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夜宵店[玄學] 第8節
小時候家里的小飯館,也有這樣一盞燈。即使菜已經賣完了,燈也會亮到很晚,照亮小巷的路。 現在,她也點起了一盞燈。 一直關注著街尾的李紅云,頭一個上門,帶著訂好祝賀花籃,身后還跟著幾個相熟的老鄰居。 “叔叔阿姨晚上好,吃點什么?”站在門邊的年輕男女笑容滿面迎了上來。 李紅云來這幾次,都沒見過這兩個人。她隱約感覺青年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往店里一瞧,嶄新的消毒柜和雙層大開門的飲水柜、糕點柜立在后排,看著就讓人安心。 別的店面追求上客追求翻桌,能坐的客人越多越好,難免顯得有些擠。這家店錯落有致的桌椅被燈光一照,寬敞又亮堂,好像往哪一坐都很舒服。 鬧鬼的店面折騰幾年都沒人做成生意,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開門迎客。 連員工都請了,眼看是要開起來了。 小黑板菜單在柜臺邊和門口各掛了一個,幾行粉筆字清清楚楚。 “腌篤鮮湯泡飯,腌篤鮮湯,筍丁鮮rou燒麥。小菜涼拌枸杞芽或蒸蛋……沒啦?不賣炒菜?” 連著被家里孩子纏了幾天,中午又被李紅云當面饞到的牛阿婆,看著直搖頭,“這哪是做生意的樣子!” 連菜單都敷衍,用的菜能好嗎? 牛阿婆心里犯著嘀咕,拿錢的手又放了回去,看向旁邊的黃奶奶,“你是海市來的,幫我們嘗嘗是不是那個味兒唄?” 黃奶奶銀白發絲梳得整整齊齊,不跟她生氣,笑瞇瞇地問葉泉,“人老了就惦記這一口。我多打包一份糟油行不行?” 葉泉給她拿了個大盒子裝,體貼道,“還有玫瑰米醋配辣醬的,您要不要也嘗嘗?” 一個燒賣不貴,熱了當早餐干凈又方便,又有吃播在前。除了牛阿婆,有的人心里還有疙瘩不敢進門,但燒麥是一個都沒少買,多多少少都要了幾個。 要不是葉泉做得多,他們差點組團把燒麥包圓了。 吃播放毒,恐怖如斯。 “歡迎下次再來啊~”剛開門就有生意上門,陳金寶像自己又開了一次店一樣熱情高漲,等人走了,還在復讀每個人姓什么。 但鄰居們走后,陳金寶站在門口眼巴巴等了半天,半天都沒等到一個人。 這會兒,住在老城區的年輕人不是沒下班、就是還在通勤路上,年紀大些的住戶大多在家吃,或是早有相熟的館子吃飯。 本就不熱鬧的老城區,街尾顯得有些冷清。 葉泉對生意好壞沒什么所謂,送走客人就懶洋洋坐回柜臺后。 老板托著腮眼看又要睡著了,陳金寶先著急起來,問俞素素借來平板。 一拿,沒拿出來。 低頭一瞧,俞素素捏著邊緣,默默關掉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無聲播放的電視劇。 俞素素尷尬扭頭,“走走走咱們一起去迎賓。” 拿著平板跑到門口,老陳點擊播放,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炸響。 市里不許放鞭炮,音樂湊氣氛也一樣。 葉泉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任他們去折騰,只警告了一句。 “開業的時候不許飄著走路。” 習慣了做鬼飄來飄去,俞素素的腳不知什么時候離地了一厘米,心虛地趕緊落下。 