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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之上 第74節

    待在回到正中間,周勇的眼神已無先前那般飄忽,略清了清嗓子,而后道:“征南將軍在漢中郡府守土數十年,可謂恪盡職守。我家在郡府有得幾畝田地,與將軍也稱得上是比鄰而居了。將軍治軍雖明,治鄉卻有失公正……”

    周勇敘述,彭耽書則做筆錄,祝維安在一旁,每到關鍵之處便做一些提點,而江恒則將可能用到的律法條目逐一列出,供陸昭閱覽。

    話頭一旦打開便再難收住,周勇滔滔不絕,彭耽書一卷供詞寫下也洋洋灑灑,其中有堪入耳的,不堪入耳的,不疼不癢的,駭人聽聞的,一件件事體被記錄下來,竟有萬字之多。

    陸昭接過,過目一番,冷冷一笑:“周君所言,未免太過駭人聽聞。”

    下首周勇跪求道:“卑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句句屬實啊。”

    陸昭聞言,將案宗放置一旁,喟嘆一聲道:“周君所言,有祝郎君作保,本中書自然是信的。只是周君也要清楚,征南將軍出身漢中王氏,高門名流,僅憑這一紙證詞,放置整個南涼州與益州,只怕也無人敢相信啊。所謂單人孤證則不立,己說臆斷則無信,不若周君再從諸事中仔細考量,若能得引旁人佐證,待滿三人,便可算論據足矣。不知周君以為如何?”

    所謂瓜蔓羅罪,世人多有薄鄙,但在這個律法薄弱,刑名難為的世道,許多事情并不能單一而論。漢中王氏勢大,必須借此機會一舉而定論,不然等王子卿從洛陽歸來,陰平侯等前往行臺問罪,這一紙案宗莫說是給他們定罪,只怕還會讓這些人抓住不放,反咬一口。

    畢竟周勇這種沒有勢力的鄉人,能夠在這個時候為了脫罪求活咬一口征南將軍,來日未必不會反告他們這一干人一個逼迫污蔑之罪。

    但如果讓這些人相互檢舉作證,則是引有著巨大能量的鄉望信譽作保,同氣連枝,漢中王氏很難將此推翻。

    周勇聞言也只無其他選擇,既然自己已經言出那么多事實,如果自己不順從叫來更多人佐證,那么剛剛供述的卷宗也會被陸昭等人作為自己構陷名門的證據。即便日后執掌行臺的是漢中王氏的人,面對這樣一紙憤慨之言,只怕也會將他殺之而后快。

    “好,我供,我供。”周勇咬了牙,即便要將自己的同袍與鄉人得罪個死,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至此,審問基本已經告一段落,口子一旦撕開,剩余的人審問也并未花太多時間,甚至祝維安與彭耽書等人都能夠獨立完成。那邊審問的時候,這一邊陸昭則獨自瀏覽這些證詞。

    彭耽書和祝維安所呈上來的卷宗大致相同,江恒呈上來的罪名則要少一些。陸昭瀏覽一遍,隨后將彭耽書和祝維安所呈文書中那些大逆不道、通涼叛國等重大罪名悉數劃去,最終留下的全是一些為禍鄉里、欺男霸女等小罪。這些問題并沒有出現在江恒的卷宗里,陸昭心里一樂,這個寒門出身的小文員倒有些門閥政治的智慧。

    重罪以論門閥,注定會讓時人側目,對此,漢中王氏也絕對不會認罪,力抗到底,甚至不惜拋出一切代價,到各方運作,盡力反擊。亂世之中,有這種大污點的門閥不在少數,一旦鬧得眾怨沸騰,不僅難以追究下去,行臺反而會受到各方攻擊。別人不說,陸家自己謀求安定的時候,就可以說是一樁通敵叛國的大罪,而現在呢,大兄那里開府都儀同三司了。

    想要重創世家,必須要用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罪,反反復復地追究,施行刻碎之政。一是鄉爭小罪數量上就比較多,能牽連出來的事體也多。二是世家的鄉名和清名徒然受損,無論如何發聲,都將難以洗白。只要將世家的清名和門望踐踏干凈,即便世家不死,也終究在政治上沒有任何進望的資本了。

    將所有的卷案整理好,陸昭淡淡一笑,命幾名文吏分別抄送長安、洛陽、安定以及漢中。在踏出詔獄的那一刻,一名戍衛跑了過來,通知道:“中書,王叡王子卿已至崇信縣!”

