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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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臣便從這封奏報說起?!眳琼迪露Q心道。 魏帝點了頭,命劉炳再添燈盞,道:“司徒請講。” 吳淼垂首道:“臣先前僭居太尉之職,尸位素餐,這幾年不悉軍務,具體情況,可能舞陽侯了解的更多一些。為免失之偏頗,臣只將奏報內容與先帝的延和二十五年相比。如有漏誤,懇請陛下指正督導。” 待劉炳添燈之后,吳淼將奏報雙手展開呈到魏帝面前,繼續道,“漆縣、汧縣、淳化皆在長安之北,傍隴山,依渭水,近托京畿,遠避戰亂,官道又修的極好,可謂四衝八達,無不可至,是我大魏樞紐之要。而按我大魏軍例,各地的軍隊調離本郡,其經費糧餉由本郡支出,長安方面,朝廷也會向這些將士發放酒rou錢,以勵軍心,而經過的其他郡縣,各郡的度支部還會單獨發放一份補貼。自賀氏崛起之后,縷縷因有事而cao縱關隴世家出兵,名義上是問責中樞或是威懾地方,但出兵時,京畿四周郡縣互相走動,領取雙份補貼,事或未平,利先自肥。仔細一算,與延和二十五年的四郡軍費開支相比,其數目之大,實為驚人?!?/br> “這么大一筆開銷,最終的去處,總不會是兵家子?!蔽旱垡贿咍獠剑贿叞櫭嫉馈?/br> “陛下明鑒。”吳淼道,“郡國兵仰賴關隴給養,國庫、地方財政疲弱,則需各家捐輸。捐輸錢糧若日后不能補齊,國家則難免要授權地方,如若不然,則需在雍州本地收稅維持。收稅以戶口計,蔭戶不在上繳賦稅的人群之內,郡國兵拿到的財収最后也都以各種方式返還家中,以支持賦稅可家用開支。久而久之,士兵更依賴出兵牟利,不堪重負的民戶或入軍籍,或成蔭戶。關隴世族與地方不斷瓜分事權,國家不斷地欠債,進而在日后的動亂中瓜分更多的事權給予地方。這原本興國強兵的政策,反倒成了積弊之舉。” 說到此處,魏帝的腳步忽然急停而止,崔諒,先前崔諒盤踞在京畿附近,想來和關隴各家也并不是沒有利益往來,關隴世族、乃至于當時執掌淳化的陸放,對崔諒之禍不是沒有預判的。 吳淼繼續道:“這是當年中書令王叡提出的政令,又加以新稅制作為支撐,開支平衡,與諸國作戰十年,不成問題。漢中王氏并非關隴世族,漢中自給,陰平侯早已勢大,事實上,也未瓜分更多事權。問題還是在太過頻繁與不必要的出兵上?!?/br> “渭水漲汛,世族決堤,百姓流離失所,三輔出兵維護治安。西北涼王異動,世族憤而慨之,耀兵于隴下。中樞偶然問責地方,地方出鎮請辯,京畿震動,各家匯兵于三輔。此中種種,皆因京畿附近不安,中樞方鎮失和,以至于關隴地區有著頻頻出兵的理由。” “臣仰賴陛下栽培呵護,曾在軍中任職數載,伏睹所存戍兵健兒,疲羸者多,健勇者少,衣服貧敝,飯食疏薄,日思夜想,無非天倫,朝念暮盼,唯有歸家。而世家作梗年歲已深,命將興師,相繼不絕,空勞士馬,虛費糧儲。責問則獠牙畢露,安撫則變本加厲,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依臣拙見,此次陸氏之舉,對于穩定關隴,大有裨益。中樞不應在此與其強爭,不僅要給予安撫,更要給予支持。” 說到此處,魏帝忽然一手止住,命令劉炳道:“去命人來做筆錄?!奔s莫片刻,便有兩名文吏跪在外殿,鋪展紙筆,研墨書寫起來。 吳淼道:“興修水利非一日之功,朝廷只有支持陸氏之政,來日才有可能插手京畿水道。此次會稽突圍,不宜用來解救李氏,解救衛尉,更不宜用來直接問責陸家,而是要圍繞京兆尹一職乃至荊州、江州的布控來做文章?!闭f完,他用余光看了看魏帝的神色,似乎并沒有任何異樣。 “不知公有何計?”魏帝面色和霽,語氣甚是恭敬。 吳淼確定無虞之后,方道:“臣請調臣下舊部,遣赴荊江,并調陸沖任職東曹掾,參議荊、江方鎮人選。” 這是吳淼的肺腑之言,卻也不是。他小心翼翼了大半輩子,從先帝即位至新君登基,他在長安與疆場上的刀光劍影里佇立多年,毫發無傷。就連錯保涼王這樣的政局劫難,他也力挽狂瀾,熬了過來,他真沒必要冒險說這番進言。他知道這番話落在魏帝心里會有怎樣的觀感。他永遠給自己準備一條后路,可是今天他必須要給大魏江山、赳赳將士一條后路。吳淼言畢后,重重跪地,深拜道:“罪臣愚見,所言謬誤之處,懇請陛下責罰?!?/br> 魏帝卻急忙命劉炳將吳淼扶起,笑著道:“公本直言,何罪之有?”又命內侍將所抄錄另謄寫一份入庫備案,最后轉頭向吳淼,猶豫道,“陸沖本有散騎加身,轉為東曹,似是卑用,不妨改入吏部?” 吳淼聽罷不乏心中嘆息,只有將陸沖至于自己的東曹掾下,來日才能控制此人,直接通過荊江人選向會稽本土出刀。陸沖的散騎出自皇帝之手,此事若不假以皇帝批準,勢必不能成。轉入吏部看似對官員任職有所影響,但職能上最多只能在閥閱上做出選擇建議,效果會大打折扣?;实壑詴@么做,到底還是懷疑自己與陸家有所勾連,于是也只好恭謹道:“臣遵命?!?/br> 吳淼復拜謝恩,稽首祝禱后,方由劉炳領出殿外。此時外面早已春雨初霽,清風和露,大殿穹頂之上,霞光瀲滟,不遠的天空處便是無數盞孔明燈一片斑斕,當真是莊雅盡在,風流無匹。那是京畿民眾所放的祈福燈。 吳淼匆匆行了幾步,只覺得眼前恍惚迷亂,臉色早已慘白如紙。劉炳見狀忙上前照看,話還沒問,只見吳淼忽然緊握著他的袍袖,淚流滿面,神色凄惶,聲音幾近哀求道:“若他日吾有不測,或因今上,或因陸家,屆時還望劉正監保全我犬子一條性命?!?/br> 劉炳驚惶,不知吳淼為何發此語,先忙將人扶起,低聲道:“鄙人受先帝知遇之恩,若力所能及,必然在陛下面前說話,若力所不及,還望司徒勿怪。”說完,劉炳才命幾個素來與自己親厚的內侍送吳淼歸署,自己徑回永寧殿去了。 劉炳回來時原本存了十萬個小心,見殿內氣氛如常,方命人去耳房換了茶盞來。魏帝端起茶,卻不急飲,沉默許久,直到角落里的風爐重新發出嗶駁的聲音之后,魏帝方滿目陰鷙,冷笑道:“其心可誅!” 風停雨靜,劉炳只覺得更漏中的水滴聲卻比往日更攝人魂魄。因刻木難對,因君心難測。 第266章 黃鶯 陸昭在得到會稽的消息后也不得不重新做調整。原想借由京兆尹之位來和黃門北寺獄進行掰腕, 如今已不是最好時機,陸家尚在抨擊的風評上,也不可能再謀求一個掌控京畿的兩千石高位。一旦她有所強求, 不僅會受關隴世族回身打壓,也是有悖先前所營造的世族榮譽感。 雖然時下各方已不同意她拿下京兆尹, 但她也不準備將這些世家子弟的性命拱手交付他人。那些身陷囹圄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參選京兆尹, 如果這個位置落到了他人手中,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分化這些世家,去談條件。一旦在審訊過程中有瑕疵, 一定會被魏帝等人抓住機會,徹底擊潰世族的聯合。先前通過渭水畔百官共救汛災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榮譽與信仰, 也都要付諸東流。因此,她寧可不要政治回報, 也必須借此鞏固這場已是斗爭的勞動成果。 由于京兆尹的缺失,在后續很長一段時間內, 黃門北寺獄是永寧殿動亂一案的唯一司法機構。陸昭知道那一場虐殺因何而起,那些世家子弟何其無辜, 但由于黃門北寺獄由皇帝直接執掌, 完全可以清洗當時人證物證,這件事就注定不能從真相下手。 “真相只有一個,但價值卻能有所選擇?!