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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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夜潛 隴山之上是浩瀚蒼莽的高原, 隴山之下則是一衣帶水的平野,朔風帶著一縷鮮血腥咸的氣味,在懸崖峭壁之下翻涌著。新平郡的狼煙與零星城池散落, 這一切都被峭壁上的一雙眼睛注視著。那些沖下隴山的褚潭大軍即將橫死在渭水邊,而清掃出來的戰場即將迎來秦州軍與司州軍最后的決戰。 “將軍, 我們為何不在新平直接擊潰褚潭?”范玄之恨不能親自手刃褚潭, 將其捂死在新平。 陸歸將地形輿圖一卷,交給了范玄之,看了一眼山云與渭水的一線分野:“云在天外, 誰都不會覺得有一天雨會落到自己的頭上。褚潭的軍隊不至三輔,那些與漢中王氏暗中交好的世族就不會冒頭, 那些想隔岸觀火的世族就永遠都不會表態;宮城內的君王還會繼續玩弄權術,朝堂上的政敵永遠都會覺得我們應該相忍為國。史書上的慕容俊按兵不動, 就是等冉閔把河北踐踏干凈才出手。他們沒有感受到威脅時,你替他們解決掉了潛在的威脅, 他們只會視你為威脅,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對你指指點點。當他們被威脅到生命時, 即便你最后一個出現, 也是身披光輝的拯救者。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能出手……不然父親就白白犧牲了。” 陸歸的胸口處,還收著父親差人送來的信。父親毅然決然地遵從詔命,帶領五千護軍府的人入宮, 就是要用生命做最后的置換。他要引誘敵人最瘋狂的攻擊,讓所有的關隴世族做一次最后的表態。讓戰爭給陸氏陣營的內部做最后一次整肅,以此來換取關隴世族數代的效忠。自此之后, 陸家不負君恩, 血親不留,國慧不受。 范玄之此時了然, 但他也明白,按兵不動等著最后一個沖上去,這個套路看似簡單,但對陸家統御能力的要求也是非常之高。整個秦州軍四萬兵力靜靜等待,面對可以輕而易舉擊潰叛軍的時機仍能聽從主將的命令,沒有怨言,沒有營嘯,沒有嘩變,秦州境內沒有一家反對,甚至南、北涼州都對秦州的行動表示支持或不愿干預,這便不是一般的勢力可以做到的。 成事的底色既有陸歸這種名將的統軍素養,也有秦州境內軍民上下一心的,有當年鐘云岫等人籌謀物流水運,也有陸昭制定的軍功授田之策與對西北世族人心的整合。 “只可惜,可惜苦了關隴地區的百姓,苦了千千萬萬的生靈。” 權力的高塔上,永遠是上層踩著下層的資源,頂層看著底層廝殺攀爬,偶爾頂層還會為這種廝殺冠以“平等進取”的美名。當歷史的車輪無情碾過,跑得慢的人成為車下尸,跑得快的人一生疲于奔命,那些跳上車的人大多也都踩著同時代人的尸體。 初入權力場的范玄之仍忍不住慨嘆,而陸歸早已學會不露聲色。 一只獵鷹穩穩地落在了副將張牧初的手臂上,陸歸接過解下來的字條,道:“王叡已過函谷關、秦州軍全軍下隴!” “既如此,煩請中貴人稍后,我先把府內事務稍作交待,便立刻整軍隨中貴人入宮。”司徒府內,吳淼先將內侍請了出去,陸昭這才從屏風后走出來。 吳淼笑了笑:“年過花甲尚能為國死軀,倒也算得上體面。司徒府便先托付給東曹了。” 此時在一旁沉默不言的王赫向前一步,一個七尺高的彪壯男兒也不由得留下一行淚來,他一邊拉住吳淼,調門也不小:“太保莫去!晚輩這就去灞城門找吳大哥,和吳大哥率兵入宮。太保不要管院子里那個老閹貨。到時候吳大哥和我功勞也立了,我倆又不是三公,我不信皇帝他能給我們倆弄什么杈禮,到時候又能奈我等何?” 王嶠聞言卻氣得跺腳道:“你個憨貨,二公與我即便身死,也足夠遺澤家族。若真像你說的那般,太保身為三公卻臨陣抗旨脫逃,世祚安能延續榮耀,只怕子侄后輩都要為人所唾棄!” “人都沒了,還要世祚干什么?” “你……”王嶠被王赫噎了一口,也知道是對牛彈琴,“你快回吳衛率處吧。