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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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宮內,許多大勢已然浮出水面,西省與華林園禁苑也開始有些對話。不過僵持也非長久之計,長安既定,優勢稍稍向皇后扭轉,洛陽近畔,至少河東有劉光晉、薛氏等人能作拱衛,而南面由于車騎將軍奪得襄陽,吳玥面對的壓力也小了許多,可以分兵北上馳援。因此,姜彌等人還是不得不先低頭,主動提出讓濮陽王入華林園,謁見陛下。 陸昭聽聞此事,反倒放下之前詔從己出的霸道,親自前往禁苑,在宮人通傳后,前往御榻前看望元澈。 元澈的病情已沒有那么兇險,部分傷口已經慢慢愈合,此時能勉強靠坐在榻上。 “長安事務,聽說你已經辦妥了?盧霑的家人現下如何?” 聽到殿門打開的聲音與輕輕的腳步聲,元澈沒有命人掀開簾帳,仿佛早已知曉來者何意。 陸昭自己卷起簾帳,坐在元澈身畔,氣氛倒不似最初那般緊張:“天步艱險,禍難殷流,陛下又何必心急。” 元澈忽而想起,那是當年在崇信縣,他對她說過的話,遂笑道:“是啊,何必心急,既困于囹圄,又已臥病在床,終究也是可厭,不若早早避席一二?!?/br> 陸昭也同他玩笑:“我聽說病中人難免作牢sao語,不如這樣,若來日陛下仍有避席之心,不妨再坦言相告,屆時我定當為陛下排憂解難。”話剛說完,陸昭已曉得不妙,自知逾越雷池,及時收聲,正要起身去命人傳膳,卻被對方握住了手。 “好?!?/br> 這個字好似日光劈下來,照在陸昭心底,突然雪亮而又慘白。 她望著元澈的臉,久不能言。 遠處佛寺的鐘聲杳杳傳來,陸昭一聽便一震,再看卻是宮人傳晚膳入殿,那鐘聲一記一記,隨著宮人們的腳步聲,紅紅綠綠,金玉錯落,無端地艷麗起來。 兩人心里似乎都若有所得,對坐注視一回。不過是換香滿盞之間,不動聲色地,兩人換了話題。 “濮陽王處可有什么異動?” 陸昭也重新正坐:“西省姜彌已經上疏,濮陽王希望入覲拜見陛下,侍疾左右?!?/br> 元澈點點頭:“侍疾嘛……可以免去,至于覲見倒不必回絕。只是濮陽王性格暗弱,惶恐之中難免禮數失當,仍需皇后費心安排?!闭f完,他又疾聲問道,“罪名如何定?” 說及此事時,陸昭的神色竟有一絲恍惚,不免回憶起先前那人種種,最后道:“殷勤回護,或許適得其反。庶身守家,大抵才是放過?!?/br> 濮陽王身份敏感,又有去年王濟、元洸等宮變的前事,一旦皇帝過分回護,也必將引發過分的解讀。至于廢為庶人,也不是故意苛待。畢竟姜彌、王儉等所作所為近乎謀逆,保留其爵位只會讓皇帝的處境更加危險。而爵位的剝奪也意味著其子不會襲爵,日后也不會有人拿這一支子嗣在做文章,而導致更多的皇室慘劇。 元澈聽到這話,才嘆息一聲:“既如此,便先與西省諸人會面,安排入覲事宜,明日召見濮陽王吧?!?/br> 大約是之前失血過多,元澈一直嗜睡,略用了一些粥后,很快又閉目睡去。陸昭在旁邊守了一會兒,見他那張臉竟清清瘦瘦,與多年前江邊初見時似乎并無不同。要知道,成長總是令人變得復雜而聰明,可那么多年過去了,這張臉所呈現出來的某種氣質,還是一模一樣。 一瞬間,陸昭的心變得如盛滿沙子一般滯重。望著元澈的睡臉,明知他聽不到,陸昭仍慢慢俯下身,靠近他耳邊,低聲說:“你這個樣子是想折磨誰?不管是誰,都已經夠了。” 陸昭既從殿內行出,便吩咐左右道:“先前往西省降詔。先前送往長安的詔書都曾經哪些人之手,有哪些人干預,又有哪些人傳了話到哪里,不管你們現在查的怎么樣了,明日之前,必須全部查清?!?