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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之上 第138節

    劉炳便走過去道:“圣明無過陛下,右衛將軍楊寧封鎖長樂宮,鎮軍將軍薛琬和尚書令王濟也都去了長樂宮。陳霆將軍被擋在外面了?!?/br>
    “先讓陳霆繼續與楊寧對峙著吧,給他們一點壓力。”魏帝說得輕描淡寫,然而眉宇間仍有一絲憂慮。

    隨后魏帝從身邊的托盤內取了第一支卷軸,又從腰上解下一枚令牌,交給劉炳:“把這道詔命和入禁中的令牌送到靖國公府上,讓靖國公率護軍府入宮勤王!”

    第329章 回家

    漪瀾殿內, 薛琬仍在盤問公主的下落。殿內的茶碗已被摔碎了好幾只,楊真寶趴在一張宮人受刑用的長條凳上,受著笞刑。

    “最后再問你一次?!毖︾涞芈曇魪臈钫鎸毜亩髠鱽?, “公主被你們送到哪去了?”

    “我已經說了,我不知道?!睏钫鎸毜难燮ぞ髲姷匾惶?, 望著不遠處的宮燈, 一絲絲汗從額頭流了下來。

    薛琬的兩只眉毛慢慢垂下來,擺出一個極其失望的表情:“那就怪不得我了?!彼穆曇綦m然不大,但卻透露著陰寒, “上廷杖吧。”

    不過十幾歲的小孩子,身量纖瘦, 兩根廷杖從腋下穿過,輕輕一挑便挑到了地上。隨后一支廷杖猛擊在腿彎處, 楊真寶筋骨一痛,僵硬地跪了下去。

    準備行刑前, 薛琬走到楊真寶身邊蹲了下去,玩弄著他頭上的巾帽, 如同在挑弄貓狗:“你是個忠心的, 告訴我們公主在哪,日后還能跟在公主身邊伺候。你再好好想想?”

    “既然薛公說我是忠仆,其余的就不必真寶多說了吧?!睏钫鎸氈纼韧⑼⒄鹊膮柡?, 他閉上雙目,手狠狠攥著衣角,但還是流了兩行淚珠子。

    薛琬站起身, 背過去不再看他, 吩咐左右道:“行刑吧。朝著上邊打?!?/br>
    廷杖一般都打臀部,雖然皮開rou綻, 但將養一個月仍能下地行走。但若朝臀部以上打,就到了腰和脊椎,表面看著沒事,但一杖下去脊骨碎裂,兩杖下去腎臟就出了血,無異于死刑。

    行刑的人相顧而視,短暫的猶豫后,高高舉起了廷杖。

    “且慢!”

    寢殿的大門被推開了,薛芷竟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此時,王濟也辦妥了事走了進來,入殿就看到了這一幕。

    “公主我已讓宮人送至皇后處。”薛芷道,“其實你們想行廢立之舉,無論是擠掉陳霆也好,還是強攻禁中也好,最終的目的都是挾持皇帝,挾持大義。既然這樣,何不讓我去試試呢?皇帝身邊不僅有左衛將軍的部眾,還有殿前衛,還有內侍監。你們一層層攻過去既費時間,又要冒險。你們可以派人將我押送至未央宮,讓我親自向皇帝陳情辨明汪晟上書之事。我便可以趁機挾持皇帝,讓皇帝打開宮門,迎你們兵馬入內。”薛芷晃了晃手中那支鋒利的步搖,“我們里應外合,豈不勝算更大?”

    薛芷說完,薛琬剛想應話,王濟卻打斷道:“挾持君王無異于謀反,若一擊不成,我們所有人都會被視為叛逆。”

    “怎么,尚書令此時還在想著自己的退路么?”薛芷反問道。

    此時,薛琬也怒目看向王濟,自己都已經挑起頭了,王濟怎么還在考慮體面的問題。他的女兒挾持皇帝不體面,那他們領兵攻入未央宮就體面嗎?