标懻雅R時找到了龐滿兒, 她必須打造一個事件,引起足夠的關注,“想辦法作一首詩或賦, 若是詩, 歌行體最好,要諷刺, 要隱喻,主體也要足夠弱。” 龐滿兒也知陸昭打算在輿論上出手,對于黃門北寺獄關押“黨人”一事也多有準備,有賦有論,便交給陸昭一一閱覽。 陸昭看了一遍卻笑了笑道:“賦是好賦,論是好論,唯一不足就是太講道理?!?/br> “怎么,講道理卻不好了?!饼嫕M兒也是滿臉疑問。 陸昭卻道:“講道理雖好,卻無法引起時人太多關注。真相只有一個,道理只有一個,就算能夠形成輿論的風暴,也很難持續。就拿此案來說,殿中的真實情景如何,誰對誰錯,只有一個答案。要想把輿論掌握在我們的手里,就要提出另一個能引起時人關注的價值,比如這個案子這么斷好不好,這樣處理犯人是否合適,價值判斷不同,爭議就越多,一旦掀起輿論大潮,就難以打壓。凌駕于事實之上的是是非,而凌駕于是非之上的是恩怨?!?/br> 陸昭說完,也起身去架子上幫龐滿兒翻找詩書,尋找合適的議題。 “主體既要弱小,要反諷,要隱喻,還不能講道理?!边@幾日,龐滿兒也是日夜苦讀,搜腸刮肚,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隨手翻著散落在案的書卷。 過了許久,龐滿兒忽然眼前一亮:“昭昭,你看寫這個題目好不好?” 陸昭走過來,接過書卷,所錄乃是曹丕的《鶯賦序》,遂笑擊書案道:“此題最好!” 堂前有籠鶯,晨夜哀鳴,凄若有懷,憐而賦之。 待吳淼離開,魏帝也不想繼續沉寂在永寧殿陰暗的一隅,于是在劉炳的陪同下在苑中隨意散步。永寧殿的那場亂事,讓宮人散掉大半,在囑咐劉炳妥善安排這些人的后事時,魏帝也不免想到那個年幼可愛的小娘子,他至今都忘不掉她慘死的模樣。他女兒不多,薛容華的女兒尚不足兩歲,雁憑也因當年他賜死了崇德皇后,不肯對他多言一句。 世情冷漠,他何曾愿意當這個始作俑者。 劉炳小心翼翼扶著魏帝,閑庭信步。待路過苑門,魏帝遙遙望見烏泱泱一眾官員行過甬道,不禁皺了皺眉?,F下雖是下任的時辰,但往常這些人都是三三兩兩結伴歸家,從未見過近百人一同出宮。 魏帝才一皺眉,劉炳便命令小內侍道:“去看看發生什么事了?!?/br> 宮北的一棵古樹下,此時已經圍了數百人,小侍順著人群來此,連忙詢問左右。原來為迎春訊,此處掛了一籠黃鶯,恰被兩名士子看見,二人遂吟詩對詠起來。后來加入者越來越多,或品評辭藻,或嘆及春景,古樹下已座無虛席。 “不知此處可為我辟一席?!币慌晱牟贿h處傳來。 人群中盡是男子,聞得此言,有人不妨起立張望,進而笑道:“娘子若也能賦詩一首,此處自有你一席之地?!?/br> 眾人正欲笑著驅趕,卻見女子毫不怯弱,行至樹下。如今未央宮未修成,因此長樂宮內也常有女官走動,眾人雖也識得輿服制度,卻認不出女子的身份。 龐滿兒今日休沐,因此并未傳官服,也未著假鬢,其隨云髻挽得一絲不茍,無半縷碎發,趁得頸項更加修長。她額上綴一翠色折枝花子,晴山淡掃,輕朱薄施,一領淡青樗薄綾襦裙,外罩月白色輕容紗,遙遙一望,已如攜林下之清風,著寒潭之明月。 女官服制多玄多靛,以硬質衣料為主,務求削直利落,甚少穿的如此輕盈靈動,其清婉之態,有逾平日。此時紗縠在日光之中猶如林下溪水光影流動,映在面頰點綴的瑩瑩花子上,恍惚間,仿佛是這位素來寡淡的少女若有若無展露的清淺笑意。 龐滿兒在樹下踱步幾回,旋即吟詠道: “堂隅有籠鳥,背時獨高懸。 命輕為微物,鳴愴亦可憐。 日落沉遠路,星杳別云間。 斂翼常覺冷,宛頸不能眠。 鴟鸮取我子,兕虎毀我室。 鷹隼啄我羽,豺狼食我冠。 腥風枕長夜,凄鳴入曉天。 謗木何敢棲,諫鼓何敢言? 春鳩翔南甍,幽人入北監。 同時情卻異,顧首往不還。 傷心為感類,展詩聊自寬。 窮悲無相告,時命淪草菅。 