/br> 西省姜彌等人既已得傳訊,便急忙趕往洛宮北門,打算先稍作溝通,其中便有姜彌和魏鈺庭。 待幾人各自落座,姜彌先開口道:“這幾日宮中兵禍頻發,陛下病危臥榻,此事已非秘密。如今南方戰事未平,宇內正星不穩,若無春秋長序之明,嗣位相傳之定,只恐人情喧擾,遺禍頻生?;屎缶镁映茫匀灰采钪浜Γ€望在濮陽王覲見時,于陛下面前諫言一二,早決大事。” 姜彌這番話可謂將目的亮明,還是要皇太弟的名分,其中可以承認皇后的權柄。這一步主要是試探皇帝的病情究竟如何。畢竟,皇后無男嗣,如過考慮日后權柄,現在上船合作,也還來得及。 陸昭聞言則一副自謙內斂的模樣,笑著擺手:“我雖承制封拜,從駕督軍,也是事從權宜,不得為此。傳位定序,國家大計,有三公、尚書商議,我又豈敢輕言置喙。姜相此言,真是折煞我也?!?/br> 姜彌一時間有些尷尬。他現在唯一不足,就是僅有諸侯國相的職位,對于朝廷事務無從插手。陸昭這番話,直接就是不給面子,將他晾在一邊。其實,他當然明白,此時對自己最有利的決策是向陸昭低頭,屈從行事。 可是,由于他的出身和履歷,注定就只能是濮陽王的代表。即便現在屈就,也會因為節cao不具,被人唾棄,日后更不可能在朝堂有立足之地。再加上他有外戚這一層身份,天生與濮陽王有親近之感,日后注定會被各方輔政權臣擠兌下臺,甚至待罪監牢。 陸昭給了姜彌冷場,轉頭便與魏鈺庭聊得火熱,問及中樞與行臺眾人在西省的近況,以及盧誕服喪守孝和日常起居事宜。 “盧誕近日雖有悲思,但心智仍堅,又得其父親故舊照應,行事也頗見成熟。”面對陸昭的和顏悅色,魏鈺庭心里也戰戰兢兢。他心里很清楚,眼下的皇帝雖然將權柄交予這位皇后,但也只是失去了反擊的立場,并沒有失去反擊的力量?;屎髮ψ约涸接H信,接下來姜彌的地位就會被皇帝抬的有多高。 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身為皇帝的嫡系,只要皇后沒有男嗣,那么他與姜彌的某些立場,注定是重疊的。一旦皇帝性命不虞,陸昭便失去了皇權的立場,如同局外人一般被徹底針對。因此,陸昭必須趁這個機會,拉一打一,將他和姜彌離間分化。他能確定,不用過多久,眼下這個親疏有別的場面,便會通過某種途徑傳進皇帝的耳朵里。 想到這里,魏鈺庭只得一邊苦笑,一邊應承著陸昭。 果然一個時辰不到,禁中便傳出皇帝的口諭。姜彌加侍中,賜班劍百人,與皇后共同負責入拜時禁軍事宜。 口諭既達,連姜彌都有些意外,不免細思皇帝的心意。片刻后,才向傳口諭的周恢行禮,并向皇帝寢殿遙遙下拜,高聲道:“臣謝陛下恩典,替濮陽王謝陛下全護之心?!?/br> 魏鈺庭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姜家最大的弱點就是在中樞沒有事權,出入禁中不具名分。如今皇帝這個侍中賞下去,感不感恩倒不一定,想盡一切辦法奪回拱護濮陽王的主導權那可不用懷疑。 魏鈺庭抬起頭,試探地望向陸昭,卻見對方已皮笑rou不笑地走向姜彌,虛手扶起:“如今朝中板蕩,還望侍□□擔大事?!?/br> 宣濮陽王入覲的詔書傳遍宮省,自然也被駐守在陸氏公主處的王儉所知曉。不同于濮陽王身邊那群大臣們的激動與興奮,王儉只覺得渾身冰冷,他目視著深宮內逼仄的甬道,終于知道何為窮途末路。此前,他們得意于隨勢而動,攪弄風云,而如今,被風云撕扯,即將沉入海底的也是他們。 如今,守衛在公主身畔的宿衛,成分各有不同。有出身于陸昭嫡系的禁衛軍,有出身于陳留王氏部曲的甲士,也有原從屬于徐寧禁衛軍。在華林園降詔之前,這些人多有sao亂,各自為政。但在降詔之后,所有人都有了同一種共識。 這份詔書不僅僅同意了濮陽王入覲,而且還安排了姜彌與皇后一同商討入覲時禁軍事宜,這相當于不追究濮陽王及西省禁軍的罪惡。