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76節
書迷正在閱讀:枕間憐嬌(重生)、不馴、開鹵味店后,我暴富了、【海賊王】我在偉大航路當老鴇、婚后曖昧、小可憐他又被校霸盯上了、藥學美人,年代開掛、被流放后靠直播種田爆紅了、京都羽翼的榮光、精神科醫生神經了
王業慢慢起身至供案前,上面安放的是略陽官署臨時制作的一尊小小的牌位。他拈了一柱香,徐徐點燃,而后插進香灰爐中。燃火在夜色中冥冥發亮,忽而光明,忽而暗沉,如同生者的呼吸。逝者已矣,生者仍要在時局中求活。王業閉上雙眼,他真心祈求自己的兒子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從今日起,暫不接待那些來客了。崇信縣令家先備好禮貨錢帛,待陸中書回行臺有所定論,再酌情交給那些家人。未有定論前,不要自己先示弱。”王業向左右簡單下達著命令,“王叡若歸臺,即刻提他來見我!” 許多事情需要在近兩三天內進行調整。世家除了姻親、土地以及政治資源之外,能否延續,能否榮昌,最根本還是要看自身的權力架構。他是家主,現下,他有資歷、有威望對這個龐大的家族進行切割與調整。而這些天他接到隴右與三輔地區的情報時,也隱隱發現,那個十八歲的陸中書,早已完成了對家族權力架構的搭建。 陸昭與王叡同道而歸,如今陰平侯住在略陽城內一家驛館中,此時已有家人前來接迎,陸昭則在晚一些的時候,再乘車入城。 王叡入城時已是夜晚,元澈亦騎馬路過城門邊,王叡遂下馬叩拜相見。元澈曾在長安見過王叡兩次,但彼時兩人皆是年少,如今各自長成,倒也不乏感慨,不過此次見面,君臣的意味更重。 “孤也是恰巧路過。”元澈下了馬,親自扶了王叡起身,“洛陽離這里遠,如何,來時路上可覺勞累?” 或許是隱隱聞到王叡身上的淡淡酒氣和那一絲白檀香,元澈的說話的時候僅僅將唇角揚了揚,眼中則一分笑意都不肯給。 察覺到了元澈這一份小心思,王叡則抱著一絲看戲的心態,應道:“臣途中偶遇故人,相談甚歡,一時倒也不覺長途之苦。” “故人?”元澈微微皺眉。 王叡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陸令玉履金城時,臣有幸見過一次。” 元澈忽然憶起陸昭從金城逃回時曾受箭傷,當時他僅知王澤曾率軍前往金城,倒是不知王叡是那一次去的,還是之前曾有去過。因此元澈言語之間也多含打探:“雖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若故人故事引人不快,倒還不如不見的好。” 王叡依舊是不露聲色,面上卻仍笑容和煦:“陸中書雖是故人,卻是常見常新。” 對于王叡的油鹽不進,元澈幾乎不欲再跟他說話,此時陸昭車駕恰巧也入略陽城。陸昭在車中原與龐滿兒說話,見元澈既在,又與王子卿攀談,礙于君臣之禮也不好不下車。幾人相互見禮后又寒暄一番,元澈也不想讓王叡在這里礙事,遂道:“陰平侯懷傷征南將軍,身邊還需家人關懷勸慰,渤海相國不必多留了。” 王叡應聲,忽而轉身對陸昭道:“大父渴才日久,也曾言及想見一見陸中書,殿下途徑此處,想必還有要務。中書何不隨我見一見大父,你我倒也不必在此以塵埃之身而遮目于東朝之前了。” 路過,確確實實是他說的,現在元澈后悔死了。 元澈輕咳一聲,徑自上馬執韁,三晃兩晃不知不覺已擋在陸昭與王叡之間,面色大不悅,道:“道若不同,即便同路也會分而揚鑣。道若相同,即便殊途亦可同歸。”隨后叫來身邊一個隨駕侍衛道,“孤尚有要務先行一步,如今夜深,你為中書執鞭。”