    王濟目光暗沉,其實只要發動宮變,最后會是什么結局都不是可以算定的。先前兒子與自己謀劃此事,也只是將大概框架計算出來。褚潭新平起兵,通過薛芷和汪晟直接拉繡衣御史屬和鎮軍營入局。長公主與舞陽侯也一直有扶植五皇子上位之心。這些大勢是能夠算定的,但是實施過程中那些細微的變化都難以掌控。

    權謀并非招招算定的棋局。史書中那些興衰之變,離合之勢,深險之謀,自己看清了,了解了,覺得如此這般就可以。然后沉心謀劃個十年,自信上場,結果自己剛支個馬,對方不架炮,開始掛車了。話本子里可以這么亂寫,百姓可以這么臆想,畢竟集偉力于一身更符合普通人的想象。但是政治牌桌上的人卻要時時刻刻警惕著,他們cao縱著大勢,同時也被大勢cao縱著,所有人的決策與命運,都是時局中各方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

    他之所以虛虛實實,躲在所有人身后,一是為了看清大局,二是他知道,這場棋局中還有兩個最大的變數,那就是皇帝和陸家。只有站在岸上,他才能知道風向所在,浪勢之高,既而做出最迅速的反應。

    “既如此,那我也沒有異議?!睂τ谕鯘鷣碚f,目前最重要的仍是攏住大局。他要和薛琬相對獨立地分開,那么就要先獲取對方的信任?!艾F在宮門封鎖,不宜輕動,稍后我便派人護送容華從廊橋前往未央宮。皇后那里,我隨伯玉前往,一同請詔?!?/br>
    薛琬此時才放下戒備之心,道:“這才是共同舉事之心?!彪S后又對女兒道,“芷兒放心,事成之后,爹爹會為你們正名的?!?/br>
    “算了吧。”薛芷冷笑。她從來沒有受到他們的尊重,就更不必祈求他們的憐憫。她從來沒有受到他們的正視,又何必仰賴他們的裁決。

    沒有理會父親的尷尬,薛芷走到楊真寶面前,將一塊腰牌給他。不過是一塊普通的木牌,這是各宮嬪妃派人來往少府膳房的通行牌。薛芷意味深長地看了楊真寶一眼,而后道:“你不過是個蟲兒,在這么大的風雨里,不會看風向也不會站位,早晚要被踩死。去膳房領個差事吧,不用在這里待了,你不適合這里。”

    當楊真寶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薛芷道:“那么請尚書令派人送我走吧?!?/br>
    長樂宮與未央宮接連的廊橋此時也已經關閉,但仍比打開宮門要容易。侍衛層層通傳,最終上達天聽,皇帝允許薛芷入未央宮覲見。

    廊橋高聳,目之所及,是一眼望不盡的黑暗。薛芷的步伐依舊雍容而端莊,脖子上掛著母親給她的金鑲玉的長命鎖,耳上戴的是meimei無鳶給她的貓眼兒耳鐺,她發髻高綰,與初入宮的那天一樣。

    起風了,她忽然邁開步子跑了起來,與這一片妖冶的夜色共舞。打更人、鼓角和風鐸為她奏響旋律,她的眉眼隨著旋律松弛了下來,舉止輕佻了起來,笑容閃爍了起來,纖細的足踝和腰肢性感得無以復加。她甚至踢掉了鞋子,夢想回到家鄉桃花樹下的那條清溪,她在溪旁濯足,亦在水中看到了少年的眉眼。

    那年七月初十,他走到她身后,摘下了魌頭面具,問:“你怎么還不歸家?”她便高興地翻了個身,追他向花叢深處去。

    廊橋的護欄邊,薛芷高興地翻了個身,睜著眼睛,看向那片空花幻影。

    “什么?芷兒死了?”前往皇后宮殿的路上,薛琬幾乎要站不穩。他從未想過他的女兒,一個弱不禁風的閨秀,從小沒有吃過一絲苦頭的嬌女,竟然存了死志,在半途跳下廊橋。薛琬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抓著王濟的手腕,道,“她死了,致使嬪妃身死,這是大罪,這是你我的大罪啊!”

    王濟冷冷地將薛琬的手拔開,頭腦飛快地思索著。薛芷若因羞恥而自殺,為什么不在寢殿里自殺?繼而他明白了。薛芷如果在寢殿里自殺,尸體在長樂宮,那么最終的解釋權就在他們。如果他們事敗,嫣婉公主一生便會帶著污名而活。但若薛芷跳廊橋自殺,那么尸體就會落在長樂宮外,確切的說,是落在司徒府附近。那么兼任太保的吳淼便會以此來問罪長樂宮的所有人,從而掌握大義。而作為嫣婉公主的生母,薛芷被迫自殺,殞于宮外,自然不是從逆者,那么無論他們是成是敗,公主一生的清名都保住了。

    “事已至此,你我要趕緊前往皇后宮中,逼皇后矯詔,我等才能占據大義,號令各方。按照容華為公主正名的打算,嫣婉公主想必還在長樂宮里,你我細細搜尋即可?!蓖鯘娧︾€僵在原地,情急道,“臨大事怎得還這般不知變通!你何必為一糊涂女兒落魄至此,你家嗣業傳承,靠的還是你兩個兒子!只要你我事成,二位公子日后必是羽衣上卿,黑頭三公?;屎笠咽俏业茸詈蟮幕I碼,不容有失!速去,速去!”