當初你還自稱陳留王氏,就這點覺悟,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禁中我自與太保去,你們守好門戶,保全自身才是。” “不成!”王赫道,“我雖屬太子衛率,但現在是太保所領,自當保護主將安全。” 王嶠與王赫正相執不下,陸昭忽然道:“我有一個辦法,若成功,至少可以救出太保。” 院子里,傳詔的太監還在焦急地等著,忽然被一眾親兵從背后捂住了嘴,隨后五花大綁地捆進了院子里。與此同時,陸昭仍是內侍打扮,王嶠則手里捧著詔書,王赫則護衛在后。 “陛下命我宣詔,召中書監入宮。”陸昭一邊說,一邊將一應通行牌符交到宿衛手中。 宿衛一一查驗,也覺得并無異常,便放了陸昭和王嶠入內,但卻把王赫攔下了。 “詔書上可沒說讓太子衛率的人入內啊。”宿衛認真起來。 陸昭道:“詔書上說讓太保領兵,領的自然是衛率的兵啊。” “這不成。”宿衛道,“他就一個人,也沒跟著太保。” 王嶠此時也有些著急了:“兵尉權且通融一二,他到底也是太子的人,這個節骨眼,計較此節,壯士,你在自沒青云之路啊。” 宿衛卻仍不放行,不過語氣卻有所和緩:“想要入宮也可以,但要先向光祿勛投書請見。” 陸昭首先便確認這名宿衛已經不是左衛將軍陳霆的人了,陳霆部的人都是原來她殿中尚書的兵,不認識她的至少也認識王赫。人換了,說明父親現在應該已經全盤接手了未央宮的宮防。她很想再見父親一面,當面陳明自己的對策,但她既怕這些宿衛里有魏帝的暗哨,又怕父親因她涉嫌,生生把她趕出宮去,因此也就沒有表明身份。 一旁,陸昭和王嶠還在想辦法,這時王赫卻從懷里摸出一張字條,對侍衛道:“今日我確有公務,已在光祿勛處投書,這是加印的回執。” 侍衛訝異地看了看王赫,又辨認了回執,確認無誤后,便揮了揮手:“那你也進去吧。” 幾人入內后,陸昭和王嶠都忍不住問王赫的回執是怎么來的。 “嗨,是韋光給我的。”王赫道,“先前上林苑文武宴上,我替他張勢出頭,后來他給我弄了個光祿勛的投書回執答謝我的,特意把日子空著呢。” “這么給你面子?”就連陸昭也覺得這個饋贈冒險得過分了些。 “哪里是給我面子啊。”王赫笑得憨憨的,“這是給太子面子吶。吳大哥手里也有一張。” 陸昭也笑了:“我說呢,讓你們演戲,怎么還演出真感情了。” “演什么戲?”一旁的王嶠聽得一頭霧水,卻被兩人打哈哈遮過去了。 未央宮南闕炬火明亮,陸振佇立城門之上,望著已經從西面暗入宮城的一眾叛軍。叛軍人多勢眾,準備也十分充分,不乏云梯和宮城器械。人流涌入宮城后,旋即被高大的城墻遮擋,在夜幕的遮掩下如同無聲無息的厲鬼,暗暗向未央宮逼近。 五千對一萬五千,如此懸殊的差距足以讓人心生絕望。陸振仍安撫著將士們,太子的援軍就在未央宮外,但他心里知道,在自己打光最后一個兵卒前,皇帝不會讓任何一個人來援助他。死亡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而他仍要努力給他的將士制造幻覺——他們所效忠的君王與國家無愧于他們。 城門上已經開始有人竊竊私語,己在明,敵在暗,黑夜中鐵甲的摩擦聲同樣損耗著每個人的理智和耐心。 “所有城門皆已關閉,所有防御器械也已就位。”張文烈作為陸振在吳國的御前侍衛,此時仍在貼身保護著舊主。他們一主一仆,同樣都是把未來的希望交到了孩子們的手中。“敵人人多勢眾,行動變幻莫測,是否要先點燃瀝青,放下去看看情況?” 陸振卻揚手道:“雕蟲小技罷了,擁有三倍兵力卻要依賴詭道,必非堂堂正正之師,敵人軍心不穩。”對于他來說,這場戰役的勝利已經不再重要,瀝青這種防御物資他不想用在定策上,但卻要為追隨自己的士兵在關鍵的時候多爭取一些時間。 片刻后,城下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軍鼓聲。陸振看了一眼城下的旗號道:“分出一些兵力守住東闕,這是敵人的佯攻之策。方才斥候來報的先行部隊不是這個旗號。” 此時又一名斥候跑了過來,道:“回稟護軍,吳太保已率宿衛固守東闕附近,請護軍全力駐守西、南二向,待敵軍疲敝,太保便會奇襲敵眾。”說完又將一封信交給了陸振。 