鞭炮聲放到第三遍,天色徹底暗下來,再放就有點擾民了。陳金寶招攬生意沒成功,苦思冥想著新辦法。 余溫溫著的另一鍋腌篤鮮,絲絲縷縷味道順著街飄遠。 唐易剛下公交車,本來累了一天沒什么胃口,抽了抽鼻子,嘴巴里卻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 順著香味飄來的方向一瞧,往日一片昏暗的喜樂街街尾,亮起了一盞燈。 招牌一目了然,就叫夜宵店。 唐易樂了,“老板還挺有意思。” 走近看見菜單,唐易不由得愣住,“只有腌篤鮮?” 離得近了,那股鮮香味直往鼻子里鉆。 唐易猶豫一下,還是邁進了大門。 能回家才想起來吃飯,大多是對吃什么沒有具體想法的人。往往來來回回就吃幾家同樣的店,要么就是在街上轉兩圈或選十幾分鐘半小時的外賣,隨便挑個順眼的。 尋著味被勾過來,只有一個主菜,正好省得他糾結選什么了。 “老板,一碗腌篤鮮湯泡飯!” 第9章 新鬼上門 多煮的一鍋腌篤鮮放在后廚,散出的香味不僅引來了路人。葉泉靠在柜臺躺椅里,沒一會就又起來,舀在小盅里煮出一碗。 聽見有人下單,葉泉剛端著熱騰騰的湯碗出來,拐回廚房加了筍和豆腐結新煮上一份,有陳金寶盯著火,才坐回椅子里。 看看剛上門的新客人,葉泉慢悠悠喝了一口湯。 至于把自己手里這碗直接給客人……抱歉,不可能的。 慵懶美人專注喝著湯,吹起的白汽模糊了眉眼,消弭了距離感,瞬間吸引住唐易的視線。 唐易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道該羨慕有人先吃上了,還是該羨慕那碗被專注注視的湯。 腦子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等等,這個大美女居然是這家店的老板? 居然有老板吃自家的菜,那看來還挺放心的…… 唐易的期待值直線上升,等十分鐘后店里服務員把飯端上來,他看著偌大一個砂鍋,瞠目結舌:“這么大一份25塊?不是送錯了吧?!” 老陳在后廚深有同感地點頭,來送餐的俞素素一臉“這不是很正常嗎”。 “沒錯。”俞素素營業微笑,“筷子勺子不小心弄臟了可以叫我再取,米飯無限續,希望您用餐愉快。” 細細的蔥花浮在濃白湯汁上,脆嫩春筍從里面探出頭,飽滿的豆腐結靠在排骨上rou汁吸得飽飽的,顏色深紅的上好火腿小方,成了清翠濃白中唯一的鮮亮點綴,顯得更為誘人。 砂鍋還汩汩冒著氣,實打實的足量好料在湯里浮沉,漂亮得像一幅畫,讓人直咽口水。 唐易記得自己跟上司一起吃飯時,要價上百塊一例的湯才有這樣的質感。 打來的米飯冒著尖,粒粒分明的長粒米像極了廣告里最好的五常大米,唐易不懂具體有什么區別,只覺得米飯聞起來格外香。 濕潤鮮香的水汽撲面而來,他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已經顧不上思考是不是店老板開業大放送,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勺子。 溫熱的湯汁熨帖落進胃里,撫平疲憊一整天后的饑腸轆轆,暮春的夜里還有點涼,被湯的溫度驅散,帶來滿滿的幸福感。 等唐易回過神,已經風卷殘云吃了個精光,嚼著小排的脆骨,咔嚓咔嚓脆響,卻反而想念起最先被吃完的筍來。 