    薛琬覺得王濟一番話似乎有道理,然而仍為女兒之死傷心,失魂落魄地跟隨王濟一同向皇后宮中走去。

    皇后所居宮苑并非一等一的富麗堂皇之地,又因皇后病重,更顯荒涼。右衛將軍楊寧已派人將此處圍守,重點保護了起來,并撤去了皇后宮內幾乎所有近侍,僅留公孫氏和一兩名宮女、內侍伺候。王濟與薛琬二人入內時,倒也平安無事。

    皇后纏綿病榻已久,今日似乎更顯虛弱,見王濟和薛琬二人入內,這才就著公孫氏的手臂勉強支起身子。她看了王濟和薛琬一眼,忽然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道:“聽聞二公有事?”

    王濟聽著,內心也有些虛,但身為尚書令,他也不得不出面道:“宮內不靖,繡衣御史作亂后宮,外朝褚潭興兵,進軍長安,京畿多有異動。臣前來請皇后詔,令鎮軍將軍、中軍將軍入宮勤王?!?/br>
    “怕是不止為此吧,尚書令,為什么不把實情告訴本宮呢?”陸妍依舊笑著,“我知道,太子貶抑世家,你們不滿太子已久,我家又何嘗不是如此?你們想立的大概是渤海王吧。其實你們不知,我也素來厭惡太子,當年心里一直期望昭昭能夠嫁與五皇子啊。只可惜,陛下圣意已決,我等無從置喙?!?/br>
    說著,陸妍從身邊取出一封詔書:“尚書令要本宮擬招,本宮可以答應。但是這封賜婚昭昭和五皇子的詔書,你必須奉行,不然我家又何必相助你家?”

    王濟聽皇后如此說,一時間有些愕然,見公孫氏奉詔書過來,也顧不得薛琬的臉色,連忙道:“臣必奉詔?!?/br>
    然而當他要接詔書的一霎那,公孫氏便抽出早早藏在詔書中的匕首,一把刺向王濟。

    王濟內心本對皇后立場的轉變有所疑慮,因此反應也極快,公孫氏一刺只劃破了王濟的左臂。隨后,在外值守的宿衛聞聲而來,將王濟、薛琬二人護住,并將公孫氏按住。公孫氏卻仍發了瘋一般,撲向宿衛,欲搶過宿衛手中的刀劍。

    “快殺了這個瘋婦!”

    王濟一聲令下,宿衛旋即持刀撲上前。刀光閃過,公孫氏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濟起身,抹了一把臉上飛濺的血漬,冷然道:“皇后何故如此?”

    陸妍慢慢起身,手臂和雙腿都在不住地顫抖。她死死地望著眼前幾人道:“我世族之家竟生爾等悖逆孽種,以國家為蒲戲,百姓為賭注,世家安得長久!本宮今日便要在黃泉路上,為爾等立下指路碑?!?/br>
    說完之后,陸妍猛地沖向御榻的棱柱上。

    “皇后!”

    王濟和薛琬眼見此景,連忙撲上前去阻攔,然而當他們沖到皇后身邊時,皇后早已額角綻裂,血涌成泊。那雙美麗的眼睛終于失去光澤,死死地望向西方——那是未央宮的方向。

    在黑夜的一片寂靜中,薛無鳶也叩開了東宮的大門。

    第330章 黃雀

    薛無鳶被接入東宮, 然而她所知道的消息并不比芙蕖多,最后還是由芙蕖將漪瀾殿內的實際情況交待明白。隨后,在長樂宮外與楊寧僵持未下的陳霆也派人送來了消息, 且這個消息同樣在司徒府得到了印證。

