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歸聽說，俞素素當鬼這么久，也是第一次見到和超管局打交道，豎著耳朵好奇得不得了。

    不知道有沒有小說里那種隱居仙人、漂亮jiejie局長之類的？

    嚴隊長的受理確認已經到了尾聲，“我們會盡快查實，通知家屬……”

    葉泉懶得說話，開了擴音把手機直接丟給陳金寶，讓他自己溝通。

    聽起來超管局可不是隨便的地方，收到報案和氣接待是一回事，電話里對葉泉透出的尊敬就是另一碼事了。

    他就知道這位新老板絕不一般！

    陳金寶本來不敢多提要求，想通細節，連忙抓住機會，“等等！找到之后再通知家屬行嗎？葉老板已經同意讓我這段時間為她做事，留在這里。”

    “原則上報案鬼是保存在超管局，再通知家屬領取，避免陰氣影響他人……但葉女士既然愿意提供場地，考慮到受害鬼自身意愿，可以案件結束后再通知家屬前來。”嚴隊長卡了一下，非常通情達理。

    但鬼要跟著葉泉，沒有任何來超管局的意思，讓嚴嫣有了些不妙的預感。等陳金寶確定沒有別的事了，嚴嫣試探問道，“那您之后準備做……”

    “哦，我認真聽取了你們的建議，現在開了家夜宵店。馬上開業，歡迎惠顧?！比~泉覺得日子蠻好。

    什么時候開店看她什么時候想開，店里賣什么得看她吃什么，開店既能繼續吃吃喝喝，還能聽來往客人的有趣熱鬧……還有比這更愉快的養老日子嗎？

    嚴嫣聽到前半句“聽取建議”，【超管局歡迎您加入……】的祝賀聲已經到嘴邊了，硬是被答案堵了回去。

    夜、夜宵店？

    葉泉隨意的回答像一聲炸雷，炸得嚴嫣莊重表情裂開，和隊員面面相覷：

    這是什么他們不懂的暗語嗎？還是明明有十幾個億在手的大佬，興趣就這么與眾不同，喜歡假裝普通人跟客人打交道？

    建議是這么聽的嗎？！

    嚴隊長心情復雜地盯著案件記錄幾秒，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好的！我們很快為您辦理非人類員工的證件！”

    隊員：“？”隊長瘋啦？

    收到葉泉肯定的答復，掛斷電話，嚴嫣愉快地一彈表格，“沒聽見嗎，大佬她招鬼怪員工??！快快，去申請編外顧問待遇！”

    玄學式微，鬼怪邪修是少了，但有能力收服他們的人也少了。

    往常遇上普通鬼怪，不像惡鬼一樣能直接打殺，超管局即使想慢慢解決他們滯留人間的執念，也擔心夜長夢多顧不過來。為防止放出去出現意外，就強行送下去了。

    現在，葉泉收獲了員工，他們收獲了不會鬧幺蛾子的鬼怪，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葉泉沒興趣思考超管局接下來想怎么做，友善態度已經給了，怎么她都不會吃虧就是了。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她的晚餐。

    揭開燉盅，煮了許久的銀耳羹晶瑩剔透滿滿當當。蒸籠里一個個飽滿的青團掛著水光，一股青草香似的微涼淡香若有若無混在蒸汽里，向人們拼命傳遞著它們可以吃了的信號。

    清明做了青團，供給逝者后，回家也能嘗一口香甜。

    如今已經過了節日，但店里有鬼員工，做來恰好應景。

    做青團的材料有很多，用艾蒿、麥青、青蒿的都有。

    清江市當地吃艾蒿做的青團多，葉泉做的卻是在鄰省吃到的青蒿做法。做出的青團又叫蒿耙，有一股帶著清涼的淡香，比艾蒿厚重濃郁的味道聞起來更舒服。

    關了火裝盤，葉泉不怕燙搶先捏起一個，一口咬下。

    “啊，是咸蛋黃rou松餡的！”

    軟軟糯糯的糯米皮破開，溢了滿口的咸鮮。整顆咸蛋黃一蒸滲出橙紅油脂，浸透上好新鮮里脊rou炒成蓬松棉絮般的rou松。rou松吸飽了油脂卻還保留著幾分干爽微脆，點綴的芝麻偶爾咬開一粒，便是一個小驚喜。