今日何僥幸,得死解所難。 章臺萬種色,啼血唯杜鵑?!?/br> 龐滿兒吟詠完畢,遠處圍觀的幾名小宮女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然而看向古樹下一眾人,卻覺得氣氛有幾分凝滯,因此在贊許幾句后,便知趣的緘口不言。 幾名士子身在其中,仍未有覺,卻也嘆道:“昨夜驟興風雨,這籠中鳥兒羸弱,也實在是可憐?!?/br> 然而兩個臺省官員面面相覷,低聲言道:“此處不遠,便是黃門北寺獄,這堂隅籠鳥,喻指頗深啊。” “呵,即便是有罪,也應交付廷尉,訟以國法,怎能令行私庭,權移匹庶?!表f寬乃是韋如璋之父,其子韋賢成也是受困獄中,因此對此事也極為憤慨。關隴各家涉事者雖然還能相互援聲,但是其余人家也不乏有幸災樂禍、等待分食權柄之人,韋寬對此也是深惡痛絕,于是道:“古有石渠紛爭,今日黨同伐異,或盛于此啊。屆時不知在座諸位家中子女、屋舍、乃至這一身衣冠,還保得住保不住。” 黨錮之禍雖然是世族對皇權的集體逼迫,但其中也夾雜著對世家子弟們的大肆迫害。在黨錮之禍其間,因私刑冤死在獄中的便有數百人。 柳氏與韋氏向來行走的近,聞得此言肅容道:“桓、靈之時,主荒政繆,將國命委于閹寺。我等既為士子,自然是羞于為伍!” 話音剛落,旋即又有人附和道:“黃鶯囚于籠中,而春鳩翔南甍,既為同類,本應相救!” 王嶠恰從此處經過,聞得吟詠之聲,立足片刻,旋即笑著對身后一眾掾屬道:“此詩雖詠羸弱,卻是壯聲。國有時弊,匹夫尚且抗衡,處士應有橫議,一女子裁量時政,品核公卿,我等簪纓也應自省啊?!?/br> 此時,龐滿兒仍立于古樹之下,這篇詩作乃是她搶時間獨立作完的。在陸昭布置完宮北來找她時,她還有些戰戰兢兢,未曾想這篇詩文效果竟有這樣好?,F在,上百名士子圍繞在她身邊,橫眉怒指不遠處的黃門北寺獄,誓與獄中人同刑同辱,明日便在朝堂發聲請援。 永寧殿內,魏帝手中攥著那片從宮北謄抄而來的詩文。這篇《黃鶯歌》乃是歌行體,脫胎于樂府。所謂放情長言,雜而無方者曰歌;步驟馳騁,疏而不滯者曰行;兼之,便是歌行。此篇詠黃鶯之悲,格調凄切哀婉,使人聞之落淚。中段以籠諷獄,豺狼虎豹俱有所指,而那些被關在黃門北寺獄的世家子弟正是詩中令人哀嘆可憐的黃鶯。后篇則引入了春鳩這一意象,將所有的圍觀者都拉入了這場輿論風暴的旋渦。面對同類的冷眼旁觀,可憐的黃鶯只能獨自鳴唱,聊以自寬,只有死亡才是徹底地解脫。 “章臺萬種色,啼血唯杜鵑。”魏帝喃喃吟誦,比起宮北那群憤慨激昂的士子們,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作詩者是龐滿兒,其背后的推手可想而知,而對于陸昭的認識,魏帝此時也知道,這場輿論戰下來,他或許不得不釋放那些世家子弟了。 “先前為李氏、衛尉在清議中發聲的都有誰,讓他們最近不要再發言論。”魏帝將命令下達給黃門侍郎。陸昭此時應該在臺省忙碌才對,這個時候讓龐滿兒來運作這一出戲,心里不知還醞釀著什么壞主意。 然而那黃門侍郎卻躊躇不決,待魏帝再問時,方才戰戰兢兢道:“回陛下,京兆尹……京兆尹薛琰已被護軍將軍拘捕,將要交付廷尉了?!?/br> 第267章 遺憾 京兆尹論罪是大事, 臺省禮應派人與護軍府交涉。然而來迎者雖各有顯職,但在看著護軍府的人將薛琰交與姜彌的時候,連半句話也不敢多問, 竟這樣看著薛琰被送進了廷尉屬。 陸昭以錄尚書事的身份,先回尚書省安排事宜, 隨后又著手安排了黃門北寺獄周圍的布控, 以避免楊寧等人情急,真要對那些黨人動手。因此回到值房內,已近宮門下鑰。霧汐早已奉了巾帕、茶水等物等候。陸昭凈過手后, 就著霧汐捧的巾帕挨了幾下拭干,隨后問道:“護軍府的人來了沒有?” 陸歸任車騎將軍加護軍將軍, 京中亦開護軍府,掌管長安宿衛。