    第171章 難分

    “意在筆先, 神于言外。”王叡凝眉,立于夏季收梢的隴山長風之中,眉峰恰似出鞘的劍鋒, 面向崇信城頭,如望無垠之際, 高與云齊, “陸中書乃是有備而來。”

    先前的布置現在已從各方反饋而來,半喜半憂。首先便是王叡的祖父陰平侯上書行臺,彈劾中書令私調兵馬, 擾亂軍政,然而得到行臺的回復卻是中書奉太子令徹查襄武山賊刺殺劉太守之弟劉豫一事, 調兵圍山。反過來,私自調動郡國兵的王友被南涼州刺史彭通彈劾, 如今已被剝奪軍職。

    聽到這個消息,王叡也明白這件事意味著現下并非僅是王氏與陸家爭奪中書之權, 太子也在將自己的意志打入這場亂局之中。繼而,當他繼續望向崇信縣嚴陣以待的士兵之時, 目光中多了一種諷刺感, 他決定刺探一番太子的立場。他明白任何的情愛只要在問及“想要什么”這四個字的時候,便會自行裂開一道深淵。

    “拿上長安的詔命,告訴里頭的人, 不想死就趕緊開門。”王叡輕輕抬了抬下頜,命宏兒將一封詔書和一柄節杖示與城頭上表情復雜的縣令。

    節杖紅旌,錯以陰文, 加施金彩, 綴以碧璽,崇信縣令望著這柄熠熠生輝的節杖和加蓋天子印璽的詔書, 從嘴角擠出了三個字:“使持節。”

    使持節可殺兩千石以降官員,這柄權杖是王叡在長安以皇帝曾封陸昭為渤海王妃的詔書來換取的。崇信縣可以說是陸昭在中書執政的咽喉,只要卡住這里,即便陸昭不失其位,發聲也必然微弱許多。而崇信縣,也是太子與陸歸的邊界感所在,這也是為何太子可以令鄧鈞駐守華亭,但是對于崇信縣,雙方都沒有想要爭取。

    崇信縣與陸昭一樣,是世家與皇權那道可以緩解沖突的地帶,也是太子與陸歸可以論以情分的紐系。

    崇信縣令如今嚴陣以待,王叡想看看其背后站的到底是誰。若是太子下令堅守,那么崇信縣令便是領的假節鉞所授之命,自己這個使持節自然無法與之抗衡。

    但如果太子沒有照顧到崇信縣,那就頗值得玩味了。至少表明太子不想讓陸家借由此事,插手行臺過深,正如其在天水南境邊界的布置,也是在警告自家,不要借題發揮。

    太子想要的是一個平穩的局面。

    王叡此時堅信,在崇信縣上,陸昭雖身為中書與持節,但是并不敢明令表達任何主張,以免這塊緩沖之地沾染過于濃重的陸家色彩。崇信縣令的堅守八成是通過賄賂所得來的,但這一切在使持節的權威下,實在是微不足道。

    果然,不過片刻,崇信縣令出城而迎。王叡笑了笑,帝王權術又如何,到底是讓自己得了先機。

    王叡對身旁的宏兒道:“一會兒替我去安定把信給王謐帶到。”他下一步要保舉王謐任涼州大銓選,分割安定。

    誠然,王謐在臨事時離開略陽,無非是要與漢中王氏進行切割,但這個行為說到底,還是因為王澤的陰謀事敗不能給予陳留王氏一定的利益。如今他作為洛陽方面的使者趕往行臺,并奉天子手書使持節之事,在控扼陸歸與行臺互通信息的通道后,為王謐謀求一個一州大銓選,還是有足夠的力量的。