隨后也不等王叡幾人拜送,徑自騎馬去了。 王叡有心看戲,卻也無意去做惡人,在一眾家丁的帶領下,回到陰平侯所居的驛館。陸昭則與龐滿兒回到車內,任由那個侍衛執鞭而行,回到署衙。 步入署衙內后,陸昭并未先回后院,而是將之前那名親信叫來:“明日我要見那名吳副都尉,今天晚上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風。過幾日關隴世族或要派頭面人物來略陽,會有八校尉的人來,若他有意,我來安排。” 那親信聽完卻道:“少主,吳副都尉下午接到了家書,說是父親重病,想先行回家一趟。”隨后又從懷里取出一枚軍號牌,“吳副都尉說,職務交割,不敢有誤,只怕還要勞煩中書,代為回稟車騎將軍門下。” 陸昭把軍號牌拿到手中,瞧了瞧,牌面上書“吳樂”兩字,心中半是欣喜,半是遺憾,隨后道:“倒是忠孝兩全,既如此,也便不難為他了。其余人先留下聽用吧。” 先前乍一聽還以為是太尉之子,她在中書省瀏覽過吳淼的譜牒,他的兒子便名吳玥,如今當在陳留。 此時已有侍者來問,說是后院已經準備好了晚膳,請陸昭和龐滿兒回去用。龐滿兒聞言連忙推辭,陸昭道:“太子既然也請了你,不如一道。” 介于略陽劍拔弩張的形勢,陸昭把崔映之留在華亭交與了鄧鈞,而彭耽書也留在那里,隨時準備在略陽民變一案上呼應她在略陽的后續動作。至于龐滿兒則被她帶在了身邊,如今略陽名門齊聚,想要把龐滿兒引上名士的道路,這樣的大場面還是要多見見才好。 龐滿兒骨相精細,面皮白,不需要傅粉便有風流之態,唯一的缺點就是笑起來過于甜美,性格也不夠冷淡。 既入席,元澈卻僅略用了幾樣,現下本就比平時吃飯要晚一些,因此他此次陪同的成分更大一些。之所以也邀龐滿兒,元澈是想見見經常陪伴在陸昭身邊的都是些什么人,能有個小娘子陪著她一起開心,他也是樂見。 龐滿兒本就是自來熟的性格,再加上先前在王叡和陸昭邊陪席,將王叡帶的點心吃了個遍,也不大餓,待陸昭吃完,幾人便閑聊起來。 “不要逢人就笑。”陸昭諄諄叮囑。 聊著聊著就不免要說到把龐滿兒培養成風流名士這件要務上。元澈支持,也感興趣,索性在一邊觀摩。 陸昭則如同從匣子里取出偷偷私藏的小寶貝一般,將一些技巧傳授給龐滿兒。說實話,名士風流行為上效仿并不難學,頗有套路。原本字字如金的教條,楞給陸昭說成了白菜價:“若有人兜搭,就要說玉瓦不同陳,若要玩的再絕一些,掀了桌子,拂袖而去,別人也只贊你高標。” 元澈先前在一旁只顧笑作一團,見陸昭這么歪著教,索性對龐滿兒道:“龐娘子若要效仿名士風度,我這尚有鶴氅青紋衣一套,乃是母親少時所留,你若想要,我可命人取來送給娘子。”相熟之后,元澈也懶得用官稱了。 龐滿兒聽罷旋即臉上現了容容笑意,連眼神都光彩流溢起來,而后道:“那先多謝殿下了!” 元澈原本誆她,未曾想龐滿兒答應的如此爽快,先是一愣,而后頗為同情地笑著看了看陸昭:“中書令教人,尚需努力啊。”隨后便以醒酒為名,出房間發散。 先前在談判中矯矯而勝的陸昭,此時幾乎挫敗到塵埃里。龐滿兒也意識到剛剛陸昭便說自己不夠高冷,如今元澈這樣一兜搭,就興高采烈地應聲,實在有些枉受諄諄之教,便有些想要彌補,因此怯怯問道:“昭昭,方才我應如何對答?” 雖然感受到了落敗,但陸昭見龐滿兒還算自知,又兼實在架不住她可愛可憐的模樣,遂將答語告訴她:“殿下高門廣廈,自有華衣而堵流俗塵囂。吾家草廬寒舍,自將爽明以借清風皓月。” 陸昭隨后又教了龐滿兒幾句常用的清談之語,龐滿兒也知自己再多留也不大好,答應陸昭好生練習后便先行離開回到居所。 夜風下,陸昭關門而出,忽被元澈從后面一把抱住。 