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學(xué)生小聲交談，一字一句傳到他的耳朵里。

    “哎，我怎么聽說沈師姐上學(xué)的時候有個青梅竹馬啊?！?/br>
    “不就是前面這位顧總嗎，以前的學(xué)長學(xué)姐說，這對是外院的金童玉女，怎么現(xiàn)在看起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了呢！”

    “你這不是廢話嗎？沖鋒陷陣的外交官怎么能跟資本家走同一條路呢！”

    ……

    那些話像電流一樣令人無法忽視，他回過神來，臺上沈昱寧的演講已經(jīng)進(jìn)入到最后階段。

    “別人眼中的外交官是光風(fēng)霽月的，在談判桌上舌戰(zhàn)群儒，其實不然，當(dāng)外交官如同站上蹦極高臺，希望你們年輕一代，在未來某一刻深感無力孤獨的時候，以今時今日的意志去激勵自己，用視死如歸的勇氣，去堅守我們的國家?！?/br>
    臺下再次響起掌聲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駐足在一排正在鼓掌的顧逢晟身上。他也看著她，眼里似乎有光。

    那一瞬間，兩人都恍如隔世。

    第2章 這兩個人鬧了這么多年

    回到座位時，程秘書第一時間把外套遞給沈昱寧。

    “您講得真好！”

    程宣大學(xué)畢業(yè)剛一年便分給了她當(dāng)助手，一直做一些瑣碎的工作，從前在部里聽說了許多人講述沈昱寧從前的種種事跡，但他今天，才算是見了大世面。

    一個受了那么多委屈，飽受傷痛和折磨的人，還能做到不忘初心堅持工作。他剛才的贊許完全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是真佩服這個女人

    “我聽說你在青年干部班里，一會兒你就回去吧，別耽誤你學(xué)習(xí)，這邊結(jié)束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了?！鄙蜿艑庉p聲道。

    程宣當(dāng)然不愿意，但想到這位的行事風(fēng)格，還是點頭確定了。之前部里的人說這位年輕領(lǐng)導(dǎo)沒架子，果不其然。

    顧逢晟自始至終坐在一旁，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卻始終沒說一個字。

    直到比賽結(jié)束，他們一行嘉賓需要上臺給獲獎的學(xué)生們頒獎，他們兩個這才得以走在一起。最后有人提議合影留念，沈昱寧被迫站在他左側(cè)，看著他如今成熟的輪廓，一時感慨萬千。

    臺下的學(xué)生漸漸離場，身后有個獲獎的女學(xué)生快步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學(xué)姐，我冒昧想要您一個簽名可以嗎？我特別特別想成為您這樣的人！”

    她回過頭，看著眼前模樣乖巧的小姑娘，笑著說當(dāng)然可以。

    于是看著那姑娘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本教材書，恭敬的放到她面前。

    “沒有筆嗎？”

    那姑娘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尷尬的笑了笑。

    沈昱寧寬慰她不礙事，然后摸索自己的外衣口袋，她從前有在衣服里放鋼筆的習(xí)慣，但今天，顯然是忘了。在女學(xué)生急的不行的時候，顧逢晟把胸前別著的簽字筆拿了下來，遞給沈昱寧。

    “謝謝。”她沒抬頭，繼續(xù)問姑娘的姓名，然后認(rèn)認(rèn)真真在書的扉頁寫了幾句祝福語，最后的末尾處，一筆一劃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低頭時，有幾縷碎發(fā)散下來，顯得側(cè)臉更加柔和。

    那姑娘拿到簽名后笑得燦爛，連離開時都是一跳一跳的。沈昱寧被她感染，終于露出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不怕一會兒所有的學(xué)生都來找你簽名？