陸振接過信,看著上面的熟悉的字跡,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微微酸澀的雙眼道:“將東闕的守備移至西門。”待傳完指令方才對張文烈低聲道,“你去殿前,看看昭昭在不在那里。” 第334章 訣別 暴雨夾雜著冰雹傾盆而下, 遮天蔽月,四周也漸漸變得水汽凝重,目之所及, 不過身前尺余。陸昭、王嶠和王赫不得不沿著小路,先至宣室殿主殿群東面的望樓, 再至宣室殿。刀劍的碰撞聲、士兵的廝殺聲已被冰雨的聲音掩蓋, 唯一穿過雨幕的是渾厚的鼓角,如同猛虎孤軍奮戰的怒吼。 前方已經開戰,斥候和殿前的內侍們也相繼在宮宇之間狂奔傳信, 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這三個人身上。三人暢行無阻地到達了宣誓殿前,陸昭一抬頭便望見了滿面焦急的劉炳。 小達子去了這么久還沒有回來, 劉炳也知道出了事,然而怎么也沒想到陸昭會跟著混進宮。劉炳先對王嶠道:“中書監稍后, 奴婢這就去稟報。”隨后對陸昭道,“你隨我來。” 劉炳帶著陸昭繞到了后殿。前殿負責侍奉茶水的房間有人, 后殿有個存放雜物的房間,里面存放著皇帝不愛喝的茶葉, 不常用的筆墨, 還有幾件供宮人臨時替換的舊衣。原先皇帝身旁有宮女侍奉,但是自永寧殿之亂后,皇帝便下令御前不再用宮女了。 陸昭一路走過來, 身上全濕透了,冷冰冰的。劉炳先尋了一套衣服給她,這才一臉無奈地問:“太子妃, 祖宗, 這個時候了你怎么來這兒了?” “高宇初在不在里面?”陸昭用手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額頭,問道。 劉炳撇頭嘆了一口氣:“就在里頭呢。”他轉過臉, 早就猜透了的樣子,“太子妃你想混進去也沒用,陛下根本就不讓外人進。” 自太常高宇初入殿后,除了劉炳和皇帝安排的十幾名親衛之外,就不再允許旁人入殿。將要發生的事情并不美好,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那能不能讓高宇初一個人出來?”陸昭又問。 劉炳搖了搖頭:“甭想。刀斧手、執禮的侍衛都是陛下的親信,高宇初他也想逃出來呢,陛下能允許?別說出來,就是出恭,也得讓人看著,拿桶蹲在殿里頭。”劉炳又找出一副釵環給了陸昭,“等復了命,奴婢再找人送太子妃,這地方可待不得。”說完,劉炳便出了房間,趕忙往正殿去了。 進殿的時候,劉炳的手里捧著滿滿的一碗湯藥,小心翼翼地端著,慢慢走到御床邊,道:“陛下,該進藥了。” 以往魏帝都會喝下,然而今日,干柴一般的雙手剛伸到一半,復又垂下:“罷了,不喝了。太保他們到了沒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內侍們回來了沒有?” 劉炳道:“回陛下,太保人還沒到呢,想來是外面開打了,太保不好輕動。打探消息的人也都回來了,長樂宮出了事,皇后薨了,右衛將軍部嘩變,楊將軍被亂軍掩殺,人還吊在城樓上呢。” “是了,都走了。年輕的時候,曾在朕身邊的人,都走了。”魏帝喑咽著,干涸且布滿血絲的眼角有了些許濕潤,“朕與他們最親密,但還是利用了他們,負了他們,現在就剩你啦,劉炳。你說句心里話,你恨不恨朕。” 劉炳紅著眼,把藥碗放在了一旁,埋下身子道:“奴婢從來都不恨陛下,君有君任,臣有臣節。” 劉炳苦望著魏帝,“陛下這幾日太累了,奴婢扶陛下去后殿歇歇吧。” “仗沒打完,朕不能睡。等外頭打完,朕還要見國公他們。”魏帝一直警惕著。 劉炳道:“那奴婢給陛下滅幾盞燈,陛下不睡,好歹瞇著,外頭的戰報,奴婢讓他們該報的還接著報,也不耽誤陛下決斷。” 魏帝兀自點了點頭,這才安心地闔上雙眼。 劉炳長吁一口氣,趕忙去宣室殿外,對王嶠道:“陛下睡了,中書監先委屈著,在廊下等一等吧。”說完又交給王嶠、王赫一人一件氅衣。 這時,張文烈親自過來了。劉炳趕忙上去攔了下來:“將軍快先隨我來吧。” 劉炳將張文烈引至雜物間內,道:“將軍快帶太子妃離開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不能走!”陸昭當即跪下,道:“還望張伯伯替我面陳父親!” 