被料理包快餐荼毒久了,不常吃到時令菜,這會唐易才意識到,春筍為何被無數人惦念。 往四周一看,店里不知不覺多出了十幾個人。有的有些眼熟,都是曾在路上碰到過的晚下班的打工人。 剛進店里的人大多滿臉寫著疲倦怨念,順著味晃進店里,宛如行走的喪尸,怨氣怕是邪劍仙來了也吸不完。 但拿到屬于他們的那份砂鍋,神色慢慢平靜下來,眉眼舒緩,像也被浸在了溫柔水汽里,感受了一瞬難得的幸福。 唐易揉了揉肚子,懶懶的不想起來,摸出手機,在租客群里@相熟的室友,“下班了沒?出來吃晚飯夜宵啊!這家店手藝絕了!還便宜,這么大一份腌篤鮮才要25!” 這會已經九點多,消息剛發出去,門外傳來一陣咔啦啦關卷簾門的聲音。 住在老城區就是這點不好,最多十點,附近的飯館就關得一干二凈,點外賣都只剩下幾公里外的燒烤麻辣燙。 見老板起身,唐易頓時警覺,“老板,要關門了嗎?” “還沒吃夜宵呢。夜宵賣完再關門,大概開到十二點。”葉泉詫異地看他一眼,摘下小黑板補了一行字,“今天晚上做蹄花湯,有人要嗎?” 唐易捂著肚子,突然后悔多續了一碗米飯,忍痛道,“等我加班再來!” 葉泉把蹄髈燉上,瞧見洗干凈放在旁邊里的枸杞芽。 雖然寫在菜單上,但像這樣不常吃、不熟悉的時令菜,單獨列出來,壓根沒人點。 拿一把焯水,一點點香醋生抽,幾滴香油,蒜泥拌開,爽口微苦余味清甜的枸杞芽就裝了盤。 要論春天的第一芽,一定是枸杞芽。初春三月生機勃勃,暮春時葉片柔嫩,也滋味正好。 第一天準備的菜不多,剛十一點夜宵店就關門打烊。 葉泉只負責吃和做,打掃衛生丟給兩個員工,溜溜達達上樓曬月亮睡覺。 回到住處,唐易看著群里發出來的“夜宵福利”:蹄花湯配贈品小菜。 一群吃了他安利沖過來干飯的家伙,深夜放毒放得肆無忌憚,紛紛感嘆要不是老板送了一碟,都不知道枸杞芽也這么好吃。 唐易的眼淚從嘴巴里流了出來:早知道他當時也點了! 第二天早上唐易特意看了眼街尾,發現沒開門,才遺憾地去隔壁買了早餐。 和他一樣來夜宵店門口轉圈的人不少,等葉泉神清氣爽睡醒,就被晨練回來的黃奶奶叫住,問什么時候開門。 “跟昨天時間差不多,晚上開。”葉泉開窗放陽光進來,彎起一個笑,“夜宵店嘛。” 隔壁早餐兼米線店老板劉嘉聽見,總算松了口氣。 夜宵店開業前,葉泉就天天做好吃的,被饞到的食客找來發現沒開門,懶得再找別處。正好她也被饞得新添了幾個花樣,跟著喝到了一口湯,一天下來,生意更好了些。 本來還擔心開業后自家生意沒了,知道夜宵店只做晚餐,量不多,頓時安心。 劉嘉高高興興提著一袋水果,來恭喜葉泉開業。 夜宵店另一端,喜樂街上炒菜館的老板站在門口,翻了個白眼。“吃一吃圖新鮮還行。小年輕一點都不勤快,遲早關門!” 小聲嘟囔,躲不過讓鬼聽見。陳金寶死前就是做餐飲的,雖然自己不干,但對背后使壞的招兒清楚得很。見葉泉不在意,他沒吭聲,準備去瞧瞧看。 “吃飯都不專心?”葉泉見多了無能之輩,懶得理會。她滿意地咽下最后一塊三丁燒麥,向準備賣的生燒麥伸出魔爪。 “晚上喝小米粥,小米得泡起來了。” 傍晚華燈初上,油潤的米香綻開,飄出剛打開的大門,曬了一下午太陽的黃奶奶就踏入了夜宵店。 “還是一份筍丁燒麥配糟油?”葉泉笑著打了個招呼。 黃爺爺給妻子拉開椅子,瞇眼看著黑板,“晚上不能多吃,我要一碗小米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