輕柔的話語帶著一絲迷醉的酒氣:“昭昭,我想你。” 原來,他們竟已一日未見了。 第176章 強求 略陽驛館內, 王業飲了一口茶,目光掃向下首跪在身前的王叡。作為嫡出孫輩,王叡的確有著不同常人的眼光與聰慧, 身為祖父,王業也時常帶在身邊提點。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近幾年因著什么事忽然乖張, 王業覺得不能再任由他繼續脫韁野下去, 該收一收韁繩了。 王澤遣人在崔映之那里做的惡事,如今王業已經知曉,對于計謀設計者本人, 他并無什么責罵。王澤處理這件事上確實欠了火候,如今死在金城, 既把所有加害崔諒之女的證據鏈斷開,又掩蓋了王氏縱容山賊擾亂行臺的罪名, 的的確確已是最好的結果。只是這樣的手腕,由眼前這個年僅二十五的年輕人用出來, 未免太狠戾了一些。 想至此處,王業開口道:“前些日子, 司州有幾家派來問親。我和你父母商量過了, 陽翟褚氏素有底蘊,雖不是司州一等一的高門,但在郡里也是豪首。褚胤如今在宮內侍奉皇帝左右, 雖不是兩千石高官,但勝在親厚重信。這件事就這么定下罷,洛陽方面先不必著急回去, 一個月后和褚家完婚。你在司州任相, 這樁聯姻對你有好處。” 王叡低低地應了一聲是:“一切但聽祖父安排。” “潛龍勿用,亢龍有悔, 年輕時收斂收斂鋒芒。不是壞事。”王業見王叡并不抵抗,也便放了心。 說實話,他嫡孫的婚配之事之所以擱置到現在,無非是因為太子的meimei雁憑公主尚未婚配。以王叡的才華容貌以及家世,尚公主并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如今王澤之事既出,想來太子也對王家的感觀大為不佳。現下太子掌權,早日不可同日而語,對于雁憑公主嫁給誰的話語權頗大。與其攀附帝戚惹新君厭煩,倒不如在東藩結下一份親誼,牢牢的把渤海國相坐實。 皇帝偏愛渤海王,王業看的出來,這一日王叡來略陽,也帶來了皇帝有意將陸昭婚配給渤海王的消息。雖然不知此議是否能定,但日后渤海王妃之出身,想必與陸家富貴等同。屆時王叡身為相國,運作得當,也能獲得一筆不小的政治惠澤。 稍稍退一步,不必把所有的好處占盡,即便偶有錯步,卻也不會至死地。 “略陽民變一案,鄉人那邊,祖父可要發聲?”在將陸昭提供的條件悉數交待給祖父后,王叡問道。 王業緩緩嘆了一口氣:“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恩無所感,利盡索求,既然不能雪中送炭,我家又何必燃火于冰窟。” 王業緩了緩而后道:“陰平李氏和武都劉氏如今安排人固守蘭坑,頂著太子數萬軍的壓力,為我家聲援,這一份恩義不可忘。中書之位不必強求,但務必要為這兩家人在行臺謀求一分善地。聽說王謐那邊,你也有所安排?” 王叡聽罷也是明了,回答道:“總是要給以兩千石高官。” 王業點了點頭:“如此你我倒想到一處去了。明日行臺朝議,之后你便與陸中書商議此事罷。太子錄尚書事,尚書令多仰以鼻息,只怕無人愿意涉足,倒是好運作一些。地方上如何交換到實利……你祖父也老了,你和你父親商議著辦吧。” 次日清晨,略陽民變一案初有定論。有士民煽動各家,攛掇民眾攻入行臺,罪似謀反,但因大戰在即,不宜以殺伐害情,遂刑僅止于個人。劉莊作為天水太守有失察之責,暫留職,安撫民心。 劉莊也頗為識相,除卻自己拿出大筆錢財貼補之外,出事的家庭由本郡勞役替去這些家口今后的耕作之事。陸昭為此也詢問了當地鄉民的意見,怨恨雖然已隨著王氏門生的就地正法而消除,但是百姓本身的痛苦卻在更為實際的方面。