    現下,吳淼以太保的身份集齊了營兵以及先前尚未歸隊、駐扎在上林苑的太子衛率, 準備封鎖長樂宮南門, 投書入宮,聲討逆賊,并請求太子迅速集兵, 以作應對。

    長樂宮有大事發生,自此元澈與陸昭已確定王濟等人將要發動宮變。

    陸昭當即跪請道:“宮苑有變, 時制詭更,殿下怎可側居別宮, 理應歸于正苑中臺,居天子近畔, 協助陛下安詔各方,平叛繳逆?!?/br>
    其實對于苑中各方異動, 陸昭是不知道的。首先, 陳霆不在未央宮卻在長樂宮門口與楊寧對峙,這就很令人費解。即便皇帝再不信任陸家,此時由陸家掌控的禁軍, 永遠都比秦軼、楊寧、薛琬等人,與皇帝的利益捆綁更緊密。陳霆突然被隔絕出來,是否因為此次宮變父親也有著自己的考量, 這就不得而知了。但無論如何, 她身為太子正妃,是陸家和太子捆綁的重要一環, 此時首倡大義,也能為不確定的未來做一個政治兜底。

    陸昭此言一落,馮讓和吳玥也旋即下跪道:“請太子殿下移駕未央宮。”

    元澈將陸昭等人扶起,此時也頗為鎮定:“孤與馮讓率兵即刻前往未央宮。吳玥,東北杜門連接畿內,更有各州軍鎮家屬,灞城門直通灞橋,你即刻領人封鎖兩門,勿使敵人流竄。”說完又對陸昭道,“昭昭,你即刻讓公主和李氏收拾些貼身衣物,你也收拾一些,帶著他們和薛二娘子隨我們先前往武庫。這幾日只怕要委屈你們,住在那了?!?/br>
    “啊……好。”陸昭一瞬間猶豫了一下,隨后應下,并前往公主和李氏的居所。

    一切準備妥當,最先調動的五千名東宮衛率護衛著太子的車駕以及后面幾輛載有女眷的馬車開向馳道。然而一行人卻被長樂宮北門外陳霆的軍隊擋住了去路。

    顯然,陳霆奉皇帝的詔令,還在和楊寧對峙。盡管陳霆一派人回未央宮無數次,說楊寧嚴守長樂宮門,不肯開門,希望皇帝能夠下詔讓他們從武庫借用破門器械,沖入宮城。然而這些請求卻只得到了一個回答,那就是繼續對峙。換言之,皇帝既不想讓他回到未央宮,也不想讓他進入長樂宮。

    陳霆的政治嗅覺一向敏銳,此時他已經隱隱意識到,不光是長樂宮出了大事,皇帝也開始排抑他這支力量。只不過他尚不清楚,皇帝排抑的究竟是他本人還是他所代表的陸家??伤F在也不能親自回宮確認,且不說違反皇命是大罪,一旦長樂宮皇后出了事,他也難逃首責。

    這種情況下,身為禁軍將領,卻仍未獲得使用武庫的授權,皇帝表達的態度也就格外曖昧不明。這件事落在陳霆和元澈二人眼里,不光陳霆心里猶有疑懼,元澈也不得不有所戒備。此時兩軍相遇,雖然表面上相安無事,但已有一絲火藥味,而在車內冷眼旁觀的陸昭也感受到了。

    “不如我去看看吧?!标懻褜ν谲噧鹊脑旱?。

    元澈第一次心里有些猶豫,他不是害怕陸昭沒有能力將兩方勸和,而是害怕陸昭一去不復返。在這樣一個極度敏感的時局,無論是陸家授意陳霆將陸昭帶走,還是陸昭自己選擇離開,帶來的結果都是他無法承受的。然而時間也在一點一滴的流逝,他不知道未央宮內有怎樣的風云攪動,他必須盡快到達那里,這是他所要承擔的責任。

    “好?!痹旱穆曇羲坪踉诘偷偷仡澏读艘幌?。

    車里,兩只相握的手漸漸分開了,那個曾經十指相交手掌緊扣的形狀也改變了。

    陸昭來到陳霆面前的時候,陳霆也是驚訝萬分。

    “你們在此處對峙多久了?楊寧有何說辭?”陸昭問道。

    陳霆道:“已近一個時辰,楊寧只是固守不出,并未說一言?!?/br>
    陸昭的目光有些黯然,對方一個字也不肯說,恰恰說明皇后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陸昭道:“左衛將軍先暫退逍遙園吧,太子殿下的軍隊是一定要到未央宮的。待太子軍隊過去,將軍再執行公務也未嘗不可?!?/br>
    此時陳霆也就不再晦言,直接道:“那請太子妃隨臣一道,前往逍遙園暫避?!?/br>
    皇帝既然沒有對陸家全然交付信任,那么陸家也不會隨隨便便將女兒押注東宮了。