    先前王謐任職安定太守與陸歸共事,乃是進望方鎮不得已而做出的政治讓步,但如今王謐的人望與經驗已經可以往州任上調,但陸歸的車騎將軍府卻已經成為了阻礙。現在能在這方面幫上王謐的忙的,就只有漢中王氏了,且由于地緣之故,漢中王氏比遠在函谷關東的陳留王氏本家還要合適。

    無論這個涼州大銓選是否會設,至少在兩千石上品這一進位上,已經足夠預支王謐的支持。

    不過事情也有不順利的一面,譬如先前去三輔聯絡那些關隴舊族的人已經帶信回來,淳化縣陸放與孔昱即將在涇水祭孔,聲勢極為浩大,許多世家大族的關鍵人物已經離開本家,前往淳化。王叡聽聞扯了一抹笑意:“當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陸中書。”只是這般昳麗的笑容化在風中,只有異常的冷靜。

    崇信縣的事情落在陸昭耳中已近傍晚,對于王叡如何討到使持節這一權力,陸昭也無心過問。“速去告知兄長,勿要用兵奪取崇信縣,另外派人接應吳副都尉等人出城,將沿途驛使傳信之所控扼住即可。”

    即將到來的對手遠比她想象的要難纏,所幸淳化方面進行的還算順利。借由這一件大事讓孔昱等人出頭,這些人作為前任相府最為得力的幕僚,借由祭孔這個頗具政治色彩的時間進行整合,進而為自己所用。

    孔昱并沒有其他選擇,孔圣人千好萬好,落在孔昱眼里便也會嫌其子孫多。這個位子孔昱不想坐,有的是孔家人想坐,若要名位不倒,一刻也不能離開權力的旋渦。而對于陸昭來說,有著先前丞相府相救的情分在,維系政治信賴的成本,也是最低的。這也算是他們二人之間的雙贏。

    祭孔雖然定在涇河邊的淳化郊外舉行,但是祭典之后孔昱的本房族長還要前往魯地奉告。王謐不僅在祭孔的受邀名單之列,還是魯地祭祀奉告的行臺代表。如此一來,王叡在拿下崇信縣后如果想要謀求分裂安定,只怕也要無限期拖長了。

    陸昭長舒一口氣,而后傳令道:“備車,去華亭,讓耽書他們都一塊,速去,速去。”

    略陽王澤械斗一事的案卷基本已經整理完畢,借由這件事牽扯出大量的王氏門生以及跟隨王澤陷入金城郡的扈從,如今便被關押在鄧鈞駐守的華亭里。對于太子之于崇信縣的保護,陸昭是并不寄望的。

    情愛的欲望一旦滿足 ,便會渴望廝守。愛侶一旦得到今朝的美好,便會追求萬年千古的許諾。這些,在權力場上,并不合適。她寧愿孤身一人自己守住這場權謀最卑劣的底線,也不愿將生死榮華寄往于他人最寶貴的真心。不要以身試法,脆弱的東西高高擺起就好。

    有著在略陽審訊的經驗,在審訊這些王氏門生的時候,也就順利許多。不同于對略陽那些人的寬松之政,對于這些子弟,在陸昭的示意下,煽動民變圖謀反叛的罪名,便安插在了這些人的身上。但陸昭也有明示,那就是不要讓這些罪責再往更上一層牽扯。

    江恒聽到陸昭的表態時先是有些憤懣,而后也便理解了。煽動民眾暴.亂,導致一連串的血腥事件縱使是王澤本人,但王澤已死,難以追責,行臺本身也沒有漢中王氏直接插手的證據。而百姓的怒火又需要宣泄,所以也必要給這些門生以重罪,但這也并非意味著漢中王氏不受半分影響。

