在班主任巡查時,能夠正襟危坐地看著書的,恐怕也只有我和學習婊兩個人而已。在留下兩句惠而不費的口頭表揚后,他便邊回辦公室看股票了——畢竟是周日的夜晚,何必與學生互相為難呢?

    當然,與二十四小時上滿發條的學習婊不同,我的心中滿是放學回宿舍織毛衣的執念,雖然rou身還留在教室里,卻早已看不進書了。

    "惜羽,今晚放學后一起去cao場吧。"

    鐘揚突然側過身子,輕飄飄地留下這句話。我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不同于之前,還要找一些必要的借口才能一起行動,這次他的目的非常明確,那就是我——只有我!與我朝夕相處的鐘揚,情深似海的同桌,無數人心心念念的校草,要正式和我約會了!

    "那,我們要一起出發么,還是適當地避嫌?"巨大幸福的沖擊之下,我仍然保持著基本的理智。

    鐘揚聽了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提起筆,隨手在草稿紙上畫著什么。我好奇地湊過去,只見雪白的紙面上立著一只烏黑的胖喜鵲,拖著修長華麗的尾羽,正在悠然地清理自己的左翼。

    何言無儔,君亦惜羽。

    "謝謝謝。我好喜歡。"

    我迫不及待地接過這幅充滿靈性的簡筆畫,再也掩蓋不住內心的激動。幸福的我處于情緒崩潰的邊緣,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表情。本想著在毛衣送出手后,才會依次出現的劇情,居然提前上演了——長久以來的努力與期盼,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回應。

    "等下我自己先出發,免得放學時人太多。我會在cao場西北角的銀杏樹下等著你。"鐘揚的話,在我耳中幾乎一字一頓,"我會一直等你。"

    我的世界幾乎要被溶解了,教室里白亮的節能燈幻化出了一道光幕,無數塵埃帶著彩虹的顏色,在我面前升起而又落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幸福的軌跡,但我實實在在地享受這一切。

    當我再次回過神時,我已經站在銀杏樹下了。我忘記了自己是如何穿過校園的,只記得那句"我會一直等你",便向著他所在的方向,一往無前。而我的對面,鐘揚默默地倚靠在樹干上,健美的身軀半隱在樹影之內。路燈穿過枯枝的破碎光亮,將他的臉染上一層神秘感。

    我安靜地站在銀杏樹前,背后是寒冷的夜,唯有前方有一盞火光。

    "惜羽。謝謝你陪著我。"他的聲音極為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美好的星球,"坐在你身旁的每一天,我都感到非常幸福,就像和家人在一起。"

    "我也是。我和你,有著同樣的感受呢。"

    我很抱歉,自己不太會說情話。忍住即將崩潰的淚水,我習慣性地撫摸自己的前額,卻發現自己的劉海不知何時被剪掉了,而充滿防御性的黑框眼鏡也不知去向。如此更好,我再也不需要它們了——從今夜起,我又是我了。

    "你曾對我說過,你會不顧一切地奔向自己的愛人,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一點點地靠近我的身體,我一點點地貼近他的心靈,"只是我想知道,誰會如此的幸運,可以得到你的青睞呢?"

    他停了下來,其結實的胸膛距我的rufang不到一寸,我已然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吐息。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我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打鬧中碰觸他的肌膚,短暫的貼合也曾讓我興奮不已。然而,對未經人事的我而言,牽手帶來的真實感,還是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極限。

    電擊般的快感席卷了我的身軀,我如斷線的人偶般癱軟在他身上,大口呼吸著他身上恬淡的橙花香。在他懷中的感覺太舒服了,讓我忘記了這是在寒冷的深秋。我想就這樣一直抱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直到宇宙熱寂,直到我們都化為光芒。

    "揚。我喜歡你。"我在他耳邊低語著,享受著他的溫熱,聽任他愛撫著我濃密的黑發。

    剛才的觸碰太過激烈,以至于我現在才反應過來,我的下身流了一些水。這是我從未有過的強烈體驗,即便在充滿愛欲的夢中,我那面容模糊的愛人也是點到為止的,不會侵犯我的私處。這種濕漉漉的感覺,實在是有些討厭。

    "惜羽。"