護軍府捕了一個兩千石是大動作, 陸昭也相信若非真的有事,兄長也不會為此。 此時, 一名武將被領了進來,乃是護軍府的一名都尉。 “末將知此舉張揚, 只是當時京兆尹要毀堤岸, 堵塞官渠,各家不忿,兩方廝打起來, 將軍這才出的手?!?/br> 這時侯在一旁的參軍王諶替她計算著利害:“其實堵官渠這件事,往年也有,官渠堵了, 各家私埭就不用決開, 受損就少些?,F下私埭不能決,再堵上官渠, 各家就難免淹澇。” 渭水泥沙量不少,單純堵住官渠,必會造成河道大片泥沙淤積堵塞。而疏通渭河水道也是歷年一項大工程,說是萬金之舉也不為過。薛琰一旦毀壞官渠,那么陸家等南人負責京畿重建,單單物流的費用便要直線上升。如今國庫入不敷出,全靠各家捐輸,再經這一遭,陸家也不得不再讓出更多利益給各家以換取工程平穩推進。否則在清議的大環境下,或要失去一個將作大匠的位置。 但涉事各家也并非全無嫌疑,將這場矛盾上升到兵事上的敵對公開化,將執掌京畿的陸家卷入其中,也是要借勢牟利,逼著陸家站在最前面和薛家死戰。 陸昭也知這些鄉宗豪強底色,如今陸家勢大,皇帝都要忌憚三分,下面的人無論口號喊得多響亮,都保不齊要借勢搞些小動作。 陸昭沒有表態,只垂眸望著涉事人員的案宗,周圍掾屬也感到一股懾人的威勢如濃云一般壓了下來。 如今陸家身居高位,也是步步為營步步險。今日這件事,即便是各家都無心為之,陸昭也不能如此作想。 她若完全針對薛琰,那么其他世族或許也要借此時同氣連枝,弄出狐假虎威的名堂。這樣一來牽連甚大,只怕到時候她這個錄尚書事的位置都要坐不穩。 而薛琰這邊,就算本身是按照舊法、抱著公心來做這件事。但都中無論是皇帝還是司徒等重臣,都在想辦法介入陸家獨掌的京畿與禁軍之權。薛琰這個決堤的舉措會讓他們看到一絲逼陸家讓利的可能,只怕也不介意一力運作,讓薛琰暫時壓住京兆尹這個位置。 由此看來,兄長在第一時間將薛琰扣下來付與廷尉,舉措也是得當。若是薛琰真敢靠著中樞扯虎皮,就該一腳把他踢過去,既能震懾那些鬧事的豪族,也可以看看朝中各方的反應。 “涉事人家也要有所記錄?!标懻褜⒕碜陉H上,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客氣,“得讓這些人知道,車騎將軍肯對大家和氣,朝中律令未必容情。” “朝中我會親自出面。”沉寂許久,陸昭開口囑咐了最后一句。 她親自過問,就會有人礙于面子避免見惡于她而有所收斂,不敢胡亂施加壓力。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付予臺省討論,屆時哪幾方魁首浮出水面來與她親自對掌,也令她頗為期待。 護軍府的人離開后,陸昭輕輕取下進賢冠,放置在一旁,閉目養神。然而很快,原本應該親臨與護軍府接應的臺臣,已經換成一個嶄新的調和人,以別樣的方式、別樣的姿態抵達了殿中尚書府。此人乃是太子乳母,李令儀。陸昭嘆了一口氣,重新戴上了冠帶。 李令儀親自拜會殿中尚書,陸昭自然也要親自出面接待。雖然先前在長信殿時,兩人接觸不多,交流更是冷淡,但此時在殿中尚書府,意味便大不相同。一是此人身負皇命,算是代表皇帝一方來接洽,二是此人到底也是長輩,拋開情分,于太子而言也是戰略上的合作伙伴,多少要給幾分面子。殿中尚書府的人也知來者不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令儀初入府中,先寒暄片刻,隨后便環視府內諸多布置。文移、籍冊雖然繁多,但擺放整齊,條目清晰,急辦、待辦皆有順序。周圍甲士拱衛,府內掾屬衣冠整潔,俱是神態恭謹,目光奕奕。此時,李令儀的羨慕之色也是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