但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總需要有人擔責,徐寧是必死,可是他的分量根本就不夠。誰會成為下一個填子? 王嶠已身負罪孽,死于亂軍,失去了朝中魁首的陳留王氏,就是下一個填子!而圍繞在陳留王氏王儉身邊的他們,便是衍罪于身的陪葬。 這些中下層軍官的消息渠道雖不相同,但也頗具危機意識,對時局的看法可謂異常統一。 其中,一名兵尉眉頭深鎖:“先前王濟宮變,長樂宮宿衛卷入此事,被清洗過半。如今態勢,實在太過相似。我等宜應早做籌謀,莫要再為砧板魚rou?!?/br> 話至此處,氣氛不乏凝重,人群中有一人道:“那依你之意,我等當如何自救?” 那兵尉沉吟片刻,道:“有名稱軍,無名為賊!當朝臺輔昏聵,高門無為,宗室作亂,使局面敗壞至斯。我等共縛jian惡,拱衛公主,護送先帝及今上嫡親血脈入覲,以正我洛陽宿衛之名!” 黑夜中一陣靜默,緊接著則是興奮的呼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令人恐懼的凜然之色。 宮墻盡頭,月涼如水,王儉孤獨地佇立在宮墻下,暗灰色的鎧甲與沾在宮墻上血污溶為一體。過不了數月,它們都即將消失,被新的朱紅所粉飾。 掌心的冷汗再度冒出,即便是高貴的門第與長年權斗的熏陶,王儉此時也是感到恐懼的。有時,他會想,自己不是沒有忠于過皇后的,自己不是沒有計算精準的。但是當真正的風雨來臨時,他仍然無法對抗王嶠的選擇,正如同他曾欣喜于王襄選擇了自己,正如同他無法放棄自己的野心。 而立之年的七兵尚書,萬人矚目的黑頭三公,都是有英雄夢的人兒,進了這博弈場,執了這黑白棋,就只有眼前路,再無身后身。哪怕他知道,總有一種陰謀能吞噬另一種陰謀,總有一種統治來終結另一個統治,總有一個下限來突破另一個下限,他也不要逃離這個黑暗的輪回。何況那已歷百年的發家史,墨跡尚未干透;何況上一個王中書也是在去年寒冷的冬夜,完成了最高權臣的躍遷。 叫囂的宿衛在月色下漸漸逼近,王儉的目光卻出奇的固定,仿佛永遠看向那片黑暗深空的虛無。泰然自若的神情來自于曠日持久的修煉,清晰凝重的宣告也似乎異常精準地避開了熙攘與吵鬧。 “今日步入此途,早已積重難返。不可使此罪身,再為朝堂抨議……不可使此孽血,再污人倫鄉情……” 時至深夜,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姜彌。 “何事?”姜彌警惕地問著。 門外的親信低聲答道:“陸氏公主居所有將士起義,王儉……已死。徐寧也咬舌自盡了。” 姜彌直接僵在原地,皺眉喃喃道:“局面明明尚未至絕處……未至絕處啊……” 很快,姜彌忽然意識到,這些人不過是看透了接下來的人頭滾滾,在大廈將傾之前,作以了斷,盡力將所有的罪名止于己身。只要人死了,就沒有大肆牽連的借口,除非陸家要臟自己的手,否則很難清洗朝堂,把控內外。 “縛以繩章,司法之爭。罪以名教,派系之爭。只要是派系之爭,就還會有一部分力量站出來,保全我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 姜彌抿著雙唇,即便他知敗相已露,即便他知此次王命正名俱失,但他仍然不能夠放棄。放棄,意味著他會成為此次禍亂的罪魁禍首。因為他自幼便知曉一個天大的謬論。 取亂侮亡,非圣王於是致治;民和眾泰,非湯武所以成功。 民眾和泰歸于己身,圣王於是致治。取亂侮亡罪于前朝,湯武所以成功。 天下鼎沸,豺狼交爭,他們就是這樣不甘心。 次日卯時,厚重的朱色宮門軋軋打開,在寧靜的清晨迎接門外人絕對恭謹的朝見,以及絕對蔭庇的禍心。高闕上,有云雀啼鳴,元湛下意識地抬頭尋找,卻被姜彌拉了拉衣袖,“大王當心腳下?!?