    顧逢晟開口，語氣拐了個彎，有點打趣她的意思。

    “我又不是明星，再說了，我是看著剛才那姑娘得了第一名才答應(yīng)她的?！彼欣碛袚?jù)，挺認(rèn)真的回答他的問題。

    但是說完后，沈昱寧也有些詫異。

    大概是在這里的經(jīng)歷太多了，學(xué)校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記憶，所以總是不自覺將人帶到回憶里，甚至先入為主，以為眼前的人還是從前，從沒有變。

    但實際上，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她清醒過來，把手上的筆蓋上蓋，捏著一頭還給他。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顧逢晟接過筆，溫和對上她的眼。其實他剛才已經(jīng)找人打聽過了，也從她的演講聽出了些意思，如今回來是十有八九的常駐，但他還是想親口聽她說。

    “嗯，不走了?！?/br>
    從前是一直不回來，以后估計想出去也沒這個機(jī)會。沈昱寧沒什么情緒的回答他，然后往外走。

    “我送你吧！”

    他快一步跟在她身后。

    “不用了，明熙來接我了?！?/br>
    而后，就是頭也不回的消息在他的視線里。

    禮堂的大燈滅了時，特助林則走到他跟前，有些著急。

    “顧總，您耽誤了太多時間了?！?/br>
    他面無表情，有些悵然。確實不該來的。

    至少，不該回到這個傷心地自取其辱。

    學(xué)校里的丁香花開得正好，沈昱寧走在甬道上時，感覺自己的衣服上都沾染了丁香的香氣。走出校門時，看見外面小巷里已經(jīng)有些小攤開始出攤了。她以前常吃校門口的煎餅果子，一吃兩年也吃不膩，后來到了國外再也沒吃到過了。

    “昱寧！”

    一輛明黃色法拉利停在了校門口，女人穿著熱褲短袖，站在車前，摘下墨鏡沖她擺擺手。

    要多顯眼有多顯眼，這人還一點都不自知。

    沈昱寧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拉著明熙進(jìn)了車子里。

    “快走，別在這停留太長時間。”

    “毛病，你在外面呆傻了？我這是校門口又不是在你單位門口。”

    駕駛座上的人不緊不慢的發(fā)動車子，慢慢把車開出了小巷子。

    “影響不太好?！鄙蜿艑幭瞪细瘪{駛的安全帶，總算能歇一歇。坐了一下午，感覺她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幸虧中午吃了藥，要不然估計真堅持不到這個時候。

    “你回來都一星期了吧，我不聯(lián)系你你永遠(yuǎn)也不知道聯(lián)系我，這算什么朋友？”明熙開口興師問罪，“我可是把例會都推了來見你，晚上請我吃點什么好吃的彌補(bǔ)??？”

    車子上了高架，落日余暉照進(jìn)來，曬得她困意襲來，沈昱寧閉上眼睛，慢悠悠的說：“隨你，我請客?！?/br>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吃什么?！?/br>
    “嗯?！?/br>
    明熙再看向沈昱寧時，她已經(jīng)靠在座椅上睡著了。她歪著頭，兩只手環(huán)在身前，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姿勢。明熙把座椅往低調(diào)了調(diào)，盡量讓她睡得舒服點。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方才離開學(xué)校時，她在后視鏡里看見了顧逢晟的車。

    這兩個人鬧了這么多年，不知道還要再鬧到什么時候。

    明熙選了一家新開的私房菜，據(jù)說味道不錯，她一直沒機(jī)會來嘗。車子駛進(jìn)地下停車場時，沈昱寧醒了過來。

    “你怎么出這么多汗啊，不舒服？”

    明熙停好車后看她，有些不放心的摸摸她額頭。

    沈昱寧拂開她的手，嗓子有點沙?。骸拔覜]事，衣服穿多了熱的。”

    “你確實不正常，這都夏天了還穿風(fēng)衣?！?/br>
    她沒說話，拿完包后下了車，沈昱寧剛踩到地面時甚至有點站不穩(wěn)。她扶著車門，確認(rèn)明熙沒看見后慢慢放開了手。

    “今天我肯定會好好宰你一頓的。”明熙挽上她的胳膊。

    兩人并肩走著，沈昱寧笑笑，“沒問題！”