殺人償命對于貧苦的人家并非最終訴求,如何解決生者日后的生存問題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她也與劉莊商量了這個解決的辦法。 出血的是劉莊,得了賢名的也是劉莊,百姓也能拿到一些實際的好處,這一件大事也算對上對下都有了交待。 而遠在淳化縣的郊野,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孔典禮也隨之展開。如今由于崔諒在長安的掌控,撫夷都護部已形同虛設,扶風、馮翊郡也都不在行臺等管轄范圍內。因而淳化縣借由陸放與陸歸的關系,暫時劃在了王謐這個安定太守的轄區內。 作為祭孔大典的主禮官之一,王謐與孔昱等人幾乎徒步在涇水岸邊行走了個遍,回到驛館已是深夜。正走到驛館門口,忽聽背后傳出一陣喊殺之聲。只見一眾儒冠輕衣的年輕人執刀而沖,王謐只覺不妙,隨身護衛連忙將其護送入驛館內,其余人則負責堵住驛館的大門。 然而門外執刀者依然大聲叫囂著:“王門孽子,殺我父老,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危言聳聽,不過片刻,驛館周圍便圍滿了人。只聽門外之人繼續道:“王叡殺我叔父嬸母,吾此番必以王門之血償還此命!” 雖然陳留王氏與漢中王氏早已分宗,但是在余人眼中仍是同祖同源。此時周圍已有不少鄉人,而且有不少同回到驛館的關隴世族之人也出房門看起了熱鬧。 雙方正僵持著,卻見一眾車馬踏塵而來,為首的卻是陸放。陸放先令官兵將這些人手中刀劍奪下,而后拘在一邊,厲色道:“王明府乃是陳留北平亭侯之子,與漢中所為何干?”隨后令兩側人道,“先暫拘留縣中大獄,來日審問。” 之后陸放命門口眾人退散,快步行入官驛中,見王謐神色慌張,也不由得嘆道:“世道竟淪落至此,吾等今日雖奉圣人,卻還任重道遠啊。” 王謐驚魂稍定,問:“幸得陸君相救,陸君深夜趕來可有要事?” 陸放壓低聲音道:“略陽行臺欲詔明府,陸中書或要為明府運作一兩千石之位,還請明府速歸。”說完又拜見了同在驛館的孔昱等人,說明行臺建立事宜,與陸昭欲為孔昱等謀求職位等事。 “雖要前往魯地供奉先圣,但若能請得行臺正名,也是大善。”孔昱曾從賀祎丞相府,如今轉投成功,有些按捺不住將得官位的心情,然而又不能作出頃刻拋下先圣牌位去領官的動作,故而找了這樣一個借口。 眾人看破也不點破,畢竟關隴世族如今要合力抱團,也就一一附和道:“如此,我等自然也要拜望太子,促成行臺之成。” 月色下,陸放暗暗松了一口氣,這幫老人精這么好煽動的么。 月光照的正好,廊下卻漆黑一片,絲履與皂靴凌亂地牽絆著,在門落鎖的一剎那,投奔入內。在熾熱的呼吸中,陸昭不止一次冷靜的思考,她自可以選擇一處沒有體溫所在的僚屬與驛館,緣何每次都要跌入這個溫暖而濕潤的懷抱。 然而未待站穩,一記吻便落在了陸昭的唇上。她半靠在一張窗邊的幾案上,元澈大半個身子壓探過來,這一吻又深又久。夜風涼薄,而她的情人卻又這樣的熾烈,連同陸昭被扳過的肩頭都輕輕地顫抖著。 銀紅的窗紗上,纏繞著剛剛撲過來的呼吸,陸昭的整個上身被元澈抵在門上,沒有一絲空隙。烏黑的發髻半墮,發梢碎散在月光中,一絲一縷,沁著檀香與酒澤。元澈便將它們一一撥開,如同撥開迷霧的黑暗,隨后露出的則是她清冷的眉目,這是屬于她的強橫。而當視線游移至她的雙唇與軟舌時,也可看到黑暗中對溫柔與□□的索需。 元澈輕輕捏開了陸昭的口齒,再一次滑向了那片溫軟的舌。 