    葉泉滿足地瞇了瞇眼。

    傳統青團一般用的餡料是紅豆沙，也有芝麻花生的，近年來流行起咸蛋黃rou松，葉泉幾種都包了些?？桃庠诎W料時沒去記哪一顆是什么餡，吃起來就充滿了隨機挖寶的樂趣。

    混了豬油的餡料有著厚重扎實的油潤口感，卻不喧賓奪主，只要把握好比例，加入哪里都能襯得香氣越發濃郁適口，傳統糕點的美味體驗便由它撐起一片花團錦簇。

    還有些為超管局的尊敬待遇恍惚的陳金寶，轉過頭就瞧見葉泉一點也不講究高人形象，呼呼吹著氣，才從鍋里拿出來點心，就咬下一口。

    那雙神光湛然的鳳眼含笑彎起，專注享受食物時，那種讓鬼瑟瑟發抖的本能恐懼和距離感就淡去了，光是看著就有種滿足的幸福油然而生。

    連死了許久的陳金寶瞧著，都覺出了饞。但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他有些遺憾。

    無論擁有多少，活著的時候誰都是吃一口飯、睡方寸天地，死了不過一抔黃土。固然能吃吃香燭和食物之氣，但到底沒有活著的時候真吃到嘴里那個味了。

    “看我做什么？吃飯啊?！比~泉單手托起盤子，從陳金寶身邊擠過，“這是我的，那些才是你們的。”

    陳金寶背后一涼，莫名意識到，搶老板飯吃可能……不，是一定會倒大霉。

    他連忙讓到一邊，表示自己絕無此意。

    俞素素對他招招手，“老陳快來！有老板在咱們能吃飯，吃完一起打掃干凈！”

    看著他茫然的樣子，俞素素像看到了前幾天沒見過世面的自己。

    多說無益，她抓緊時間拿起剛出鍋的青團。

    拿起青團咬下，有些燙嘴，但在鬼魂陰冷的氣息下，溫度很快消了下去。

    死后五感盡消，這點燙，放到過去她已經吱哇亂叫起來，但現在卻是一份珍惜的體驗。每次吃，俞素素都很能理解老板好好一個天師為什么如此熱愛美食。

    陳金寶看到示范這才發現，拘束著自己的金光，不僅僅有警告一個作用。

    軟彈糯嘰嘰的外皮下，綿密順滑的紅豆沙甜滋滋的，細碎的陳皮顆粒帶著一點微酸回甘，豐富了口感層次，在嘴巴里留下最后的溫熱。

    陳金寶咬了一口，下意識品味著食材配比，直到熟悉的溫熱變成齏粉飛快消失，他才回過神，沒有好好感受那一瞬的感覺。

    屬于“人”的感覺。

    明明吃到了，卻更讓他清晰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坐在桌前的陳金寶背脊佝僂著，沒再趁這個難得的機會重新品嘗食物，只是怔怔失神。不知在后悔沒有好好品嘗，還是在后悔別的。

    葉泉懶懶瞥了他一眼，不置一詞。

    放不下執念生生留下了十幾年的老鬼，哪里真像他說的那么豁達呢？人總是在后悔遺憾的路上，遇到新的遺憾。

    俞素素莫名其妙地看看老陳，完全沒察覺他身上的悲傷，興高采烈拿起最后一顆青團，“你不吃就都是我的了哦？咸黨宣布rou松就是最棒的！”

    葉泉噗嗤笑了，剛放下碗，對下一餐就有了主意。

    夕陽溫柔的余暉將年輕老板伸懶腰的影子拉長，葉泉愉快宣布：“明天吃筍丁燒麥吧?！?/br>
    第7章 筍丁燒麥

    睜眼窗外天空還沒亮，朦朧透著靛青色。和睡覺曬太陽比起來，到底是買最新鮮的菜的念頭占了上風。

    葉泉翻身起床，敲開俞素素的門。

    “老板早！”俞素素飄出來，嘴角還掛著壓不住的姨母笑，一看就是又通宵了。

    只要沒發出噪音吵到她，葉泉對員工愛好相當包容，“看劇去樓下看。等會有人送筍過來，叫老陳看看簽收。”

    在喜樂街住了幾天，葉泉最先熟悉的就是附近的菜販和早市。

    清早逛早市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學生們還沒放假，被拉出門拎東西的少年人在市場里少之又少。

