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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之上 第152節(jié)

    朱鳥堂內(nèi), 一眾女官列于堂下。屋內(nèi),掌針織的八名女官在為陸昭量身裁衣。

    “只裁四套春服、夏服和仲夏服, 入秋的衣服就不必做了。”霧汐在一旁吩咐掌制,“所有的鞋子要重新納, 要大一些的。朝服來不及重做也不要緊,取先皇后的衣服改一套出來。軟枕要得急一些, 須得最先做好,你們趕得怎么樣了?”

    掌制恭謹回到:“敢不從命。只是現(xiàn)下才春季, 鴨鵝尚未出絨, 好在少府監(jiān)調(diào)動得宜,從民間征調(diào)了些許,不過多花費了些時日。既然皇后有命, 卑下親自cao持,必先趕出來。三日后巳時之前,就能趕出來, 請娘子查驗。”

    霧汐還想說些什么, 陸昭卻給了一個眼神制止了。恰巧尺寸都已經(jīng)量好,掌制忙松了一口氣, 也意識到時間緊迫,于是走上前,說了好幾句吉祥話,又連連告罪。

    陸昭一笑了之,點了頭,掌制便趕緊帶人退下了。

    待人都退下后,霧汐才道:“鴨絨就算晚送來幾日,不過就是個填塞。枕頭提前縫好了,往里頭裝就是了,一天就算一百只枕頭,兩三人也能忙活過來了。那掌制明明就是搪塞,自己耽誤了功夫,倒拿少府找借口?!?/br>
    陸昭靠在榻上坐了,笑著瞅了霧汐一眼:“她是耽誤了幾日的功夫,我就缺這幾日功夫了?如今宮里人不多,若非真有事,她敢放下皇后事不做,先做別的?你知道她爬到這個位子上要多久?一但失位有多少人可以替她?”

    陸昭捧起杯子飲了一口水,輕舒一口氣道:“俗話說得好,廚子不偷,五谷不收。方才要是一句話給她問住了,是要罰她還是要把她除了名?罰了她,她恨你。開了她,新上任的人又如何看你?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面想爬上來的人多,她自己知道著急了,這個恩情她心里能記你一輩子。”

    “一局掌制,掌管著一宮人的四季衣服,針織用度。她要是豁出去了,想害一個人,那可太容易了。想想東晉的司馬紹、司馬曜,一個死于宋姬下的散毒,一個死于宮女之手。掌制看著地位卑微,但卻實實在在掌握著你我的生死。即便身居高位,也不能肆意妄為,打罵他人。懲罰永遠都是減少治理成本的手段,而非釋放感情的工具。”

    陸昭闔上雙目,靠在榻枕上養(yǎng)神,一面喃喃道:“不過這件事還是得往深里琢磨琢磨。派人去打聽一下,少府的針織局都在忙些什么。順便再問問汝南王,征調(diào)鴨絨這事有沒有,他清楚不清楚?!?/br>
    霧汐立刻跑了一趟,消息也得的快。

    “汝南王入覲未回,祠部的孔昱也被叫去了。婢子又去了少府打聽了一下,新任少府監(jiān)元孚才上任,算是個不近不遠的宗室,底細不清楚,婢子也不敢細問。至于針織局,那邊果然得了個急差。不過做事的人只說得了上令,要縫制革障和步障,具體做什么,一概不知?!?/br>
    “革障有多大,你見過沒有?”陸昭警醒地坐了起來。

    “婢子遠遠看了一眼,高寬約莫六七尺。”霧汐大概筆劃了一下,“倒不似其他的革障,要厚得多?!?/br>
    洛陽行臺建立,長安也要立威,舉辦大禮是一種立竿見影的手段。革障多用于軍禮,意在帝王在軍中樹立威信,進而更深的掌握軍隊。非戰(zhàn)時時期,最常見的就是皇帝講武、田狩、巡狩和射禮。