/br> 此次覲見并未安排正式朝覲的正殿,而是選在東配殿。配殿兩側有幾排廡舍,中庭設御池,池中幾片殘荷枯葉映于碧波之中,經朝陽一照,反倒有金華榮艷之感,甚是妖冶。 “此非正所,又怎堪承正名。”元湛目光戚哀,低聲嘆氣。 如今時局可謂分外敏感,中樞地方廝殺數日,能進入這間大殿的已是不俗之輩,因此各方都已小心警惕到極致。姜彌與陸昭最終達成一致,允許濮陽王攜帶一千五百甲士,隨行入覲。當然,陸昭這邊也不會沒有準備,吳淼所率兩千甲士也布設大殿內外,以備不測。 有此準備,雙方雖然能夠各自安心,但大殿內外空間未免有些局促。濮陽王的近千兵眾不得不圍堵在御池周圍,與廡舍附近吳淼所率甲士交錯相擠。偶然有人踩到腳,亦或是兵戈碰到對方的鎧甲,便要爆發爭吵。姜彌不得不疲于奔命,生怕在此關鍵時刻有什么變數。畢竟,如果他們真的想通過戰斗解決問題,早先就不會請求入覲。 元澈早早便坐在御座上,陸昭則立其身畔,出宮迎接濮陽王的乃是靈巖禪院的秀安與廷尉彭耽書。 當所有的禁衛軍拱衛著各自的主人,集結至大殿內外時,元澈輕輕嘆了一口氣。 以此面目兄弟相見,自然是傷感的。濮陽王元湛雖不能稱之為僅存的手足,但若其人敗落,那么姜太昭儀二子的結局也不會再有疑慮。畢竟,前朝跨度長及數年的八王之亂,曾展現了親王亂政的諸多可能,這必然是歷史的君王們疏離骨rou的必要教訓。 以濮陽王一身,掀起謝氏、王氏一整張權利網絡,只待屠刀落下,幾朝門閥,盡數摧殘。血液固然是造反的根本,但子嗣的削弱雖會為王朝帶來短暫的安穩,亦會因為枝葉凋零而導致親眾俱叛?;蕶嗟妮喕乜偸菓驯ё飷?,可他們仍要樂此不疲地吞下罪惡之果。 悲傷之余,元澈也徹底意識到自己的弟弟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兵戎相見,便是對立,如此對立,來日又如何能繼承他的政治威望?害怕?害怕固然是人情使然,經歷使然。但皇后揮兵禁中,立場仍是清除jian佞,擁護皇帝,現在他這弟弟一cao作,氣氛和篡位一樣。相比之下,陸昭的父親都被先皇殺了,發動宮變之后,還敢只身來見自己,氣度膽色,高下自分。 況且,他如果真有心殺這個弟弟,早就殺了。出征之前沒有處置,入禁中時也沒有讓禁軍動手,又怎么可能在文武百官那么多人的面前把弟弟做了,天家顏面還要不要了? 行入殿中后,以濮陽王元湛為首的一眾臣僚下跪叩拜。 “臣弟參見陛下?!?/br> “臣等參見陛下?!?/br> 元澈提前服了藥,此時氣色尚好,便指了指身邊早已預備好的空席道:“皇弟請入座吧。” 恰到好處的諧音與恰到好處的意有所指,驚得濮陽王顫抖不已。 然而未等濮陽王驚魂落定,陸昭當即斥責道:“眾卿身居臺輔之重,徐寧、王嶠、王儉禍亂朝政,罪應伏誅??墒清ш柾醣緫蛧?,為何要強挾闖入禁中,節外生枝?” 聽到陸昭痛斥,濮陽王直接撲在了地上,目光期期艾艾地望向皇帝,似乎想要辯解,但終究沒敢說出一個字。 倒是姜彌,思索片刻后從容出列,躬身下拜道:“啟稟陛下,拱護濮陽王入宮,絕非強挾,亦無擾亂禁中之意。徐寧久負皇恩,失以臣節,禍亂當時,王嶠等昧于大義,因利盲從。皇后又剛剛生產,難免乏于應事,竟使兵禍叢生,置皇后公主乃至于陛下于險境。陛下履極已近春秋一載,君臨率土,平一宇內,然而禁中邪情滋生,jian謀外露,臣以為乃是儲宮無主,前星未耀所致?!?/br> “濮陽王湛乃先皇貴子,陛下手足,春秋盛年,志意偉然。值此動亂之際,危難之時,若則為儲備,則天下莫不拭目順耳,觀化聽風?;屎箅m與陛下情篤,但至今無男嗣所出,臣以為,固本忘其私愛,繼世存乎公道。私愛毀以典儀,公道正于視聽。為人君者,不可不重之。所以臣等迎濮陽王于西省,備籌國務,此乃社稷大計,國之根本,絕非節外生枝,強挾邀權!” 