張文烈面容滄桑,望著自己一路看到大的女郎,將陸昭扶起道:“小主公請講。” 陸昭從懷里掏出那支白色木蘭珠花:“請轉告父親,此贈不敢忘,必有所報。” 張文烈將木蘭珠花拿到手中,點了點頭,然后對劉炳道:“前方還有戰事,大門不宜輕開,正監就讓太子妃先躲在這里吧。” 雨水冰雹的天氣,對于攻守雙方都是考驗,只不過守方占據地利,優勢更大一些,因此交戰時薛琬一方的攻擊并不猛烈。但隨著褚潭已列陣渭水、王叡已渡潼關的消息而至,城下的叛軍也變得士氣高昂了起來。 疾風暴雨之下,防御用的弓矢已經無用,進攻方的云梯雖然搭起來,但爬上城墻的人不多,剛登上城頭便被防御的宿衛斬下首級。于是,僵持許久后,雙方便圍繞著城門展開進攻。破門用的巨錘已然準備就位,黑暗的雨霧中,巨大的野獸沖撞著大門,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仿佛大地都在搖晃。 張文烈回到陸振身前。 “如何?昭昭在那里嗎?”陸振問。 張文烈將那枚珠花交給了陸振,道:“小主公讓我轉達主公,說,此贈不敢忘,必有所報。” 陸振忽然一臉震驚,他又取出了那封信,再次看了一遍。最終,陸振抬起頭,望著天穹雨幕,雨勢漸漸小了,黑色的濃云隨風變幻著形態,讓人咂摸不投。陸振笑了笑,道:“臨別之際,能見我兒有此心智,死又有何憾?只是我江左瓊枝怎能死于囹圄,麒麟嘉兒怎能與狴犴為伍。皇帝啊皇帝,烈勇薄名不過糞土,待我獻首君前,你我再看誰是丈夫!” 說罷陸振走到城垛前,拾起一支敵軍用的投槊,對張文烈道:“告訴各門,自此之后,殿前的軍報都只從這里走。” 魏帝半躺靠在御床上,外面每隔一刻便有人匯報戰況。 “護軍部斬敵一千。” “護軍部已斬敵兩千,摧毀云梯一架。” “護軍部斬敵四千,敵方稍退,摧毀云梯三架。” …… “護軍部聯合司徒府合力斬敵六千,敵方云梯盡毀。” 魏帝猛然睜眼,從御床上驚坐而起,對劉炳道:“快,快,先詔二公入宮。” 劉炳道:“陛下,司徒在城外,城門一旦打開,敵軍就會攻進來啊。” 魏帝心里一陣發虛,思索片刻后道:“太子那邊怎么樣?” 劉炳道:“回陛下,太子那里壓力不大,但一直在請求入宮,和國公一起協防未央宮。要不陛下就讓太子入宮吧……” 然而劉炳話音剛落,魏帝便起身一腳踢到劉炳身上。魏帝雖然身體虛弱,但剛才那一腳也用了全力。劉炳直接從御階滾下,摔倒后,也顧不得疼,連忙跪地,磕頭如搗蒜一般。 魏帝冷冷道;“你不必勸朕,朕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說完便走到案前,親書了一份詔令,交給殿中一名親衛道,“你去傳朕手諭,讓陸振現在就來宣室殿。” 未央宮外,元澈正在宮城西門督戰。敵軍仍在源源不斷地涌入宮城,褚潭的部隊也已渡過渭水,他現在必須想辦法,重新把上林苑奪回來,斷絕敵軍的聯絡。 他派出的的人仍沒有發現陸昭的下落。元澈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陸昭已經混進未央宮里去了。他一直在上書父皇,請求入宮與靖國公協防,希望父親放下最后的執念,放過陸振,然而那些上書只得到了一個回答——不允。 元澈道:“既然不允,那孤便親自去城下請靖國公打開城門。” 劉炳立于殿外,夜色下,陸振在張文烈和傳詔侍衛的陪同下行至階下。陸振一身戎裝,鎧甲上不乏殺敵染上的血跡,在宣室殿幽幽燈火的照耀下,顯得黑暗而瑰麗。他與副將張文烈跪在殿前,兩人皆如雕像一般靜止不動,頭上的纓綬翩翩逐風,黑夜在此時似乎又重新歸于寂靜,只聽得兩人平穩的喘息聲。 傳令的侍衛正要帶人入殿,劉炳忽然向前一步道:“皇帝陛下尚在病中,先請靖國公前往后殿除去甲胄,洗一洗臉,再去面君吧。” 侍衛本是杈禮的執行者,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心如明鏡。臨走之前干凈體面似乎也并無不可,不過他也并不放心劉炳,隨后道:“既如此,那也隨你們去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