    皇帝講武、田狩都在仲冬,如今時節(jié)不對,巡狩也很少在春季。且元澈信佛,如今皇后有孕,也不會大肆射獵。唯一可以舉辦的大禮就是在射宮舉行射禮。

    陸昭沉思片刻,當(dāng)機立斷:“你現(xiàn)在就出宮,就說回府替我取幾件舊物?;馗笳覀€機會,讓可靠的人前往太保府上告知,就說皇帝要舉行射禮,問他們知道不知道這件事?!?/br>
    冬季入春后,又經(jīng)歷一場大風(fēng)浪的吳淼顯得更加老邁。歲月不饒人,曾經(jīng)身為武將常年負重,關(guān)節(jié)的損耗與各種疼痛癥狀也更加明顯,遇到雨季,甚至行走都需要人攙扶。

    這幾日連連陰雨,吳淼便在廬中閑臥,暫時向?qū)m中告假。吳玥即將隨行臺離都,這幾日只要不在軍中,便會守在父親身旁。

    父子倆都是寡言之人,之前多年不見,如何做父親,如何做兒子,仿佛都要重新拾起來一樣。直到現(xiàn)在,兩人相處,閑聊也只能說說府中某處花榮,某處花落。然而,剛剛熱絡(luò)起來的氛圍卻被家仆打斷了。

    “稟郎主,小郎君,鎮(zhèn)東軍營里來了人,說有話要面陳郎主和小郎君。”

    吳淼點了點頭說:“讓人進來吧,給人撐把傘來。”

    待家仆返身后,吳玥道:“此去司州,只怕要時近一年之久。兒子不孝,老父臥病家中,竟不能關(guān)懷照料?!?/br>
    吳淼聽罷微微咳了幾聲,方才笑罵道:“你父雖然年邁,卻何至于此,要讓大好兒郎棄以功業(yè),手奉羹湯。你父已是三公之位,飲食起居,宮中都會派人照料。倒是你這小子,來日人人俱侯,若你病臥家中,怕是只有枯對家中頑劣小童了?!?/br>
    吳淼抬手,本想用拾起塵尾敲打一下兒子的后腦勺,然而手伸到一半,肘臂卻格外疼痛。吳玥見狀,趕忙把塵尾遞了上去,卻被父親輕輕推開了。

    “你年紀(jì)輕輕,便已有鎮(zhèn)東正號,來日前往南邊效力,斬獲軍功,此生也足有功績可夸了。十年寂寞也是寂寞,一年寂寞也是寂寞,若你此去所建功業(yè),不配你老父所受苦楚,老父便把你發(fā)送軍籍,再也別想入宗譜!”

    說話間,家仆已經(jīng)把人領(lǐng)到了。吳淼看了一眼,雖說此人現(xiàn)在是鎮(zhèn)東軍的,但是卻曾是護軍府的人。宮變時,跟隨陸振的護軍府將領(lǐng)雖然犧牲大半,但他也盡力保下了不少,因此認得。

    那名將士問安后便開口道:“宮中將有射禮,不知太保、鎮(zhèn)東將軍可否聽聞?”

    吳玥察覺其中的意思了,望了父親一眼。

    吳淼卻鎮(zhèn)定道:“尚未成事,只是略有耳聞?!?/br>
    那名將士得到回答后,也不做他話,深施一禮后便告退了。

    待人走遠后,吳淼方才道:“看來皇帝是不大想讓你插手禁軍事務(wù),也不想讓你日后征戰(zhàn)荊州了。”

    “是。”吳玥沉聲道。

    射禮有兩種,皇帝親射禮和皇帝觀射禮。兩種都有賜射的環(huán)節(jié),即根據(jù)王公侯伯以及職位的品級,分別考校射藝。最后根據(jù)射箭的結(jié)果或得賞賜,或被罰飲酒。被賜射的文武官員日后大多都被重用,可以說射禮是皇帝在未來武事上表達親疏愛重的風(fēng)向標(biāo),也是對貼身武將表達親近的一種方式。宮中如此緊鑼密鼓地安排射禮,自家卻一點消息都不知道,說明未來的武事上,吳家是沒有被皇帝過多考慮的。

    “可是父親為何要裝作知道,告訴皇后呢?”吳玥目光帶有疑問,也帶有一絲懊惱。

    吳淼望著屋外的雨簾,心緒也跟著一絲絲墜落到塵埃里,即便如此,他的話里也保持著絕對的克制:“一旦你與皇帝君臣相疑,在皇后的眼中,你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br>
    “可是我們在皇帝眼中、在先帝眼中又是什么?”吳玥仰起頭,似乎在渴求一個答案,然而他眼中熾烈又豪邁的目光,早已將包裹著答案的脆弱外殼擊碎了。

    “我們是籌碼,是拂塵!”