    盡管王氏門生論以重罪,但陸昭還是釋放了部分不大相關的人出城返鄉。其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這件事在益州得以發酵。

    夜色下,數十名門生騎馬回到益州境內,將華亭發生的所有事情帶到各家。不一會兒,幾家人奔走相告,頃刻間,數縣皆有回應,旋即來到陽平關與陰平侯府門前,央求陰平侯等人為他們出頭,救出家中的子弟。

    望著關外跪侯的一干人等,年過花甲的陰平侯王業不由得苦笑:“陸中書端的是好手段。”

    現下陸昭手中證據確鑿,甚至在過程中還幫漢中王氏抹平了所有嫌疑,這一切都落在了這些門生眼里。

    其實對于略陽民變之事,王澤已經為其失策付出了代價,王業并不想在此事上牽連過深,以破壞之后政治上的布局與謀求。但如果不幫助這些人發聲,那么落在這些人眼里,漢中王氏便是遇事自己脫罪,讓門生出命抵罪這一形象。這種形象一旦深入人心,王氏便再難改變。

    出面了,此事鬧開,那么王澤難免會失去一個大封,王氏在這一輪的行臺競逐,不得不趨于末勢。這種做法,如同選擇飲一杯發效緩慢的毒藥,但是不喝,很遺憾,死的只會更快。

    王業嘆了一口氣,上一次給他以這種壓迫之感的還是遠在長安的老狐貍吳太尉。“備上車馬,上書太子,去一趟略陽吧。”

    陸昭回到略陽已是深夜,早在華亭縣,便有元澈所派的五百名戍衛跟隨保護,到底算是有情。陸昭匆匆交代了親信幾樣事情,一是找一個和漢中王氏有關系的人家,去金城郡,把王澤的尸體領回來。二是找個機會慫恿那些益州世族,去漾水岸等著陰平侯,為其造勢。

    陸昭回到后院卻不忙進屋,院中月色正好,剛下了一場薄雨,連風也變得溫潤可親了起來。路上就聽聞三輔來的兩名掌天文歷法官員說起來,這幾日隴地怕是都有雨,過幾天可能還要下雪。

    院子里積水洼洼,合歡卻開的正盛,萬枝香裊,經風一吹,看著竟有半數墮入水洼中。合歡花兒落水而不沉,白色的底部花絲潤入泥洼中頓染污色,唯有花冠上那幾縷紅絲,迎風掙扎著,死要與一片深潭剝離開來。疾風驟起,紅絲也舞得剛勁,夜色下艷麗非常,一分一寸盡是不容馴服。

    陸昭輕輕蹲下身去,試圖將紅色的花絲剝離開來,然而僅是輕輕觸碰,那紅絲便不再剛勁,隨著指尖的溫度與濕氣曲成一團,一片死氣。

    權力與愛欲的抵死糾纏不過如此,盡管她盡力維持著橫在自己與元澈之間那兩條政治與情感的界限,但她注定無法將它們完全剝離。

    一抹白色的中衣倒映在水中,元澈不知何時推門而出。

    “昭昭。”元澈的聲音原本低沉的令人踏實,但是這一刻卻莫名地帶了一絲不忍與懼怕,見陸昭抬起頭來看她,他的心仿佛離胸口才稍稍近了一些。

    陸昭的身體被輕輕攬起,耳鬢探近那片聲音的源頭,薄薄的燈影籠了兩個人一肩。

    第172章 無求

    時至深宵, 窗外樹影搖曳,形跡凄清。

    陸昭很累,換過衣服便在榻里側躺下, 眼睛卻仍怔怔地盯著那扇屏風。素色的衣帶在深濃的檀木上搭落,如水的夜色中, 元澈的目光便隨著屏風瑩潤的邊緣滑向她。

    陸昭不自覺地向后瑟縮了一下, 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在束起的帷帳上胡亂抓了一把,那幾層薄紗便次第墜散開來, 而她也在隱蔽中獲得了一種安全感。