    神色懶倦的葉泉往人群中一站，站在幾十米外都瞧得見。身高腿長，年輕又耀眼，即使只是穿著普普通通的長袖長褲，也被她穿出了定制的氣質，惹來阿公阿婆們的注目禮。

    時間早，趕上趕最早一批送來的rou。剛殺好的豬被大卸八塊送來任人挑選，此刻的形狀還比較完整，不必仔細辨認rou質紋理，也看得出是哪個部位。

    買來做rou餡的，里脊太瘦，五花略膩，后腿松散，前腿rou剛剛好。

    鮮rou上了砧板，逛早市的人們瞬間蜂擁而至，葉泉離了還有幾步遠，搶先伸手指了掛起來的前腿，“這個和這個，我都要了。不用分，蹄髈一起給我?！?/br>
    站在前面半天沒選好的老頭，聽見有人搶先，立刻覺得賣出去的兩根腿是最好的。“噯，懂不懂先來后到，你給我留點?。　?/br>
    又聽著是個年輕姑娘，他開口也沒了顧及，就想搶下半個。

    rou攤老板取了rou拿大袋子一套，老頭剛要去拿，就聽叮咚一聲掃碼到賬。老頭惱了，“你——”

    葉泉纖瘦漂亮的手臂越過他，輕輕巧巧提起袋子。

    兩條前腿加起來近六十斤，新殺的rou還要更重些，被年輕姑娘玩兒似的隨意拎起，眼皮都沒抬起來看他一眼，揚長而去。

    攤子上挑rou的其他人看著熱鬧，忍不住咋舌，“嚯，好大的力氣！”

    老頭一聲沒吭，低頭挑起別的rou，遇到有人和他同時選中，竟還會讓一讓了。

    葉泉又挑了一把才摘的小蔥，回到店里時，送筍的菜販已經離開。

    陳金寶確實有兩把刷子，多年沒上過灶臺，學廚時從洗菜做起的經驗卻沒丟下。筍衣剝得干干凈凈，里面的芯一點沒傷，漂亮得宛如藝術品。

    前腿rou剁餡，肥瘦比例正好，和焯水后切成小小方丁的春筍一起，加點蔥姜調料攪拌一盆。燙面薄皮攢成花形包起來，餡料撐了滿滿當當。

    一揭開蒸籠，半透明的皮透出淡淡的粉色，倒真像是一朵朵花綻開了。

    第一只燒麥自然是葉泉的。

    筍丁鮮rou燒麥在海市被評為非遺小吃，自然有它的獨到美味之處，重點就在一個鮮字。

    輕薄如紙的外皮鼓起，微微下墜，包著滿滿餡料和一汪rou汁。

    細嫩rou餡帶著嚼勁，加了rou凍，更為鮮美多汁，沒嚼兩口就咬到脆生生的筍丁，微一用力咔嚓脆響，春日的山珍之鮮就帶著甜融入口中。

    春筍上市的兩個月里才有最佳的口感，是凍筍、筍干都比不了的一口爽脆。

    滿當當的rou餡空口吃不膩，蘸上調好的醋汁，也別有一番風味。

    俞素素喜歡蘸醋的，老陳卻挑了一旁的糟油，“小老板是會吃的。揚市的糯米燒麥什么都不蘸，這筍丁鮮rou的，蘸糟油才算正宗。”

    糟油的酒糟香氣在甜香中染上燒麥rou餡，陳金寶瞇起了眼，細細品味。

    只要味道好，葉泉幾種都可，另開了旅行時買下的玫瑰米醋配上辣醬，倒覺得也很不錯。

    燒麥的香氣從喜樂街街尾順著晨風，吹進人們鼻翼。

    匆匆忙忙去上班上學的鄰居都忍不住左右瞧瞧，卻沒在早餐攤上找到那股香氣來源。

    直到中午，一籠籠蒸熟燒麥斷斷續續飄起的香味，還在街上能聞出幾分。

    李紅云夫妻倆知道了骨灰的事，一刻沒停，買了當天的票連夜趕去鄰省老家。好在現在交通方便，請回親人骨灰，還來得及去拜拜去去晦氣。

    丈夫帶著老爺子先回了家，李紅云敲響了街尾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

    “大師，我們已經把老爺子請回來了?！?/br>
    李紅云提來一袋子菜，“北方種枸杞的多，咱們這兒少見。我瞧著嫩生生的，就從老家掐了點。不費什么錢，一點心意，您留下吃吧。”

    嫩綠的枸杞芽枝葉細細的，這樣鮮嫩的時令芽菜，也是春日的重要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