姜彌話音一落,不少臣僚也都紛紛跪叩元澈,作以附和。 姜彌這一大段話,也摻雜了不少信息,盡管先前痛斥徐寧、王嶠等人,但這些人都死了,最后還是直接將責任甩到了陸昭身上。 御座上,元澈不置可否,只是轉頭望向弟弟,溫和道:“三弟也對此言認同?” 元湛的頭卻更低了,只聲音顫抖道:“臣弟……久,久疏朝堂,星霜履換,難辨明晦。但徐寧等人惡跡,臣弟也略有耳聞。此番鋤jian懲惡,全賴西省眾臣與皇后之力。臣弟請陛下原宥臣等不請之罪,但臣等心中,貞質無虧,還望陛下明察!” 聽到元湛的答語,元澈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繼而閉目冷言:“爾等鋤jian懲惡,那朕豈非助jian助惡?近臣親幸難免私情偏愛,不意在眾卿眼中,竟已昏庸至此?” 此言既出,不獨濮陽王等跪拜稱罪,就連陸昭不能再立于元澈身側,連忙退入臣班。待眾人安靜后,她才開口道:“陛下,古先哲王之有天下,在親孝,在慈惠,奉誠意,厚人倫,思近而及遠,治家而刑國,是以協和萬邦,尊卑有序。此中道理,絕非俗流外家所能輕窺?!?/br> “徐寧、王嶠、王儉之罪,非在于親,非在于幸,非在于陛下之慈惠,非在于陛下之誠意?!标懻杨D了頓,繼而聲音略有提高,“其罪,在于恃權論義,恃親論序,踐踏典訓,別啟jian謀,至使興伐罪之師屢興于外,亂常之黨逍遙于內,人事紛華,天心靜默,罪首雖誅,而陛下英明受累。臣妾實不忍縱容?!?/br> 不得不說,陸昭的對答不乏高明?;实凼怯⒚鞯?,佞幸是有罪的,你們這些俗流外家不懂就不要亂說。最后,對徐寧等人的論罪也有意思。恃權論義、恃親論序的可不止是徐寧,你這個外相姜彌還有擁立濮陽王的這些人,所作所為,本質也都是一個樣! “人事紛華,天心靜默……”閉目的帝王這淡淡一笑,似乎有所品咂,隨后一言定音,“皇后所陳,誠乃德言正論?!?/br> 說完,元澈又看向元湛,命他與陸昭二人起身,而后嘆息道:“棠棣不能共生于庭內,實乃憾事,華則華矣,倒不如籬下瓜葛,蔓蔓親親?!?/br> 棠棣多喻兄弟,瓜葛則論夫妻。 面對如此冠冕堂皇卻又尷尬的情話,陸昭屏氣按刀。 不過元湛聽到兄長對自己這種疏離態度的不滿,倒沒有驚慌失措跪倒言罪,而是悲傷地抽泣起來。 魏鈺庭此時從臣班中出列,正色道:“徐寧、王嶠等人擾亂社稷,危圖大寶,幸有皇后以義制暴,維護忠義,濮陽王守庭以護。如今,當推查徐寧、王嶠涉事諸人,論罪以實,昭明原委,宣告內外,勿隱惡,勿徇私,付予廷尉,量刑有司。” 魏鈺庭到底是維護皇權的一派,濮陽王系罪可以,但要從謀逆之罪中摘出來,以保護一部分宗室權力,因此凜然發聲。不過余者就不那么幸運了,所謂涉事諸人當然也包括姜彌以及兗州世家。畢竟,如果日后濮陽王登位,魏鈺庭身為寒門魁首也不能允許世家再度抬頭,自然要借此時機一力打壓。 這是他與濮陽王利益的重疊與相悖,也是與陸昭理想的共識與敵對。 元澈只覺心里一塌,知道這句話魏鈺庭一旦說出口,一場兵戈禍事便避免不了了。他側頭看向陸昭,見陸昭也同樣看向殿門口的吳淼,于是身體微微前傾,向跪在最前面的元湛虛弱招手道:“此事自有臺省諸公量裁,朕不煩憂。三弟久受驚擾,快上近前,朕也好與你一述兄弟之情。” 元湛怔怔地望向兄長,挪了挪步子,準備擺脫己方宿衛,走向御座。然而姜彌卻突然橫在他身前,近衛也就勢圍拱上前。 姜彌直接拱手向皇帝高聲說道:“國之大體,唯忠唯義。人之正倫,唯孝唯悌。陛下身為先帝嫡子,斷不可忘先帝大造之功,以貝錦之說而驅忠義,以萋菲之言而拒孝悌。濮陽王乃先皇之愛子,陛下之手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