    月色下的一切都是那樣分明,她看到了他在天水南境的用心布置, 也看到了他在崇信扼要的刻意忽略,他以君王思想平衡一切, 也在以愛侶的身份照看她獨獨一身。這種照看也包括嘗試擦掉她身上太過濃重的世家印記,用手段, 也用身體。

    但這又有什么呢,沾了一點愛欲的政治動物而已。更何況她早早安排孔昱, 籌備著祭孔禮, 連帶著把制約自己兄長的王謐也打法過去充排面,到底沒怎么吃虧。她風風火火地帶著籌碼上桌,囂張的氣焰仿佛要壓過元澈這個莊家。而這個莊家, 不過是將骨牌你一支他一支地分派開。而后在不為人知的暗處,偷偷蹭著她的腿——你的牌面大一點。

    情感上,她已無法要求他更多, 而理智上, 她也不會要求他更多。

    陸昭思緒游出神魂之外,連元澈走近她都沒有發現。

    元澈只手掀開紗帷坐了進來, 見她肩頭如雪,忍不住落了一吻,待感受到冰涼時,心里只笑,果然是雪。此時,陸昭也如同神魂歸位一般,用指尖將他的鼻頭輕輕點開。

    元澈識趣,也并不索要更多,只同陸昭一樣靜靜地躺著,仿佛等待她能開口說話。最終,他怕她真的寂寂睡去,索性先問了:“需要我再幫你些什么嗎?”

    陸昭輕輕地眨了眨眼:“沒有,不用了。”

    帷帳內皆是白檀清醒理智的香氣,元澈忽想起他的母親似乎也曾以同樣的方式拒絕了父皇的關切,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的父皇對母親不能算是有心,且他們的對話更加冠冕堂皇一些,符合帝王與妃妾的范本事體。后來他明白了,只有對愛的人,他們才會諸般挑剔,對于余者,哪能要求更多?

    他忽然側過頭,而對方卻在同一時刻作了熨帖的補充;“殿下已經做得很好了。”

    陸昭閉著眼,連同聲音都帶著昏昏欲睡的恍惚。身上依舊是那件荔枝色的主腰,只是夏季之末已有涼意,一條薄被柔柔搭在臂彎里。脖頸卻敞開著,兩條細細的鎖骨埋在肌膚下,如劍脊直戳心口處。元澈光是看一眼,便如自己被刺到一般,心疼了。

    清晨,陸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簡單梳洗后,換過衣服,便往前院去了。一名親信忙趕了過來,陸昭問:“先前讓你找的去領尸體的人家打點好了?”

    “打點好了,天水付家,和漢中王氏有些故舊。”

    “派往漢中迎接老侯爺的都安排妥當了?”

    那親信道:“小主公放心,漢中那邊聲勢浩大著呢。”

    陸昭笑了笑,人的行為,果然是最容易受利益驅動的。想到這里,她又對自己與元澈那些說不清的東西退讓了一分。

    陰平侯王業子夜時分拔營出發。雖然已上書太子陳明緣由,乃是為迎回兒子尸骨,但因太子未有批示,且自己急于北上,所以在郡州內部報備的是以巡防武都以北的山賊為由。索性那些山賊本是王澤豢養的一眾部曲,如今他借機發聲,也能在某種程度上為兒子洗脫一部分罪名。

    清晨時分,王業已到達漾水,然而并未涉水過境,僅吩咐一眾人暫且駐扎,自己則登臨崮山。

    崮山不算高,王業行伍出身,很快便登了頂。蜀地的山峰天生吐納不出君臨天下的氣概,多回形,多崎嶇,圍著那些平原與河流,窩成了一個安寧的囚籠。唯一一個沖破這個困龍之地的是高祖劉邦,而那條支援他暗度陳倉的水脈,早在他稱帝的那一年因一場地震,斷了。