    “我們出身軍將,我們有累世之功!”

    “哪怕我們拼了命地保家衛(wèi)國,維護皇統(tǒng),依然無法改變皇權(quán)對我們的懷疑?!?/br>
    吳玥的下巴顫抖著,手也顫抖著:“我們姓吳,我們天生就是軍功階層,這種事又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吳淼不可思議地看著兒子,仿佛注視著一片發(fā)光的霉菌。過了良久,他忽然朗朗地笑了一聲,環(huán)視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道:“息徒蘭圃,秣馬華山的日子,只怕為父過不成了。”

    “逸璞,你知道為何軍功累世而積嗎?”吳淼苦笑一聲,道,“因為在所有的戰(zhàn)役里,沖在最前面的人都會最先死去。如果不累世積功,那么就不會有人再去沖鋒陷陣了。”

    “歷史的大勢也是如此,國家變革也是如此。最先踏入大勢中的人,往往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原有的平衡會被打破,舊時的得利者會反撲,大勢會先消耗掉一批人,這是注定有人要承擔(dān)的陣痛。”

    “夏至雖是陽極之日,但燒死最多人的大暑卻遠未到來。軍戶一生英勇,為的是以后的子孫可以從伍長、什長做起,甚至從中軍護衛(wèi)做起,不必承受最猛烈的炮火。為父一生勞碌,為的也不過是留給你一個可以撐過大暑大寒的積累?!?/br>
    “既然今日你能有此想,來日大抵也不會再有疑惑。為父陪你再走一程?!眳琼稻o緊握了握兒子的手,“逸璞,之后進退,你就自己拿捏吧?!?/br>
    第361章 推手

    太保府上模棱兩可的回答, 很快傳到了陸昭耳中。若吳家已知曉皇帝的計劃,自己自然無需cao心。若只是虛辭,那么無論怎樣, 被皇帝排斥在外都已是實實在在的結(jié)果,陸昭更不需要去計較。因此在聽到這個消息后, 陸昭也并未表明任何態(tài)度, 只讓這件事情順其自然。

    然而汝南王元漳處卻并沒有那般順利。少府監(jiān)征調(diào)一事,元漳半點不知。最后還是由廷尉差人下訪周遭郡縣,得知是少府以皇后名義征調(diào)。

    元漳誠惶誠恐, 忙來到朱鳥堂辯白,恰巧彭耽書也在, 元漳也順帶拜謝廷尉屬相幫之宜。

    “真是,上面什么人不好派, 派這么一位三桿子打不著的宗室來掌少府監(jiān)。我明日就向皇帝陛下彈劾他,讓陛下把這糊涂東西換掉。”元漳才坐了下來, 心里那股子火氣卻還在翻騰著,“得虧有彭廷尉出面, 將事料理清楚, 我能也得個清白。”

    此時,陸昭的腦海里也閃過無數(shù)個答案。少府以皇后名義向民間征調(diào),涉及的自然是關(guān)隴地區(qū)的各戶人家。同時, 關(guān)隴地區(qū)也是這次宮變損失最慘重的。這番作為難免讓陸家招人記恨。

    對于元漳來說,這次洛陽出行的各色用度都是由他來統(tǒng)籌,少府那里也有權(quán)過問。元孚到底也是宗室, 即便有什么過錯也是由他這個宗正處理。因此在外人眼中, 這件事是否是他兩人合謀誰也說不清楚,以至于今日他是非要到陸昭這里來辯白不可了。

    陸昭語氣緩和著:“都是宗親, 說什么氣話。不開心了散散可以,這樣子可不許帶到朝上去?!?/br>
    此時茶端上來了,瑩白色的茶盅里,桃子削成薄片攢出個花兒,霧汐用茶在上頭一澆,桃香茶香一股腦地溢滿整間屋子。