    “我不能夠隨將軍走,一旦我隨將軍離開,不光將軍再無前途可言,陸家與太子的關系也會更加惡化。但我也不會跟著東宮眷屬一起入避武庫?!标懻颜f完,輕輕從袖內亮出一物,隨后又很快地收了起來,“請左衛將軍派幾人護送我去未央宮鐘樓吧?!?/br>
    陳霆一瞬間驚愕萬分,旋即低頭對陸昭道:“末將謹遵太子妃吩咐?!?/br>
    陸昭回到太子衛率的隊列前,正要向馮讓說明,然而馮讓卻道:“殿下剛剛說了,太子妃需要做什么便去做吧?!?/br>
    陸昭正驚訝于元澈的態度,然而宮城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沉悶悠長號角聲,繼而太子的軍隊連同陳霆的右衛將軍部都為之嘩然。這號角之聲乃是三輔地區發生兵禍時,向長安城層層傳遞,以作警示宮廷之用。

    與此同時,宣室殿內的魏帝也下意識地從御座上驚跳起來,似乎這早已成為一種本能的反應。他一把抱住劉炳的手臂道:“又是誰?這次又是誰!”

    劉炳連忙扶住皇帝道:“陛下稍安,臣這就去派人打探?!?/br>
    然而魏帝忽然又清醒了一般,道:“是了,是褚潭。朕已有安排……已有安排?!闭f完又重新坐回到御座上,從小托盤里拿出第二支卷軸,“太子差不多要過來了,讓他在未央宮外聽詔。”

    長長的號角聲結束后,長安成一度陷入死寂。在安頓好meimei、李氏與薛無鳶后,元澈亦未料到自己被攔在了未央宮門外?;实巯略t,命他督中外諸軍事,控扼宮城各個城門。京兆尹盧霑接掌護軍府余部,連同京兆府府兵,駐守長安內城,徹底放棄外郭城。

    元澈覺得這份詔令也太過蹊蹺。假設逆賊已經控制了未央宮,那么就不會命他督中外諸軍事,也不會讓他的嫡系盧霑來接掌整個長安城的城防。但如果這份詔命真的是皇帝所書,那么在確定有人謀逆,將有宮闈之禍時,除了給自己加督中外諸軍事,還應該給自己加錄尚書事,以確保完全??墒沁@一點,詔書上竟然提都未提。元澈看著這封皇帝印璽和中書印俱全的詔令,當即下令道:“速傳中書監、中書令從大司馬門入宮。”

    然而片刻后,親隨傳來消息。中書監王嶠已在宮中,馮諫已派人去請中書令了。另外靖國公陸振奉詔入宮討逆,且手里拿的也是皇帝印璽和中書印俱全的詔書,另有皇帝調兵的虎符和直通內宮的通行牌。馮諫已經放人入內了。

    元澈手握詔書,飛快地思索著,皇帝所有的布局在他看來似乎都不和常理。在他看來,未央宮此時已經和一座空殼無異,似乎誰都能夠入駐,但只有他不能入駐。但如果將視角切換至皇帝本人,切換到一個父親的角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快去將太子妃帶過來!”元澈疾聲道,“不管她要干什么,都要阻止她。未央宮處繼續投書,孤要入宮覲見父皇?!?/br>
    然而此時鐘聲已經響徹整個宮宇。

    皇后靜靜躺在血泊之中,華麗的章服被鮮血染紅,繼而在每個人驚恐的眼神中逐漸變為夢魘一般的黑色。那雙直直望向西北方的雙眼如同詛咒一般,將大殿內的所有人裹挾其中。

    宮人們在尖叫著四處逃竄。

    王濟不禁回過神——他們到底干了些什么!

    “封鎖宮苑,快?!蓖鯘铝?,竭盡所能地控制住混亂的局面,而薛琬早已癱坐在地上。

    “起來!快起來!”王濟抽出宿衛的一把佩劍,指向癱坐在地上的薛琬。此時他已經不能夠阻止宿衛向楊寧傳遞消息了,當楊寧知道后,又會做出何種選擇,誰也不能夠預料。

    薛琬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王濟已經漸漸恢復了理智,下令道:“速取白衣白帛和玉席,為皇后裝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