    王業深吸一口氣,他年事已高,人一旦過了知天命之年,欲望便呈斷崖式下跌。爵位上沒有進望,回頭瞧一眼,又是一屁股的兒孫債。蜀地的風濕潤地吹拂著,連帶著老人的眼角,也有些朦朧了。原本橫眉冷目的無情卦相,也穆然悲涼。王澤長得最像他,行事也像,長子王濟其實更像王嶠,至于自己那個嫡長孫,鬼知道為何成了這般妖孽。

    “聽說尸體迎回來了?”王業問旁邊常年跟隨自己的呂伯。

    呂伯點頭道:“迎回來了,聽說天水付家的人去金城境內伐木的時候看見了。”

    王業喟嘆道:“禮貨準備好,總要謝謝人家。”

    王業心里五味雜陳,于政治上考量,最好是尸體誰都不去動,逼著太子給奉回來。如今尸體在一個可有可無的付家人手里,自己這一方,便沒有任何發揮的余地。但坦白講,無論付家圖的是什么,于情,他的心里只有感激。

    王業低頭看了看山腳下沿著漾水蟻行般忙碌的部下和各家浩浩蕩蕩前來送行的車馬,緊張的事態不允許他悲傷太久,終于,王業長嘆一口氣:“回去罷。”

    呂伯應著,準備抱槊陪主人下山。然而王業走了幾步,忽然將長槊拔起,力道之狠戾,連同四周那些模糊的濕氣都轟然退開。

    旋即,一聲長嘯回蕩在山谷之間。

    王業下山了,幾個親衛懵懵懂懂地跟著,只覺得老將軍仿佛忽然老了許多。王業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依舊虎步行入帳中。沒有了崮山的氤氳霞蔚,他又變回了那個理智又老道的陰平侯,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將面對一場更大的麻煩。

    送行的人家絡繹不絕,眾人陸續請入營帳,王業的長子王濟已應承了好一會。益州羅氏、常氏等兩大豪族皆派嫡支子弟前來拜會,更有蜀國譙夫人的弟弟譙顯宗前來致哀。除卻這些人,以往有交情的,沒有交情的,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人家都來了。

    席間的茶水喝的有零零半半,這些人已經在此處坐了好一會,見王業入營帳,立刻呼啦啦跪倒一片,含淚陳情,怒訴陸氏中書禍亂行臺,謀害宗族子弟。

    “陸氏妖佞,以南人之身恬居臺臣,踐踏我益州世族,視陰平侯于無物,懇請陰平侯出行略陽,為我鄉人發聲,莫使那貉子得勢張狂。”

    王業當然明白,這些人如此踴躍,如此憤慨,一切皆與王澤無關。除了期望他救出那些子弟之外,便是要他出頭,驅逐行臺的陸昭,給予陸家當頭一棒,而后好由得他們將這些空白的勢力與權位一一瓜分而食。

    王業趕忙扶起眾人,面上雖然感泣,但內心卻苦叫連連。太子的處理方式已擺明了告訴各方,不要釀成什么變動,誰也不要借題發揮索要無度,簡言之,就是要維護隴右以及行臺的穩定,從而迅速拿下涼王,為反攻長安做準備。這是大勢,任何想扭著太子的意愿做事的,最終都會被清理掉。早先,那個吳中貉子陸中書在王叡拿下長安的時候,不也是干認了一回,轉而運作孔昱來打王謐的主意么。

    如今兩方都算有默契,后續自己這一方則是看王澤之死能夠發揮到多大的程度,而陸昭那一方則是要極力把這邊的價碼按到最低。至于王澤是怎么死的,在漫如洪水的時局中,不過一片樹葉那般微不足道。如果各方能由此契機,將原有的亂局撥回正道,從而再得以利惠,那王澤之死才算真正意義上的重于泰山。