    元漳以為陸昭不怎么信,頓時心浮氣躁起來,隨手端起茶,飲了一大口,嘴里燙得將整張臉憋得通紅,兩只眼睛也瞪圓了。

    陸昭放下茶杯,語氣也不再像方才那般隨和:“整個長安,殿中尚書府出來的,除了陳霆就是你了。陳霆雖然職位還保留著,但已經(jīng)被調(diào)走去守逍遙園了。等我再一去洛陽,你的位子坐不坐的穩(wěn),就看你自記得本事了?!?/br>
    彭耽書在一旁看元漳心里還憋屈著,也提了一句:“大王,陛下是重視宗室,但宗室也是兩分的。陛下是要一個早已身位俱隆的宗室,還是自己提拔一個出身寒微的宗室,這件事大王可得想清楚?!?/br>
    元漳沉默了。

    論才華能力,他勉強可以作宗正這個職位。但論辨識人心,宗□□下掌管所有宗室事務(wù),并且還要和少府及太醫(yī)令、太官令、湯官令、六丞相互協(xié)調(diào),他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人站在大勢里,許多平庸也會變得不平庸。但若逆勢而立,即便是驚才絕艷也有跌落塵埃的一天。

    原來,陸家在長安有呼風(fēng)喚雨之勢,他自然也混得風(fēng)聲水起?,F(xiàn)在,陸昭等人即將移行洛陽,長安空虛,許多陸家的舊勢力必然會遭到皇帝的清洗。

    關(guān)隴世族鼎盛之時,元漳就常年生活在世族們的陰影下。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妻子接連死于蔣、周之手,又看著先帝如何做賀氏、薛氏的籠中之鳥。死去的宗室太多太多,有執(zhí)掌禁軍的皇子,有安居封國的宗王,每個想要在權(quán)力中弄潮的人,無一例外被卷入了權(quán)力的漩渦。因而他明白,身為宗室,能得重用固然是好,但保命才是第一位的。要乖順,要識時務(wù),宗王數(shù)量一個又一個的減少,他的封邑則會變得更加廣袤。

    “那我先辭去宗正之位?”雖然話從元漳自己嘴里說出口,但還是有些憋屈。

    陸昭也看出來了,趕忙道:“那倒不必,若真辭去職位,遠離長安,日后再有進望也難了。我倒有個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轉(zhuǎn)任太常。”

    說是轉(zhuǎn)任也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說是升任。自前朝以后,宗正寺就并入了太常,宗正卿為三品,太常卻是一品。

    “這可是升任啊。”彭耽書也有些驚訝,“皇帝就能輕易允準(zhǔn)?”

    “雖然品位升了,但職權(quán)確實也少了些。”陸昭道。眾所周知,祠部現(xiàn)在管著原來太常的大部分事務(wù),如今太常名下除了有博士、祭酒等學(xué)府執(zhí)事官,就是掌管皇帝陵墓等事宜了。

    陸昭放下茶盅:“若是平日,皇帝自然不會輕易允準(zhǔn)。但如果太??梢越o先皇爭取一個美謚呢?”

    元漳與彭耽書聽罷,都若有所思起來。

    陸昭繼續(xù)道:“如今先帝與先皇后的謚號都尚未定,雖然各方皆有所選,但也不盡如意。本朝議駁之制,若此時能有人出面,引導(dǎo)太常博士和給事中駁回一些名實不相符的謚號,皇帝必然予此重任。”

    雖說都是避禍,但如果能呆在一個一品的崗位上,等待風(fēng)波過去,來日再復(fù)出,至少可以獲得一個不亞于九卿的實權(quán)官位。太常這個位子沒有什么實權(quán)。本來門閥大清洗之后,能做到這個位子上的人就不多。有資格的如王嶠等人,早就站住了實權(quán)崗,而這些人恰恰是不愿意給大行皇帝以美謚的人。再加上前有高宇初的事,自新帝登基后,太常的崗位就一直空著。

    元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這是個好機會啊。

    元漳再次抬起頭,用討好的眼神望向陸昭:“那依皇后看,什么謚號合適?”