    明熙點了兩個素菜三個rou菜，沈昱寧又補(bǔ)充了一道筍湯。等菜上桌這會，明熙問向她之后的工作情況。

    “那你這次是不是就不走了？”

    沈昱寧點點頭，反問她，“你這話怎么跟顧逢晟問的一模一樣？”

    她說這話時沒什么表情，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敘述，但明熙驚得不行，甚至連水都沒喝進(jìn)去。拿起紙巾擦了擦剛才被她灑到桌布上的茶，裝作不知道的問她：“你見到顧逢晟了？”

    “嗯，今天在學(xué)校里見到的，華清出資給這些優(yōu)秀的學(xué)生獎學(xué)金，校長請他當(dāng)頒獎嘉賓去了?！?/br>
    “那你有什么感受沒？”明熙有些好奇。

    “什么什么感受？”

    “就是，就是再見到他有沒有什么不一樣的感覺，比如，心里有沒有釋懷一點？”她小心翼翼看向沈昱寧。當(dāng)年的事，畢竟是這兩個人分道揚鑣的主要原因，也是心病，久病未愈。又僵持了這么些年。

    說話期間，菜已經(jīng)慢慢上齊了。

    沈昱寧吃一口小炒，在她快要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時突然回答了她。

    “其實，我早就就釋懷了?！?/br>
    但釋懷，也始終沒法往前走。

    撂下筷子，她看向餐桌邊角的白瓷瓶里面的幾枝香檳玫瑰，從前最喜歡的，想到這，她默默垂下視線。

    明熙沒再說話，看著此刻認(rèn)真吃飯的沈昱寧，覺得自己心里發(fā)堵。

    這么多年，她一意孤行離開京平，不遠(yuǎn)萬里到異國他鄉(xiāng)，將自己投入工作中，一刻也不停歇。甚至連一年三十天的休假都不回來，旁人都以為她還放不下當(dāng)年的事，所以這些年從未回國，但如今，她已到而立之年，事業(yè)算是穩(wěn)定，也做到了令旁人艷羨的位置。

    可明熙覺得，她實在是苦。

    “那你回來這幾天住在哪？”她轉(zhuǎn)移了一個話題。

    她小口小口喝著湯，“前幾天忙著給新人培訓(xùn)所以一直住在宿舍，今天靜海的公寓應(yīng)該收拾出來了?！?/br>
    沈昱寧在京平房產(chǎn)不少，大多都是她還沒成年時家里給添置的。沈家家大業(yè)大，她母親寧茵女士又是著名企業(yè)家，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是寵愛的不行，別人該有的她都有。但她自己物欲很低，用明熙的話來說一整個就是一無欲無求，衣食住行這方面沒什么講究，只是偏好于用慣了的牌子和東西，后來又因為工作原因需要儉樸，所以很多從前的東西她都不用了。

    “這樣也好，那一會兒我送你回去?！泵魑蹩粗J(rèn)真吃飯的模樣，笑了笑。

    “好?！?/br>
    九點多，京平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明熙開著車帶她上了高架，開著敞篷，胡鬧著同她在夜風(fēng)里飛馳。外面是輝煌錦繡的各色霓虹，沈昱寧突然來了興致。

    “要不，帶我去看看你新開的酒吧？”

    明熙子承父業(yè)，繼承了他父親手下的諸多產(chǎn)業(yè)。娛樂產(chǎn)業(yè)完全司她自己小打小鬧開起來的，但是兩年過去了盈利不錯，所以便開了許多家分店。明熙帶著沈昱寧去了市中老城區(qū)的新酒吧，在胡同口里面，門口還有一顆上了年頭的老槐樹，裝潢一點不像酒吧，反而像是個中式的茶館。

    “怎么這么人少啊?！?/br>
    大廳里沒幾個人，沈昱寧有些疑問，她這生意是做到哪去了，竟然連客人都如此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