尚未入深秋,窗紗仍是極薄,涼風從邊邊角角涌入,冰冷地刺著陸昭的后頸。這讓她的喉收縮得更緊,聲音一息一息地從嘴邊逸了出來。終于,陸昭抵住了元澈胸口早已揉皺了的衣衫,在突如其來的半晌凝望中,低低念了一聲:“外面能夠聽到。” 黑暗中,元澈忽然笑出了聲。 他忽然箍起她身上那條云水藍的帛帶,狠狠地連人帶物撂在那張桌案上,玄色的袖袂絞著紺青的繼袵。筆筒筆洗一一滾落在地,白竹與筆氈發出細密的摩擦聲響,挲在人心口上,最終攀滿全身。 屋外夜風涌動,碩大的樹影劇烈而跌宕的起伏。黑暗的浪潮中,不知翻涌著誰的臉,如此妖冶,如此幻滅,催促著那片陰影搖曳得更加猛烈。 雨水拍打著石臺,連同桌案上的皎皎熟宣都殷開濕潤的影子,滴落的聲音同樣清脆。“聽到又有什么不好。”最好讓聲音傳到略陽的驛館里,傳到洛陽城輝煌的宮殿里,狠狠將他們的耳朵鞭笞一番。然而四野寂靜,白海棠的枝頭,只有夜鶯克制的嚶鳴。 修長而堅潤的墨錠在桌子的輕顫中滑動,最終因元澈失控的動作重重地擊入了墨池。月色下,白海棠的枝丫應著寒風微微躬起,似有摧折之態,夜鶯驚起,飛向云霄,便失聲了。 漂亮的腰線漸漸與淌落的府綢分離開,紺青的裙擺與月白中單化成雨過天青的濕潤。 元澈吻了陸昭的額,如宣告,又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疑問:“你從屬于誰?” 他緩緩退身,留下一個足夠看清彼此的空間。 陸昭的雙手從元澈脖頸上漸漸滑落,在那抹諷刺的笑容下,用修長的指甲輕輕刻畫出對方內心深處的軟弱。在刺痛中,元澈也知曉了她的回答——她并不從屬于他。 沉默且意料之中的拒絕,元澈也頗為自知地笑了笑。 月色下的樹影繼續張牙舞爪,最后的暑熱將白檀香氣蒸騰。雕欄玉階,花萼細蕊,被疾風驟雨打成斑斑點點。 元澈繼續強求著,此時他正是強求一切的年紀。 第177章 分餅 略陽民變一案既有定論, 王澤的榮封也自行臺出詔而發。王澤下葬除保留征南將軍之職成禮,亦加封侍中,贈清水縣侯, 謚號曰桓,爵位由其子王敘襲承。而王澤棺槨也于下詔次日從略陽城出發。 行臺自太子元澈起, 中書令陸昭、太子詹事魏鈺庭、南涼州刺史彭通, 隴西郡太守祝雍,天水郡太守劉莊等出城相送。而孔昱、王謐等人也相繼趕到,未作歇息, 也都浩浩蕩蕩地加入這場送別中來。 此次陰平侯也隨棺槨歸鄉,見太子出城后下馬跪拜:“犬子福壽淺薄, 未能有幸久聆殿下教誨。” 元澈連忙將王業扶起:“征南將軍意氣風發之姿,孤仍記憶猶新。英魂雖與你我兩隔, 熱血于涼州仍然未冷。” 陰平侯起身,抬頭便見跟在元澈身后的陸昭。陸昭自事出之后便在華亭等地輾轉, 即便回到行臺也是稱病不見。陰平侯王業雖明白陸昭的回避主要還是不愿在這個時節把脖子遞到自己刀下,但作為一個年長者, 還是對眼前這個晚輩的禮數有些怨氣。 陸昭身為晚輩, 爵位又次之,如今見面自然也要先行施禮。“這幾日署中公務繁多,華亭、崇信皆不安寧, 實在是分身乏術,多有施禮,還望陰平侯勿怪。” 陰平侯見陸昭睜著眼睛說瞎話, 此時只想拿著兜鏊往對方頭上掄, 忍了半天,最終眉眼微顫, 從嘴里擠出幾句話:“涼州豺狼橫道,家中子弟不察,失于防備,遂逢禍殃。” 陸昭倒并未因身為豺狼而有愧,目中哀婉之態,溫言道:“羈旅山川,不能識途,至此輟仙駕于殊鄉,惋惜,惋惜啊。” 陰平侯聞言冷然:“狐死首丘,陸中書亦身處故國之遠,又何必久立于此?” 陸昭強忍住笑,最后皮里陽秋地答了一句:“陰平侯方言豺狼橫道,如今實不宜復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