    他低聲念著我的名字,輕輕含住了我的耳垂,隨后便是溫柔的啃咬。第一次被人這樣挑逗,我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刺激,身下徹底失守了。大量的液體不斷地涌出,幾乎要浸透我的內褲。可憐的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私處會是怎樣的羞恥之態,只希望不要被他發現。

    就這樣,他抱著我僵硬的身體,貪婪地摩擦著我的rou墜,幾乎要把我體內的液體盡數逼出。我無助地呻吟著,在他的懷抱里放肆地發泄著。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回復意識,輕輕地推開了他。

    "惜羽剛才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鐘揚的聲音溫柔依舊,只是帶著一絲歉意。

    "沒有我只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喘息未定的我,趕快抹去臉上散落的淚水,生怕他會覺得我的哭顏不好看。

    "那就好我怕你會討厭我,"鐘揚心疼地輕拭我的淚珠,再次把我攬入懷中,但比之前安分了許多,"我不會傷害你,更不許任何人傷害你。"

    "嗯你要永遠保護我。"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任性地蹭著他。

    柔情蜜意終究抵不過秋寒,無情的校園廣播在此時響起,提醒我們已經十點二十了。我戀戀不舍地放開了自己的王子,在他英俊的臉上親了一下:

    "時間到了,該各自回寢了。"

    第一次親男生的臉頰,遠沒有想象中的尷尬。而鐘揚被我的突然襲擊打懵了,直到我走出近五十米的距離,他還在呆立在原地。我回頭看著他越來越小的影子,喜悅與辛酸一齊涌上心間。

    第一次約會就這樣結束了。回到寢室,我一邊用熱水沖洗著自己的下身,一邊回味著男生的觸感。若不是自己的私處實在是不爭氣,關鍵時刻擾亂了自己的神智,我還能做到更多呢。我得意地想著,把散發著甜腥氣的臟內褲塞進衣簍中。

    室友們并未察覺我的異樣,依舊充滿歡樂地各織各的。只有林佩芝今天似乎有心事,絲毫沒有織圍巾的興致,只是呆坐在床上,抱膝沉思。

    "林林,你今天怎么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我沒事。只是感覺有些累了。"

    林佩芝沖我勉強地一笑,紅腫的眼眶寫滿了絕望。看著好姐妹這副樣子,我忍不住抱住了她。

    "不怕不怕。宿管抱抱。"

    像往常一樣,輕柔地摸著她的頭頂,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她的回應。直到她側身躺下,孤獨地面朝墻壁玩手機,我還是有些擔心的。用QQ發信息問她怎么了,也不肯回復我。

    這副頹然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姨媽上門了。因為我自己保持著良好的衛生習慣,從來不懂別人痛經的苦惱,因此也沒辦法與她感同身受;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她盡快好起來吧。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要一閉眼,鐘揚的身影就會出現在我面前。他的笑顏,他的聲音,他的體香,他的觸感,他的一切都讓我癡醉不已。從前的我,常年滿足于欣賞自己的軀體,從未想過世界上會有令我如此心動的異性。我一邊幻想著與鐘揚的未來,一邊不由自主地摩擦著大腿內側,新換的內褲很快也濕透了。但這一次,我還想要更多。

    我撐起身子,再次確認除學習婊之外的室友都入睡之后,便開始放心地自慰起來。說來慚愧,盡管幾個月后就要十七歲了,我還沒有真正看過成人電影呢。對男女之事的理解,也無非是三言二拍和紅樓夢的水準。生理手冊上那張粗糙的靜態交媾圖,根本不能滿足我的性需求。好在還有萬能的手機網絡,只要在百度上輕描淡寫地搜索關鍵詞"啊啊啊",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大量色情,讓我多少得到一些撫慰。至于圖片,我一向是不喜歡看的——要么女方身材不好,要么男方相貌丑陋;好不容易找到幾張美型的,下拉之后發現全是同性間的性愛,倒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書上說,自慰時叫出來會比較舒服。可是為了照顧學習婊的情緒,今夜的我寧愿做一個安靜的美少女。我竭力保持著左側臥的姿勢,將左手夾在雙腿之間,輕輕磨蹭自己光潔無毛的陰戶;右手則橫在胸前,揉捏著兩只不大的rufang。我保持著較低的頻率,不至在夜深人靜時發出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