    陸昭看向彭耽書:“瞅瞅,你這個廷尉在這里,他還敢當(dāng)著你的面徇私呢?!?/br>
    “這是皇家的家事,是家事。”元漳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提謚號的事,都由三公和祠部收取提議,公事公辦吧。倒是升了太常后,不妨請鎮(zhèn)東將軍在屬內(nèi)一敘。畢竟,鎮(zhèn)東將軍出征,皇帝要拜將,這個是正經(jīng)的軍禮,太常這邊也要派太祝?!标懻押τ煤炞犹羝鹆似鸨械囊黄襯ou,“這桃rou既已過了熱茶,雖姿美而無味,我就不吃了?!?/br>
    得上諭召見,魏鈺庭隨百官一道前往太極殿議事。三日前,原本任宗正的汝南王元漳升調(diào)太常,眾人皆云此為明升暗降。但今日魏鈺庭拿到這份為先帝擇選的謚號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此時百官都已到齊入列,元澈開口了:“諸公擬的謚號朕都看過了,桓、莊、明、愍、恭、孝。對這些謚號,最終只取其一,諸公有任何異議者,但言無妨?!?/br>
    果然,一位太常博士最先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臣以為莊字不妥。雖說睿圉克服曰莊,勝敵志強曰莊。但死于原野曰莊,屢征殺伐也可曰莊。”

    謚號有三種,美謚、平謚、惡謚。公卿百官所提的六個謚號里,單純只看字面意思,其中愍是平謚,多作緬懷,其余五個都是美謚。然而“莊”雖然算是美謚,但其中涉及到皇帝之死,也不是元澈所中意的謚號。

    但顯然有人有不同的意見,祠部趙侍郎就先一步站了出來:“回陛下,若因先帝崩殂一事而不可曰莊,那就也有愍字合適了?!?/br>
    在國遭憂曰愍,多大喪。在國逢骨曰愍,多兵寇之事。

    “所以趙侍郎以為應(yīng)該擬以愍字?”太常博士當(dāng)即反問道。

    那名侍郎只是謙謙拱手道:“百官擬定謚號,皆集于司徒府,并不署名。廷議只作反駁,不作申明,博士如此問某,只怕有損公義吧?!?/br>
    見祠部的下屬起了爭執(zhí),孔昱隨即站了出來,穩(wěn)住了局面:“回陛下,臣以為僅沉湎于先帝崩殂之哀而擬謚號,并無弘德昭跡之義。漢朝武帝一朝,國多大喪,亦多兵寇,卻也不奪煌煌武德。臣以為,除了莊、愍,也都可以考慮?!?/br>
    愛民長弟曰恭,慈惠愛親曰孝??善鹊蹖Φ艿軇恿耸?,對保太后動了手,看上去是美謚,但實際上卻在罵人。一個平謚直接罵,五個美謚,其中三個在指桑罵槐,不得不說世族損起人來不帶臟字。

    元澈已經(jīng)不想周旋于百官的討論,開始直接定調(diào):“桓字與明字如何呢?司空,司徒,二公覺得如何?”

    這就是讓人當(dāng)即表態(tài)了。

    王嶠先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辟土服遠曰桓,以武正定。克敬動民曰桓,敬以使之。辟土兼國曰桓,兼人故啟土。桓的確是美謚。只是漢桓帝一朝有黨錮之禍,興黃門北寺獄,終亂朝政,實在不美,還望陛下三思?!?/br>
    又多了一個指桑罵槐的美謚。

    元澈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問:“那就用‘明’吧,太保?”

    照臨四方曰明,譖訴不行曰明,果慮果遠曰明,這是一個唯一的美謚了。

    吳淼應(yīng)聲出列,思索片刻后:“陛下,果慮果遠者,自任多,近于專。臣雖有微慮,但若陛下執(zhí)意如此,臣無異議?!?/br>
    “哈,太保的意思是這個‘明’字用在朕的身上更合適了?!痹簹鈶嵉慕蹼p手發(fā)顫。

    眾人都沉默了。

    “既如此……”元澈心里憋著一股火,一言之決斷在他,但后果也是顯而易見。

    按朝議禮制,其有疑事,公卿百官會議,若臺閣有所正處,而獨執(zhí)異意者曰駁議。三公及太常博士、給事中擁有議駁權(quán)。一旦陷入議駁階段,那就君臣顏面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